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宴朝地處中原,太/祖皇帝憑借武力整合了分裂的幾個小國家,一越成為中原不可動搖的國家。

大宴朝尚武,民間也有許多大大小小的門派,每三年會有一次武林大會,選出的武林盟主更是由皇帝直接任命。

但蘇城太偏僻了,這些事兒隻流傳在街角巷尾的說書人嘴裏,很少有人真的見過。

桃桃第一次看到武林中人時,正跟著外院幾個小孩在街角玩兒,她坐在小板凳上,糾結著怎麽藏好自己能輕鬆舉起家裏幾十斤的鐵鍋的事實,轉眼幾個衣著相同的男子提著劍和一群揮舞鞭子的姑娘們在大路上打了起來。

他們衣袂飄飄,單腳點地就能躍上房頂,男子們用劍淩冽,出手帶著鋒芒,不過姑娘們甩的鞭子更有勁兒,虎虎生威,鞭子打到男子手腕上,男子痛呼脫劍,緊接著被身邊的夥伴搭救撿劍。

他們越打越起勁兒,完全顧不上背後烏泱泱來的穿官服的人。

然後他們就被許呈晉派來的官兵押走了,他們沿路打碎了不少店鋪的貨物,現在要去和店老板們談談如何賠償,順便接受批評。

小孩們看呆了。

雖然開場是驚豔武俠片結局是法律教育片,但桃桃心裏還是萌生了拜師學藝的想法。

大宴朝比她記憶裏的王朝都要民風開放,她卻並不打算在這個時代成親。

她要學武,要存錢,她要一個人出去行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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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暉院正屋裏,許呈晉久違地找出了從前練武時的書籍,他做事謹慎周全,既然要教,就要做到最好,他翻著書,不時記下幾筆,大太太喚他去休息,他隻擺擺手說今日住在書房。

等月上枝頭,他才終於停筆,下午在次間的事兒又浮上眼前。

小小的房間裏,許恒虞背著手,吐字清晰,出口流暢,最後一個字落下時,眼睛亮亮地看著自己。

許呈晉驚喜,他剛提出獎勵,不到半個時辰,許恒虞就背完了書,這不正說明這孩子天資卓絕,是平日裏荒廢了嗎?

想到這兒,他不禁有些責怪李氏,若是她早早告訴孩子有這麽聰穎,或是願意讓虞哥兒和自己一起去任上,也不至於他都十一歲還隻知道吃喝玩樂。

平白耽誤了這麽些年。

敲門聲喚回了他思索,許嘉元端著精致的點心走了進來,迎麵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父親,上午辛苦了,吃些東西吧。”

許呈晉最看重自己這頭一個孩子,看見她就招手,“元兒,快過來坐下。”

“你不知道,你四弟竟短短時間就能背下一整本千字文,真是咱家的好苗子,日後若是進官學念書,必成大器。”

許嘉元淡淡地瞥了眼許恒虞,許恒虞靠在書桌邊上,仿佛沒聽見父親對自己的讚譽,咬著方糕,臉上掛著笑,“謝謝大姐姐的點心。”

她沒有回應,順著父親的話頭,問,“我剛剛在外麵聽到什麽獎勵,父親是要賞些什麽?”

許呈晉猶自興奮:“虞哥兒也大了,身量根骨都穩了,我打算教他練練武,學些招式,咱們許家畢竟是武將世家,家裏的男兒怎麽能跟個病貓兒似的,弱不禁風。”

許嘉元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握緊,“那不如讓二弟三弟也跟著一起練練,他們從前也隻是跟著師傅們,學塾學生那麽多。”

“哪有父親親自教導來的用心。”

許恒虞咬下最後一口方糕,沒有說話。

許呈晉也察覺到這姐弟倆之間繃著的氣氛,想著今日用早膳時,幾個孩子安安靜靜,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

他忽地生出一個想法,“元兒說的對,是父親疏忽了。”

“明日卯時,你們五個都去廊下的景觀台,父親一起教你們。”

這或許是緩和幾個孩子關係的好機會。

許嘉元隻是來讓父親想起他還有的兩個兒子,既然父親能願意教所有人,她也算功成身退。

臨出門前,她回頭看了眼許恒虞,他臉上瞧不出別的情緒,還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

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許嘉元暗自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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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時前一刻,桃桃一屁股坐起身,拿出阿娘從前給自己準備的衣服,跑到內室去瞧許嘉星。

她甚少起的這麽早,玉手輕掩,打著哈欠,由明萱給她梳頭發,看見桃桃的衣服,微微打起精神,“這是什麽樣式,看著挺雅致。”

桃桃獻寶,“小姐,這是武林大俠行走江湖必備裝束,飛簷走壁,絕不會耽誤出手扔招。”

許嘉星升起一些興趣,坐直了身體,“下午脫下來給我瞧瞧。”

昨日許嘉星聽到要練武就不開心,直言拒絕,柳嬤嬤露出一個不容拒絕的微笑就走,她情緒一直不高。

桃桃乖乖答應,確認許嘉星不會放棄躺回**後,一溜煙地跑去去廚房找吃的。

景觀台上,許呈晉挨個掃視著幾個孩子,許恒卓和許恒山兩個人最緊張,站得直直的,等著許呈晉審閱。

幾個男孩表現不錯,隻有許嘉星,許呈晉無奈搖頭,“星兒,穿成這樣,怎麽能練武?”

許嘉星無辜狀,“是嗎?那我去換?爹爹教他們吧,別誤了時辰。”

今早桃桃的話給了她啟發,練武當然不能穿得累贅,她專程套上了她箱子裏最珍貴的浣白紗裙,行走間飄飄若仙,就是不能大動。

“算了算了,你坐在旁邊看看也好。”

他指了指許嘉星身後一臉快看我快看我的小姑娘,“桃桃,你也過來學學。”

“是!~~”桃桃成功頂替許嘉星的位置,站在了許恒虞的旁邊。

小丫頭原來叫桃桃,臉圓圓的,挺像個桃子,許恒虞扭頭衝桃桃一笑,桃桃目不斜視,把他當空氣。

這是她領導的階級敵人,她才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跟他眉來眼去。

“練武,和練字一樣,基本功永遠是最重要的,不論學了多麽高深的技巧劍法,如果沒有堅實的基礎,都如立於懸崖之巔的巨石,稍不注意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所以今日,不練別的,先紮馬步。”

“不限時辰,你們能紮多久就紮多久,也讓我看看你們學武的決心。”

“我們許家的兒女可沒有一個懦夫!”

許呈晉一番話激的幾個孩子熱血沸騰,迫不及待地伸直雙臂,下蹲紮好馬步,許呈晉從許嘉元開始,一個一個調整他們的姿勢,務必讓他們都把勁兒用在最對的地方。

許嘉元最先支撐不住,沒一會兒就發抖,許呈晉立刻讓兩個丫鬟扶著她到旁邊坐下,誇道:“元兒很厲害了,和妹妹歇著吧。”

許嘉星喝了口茶,讓明萱把帕子遞給姐姐,“姐姐何必跟他們一起,累出一身汗。”

許嘉元接過帕子,淡淡道:“這是父親的心意。”

許嘉星嘴微微翹起,這不暗說自己不懂事,不能體諒父親嗎?

跟姐姐說話永遠都是仁孝禮儀,忒沒勁兒了。

第二個堅持不住的事三少爺許恒山,他腿一軟,啪的坐到地上,擦了擦臉上的汗,沉默地回到廊下坐好,靜靜地看著場上剩下的三個人。

時間過去半個時辰,已經到了許呈晉給幾個孩子設置的極限,從現在開始,每多堅持一會兒,就是對他們自身潛力的突破。

他緊緊盯著他們,許恒卓其實早就快堅持不住了,可他的餘光裏看到,許恒虞穩穩地站著,他不想丟母親和大姐姐的臉,哪怕雙腿都快麻木了,他也還是咬牙撐著。

這是大姐姐親自找爹爹要來的機會,他不能輸給這個奪走父親關心,讓母親難過的庶子。

但他也不過十二歲的年紀,幾乎是在眼前白光一閃的那一刻,身子一晃,就要倒下,可是,他有些恍惚地看向大姐姐——

“虞哥兒——”許呈晉出聲,扶住了先倒下的許恒虞。

太好了,他終於堅持不住了。

許恒卓心裏繃著的弦一鬆,也跟著朝後倒,許呈晉輕鬆接住了二兒子。

“卓哥兒表現很好,爹爹為你自豪。”

許呈晉怎麽會不懂小孩子爭強好勝的心,摸摸兒子濕漉漉的腦袋,他偏頭看了看坐在邊上由小廝捏腿的許恒虞。

他看得分明,許恒虞一直穩穩地紮著馬步,沒見有多疲憊,隻是眨眼的功夫,就體力不支地倒下去。

下去他得好好問問。

幾個許家的孩子都倒下了,場上隻剩下桃桃一個,格外引人注目。

洛茹站在自己大小姐身後,不禁偏頭和洛茵道:“這個小丫鬟竟比少爺們都堅持得久......”

這不是打許家人的臉嗎?

許嘉星沒覺得被打臉,桃桃是她的人,她一直站著,不就相當於自己也站著嘛。

與有榮焉好嗎。

許呈晉也全心看著桃桃,看到小丫頭腿彎開始打顫,他及時叫停,“好了桃桃,停下吧。”

桃桃聽到聲兒,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靠自己站了起來,雖然雙腿酸到不行,卻覺得有股熱浪一波波地從腳底上卷,很舒服。

許呈晉誇讚道:“真是虎父無犬女,桃桃不愧是你爹的女兒。”

桃桃靦腆地笑了笑,她本來想裝作體力不支倒下,但是凡事第一次最能看出潛力,她想試試自己的極限。

比不過一個小姑娘確實讓許恒卓有些羞愧,但聽父親提起英勇救父的陳忠,他臉上的羞紅消失了點,眼裏都是崇拜地看著父親。

三言兩語讓桃桃從眾人的多番注視裏脫身。

許恒虞挑眉,沒想到父親對小丫頭態度這麽好,他本來還想著幫這不自覺得罪人的傻丫頭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