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手裏攥著的衣袖被人大力推開, 成佳公主看著突然闖到自己麵前的人,不滿道:“許明舒,怎麽又是你, 你不在侯府好好待著跑宮門多管什麽閑事?”
許明舒抬眼看她, “光天化日之下,公主殿下在自家門口拉著我家的人手不放, 還怪我多管閑事?”
“你家的?”
成佳公主皺眉, 她從未聽說靖安侯府裏有這個年歲模樣如此俊俏的少年,看著眉眼之間也同許明舒沒有半分相像的地方。
就算是什麽遠方表親, 她問問又怎麽了?
思及至此,成佳公主朗聲道:“他救了我的菲菲,我不過是想問他的名字方便日後答謝他而已, 你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做什麽?”
“什麽菲菲?”
許明舒不解地看向成佳公主, 又看了看她身後跟著的宮人。隻見那綠色羅裙的女使懷裏抱著一隻圓滾滾帶著金黃色繩結的肥兔子, 一時沒忍住笑了出聲。
成佳公主見狀,怒氣更盛,她從前本就在宮裏同許明舒因為些瑣事結下梁子,兩人每逢見麵吵架鬥嘴更是鬧得滿宮都知曉。
成佳公主生母劉貴妃在宮中地位僅次於許明舒姑母宸貴妃, 外祖父更是任職戶部尚書, 幾位舅舅也是翰林出身。
古往今來文官清流, 她從不覺得自己家中要比許明舒這個武將家中出來的矮上一頭。
更何況她是當今聖上的血脈, 朝廷親封的成佳公主, 靖安侯府聲望再高又如何,不還是要替她們蕭家打天下。
見許明舒頗為放肆地笑個不止, 一點都不將她這個公主放在眼裏, 成佳公主怒斥道:“你笑什麽!”
許明舒一邊掩麵一邊止不住地笑著,她拉了拉身邊站著的鄧硯塵道:“你聽見沒, 她給那隻胖兔子起名叫菲菲哈哈哈...怎麽會有人起這麽肉麻的名字啊哈哈哈......”
鄧硯塵將手輕輕搭在許明舒手臂上,沒有說話。
許明舒知道他這是提醒自己不要做得太過,可她對此並不在意,誰叫對方是成佳公主蕭璃琬。
上輩子,成佳在知道鄧硯塵身世後每逢見麵都要出言諷刺一番,更是耍脾氣以鄧硯塵衝撞了她的馬車為由,叫有傷在身的他在宮門前跪著,淋了兩個時辰的雨。
而成佳自己悠閑地站在城樓裏,一邊吃著宮人送來的果子一邊欣賞著樓下風景。
如今到了這一世,她還是一般的驕縱任性。
新仇疊舊怨,許明舒這一次不會這般輕易將此事翻篇,最起碼也要叫成佳知道,她許明舒的人沒那麽容易被人隨意欺辱。
“你好大的膽子,這可是父皇送給我的兔子,你竟敢嘲笑......”
“沒嘲笑啊,”許明舒打斷她道:“既然是陛下送得那自然是隻伶俐可愛的兔子,隻是這兔子到了你手裏倒是和主人越發相像了。”
成佳公主皺眉:“你什麽意思。”
許明舒繼續道:“給兔子係個金黃色大蝴蝶結這種事也就你能做得出來了,公主殿下咱們也是老相識了,我奉勸你多花點精力在學習穿著打扮上,別整日亂七八糟的釵環插一腦袋,全身花花綠綠的在宮裏宮外亂晃。”
“許明舒你放肆...你敢對本公主出言不遜!”
許明舒看著眼前人扭曲的一張臉,毫不畏懼道:“別人敬著你是位公主,是當今天子的血脈,對你的無理取鬧以禮相待,但那不是你肆意欺辱別人的理由。你若是有本事有什麽事盡管衝著我來,少來為難我家的人。”
說完,她拉著鄧硯塵的手離開,半分眼神沒在留給旁邊的成佳公主。
鄧硯塵被她推著往前走,慌忙之中不忘朝成佳行禮,卻被許明舒更為大力的拉了幾下。
行至馬車前時,鄧硯塵停下腳步立在原地看向許明舒道:“侯爺......”
見他猶豫,猜想是不願先行跟她離開,許明舒開口道:“爹爹剛回來,陛下想來同他還有許多事要聊,阿娘已經在府中預備了接風宴,我們在這兒等他一會兒再一起回去吧。”
鄧硯塵點了點頭,他側首看向宮門處的方向又問道:“你方才同公主那般講話,她會不會生氣告你的狀?”
“沒事,”許明舒擺了擺手,“我倆一見麵就吵,陛下都習慣了,不過你做什麽了惹得她一直揪著你不放。”
鄧硯塵也不太明白怎麽回事,他跟著許侯爺一同行至宮門前,侯爺下馬時同他講要去宮裏麵見陛下,叫他率軍在此等候。
誰知侯爺前腳剛走,鄧硯塵聽見頭頂傳來一陣呼喊聲,抬眼時見一隻毛茸茸雪白的東西從城樓上落了下來,他沒做多猶豫,足尖輕點馬背一躍而起,將那東西在半空中接住隨即穩穩地落在地上。
懷裏的東西似乎是受了驚嚇,一直掙紮著,鄧硯塵站穩後發現是一隻係著金黃色繩結的兔子。
正不知所措時,宮門被人從裏麵打開,一個身著華服年歲同許明舒差不多大的姑娘從裏麵跑出來,心急地將那隻兔子從他手中接過來輕聲安撫著。
見兔子的主人趕到了,鄧硯塵將兔子交走後正欲返回軍列中,誰料那華服公主叫住他,問他叫什麽名字改日去府上答謝他。
鄧硯塵搖了搖頭,區區小事不必掛心,可那公主卻再三問他非要知道他的名字不可,抓著他的袖子不讓他走。
僵持中,許明舒便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擋在他身前替他解決了麻煩。
許明舒在聽完鄧硯塵的描述後,毫不留情地說了兩個字:“有病。”
聽她這樣講,鄧硯塵頗為輕鬆地笑了笑,眉眼彎彎帶著獨屬於少年人的清爽與幹淨。
許明舒被他的笑晃楞了神,看著麵前許久不見的人,她突然問道:“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她繼承了靖安侯,在同齡女孩中個子算是高的了。
明明年初走時自己到他耳廓的位置,如今方才過了半年,許明舒覺得她好像將將能碰到他的下巴。
“我入軍營時是個子最低的一個,那會兒總怕以後長不高,每日清晨攀爬飲牛乳一天都沒落下過,誰知到了今年個子就一直往上竄......”
他抬手比了比許明舒的頭頂,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許明舒也沒客氣,狠狠地朝他手臂打了一拳。
遠處城樓之上,兩個修長的身影將方才宮門前這一幕盡收眼底。
太子蕭琅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道:“你瞧,琬琬如此驕縱任性,如今算是遇見對手了。”
蕭珩看著馬車前嬉笑打鬧的少年和少女,眉頭微皺道。
從前在宮裏,成佳公主同其他幾位皇子也曾多番欺辱他,他雖不喜這幾個名義上的兄妹,但見今日許明舒擋在那人麵前教訓成佳公主,不知怎麽地蕭珩心裏覺得有些堵得慌。
他猶豫半晌,開口道:“可她畢竟是公主,是天子血脈。”
蕭琅側首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弟弟,想起之前蕭珩提起許明舒時稱他是君,靖安侯是臣的話,語重心長道:“雖說自父皇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他與靖安侯的關係便成先君臣後兄弟。可是阿珩,若是人登得高處後心中隻記得尊卑等級,忘了從前患難與共的情分,未免太過冷情了些......”
蕭珩低下眼睫,他那位皇帝父親從前和靖安侯的交情,他也是聽宮人提起過一些。
傳聞當年先帝最滿意的儲君並不是如今的光承帝蕭鑒晟而光承帝也不算諸多皇室子弟中最出眾最受重視的那一個。
其餘皇子在宮中過著金尊玉貴的日子,當時的光承帝卻要接過帶兵打仗的苦活,去的還是每逢冬日冰天雪地的北境。
北境敵軍經曆了一整個夏季的休養生息,正是糧草充足戰馬膘肥體壯之時,而光承帝當時帶領的大軍到了這個季節便陷入官道冰封難行,糧草供應不足的困境。
朝廷派遣來的軍需一拖再拖,北境將士們的一日一日比一日難過,所幸有舊交靖安侯同他一起並肩作戰,二人彼此相互照應也算越挫越勇。
而後,當時的太子因貪汙受賄被廢黜,在戰場上展露風頭的蕭弘彰逐漸得到先帝重視,沒過幾年便受封為儲君。
光承帝馬背上贏來的榮光,是以對自己的一眾皇子在弓馬是否嫻熟之事上十分在意。
蕭珩看了看身旁麵色還是有些蒼白的蕭琅,隱在衣袖裏的手緊緊攥成拳。
“更何況...”蕭琅看向宮門處氣得跺腳的成佳公主道:“琬琬這般心性日後遲早是要惹出事的,貴妃護女心切旁人又都順著她的意,能有個人不畏權勢叫她吃虧幾次,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蕭珩抬眼看了下頭頂的烈日,催促道:“皇兄,該到喝藥的時間了,我們回去吧。”
蕭琅搖了搖頭,無奈道:“都是那些東西,反反複複喝了多少年也沒什麽用,我已然感到厭倦......”
“藥物隻能起到輔助作用,皇兄自己的身體還是要靠自己妥善養著,近來皇兄睡下的時間越發晚了。”
提起這個蕭琅麵上憂愁更濃,“地方官員呈上來的賬目和戶部記載的對不上,且近來多有人遞信控訴各方有貪汙腐敗之事發生,難解啊!”
蕭琅抬手在蕭珩後腦上拍了一下,道:“走吧,我們回去...”
話音剛落,蕭珩眉頭皺起一臉痛苦的頓在原地。
蕭琅下了一跳,忙問道:“怎麽了,皇兄碰到你的傷了?”
蕭珩蹲在地上雙手按著額頭,麵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後腦如同有尖銳的物體刺進來,疼得他不斷滲出冷汗。
與此同時,像是有個影子在他腦海中閃過,他凝神耳邊聲音變得愈發清晰起來。
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擋在他身前訓斥著前方眾人,
“七皇子是陛下的骨肉,更是我姑母的養子,今後同我便是一家人,你們若是再欺負他我第一個不答應。”
“珩哥哥不怕了,從今往後他們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了。”
“不過是受了點傷而已,等你養好了眼睛,你不會比他們任何一個人差。”
“蕭珩,是我錯看了你,你這樣的人根本沒有被愛的資格。”
……
汗水大滴大滴地自他額頭上流淌下來,他無論如何努力都看不清腦海中那姑娘的麵容,蕭珩掙紮著想伸手挽留住那個逐漸離他遠去的身影,卻怎麽也觸碰不到她半分。
他倒在地上,捂著緊縮的心口,他聽見皇兄蕭琅在身邊焦急地呼喚他,他掙紮著想開口告訴皇兄自己無事,眼前一陣忽明忽暗最終失去意識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