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午後, 這場總歸滿月禮有驚無險地結束了,收下側妃備好的回禮,眾人紛紛離開。
大太太若無其事地出了王府, 永寧伯世子夫人夫人喜笑顏開,“妹妹,今日多虧有你。”
這宴會上還真如大太太所說,不少人家聽說她是永寧伯府的,都上來談論了兩句,眼睛落在芮兒身上的居多,其中竟然還有安國公的夫人,大太太勾勾嘴角, “那就先恭賀嫂嫂了。”
永寧伯世子夫人掩嘴笑道:“我先帶芮兒回去了,等人多了, 恐怕又要堵起來。”
她們住得偏, 走晚了怕是要等到天黑才能到家。
大太太點頭, 目送她們離開後也上了馬車,許嘉元靠近母親, 說起了今日發生的事, 聽到許嘉嬙想要進府聽林夫子的課, 大太太冷笑了一聲, “做夢!”
至於女兒所說的, 帝師孫女謝婉殷露出的結交之意, 大太太思索道:“回去我同你父親說說,不必放在心上。”
回府後,大太太讓人給許呈晉遞了消息, 沒一會兒,許呈晉就回來了, 他脫掉披風,問,“老二媳婦找你什麽事?”
大太太把老太太生病的事情說了,又道:“母親年紀也大了,若是真的病重,咱們合該回去看看。”
滿朝文武如今不過是看在陛下重視老爺,老爺曾經又確實受過二房的氣,才沒有置喙老爺不奉養母親的事,依著大太太的意思,這是個好機會,他們不僅要去看,最好還能請個太醫前去,一掃那些酸言晦語。
許呈晉也覺得有理,“我一人去就行,你在家裏等著。”
大太太有些不解,“可......”
“夫人,母親是否真的生病還未可知,若你也去了,便是又黏上甩不掉,元兒的事兒你還需要你多操心,不必摻和進來。”他眼眸微凝,“最多,我把虞哥兒也帶上。”
大太太隻好答應,許呈晉說走就走,當天就遞帖子進宮請了太醫,大張旗鼓地趕回了西街許府。
直到傍晚,許呈晉和許恒虞才匆匆回來,大太太揮揮手讓行禮的許恒虞下去,跟著許呈晉進了房內,忐忑道:“母親身子可還好?”
許呈晉皺眉,喝了口茶,“確實病了。”
大太太一驚,“為何生病?嚴重嗎?”
“為何?”許呈晉冷笑,“府裏從前是祖母管家,吃食上雖粗淡了些,卻也是養身之道,母親如此過了四十幾年,現在被許呈遼哄著,一朝解放,吃的盡是葷腥之物,油膩不說,還總是沒有克製,半夜裏餓了也要叫人熱一份肘子。”
大太太:.......
她想過老太太或許是裝的,或許是惹了春寒,卻沒想到竟是因為吃撐了!
許呈晉說出來後也覺得可笑,“之前郎中就開了藥,讓老太太少食葷腥,她不聽不說,還日日發脾氣,我看老二也被折騰得不輕,人瞧著都發虛。”
“這回太醫看了,她總算是信了,隻要依著太醫的方子,慢慢調整回來,也就沒什麽大事了。”
大太太也鬆了一口氣,還好沒事,老爺嘴上說著對老太太死心,心底到底怎麽想誰也不知道,若是真病,老爺念起從前總會心軟,就像對李姨娘一般。
她替許呈晉續了杯茶,“這倒警醒我了,咱們從蘇城回來,那邊飲食粗獷,現在也該循序漸進食些好克化的東西。”
說著,她憶起了月江閣裏愛吃的桃桃,笑道:“說起來,還有一事沒告知老爺呢。”
大太太笑道:“孫管家有個兒子,已經十六了,我瞧過,是個模樣周正的,也在念書,他們見過桃桃,前幾日與我提了幾句,想和桃桃見見麵,若是可以,想要定下桃桃。”
許呈晉隻一瞬就拒絕了,“不必。”
大太太眼裏露出一絲困惑,“老爺在蘇城不是應允過陳忠嗎?要替他為桃桃相看一門好親事。”
“孫管家做事牢靠,也應允過絕不兒子納妾,桃桃若是嫁過去,就是正房夫人,吃穿不愁,還在咱們眼皮子底下,絕無人敢欺負她。”
許呈晉眉間舒展,“他們再好也隻是平民,一直未曾告訴夫人,陳忠此番在戰場頗為矚目,累下不少戰功,就是現在回來,也能至少封個七品官。”
“若是陳青雲再考中秀才,孫管家於他們不過是最末流的選擇,夫人若是真替桃桃定下這門親事,恐怕是要好心辦成了壞事。”
“那我明日便回絕了孫管家。”
大太太了然,思及短短幾年桃桃的變化,不禁感歎,“這孩子還真是個有福的。”
另一頭,許恒虞在西街許府看到自己祖母鬧了好大一出戲,這會兒都困了,正準備脫衣服,吉泰敲了敲門,支進來一個腦袋,擠眉弄眼,“少爺,外院那個邱合來了。”
許恒虞手一停,“讓他進來。”
邱合是從街上跑回來的,累得氣喘籲籲,走到四少爺房間才意識到有些唐突,“少爺......”
“什麽事?”許恒虞披著外衣,腳踩著熱水裏,手腕依在桌子上問道。
邱合糾結了兩番,還是道:“少爺,我瞧見孫尚豐了,他剛才和好幾個人一起去了沁源樓,我扒在門外聽了好一會兒,那兒的媽媽說,他們今天要在那兒找樂子過夜!”
“......知道了。”
這是什麽意思?
邱合惴惴不安地走了,距離許恒虞讓他看著孫尚豐已經過了很久,萬一四少爺這期間和陳青雲關係淡了,不想管桃桃的事了,自己這會兒子豈不是擾了少爺休息。
吉泰沒聽見邱合的話,疑惑地端著水進屋,許恒虞眯著眼,吩咐道:“明日早些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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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剛蒙蒙亮,孫尚豐摟著懷裏滑膩的身軀慢慢醒來,舒適的觸感讓人沉淪,他伸手逗弄了幾下,惹得姑娘嬌/喘連連,直到門外傳來友人的聲音,“豐兄弟,卯時了,咱們該走了。”
大宴嚴禁官員學子狎妓,沁源樓打著茶苑的幌子做皮肉生意,早定了一套規矩,卯時必須離開,孫尚豐再留戀不舍也隻得起身,走前掐了掐姑娘身上的軟肉,調笑道:“給爺乖乖等著,後日再來找你。”
那姑娘隻著單衣,眼眸瀲瀲,不舍地把他送到門口,看得孫尚豐的好友咋舌,幾人勾肩搭背地出去,那人羨慕道:“豐兄弟,沁源樓的姑娘個個兒驕矜,咱們哥兒幾個每每都要哄了又哄,唯有你能讓她們主動伺候,真是豔福不淺。”
孫尚豐也得意,嘴上道:“女人而已,就算是官家小姐,到我手上也得乖乖聽話!”
跟孫尚豐一同在許府裏做事的王昌任聽著不滿,故意問道:“可我聽說你娘已經為你相看了一門親事,還官家小姐,你怕是馬上就要娶一個丫鬟罷了!”
若是擱在前幾日被這麽說,孫尚豐必然大怒,這會兒他卻露出一絲你不懂的神色,“丫鬟怎麽了,你們是沒見過,那小丫頭年紀不大,長得那叫一個水靈,尤其一雙眼睛,正應了她的名字,嘖,豔若桃李!”
“便是官家小姐,恐怕也沒有那麽好的顏色!”
其他人豔羨地讓孫尚豐再多說說,王昌任越發酸溜溜,“那倒好了,等你結了親,再來不了沁源樓,阿玫姑娘說不定能讓我們一親芳澤。”
孫尚豐啐了一口,“就憑你?阿玫的腳指頭你都碰不著!”
他想著自己娘勸認下這門親事的話,一個丫鬟,還能管得住他?到時候他家裏有著嬌妻,外麵有著紅顏知己,豈不美哉?
孫尚豐信誓旦旦:“等我把桃桃娶回來,收拾得服服貼貼,這沁源樓我照樣想來就來!”
他話音剛落,不知何處掃來一道勁風,蒙頭就是一棍打在孫尚豐的腿彎,一群人猝不及防,鳥駭鼠竄,驚慌地齊齊看向出手之人。
那人穿著一身藏藍緞繡錦袍,腳踩黑靴,一張臉冷若寒霜,眼眸含怒,盛氣淩人。
他右手持棍,身高玉立,不錯眼地盯著孫尚豐,冷道:“不想惹上事的,都滾。”
眾人嚇呆了,忙不迭地一個接一個地跑了,完全沒有搭救孫尚豐的意思,最後一個離開的,聽到孫尚豐又是極其慘烈的一叫後,腿肚子都軟了。
老天,孫尚豐哪兒惹到的這門一尊煞星。
街角裏,孫尚豐也懵逼,他抱著腿痛得眼淚橫流,憑著記憶勉強認出眼前之人,“四,四少爺,您,您......”
就算是少爺,也不能平白就打他一頓啊!
“沁源樓,好玩嗎?”
此話一出,孫尚豐魂都快飛了,勉強支著身體跪著磕頭,“少爺,少爺,我錯了我錯了,求您別告訴太太!”
他能混得這麽自在,都是仗著許府豐厚的月例銀子,若是被太太知道他狎妓,別說是他了,連他爹都可能會被趕出來!
孫尚豐涕泗橫流,哀求道:“少爺,要不您再打我一頓出出氣?”
他心裏一萬個費解,好好一個少爺,怎麽就專門跑這兒碰上他了!
許恒虞厭惡地看著孫尚豐,“我隻說一次,你聽好了。”
“離桃桃遠點,別讓我再從你嘴裏聽到關於她任何一個字。”
就因為一個丫鬟?!!
孫尚豐不可置信,剛想再說,又是一棍,這回打在他小腹上,讓他幾乎以為觸及到那珍貴的**,他蜷著身體,透著模糊的淚光看到許恒虞那根高高揚起的棍子,他福靈心至,悲切道:“是!是!我絕不再提!!”
“哐當”一聲,許恒虞擦擦手,把木棍丟在孫尚豐身邊,冷聲道:“回去自個兒找你母親解了這門婚事。”
等他走後,孫尚豐痛得呲目欲裂,在地上蠕動了好一會兒,四少爺力氣極大,他試探著往下摸了摸,害怕憂懼,給了路過的小乞丐一些錢,讓他扶著去醫館好好看了看,確認無事後,他也不敢就這麽回去。
父親母親若是看見了,必然要追著問,他能怎麽說,是少爺讓他離那個臭丫鬟遠些,還是自己狎妓被抓個正著,父親不但不會幫他,隻會直接收了他所有的銀子。
為此,他愣是硬挺這在外麵遊**了三四日,孫管家在府裏也放棄了這門婚事,大太太本來就看不上他,孫尚豐還這麽不懂事地不著家,這個近在眼前的絕好機會,他怕是撈不著了。
街上,吉泰眼神飄忽地看著自家少爺的小腿,不敢說話,許恒虞身上還帶著一股子冷氣,甚至...有點點陰鬱,吉泰有些害怕。
忽地,周圍緊繃的氣氛霎時消失,吉泰抬眼望去,就見少爺快走幾步,手指一彎,一個栗子敲到站在藥房前的小姑娘頭上,笑盈盈道:“怎麽在這兒?你病了?”
桃桃捂著腦袋,默默翻白眼,“沒有!”
怎麽她十次放假九次都能碰著許恒虞啊?他身上有GPS嗎?!
許恒虞深以為然,“也是,畢竟你早膳一頓能吃八個水晶包。”
桃桃:???
四少爺你是有什麽大病嗎?
她氣鼓鼓的,許恒虞收起調笑,裝似不經意關切道:“你爹爹快回來了吧?”
哈?翻臉比翻書還快。
“不知道。”桃桃心裏默念不生氣歌,假笑道:“不如您去問問哥哥,他說不定知道。”
許恒虞摸摸鼻子,咳了一聲,“我的意思是,你還小,有些事情,等你父母回來了再決定也不遲。”
桃桃滿臉問號,什麽跟什麽?
許恒虞一副過來人的樣子道,“這世道,有不少衣冠禽獸,你別被他們外表騙了,傻乎乎地就跟著走。”
桃桃:?你在說你自己嗎?
不過許恒虞雖然別別扭扭的,桃桃倒也聽出了他語裏關懷之意,點點頭,“放心啦,我隻在城中行走,有大人教的武藝,沒誰能打得過我。”
許恒虞看著她明媚不知事的笑,放了心,看樣子,孫尚豐的事她是一點也不知道,什麽都沒聽出來。
他一臉菩薩似的慈眉善目,桃桃看得毛毛的,好心建議道:“這間藥坊有助眠的藥,四少爺不如買點喝喝看,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許恒虞失笑,小不點這是變著法子地說他看著不正常呢。
一年多的時間,桃桃早把京城各個小巷逛熟了,她駕輕就熟地去了淵連街,這裏比較僻靜,也會有些囤積的藥材,“老板,今天當歸什麽價呀?”
安壽堂老板從前一看她就愁,小姑娘殺價可凶,他每每都成本價貼給她,這回倒招手讓她進去,“快來快來,我收了好些藥材,你瞧瞧有什麽需要的,都拿去。”
他們店小,沒什麽好的儲藏條件,這些日子陰雨綿綿的,再不賣出去就要爛在手裏了。
桃桃樂滋滋的,京城裏房租奇高,就算把她攢了好幾年的錢和賞賜都拿出來,也不過能租個小店麵一年的時間,既然暫時租不起房子,桃桃就想先囤貨,許多藥材用來做護膚脂膏不可或缺,五小姐的庫房又大又幹燥,放這些綽綽有餘。
臨進去前,桃桃餘光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揉揉眼睛,定神一看,還真是大小姐許嘉元,她身邊跟著好幾個閨秀,幾人一起進了一家灰撲撲的小店,看樣子是間書店。
桃桃感慨,聽說洛芬洛茹說,大小姐課業極重,每日隻能歇三四個時辰,就這樣還能有時間帶著密友去看閑書,了不起了不起。
自己還是和正在房裏睡美容覺的五小姐更配!
“許嘉元,這就是你說的藏書孤品極多的店?”謝婉殷捂著鼻子,眉間微蹙地打量著這間書店。
“是。”許嘉元淡淡道,率先逛了起來,其他人想著懷著來都來了的心情,也跟著逛起來,不一會兒就有人驚喜道:“真的有思安大師的書哎!”
“天呐,這居然是的渺遠居士的書,我哥哥找了許久,這下好了,今年的生辰禮物有著落了,他一定高興!”
她們各顧個地找起來,尋寶似的熱鬧了整間屋子,許嘉元站在書架前,隱隱感覺到有人的注視,回頭看了過去。
薑雲行站在櫃台後,爽朗一笑,撓撓頭,想說話,許嘉元迅速把頭轉了回去,薑雲行訕訕,低頭寫起了字。
不到半個時辰,這些名門閨秀都找到了合心意的書,她們抱著書,圍著許嘉元誇道:“真不愧是林夫子的得意之徒,我在京城住了這麽久,竟不知還有這麽好一處地方。”
“老板,結賬。”
“好嘞。”薑雲行熱情地替每個姑娘打包,主動道:“給你們打個八折。”
這些貴女哪裏會缺這點銀子,她們注意到薑雲行俊秀的臉,和小姐妹低聲道:“這掌櫃的長相倒是不俗。”
其中一人性格最是外向,揶揄道:“莫不是看在元姐姐的麵子上,掌櫃才給我們折扣?”
“你別胡說。”許嘉元回話極快,語調淡漠,乍一聽就像是十分嫌棄與他沾上關係一樣。
氣氛瞬間一凝,那姑娘也知道自己失言,許嘉元是尚書嫡長女,怎麽會和個書店掌櫃扯上關係,是她尋得孤本有些高興過頭了。
深覺歉意,那姑娘拉著許嘉元的袖子不住地告饒,許嘉元半天沒回神,扯了又扯才輕聲道:“無事。”
薑雲行包好最後一本書,笑著解釋道:“各位姑娘買的多才有折扣的,姑娘們若是不要,那也是便宜我了。”
她們依次走出去,許嘉元落在最後出去,倏地聽到了聲微小卻無法忽視的聲音,“謝謝。”
許嘉元腳步一頓,沒有回頭地走了。
薑雲行自顧自地點著銀子,眼眸含笑,許姑娘隻是想介紹一些生意給他,他怎麽會看不出來,更不可能因為一句話就誤會。
又過了半晌,一個身形微胖的男子腳步匆匆地走進了店內,放下一包銀子:“可算出來了,快,最近有沒有什麽好貨,都給爺拿來瞧瞧。”
薑雲行寫字的手沒停,“沒了,王公子,我現在不賣這些了。”
“不賣了?!”王慶麵如山崩,不敢相信地問:“為什麽不賣了?官府查到你了?”
薑雲行搖頭,“我要備書準備科考,沒時間再經營那些了。”
王慶歎息,既買不著黃書,他也就不再畏畏縮縮的,自然地在這店裏支棱起來,看他寫字道:“你也是個奇才,念書才多久,已經是個秀才了,若是鄉試已過,還真能當個舉人啊。”
薑雲行神色溫柔,“成家立業,我要先立業才好成家啊。”
“成家?”王慶來了興趣,“你有喜歡的人了?哪家的姑娘?可曾提親了?”
不然依著薑雲行見錢眼開的樣子,怎麽會平白無故地不肯做這個生意,就為了個破爛名聲。
薑雲行搖搖頭,沒有回他,王慶自己從他的話裏分析,他看薑雲行身上的布衣,“你看上哪家富貴人家的女兒了?”
他無能狂怒,“哈,他們這些人,要富貴又要功名,永遠看不起我們!!”
薑雲行不這麽認為,收斂了笑意,“這很正常,若我有個女兒,千嬌萬寵地養大,她未來的夫婿我也不肯選個窮舉子,必然要仔仔細細地查遍了,才肯放心讓她嫁過去。”
他垂頭不再搭理王慶,認真看起了書,一一寫下不解之處,等待一同拿去書塾去解惑。
大戶人家的小姐都不願意比小姐妹嫁的差,他知道。
他有個隱秘的願望,考上狀元,金榜題名,再風風光光地上門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