第44章
雲清宮, 付貴妃揉了揉疲乏的眼角,折好了手中的密信,從蠟燭輕輕一撩, 火光燃氣,升起縷縷青煙,付貴妃緩緩將之丟到燒藍瓷盞裏。
“玉露,你去啟濟殿看看,皇上什麽時候來。”
明兒是曙兒十歲的生辰,皇上怎麽也會來自己宮裏坐坐,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把哥哥交代的事兒提一提。
玉露聞言小步走來, 臉上還有沒來得及掩蓋的慌亂,付貴妃敏感地察覺到, 語氣不善問道:“怎麽了?”
“...陛下, 陛下可能來不了了。”玉露糾結再三, 隻能實話實說:“張公公剛剛來報,真人說, 陛下需要沐浴焚香三日以備換下一份靈丹, 這些天最好不要再進後宮......”
“三日?”付貴妃一掌拍在桌上, “那曙兒的生辰宴呢?皇上也不來了嗎?”
玉露為難, 垂著頭跪在地上不敢再說。
好啊, 付貴妃攢緊手指, 靈丹,又是靈丹,上次她好不容易從陛下手裏要到一枚, 給了心腹太醫去查,卻什麽也沒查出來, 這東西混在一起,聞不出原始藥材,想照著模仿也做不出來。
借著這份獻藥之功,皇上現在進後宮也隻愛去雲昭儀處,除了自己,其他人,唯有和雲昭儀交好的人能分得一雨露。
如今她去禦花園,處處都是流言,小宮女稱自己不比雲昭儀年輕,現在有個皇子傍身,高出她一些,來日等雲昭儀也懷了龍嗣,這宮裏是誰做主還說不定。
比起即將人老珠黃的付貴妃,她們必然是選擇巴結年輕受寵的雲昭儀。
付貴妃冷道:“既然皇上來不了,那本宮就親自去。”
真再這麽安靜沉寂下去,就不是她的性子了。
付貴妃去得很巧,隆興帝剛剛服下一枚丹藥,渾身舒暢,真人隻說不要有**,見見人沒什麽,揮手道:“傳。”
付貴妃一身華麗宮裝,玉露提著食盒跟在後麵,她巧笑倩兮,“臣妾拜見皇上,皇上萬安。”
隆興帝抬手,付貴妃順從起身,從食盒裏拿出自己做的點心,笑道:“國事繁忙,這是臣妾親自做的,陛下吃點吧。”
隆興帝拿了一塊嚐了嚐,是熟悉的味道,不過少了幾分滋味,他道:“怎麽有些淡?”
付貴妃坐在隆興帝身邊,頭靠在他肩上,嬌嗔道:“皇上,太醫說了,您得少食些甜膩的東西,臣妾特意少加了一半的糖,您吃著康健也爽口。”
付貴妃的話是好意,但隆興帝不是個委屈自己的人,沒有再用那些糕點,倒是攬著付貴妃談起了事,“明日是曙兒的生辰,真人有言,朕便不去後宮陪你們母子了。”
“到時候你請幾個交好的妃嬪,一起聚聚熱鬧一下便是。”
付貴妃眼眸一暗,嘴上卻依舊柔婉,“臣妾都聽皇上的。”
“但曙兒心裏敬著皇上,日日思慕陛下,臣妾剛剛命人去叫他了,皇上若是能囑咐他幾句,他必然高興。”
隆興帝點頭應下,沒一會兒,有人來了,不是蕭景曙而是麵若春水的雲婉,“皇上萬安,付貴妃娘娘萬安。”
雲昭儀腰肢盈盈一握,半蹲著見禮,付貴妃瞥了她一眼,不欲在麵上爭執,讓她多蹲了會兒就叫起來。
明明也沒多一會兒,但雲婉起身就是微微踉蹌了一下,她驚慌地看了眼隆興帝,眼裏是失儀的羞怯,隆興帝心裏癢癢,攬著付貴妃的手也鬆了。
付貴妃牙關緊咬,裝什麽矯情,她胸口怒意升騰,玉露暗暗著急,正在這時,張公公在外麵再次傳唱:“六皇子到!”
付貴妃掐著掌心的手指微鬆。
蕭景曙跪地叩首道:“兒子拜見父皇母妃,拜見雲娘娘。”
雲昭儀掩嘴錯開身子,意有所指地笑道:“六皇子怎麽行了如此大禮。”
蕭景曙正色道:“父皇教養兒子,母妃養育兒子,合該受兒子一跪。”
兒子如此孝順,隆興帝心情極悅,暢然一笑,“好,你的心意父皇知道了,快起來吧!”
他叫過眼睛亮亮的兒子,問了些功課,見他對答如流更是開心,“明日是曙兒生辰,你有什麽願望啊?”
蕭景曙聲音脆響,“兒子希望能和四哥五哥一樣,征戰沙場,大宴能打退塔蘭,把他們通通都趕出去!”
隆興帝哈哈大笑,撫掌道:“好誌氣。”
“可你還太小,多跟著師傅讀書,也是正道!”
好時機,付貴妃也欣慰地看著兒子,建言道:“陛下,臣妾娘家有個侄兒已然及冠,為人驍勇,不如讓他去邊疆曆練曆練,也算是為朝廷獻一份力。”
哥哥說過,曙兒這邊就缺一門武將,武官固執很少動搖,既然拉攏不過來,自己養出來一個不就行了。
隆興帝麵色不動,不置可否。
付貴妃有些著急,四皇子是龍子,尚能借著付家朝堂上的口風順當地進軍營,但自家的人,隻有她親自開口才有可能成功。
邊關的戰爭皇上籌備多年,是必贏的局麵,隻要這回能成功插人進去,戰事一平,他們在武官中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付貴妃顧不上雲婉還在了,親昵地握住了隆興帝的手,淚盈盈地瞧著皇上,她五官清麗,這麽望過來的時候,隆興帝幾乎以為回來了十幾年前初遇她的時候,一張嘴,應了下來。
付貴妃心裏長長地鬆了口氣,不禁有些得意,等這事傳出去了,看誰還敢說這宮裏未來是雲婉的天下。
“貴妃娘娘一族真是顯貴,親哥哥是當朝宰相,臣妾一介孤女,實在羨慕。”雲昭儀羨慕地出聲,破壞了付貴妃美妙的想象。
心事已了,付貴妃又恢複了矜貴高傲的脾性,冷冷哼了一聲,“本宮和皇上說話,有你插嘴的地方嗎?”
雲婉這回沒同在鳳鸞宮般頂撞回來,撚起帕子嬌怯地連聲道歉,隆興帝捏捏眉頭,眼眸暗沉,“好了,你們都回去。”
付貴妃牽著蕭景曙,在啟濟殿宮外輕蔑地看了眼雲婉,低聲警告道:“且給本宮記著。”
雲婉撫著胸口很害怕的樣子,垂下的眼裏驕傲地閃過一絲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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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大家都習慣了皇上對付貴妃的偏寵,沒幾個人對付貴妃的侄兒去戰場上的事情置喙,後宮裏也很是震住了一段時間。
付貴妃誌籌溢滿,心情極好,一次在禦花園碰到悠哉賞景的雲昭儀,更是直接傳召到雲清宮,讓雲昭儀跪在地上,讀了兩個時辰的女戒女德。
雲昭儀沒哭沒鬧,更沒有私自去請隆興帝,乖乖地讀書,付貴妃對她的臣服很滿意,自認已經震懾整個後宮,在日落前讓她退下了。
夜裏雲婉去侍奉時,不小心地被隆興帝看到了膝上的青痕,質問後得是付貴妃弄的,隆興帝沉了臉,問她為何不找自己。
雲婉嬌怯道:“貴妃娘娘權勢滔天,臣妾無依無靠,實在害怕,不過是跪一跪,臣妾沒事的。”
隆興帝不愉道:“你怕什麽?”
雲婉討饒,“是是是,有陛下在,臣妾自然什麽都不怕。”
她揉揉膝蓋,“隻是貴妃娘娘替皇後娘娘協理後宮事宜,教導妃嬪也是應該的。”
“這傷也就看著恐怖,沒多久就能好的,陛下安心。”
隆興帝看見雲婉一絲一毫地不敢提及付貴妃的不是,心裏深深地翻滾著陣陣厭煩。
最近邊疆戰事遲遲沒有進展,兩邊膠著,都不敢輕舉妄動,塔蘭族這樣拖著,無疑是存著耗光大宴軍隊的氣勢,尋找時機再一舉突破。
這種明明白白的心思,隆興帝看不出來了,卻實在沒有應對之法。
如付貴妃所言,大宴的確缺一名銳氣逼人,氣勢淩然,能率軍一路攻破邊防的大將軍,他想著奏折裏那個付貴妃的侄兒庸庸碌碌的表現,不由更是煩躁。
轉眼到了九月,蕭宣晏在書房裏練字,房頂上一名黑衣暗衛跳了下來,悄悄推門而入,遞上了一封信,封口極為特殊。
蕭宣晏精神一振,這是許呈晉遞來的消息,他仔仔細細看過後,當機立斷,“程英,備馬,本王現在就要進宮。”
鳳鸞宮裏,嬤嬤看著幔帳下躺著的人,還是叫道:“皇後娘娘,該起了。”
紀皇後抬起眼皮,眸子裏麵看不見一絲睡意,她坐起身任由小宮女為她梳妝,嬤嬤瞧見她眼下的青色,憂慮道:“娘娘可是沒休息好?不如還是傳個太醫來看看吧。”
紀皇後沉沉地揮手,“不用,看了也是開那些苦藥。”
嬤嬤隻好退下,用早膳時,紀皇後食欲不振地吃了兩口,大太監就傳道:“平王到。”
二皇子來了,嬤嬤一喜,有兒子勸著,皇後娘娘也能多用些吃的,紀皇後遙遙看著蕭宣晏匆匆的步伐,心裏卻猛地一慌。
什麽事,能讓他急成這樣。
“拜見母後。”蕭宣晏行禮,掃視一周,“你們都退下。”
宮女太監們依言退下,很快殿內一片安靜。
沒了外人,蕭宣晏噗通跪在了地上,紀皇後不妙的感覺越來越盛,直到蕭宣晏略帶哽咽的聲音響起,“母後,兒臣不孝!七弟他,他......”
“哐當”一聲,紀皇後手裏的茶盞落在了地毯上,悶悶地聲音傳到門外,嬤嬤不禁道:“娘娘,可有什麽事?奴婢進來了?......”
“不!”紀皇後惶惶阻止,“別進來。”
蕭宣晏擔憂地看著母後,沒再說話,紀皇後穩穩心神,抓住了椅子把手,強硬道:“你說。”
蕭宣晏緊緊盯著紀皇後,長話短說,“前些日子,兒臣有了七弟的消息,本打算立刻來告訴母後,但我的人剛尋到七弟所在之地,付貴妃的人竟也趕到了,他們比我們先一步,屠殺了滿門——母後!”
紀皇後眼前昏黃,不自覺地吐出了一口鮮血,恍惚間聽到蕭宣晏焦急的聲音,她才慢慢回神,蕭宣晏也慌了,母後眼裏竟存著死誌。
他顧不上自己被濺了一胸口的血,快速補充道:“我派人找了七個月,才摸到崖底,所有人的屍首都在,唯獨沒有七弟的——”
紀皇後抓著蕭宣晏的手,嘴裏鐵鏽味彌漫,她啞著嗓子,不敢置信地期待道:“那是不是,是不是......”
蕭宣晏點點頭,堅定道:“是,七弟福大命大,崖底偏僻,那裏沒有他的屍首,必然是還在世間某處安然活著。”
蕭宣晏拿著帕子擦掉母後嘴邊殘留的血跡,握住母後慘白柔軟的手,恨恨道:“母後,下手吧,付貴妃行事越發無所顧忌,再不除掉她,恐怕七弟真的會命喪她手。”
紀皇後嚐了嚐嘴裏的苦澀,她直起身子,推開了蕭宣晏的手,“去後麵換身衣服,出宮。”
蕭宣晏滿麵的愧疚,腳步匆匆地去了後麵。
深夜,鳳鸞宮熄了大殿的燈,隻餘了法殿裏小小的幾盞蠟燭,紀皇後跪在蒲團上,一張臉在燭火搖曳中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
紀皇後盯著殿前供奉的各路不同的神佛,久久地祈禱。
曾經她剛剛嫁入皇宮,懷著極高的自信期待著宮裏的日子,雖然皇上因著身份使然,無法一心待她,可隻要是個良人,敬她護她便也心滿意足。
可隆興帝是個偏愛嬌美稚嫩之人的性子,她作為紀家嘔盡心血養大的嫡長女,自有一番傲骨矜持,做不出討好的舉動,隆興帝一開始還對她的容色感興趣,後來卻忍受不了她動不動的規矩要求,轉而由著自己的心意,偏愛起了那些溫柔小意的宮妃。
她慢慢失望,直到付貴妃橫空出世,那個女子不是宮裏最美的,卻吸引走了皇上所有的注意,在付貴妃一次次的冒犯,隆興帝還是選擇輕輕放下後,她終於死心,收起了兒女之情,關起了大門,眼不見心不煩,隻做當朝一個永不犯錯的皇後。
可皇上真狠啊,不斷地打壓紀氏,父親那麽大的年紀,還要跪在人來人往的大殿外求皇上恕罪,大宴朝唯一的嫡子,眾人矚目,皇上淡淡地封了個不知所謂的平王,晾著他不準他入朝。
家裏遞信,讓她不要輕舉妄動,她含淚忍了,甚至在知道付貴妃也有孕後,慌不擇路地放下了身段,衝著隆興帝搖尾乞憐,隻求不要賜死父親。
可忍下去是什麽結果,她意外有了身孕,費勁千辛萬苦生下了小兒子,小小的人兒,一張臉長得和她格外相似,脾氣倔,皇帝一抱就哭,她日日抱著才能哄睡,辛辛苦苦養大了。
那麽一個嬌養大的孩子,就被隆興帝輕飄飄一句宮人看管不力,不幸葬身火海打發了。
那時候,她悲痛欲絕,幾次沒能醒來,直到大兒子找了過來,告訴她,從前他施恩的小太監,救了小兒子,趁亂悄悄一起走了,留了截兒衣角就在樹下,他今日才看見。
嬤嬤看著紀皇後孱弱的背影,默默地站在殿外擦淚,王爺走後,皇後娘娘就一直跪在這裏,她實在擔心皇後娘娘會不會就這麽累暈。
紀皇後垂頭,捏緊了手裏小小的繈褓,為了晗兒,她不能倒下。
翌日,“雲昭儀到!”
紀皇後屏退所有宮女太監,隻留了貼身嬤嬤,坐在內室閉眼撥動珠串。
“皇後娘娘萬福。”
雲婉一身宮裏最華美新穎的玉飾珠釵,年歲雖輕卻一臉嬌媚,以為皇後是找她問付貴妃的近況,笑盈盈地說起付貴妃插人進去的事兒,“付貴妃還當是她最得盛寵那會兒呢,沒瞧見陛下聽到她染指軍務時,臉都變了。”
她聽著這邊的吩咐,對付貴妃的挑釁多多忍讓,皇上對付貴妃的不滿一點點地累積起來,到現在,已經不容小覷了。
誰知皇後張口就道:“皇上的丹藥,用到哪一步了?”
雲婉精神一凜,聲音含糊道:“正吃著呢,臣妾回頭去看看。”
她眼睛一轉,吹吹手指,故意嗔道:“皇後娘娘,這道士雖然好,可若是將來皇上有什麽事,所有人都會認為是我的妖言媚上,如今皇上都聽我的,不如咱們先放下,有我在,很多事照樣也是事半功倍。”
紀皇後抬眼淡淡地看向她,當初她振作後,本想勉強自己去伺候皇上,可她的身子仿佛不受控製,隻要和隆興帝過度親密接觸,就會止不住地想要嘔吐。
為免皇上發怒,她必須換個法子。
紀皇後冷眼旁觀這麽多年,知道皇上最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千挑萬選後,選了當時年紀尚小無依無靠的雲婉,日日**,終於養出了這幅模樣。
她也確實做得很好,隻是,看她現在野心勃勃的樣子,紀皇後默默不語。
是這份虛無縹緲地寵愛讓她有的勇氣嗎?
紀皇後忽地道。
“你,不能有孩子。”
“當初你剛進宮,就喝了絕嗣湯。”
嬤嬤吃驚,這不是最後用來拿捏雲婉的手段嗎?
雲婉也急了,站起身,尖聲道:“怎麽會!”
她備受寵愛,隆興帝對她說了一堆又一堆的情話,總是盼著她肚子裏能有個孩子,以證自己雄風依在,雲婉被這些話衝昏了頭,不自覺地想,再幫著平王爺也是為他人做嫁衣裳,她如今的枕邊人可是當今最尊貴的存在。
結果現在,皇後告訴她,她絕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紀皇後等著她適應這些話,才道:“我現在告訴你,你自己想好了。”
聽皇後的,在皇帝死後,隱姓埋名逃離皇城,不聽皇後的,恐怕現在就出不了這個門。
她慌張顫抖道:“王爺......”
就算皇後肯放過她,王爺呢?那個默默籌劃了這麽多年,這宮裏不知多少人都是他的眼線,他能放過自己嗎?
紀皇後有些厭煩,“隻要你照著我的話做,本宮保你。”
雲婉不是傻的,如果她不能生下皇子,不如好好做寵妃,好歹保住身家性命,她留在鳳鸞宮,過了很久才失魂落魄地離去,自那日以後,雲昭儀在皇帝麵前更加受寵,一時間宮內風頭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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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裏,桃桃不出意外地沒有看到許呈晉,近些日子大人總是早出晚歸,隻讓他們好好練習劍法。
院子裏一如既往地分成兩邊,二少爺三少爺在右邊紮馬步,左邊亭下,許嘉星僵著肩,拿劍的手都抖,桃桃生怕她沒拿住砸腳上,“小姐,你放下吧!”
許嘉星咬牙,“不,李夫子說了,舞劍要有力。”
她練的是劍舞,傳統的假劍輕飄飄的,揮起來的速度隻要一快,就顯得格外得無力矯揉,如今手中這把劍是父親幾年前親自替她挑的,劍柄上有冰藍色的繪獸,漂亮淩然,足有近二十斤重,許嘉星一直不肯用,這回為了練舞,她專程從箱底找了出來。
桃桃咂咂嘴,為許嘉星追求極致的決心佩服,眼看那把劍就要落地,她轉身彎腰搬起了旁邊的木樁,“要不先練這個。”
許嘉星:?
這是爹插在這裏練肢體平衡的,日日都有人踩在上麵,陷得很深,桃桃就這麽拔出來了?
“...小姐,這個好歹輕些。”
抱著胳膊粗的木樁,兩人麵麵相覷,許恒虞正是這時候來的,穿著一身天藍色勁裝,俊秀的臉上帶著笑,他打招呼,“五妹妹早。”
幾年的相處,許嘉星對他的抵觸少了很多,嗯了一聲,繼續揮起了劍,桃桃趁他們不注意,把木樁照著原樣插回去,佯裝無事發生。
砸到就砸到吧,反正那把劍也沒開鋒。
“小不點,”許恒虞撩開衣擺,穩穩地在她旁邊紮起馬步,“我聽說,你在京城裏四處找鋪子?”
桃桃瞥了眼許嘉星,見她專心拖著劍在地上打轉,道:“是啊。”
她的護膚店計劃已經潤色了兩年,隻可惜倒在第一步,京城的鋪子極其昂貴,她就算是把京城踏遍了,也找不著一家能憑自己租下的店鋪。
“...若是需要,我可以幫你。”許恒虞露齒一笑,眉宇間張揚肆意,“畢竟我也算你的哥哥嘛。”
桃桃眉間一鬆,稍稍心動,隻猶豫了幾秒,還是拒絕了,“不用了,我若是連個鋪子都租不到,說明是老天不想我失敗,從源頭替我避免了。”
無緣無故地平白讓許恒虞幫忙出錢,桃桃心裏過不去,也不想欠他的,許恒虞隻是個庶子,爹爹再寵愛,也有生活上顧及不到的地方。
許恒虞著看桃桃樂天的樣子,不理會她的拒絕,勾嘴笑道:“我話已經說了,你慢慢考慮,隨時可以找我。”
他隻練了一會兒就離開了,桃桃偏頭,那糟心的五小姐又蠢蠢欲動地把劍舉了起來——
“小姐!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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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寒冬,冬風颯颯。
“草兒,走過來~”桃桃捏著點心,在繡巧家逗著草兒,兩歲多的小娃娃瘦巴巴的,眼饞地看著吃的,顫巍巍地朝桃桃走過來。
逗了沒一會兒,繡巧就回來了,瞬間草兒吃的也不要了,轉身黏人地抱著繡巧的胳膊,桃桃把點心都交給繡巧,告狀道:“不是說她會說話了嗎?她剛剛都不叫我!”
繡巧溫柔地摸了摸草兒的頭,“草兒,叫姐姐。”
草兒搖搖黃萎萎的頭發,埋在繡巧懷裏不出來,繡巧也不勉強她,解釋道:“最近爹總待在家裏,把她嚇壞了。”
說著,她捧起草兒的頭,拿著香噴噴誘人的點心哄道:“餓了嗎?桃桃姐姐給你的哦。”
草兒慢慢張嘴,就著繡巧的手一口一口地咬著點心,繡巧也耐心地喂她,吃快了還端著杯子給她喂水。
桃桃呆呆看著她們親密無間的樣子,思緒翻飛,莫名鼻子酸酸的——她想小和尚了。
這麽久了,她隻要跟著許家人去鎮國寺就會去找信,一封也沒有,大師都快認識她了。
沒良心!
如果小和尚現在出現在她麵前,不好好解釋解釋原因的話,她一定不會理他!
喂完點心,繡巧瞅著桃桃漸漸長開的身段,原本就瑩白的小臉更是如玉凝脂,猶疑間,還是決定把之前聽到的小道消息說給她聽。
“那天,我碰到邱合......”
直到了吃晚膳的時間,桃桃才踏上回內院的路,沒幾步,一道笑盈盈的聲音攔住了她,“小不點,去哪兒玩了?”
桃桃回頭,許恒虞腰上掛著不少玉佩,一身錦衣,配上一把不合時宜的扇子,極其騷包。
他悠哉地在桃桃麵前站住,“等你好久了。”
“今天是我生辰,你不送我點兒什麽嗎?”
桃桃大驚,堂堂尚書的四兒子,追著一個丫鬟要禮物,是不是太剝削殘酷了!
從前他的生辰,許嘉星看著父親的麵子送賀禮,都是以月江閣的名義一起給了。
桃桃張張嘴想如法炮製,許恒虞知道她想什麽,扇子唰地一合,“我可知道,五妹妹的生辰,你都會親自送份禮。”
那是一年一度不容錯過的拍馬屁環節,能一樣嗎!
桃桃心裏吐槽,許恒虞撂下一句,“就當以後你那鋪子的訂金。”
他說完,轉身瀟灑離去,桃桃默默的看著他的背影,想到繡巧今天上午跟他說的話。
孫管家家裏那個不堪入目的兒子她也有所耳聞,沒想到孫管家居然把心思放到了自己身上,他家在京城久據已久,若是傳到秦穗那裏,說不定娘親真的會動心。
許恒虞把孫尚豐狠狠打了一頓,讓他怕了躲了,悄悄替她解決了這件事,卻從未打算告訴她,甚至剛剛也沒有提及,隻拿著飄渺不定的店鋪說事。
“唉。”
桃桃歎氣。
她最不喜歡欠人人情了。
回了月江閣,桃桃坐在了書桌前,思索良久,抬起了手。
第二日清晨,吉泰眼睛揉著眼睛,抱著月江閣小丫鬟送來的東西,敲了敲主子的門,“少爺!月江閣送東西來了!”
隻聽見房間裏頭丁零當啷一身響,許恒虞披著外衣開門接過,嘀嘀咕咕,“這麽快,莫不是隨便買了個什麽東西搪塞我?”
把吉泰嘭地關在門外,許恒虞定睛看著手裏東西,是一個極為素雅的長木盒,他緩緩打開——裏頭是一幅長畫卷。
這是一張上好的卷紙,不是傳統的寫意風,畫著一群巴掌大的魚兒,別的都成群順著水流遊,隻有其中一隻小魚,趾高氣昂地一條魚逆著擺尾而上,臭屁得很。
雖然桃桃什麽都沒寫,但許恒虞知道這是指自己,他笑了笑,又看了會兒小魚,轉而深深地摩挲著右下角桃桃慣用小戳落款,一顆小桃子。
可口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