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死小子,知道親爹回來了還不馬上趕回來,莊子上就這麽好玩!”
許呈晉許久沒見過兒子,心裏著實喜悅,不過眨眼間瞧見他浪**的樣子又來氣,抬手就衝著許恒虞背上打。
許恒虞結實了受了親爹一巴掌,呲牙咧嘴地遞上籠子:“爹,爹,這是我從莊子裏抓的蛐蛐兒,您瞧瞧。”
李氏跟在後麵,屈身行禮,眼裏含著無限柔情,語調溫柔,“表哥回來了。”
“都怪憐兒身子不爭氣,偏偏這時候病了,讓老爺沒能馬上見到虞哥兒......”
許呈晉看她穿著一身素衣,柔美的臉上還掛著帶病的酡紅,不禁伸手想扶她快些起身。
背後裏,二房一家見許呈晉對李氏還是一如往昔,悄悄放下心,二太太哄笑道:“大哥別怪小嫂子,是我沒吩咐好丫鬟,夜裏起風,窗子被吹開,才惹得小嫂子風寒頭疼。”
李氏垂下頭,柔弱羞怯道:“不怪弟妹的......”
許呈晉慢慢收回了手,回頭看了眼站在門邊的大太太,大太太神情自然,像是沒聽見二太太那句刺耳的‘小嫂子。’
“既然身子還沒好,就快些回去吧。”
李氏隻好自己起身,人還沒站穩,又聽到許呈晉壓低聲音的囑咐,“日後在外都叫我老爺。”
李氏心中一驚,許呈晉從沒讓她改口,她也一直把這份獨有的稱呼當作二人間的情趣,她倉皇地朝老太太看去,見她麵色不善地站在那兒,心下不安,推了推兒子,“虞哥兒還沒給老太太請安呢。”
許恒虞:“祖母安好。”
老太太臉上瞬間揚起慈祥的笑意,“乖孫孫回來了,給祖母瞧瞧,在莊子裏玩兒的可還開心?”
許呈晉皺眉:“母親,他是去陪李氏到莊子上養病的。”
老太太擺擺手,“虞哥兒趕了一天路累了吧,快和祖母回寧安堂歇息。”
“不成。”許呈晉拉住要和老太太往回走的許恒虞,“母親,我說過了,我如今定居京城,他們不能再住在您那兒。”
他抬腳朝春暉院走,李氏卻不想就這麽跟他回去,她踉蹌了一步,咳嗽道:“表...老爺,我的東西都在母親那兒呢,先讓他們搬過來吧。”
留不了小的,能留下大的也行,老太太趁勝追擊,故意道:“憐兒身子弱,又跟我住了十幾年,你有什麽放心不下的。”
“這大晚上的,等搬完東西,得折騰到什麽時候。”
李氏眼眸含淚,又咳得厲害,許呈晉到底還是心疼她,來回搬東西的確辛苦,“你先住在母親那兒,慢慢收拾,月底再一同搬去東街。”
“但虞哥兒必須和我回去。”
李氏還想再勸勸,但許呈晉態度堅決,她也隻好不了了之,虞哥兒機靈,想必不會在大太太手底下吃虧的。
許嘉元看著李姨娘三言兩語幾滴眼淚就讓意誌堅定的父親改了主意,默默地站在母親身後。
大太太察覺到女兒的動作,心下安穩卻沒有言語,她早就知道,許呈晉見了李氏便是滿眼的心疼,連李氏沒來給她請安,恐怕也沒注意到。
當初她和老爺新婚燕爾沒多久,老太太就隔三差五地以身子不好為由,讓許呈晉侍疾在側,剛來許府的李氏因此常常能見到許呈晉。
她也是別人家千嬌萬寵養大的姑娘,眼看著與自己恩愛的夫君轉眼和容貌遠甚於她的表妹日日相處,危機感油然而生,她旁敲側擊了好幾次,自己身為長媳,理應侍奉母親左右,但許呈晉隻說,母親覺得表妹貼心,照顧得已經很好,離不開她。
後來許呈晉上了戰場,她遲遲沒有生孩子,老太太說李氏為父母守孝耽誤了年歲,家裏隻有個不成器的親哥哥,她疼惜這個侄女,做主把她許給了許呈晉,做了貴妾。
丈夫在外征戰多年,回家後尚來不及和自己說說話,就一台轎子納回了個千嬌百媚的表妹,兩人燃著紅燭在院子裏睡下,那時候心裏的痛,深到大太太都快忘了。
好在,李氏身子不好並不是裝的,終究是大太太先生下孩子,如今她有著三個孩子要教養,怎會再和李氏去為那些情情愛愛斤斤計較。
回了春暉院,跟著許恒虞的兩個小廝替他打整行李,他自個兒跟著父親去了書房。
沒一會兒,書房裏傳出許呈晉震怒的聲音,“你都十一歲了,竟然連千字文都認不全。”
驚得樹上睡覺的鳥兒都撲棱著翅膀跑了。
明芙把小姐要蓋的軟被抱出來,聽到這動靜,嗤笑道:“四少爺果然不學無術。”
桃桃咽下脆脆的香貝,奇怪地看向明芙,許恒虞長相優越,親娘又是十分成功的妾室典範,這明明該是明芙最崇拜的例子。
明芙見桃桃看過來,眼裏帶著困惑,心裏知道她什麽都不知道,還是羞惱地嗬斥道:“吃你的東西,看什麽看。”
桃桃:?
明芙又想起了曾經,那時候四少爺才五六歲,被老太太寵著,穿得金尊玉貴的,躲在樹蔭下拿著棍玩的渾身髒兮兮的,她親切地遞上了張親繡的帕子,原隻想在他麵前留個好印象,哪知道四少爺抬頭盯她良久,忽地朝她丟了隻軟綿綿的蟲子。
明芙嚇得尖叫,在原地胡亂拍著身上的衣服,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而許恒虞捧著肚子哈哈大笑,笑話她跳得像猴子。
這麽頑劣,幸好也隻是個妾生子,成不了什麽大器。
---
翌日,許呈晉一大早就進了宮,等他走了,大家也就知道了許呈晉昨夜發怒後的結果——許恒虞禁足春暉院,直到他背完兒童讀物千字文。
許恒虞一開始沒覺得禁足有多難受,這院子以前都封著,他還沒來過呢,正好這次好好玩玩。
但春暉院裏的人,或是因為立場,或是迫於形勢,沒人敢主動和許恒虞說話。
他轉了幾圈,被下人們看見他就跑的反應弄得無趣,自己的小廝也不停勸他先回房間把書背了再出來。
他感歎著朝書房走去。
夏日炎熱,大太太不願麻煩叨擾二房,在許府這段日子裏,除了許呈晉的書房,都沒有冰用,桃桃吃了午飯,嫌棄房間裏悶熱,跑到院子裏最大的雲杉樹後乘涼。
躺下沒一會兒,樹上嘭地掉下一枚樹果,正砸在桃桃腦袋上,桃桃揉揉腦袋,抬頭往上望。
隱約有個衣角露在密密的樹葉後,桃桃記得,這是許恒虞的衣服。
或許是不小心碰上了,不想和寵妾的兒子起衝突,桃桃換了個地方打算繼續躺,人才坐在地上,腦袋上又掉了顆果子,這次砸在了桃桃的小揪揪上,掛著毛刺的果子,纏在頭發上,要是取下來會瞬間弄亂她的發型。
桃桃怒了,她的頭發又多又厚,梳頭發是她每天起床第一件掙紮的事,許恒虞竟然就這麽給她毀了!
她蹭地站起來,雙手合抱住樹幹,用力搖起來。
許恒虞被晃得差點滑倒,抓著樹枝連聲道:“哎哎,別搖別搖!”
桃桃裝作才看到的樣子,又狠搖了幾回,“啊,是四少爺啊,我還以為是哪隻笨鳥呢。”
許恒虞扶著樹幹坐下,笑道,“傻丫頭,你力氣可真大。”
“你是五妹妹的新丫鬟?”
昨晚他眼睛掃過他們,記得這個探頭探腦的丫頭。
桃桃嚇唬夠了人,氣也消了,轉身搜尋著新的遮陰地,許恒虞不肯放過她,故意問:“你不去伺候主子,跑這兒偷懶來了?”
桃桃站住,抬眼看他:“四少爺是要告狀嗎?”
說著,她右手指著書房那邊,桃桃暗示許恒虞也是從書房偷跑出來的。
“我才不屑做這種事,放心,我們都出來偷偷出來躲懶的人兒。”
我們才不一樣,許嘉星是親口放她出來玩兒的,桃桃哼了聲,不搭理他。
“你這小不點,我雖然是個庶子,你也不用這麽不尊敬我吧。”
毫不忌諱自己的庶子身份,讓桃桃有些意外,不過她才不會承認自己不尊:“四少爺,我嘴笨,小姐讓我沒事少說話。”
“哈哈哈哈,你當我沒聽見,昨天五妹妹被你哄著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
桃桃:......
昨天許嘉星回院子,看見了母親隻牽著大姐姐回房,興致不高,她就哄了兩句,說大小姐怎麽像她阿娘家的三歲的小堂妹一樣粘人,逗得許嘉星喜笑顏開。
許恒虞怎麽這麽煩人。
好在等他笑完,許恒虞站在樹幹上遠眺,“爹的馬車好像要回來了,不跟你說了,小不點。”
桃桃不知道他怎麽爬上樹的,不過他下來的時候動作太遜,跟個猴兒似的,桃桃沒眼看,理了理頭發換了棵樹找位置休息。
許恒虞落地後,帥氣回頭,小丫頭早遛了。
納悶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樹葉,許恒虞朝書房溜達走去。
桃桃目送他離開,許恒虞今日穿著身黑衣,行走間頗為飄逸,露出的半張側臉也帶著青春的笑意。
單從容貌和行事風格上講,許嘉星和許恒虞,反倒更像親兄妹。
桃桃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