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晨光微熹, 院中鳥鳴聲陣陣。
庭院內玉蘭花樹今日開得分外茂盛,正正坐在府中小廝盛懷的肩膀上,吃力地伸著小手朝上伸著, 像是想要摘高處開的最好的那朵花下來。
盛懷頭上的視線被這三房家的小少爺圓滾滾的身子當了個嚴嚴實實, 他抬起頭望了望隨即問道:“小少爺能夠到嗎?”
正正又朝前努力了下,清淺的我眉毛皺成一團, 奶聲奶氣道:“你再往上一點, 就一點。”
聞言,盛懷將腳尖點地更高, 整個人身子也開始不受控製的搖搖晃晃。
小奶團子憋著一口氣,再次朝前抬手,這一次順利地摘到了那朵開的最漂亮的花, 興奮道:“摘到了!”
身邊候著的幾個丫鬟忙過來, 一麵扶穩盛懷, 一麵想抱著小少爺從背上下來。
正正將手中的花遞給麵前的丫鬟,看著她伸過來的雙臂搖了搖頭,道:“我還要再摘一朵!”
說著,他抱緊盛懷的脖頸再次坐上去, 道:“高一點, 再高一點!”
盛懷無奈, 隻得將腳尖點地更高了些。
“許明笙!”
一陣清脆的聲音響起。
許明舒自長廊那邊過來, 邁進院子的第一眼就看見小奶團子坐在盛懷身上摘著高處的花, 整個人搖搖晃晃像是隨時都會掉下來。
她喝止住院子的人後,提起裙擺快步朝他們所在的位置走過來。
她今日穿得一身白色的雲絲羅裙, 外衫上用金線繡出點點淺色祥雲圖案, 同頭頂的明月簪交相呼應。烏黑柔順的頭發梳在腦後,露出粉妝玉砌的一張臉, 明眸皓齒,宛如畫中仙。
盛懷扭過頭,眼神看直得了。
他知道自家姑娘容貌昳麗,自幼生得便十分好看。可到底是尚未及笄,平日裏穿的衣服也稚氣了些。
如今一去宮裏兩個月再回來,就像換了個人一般,不僅穿得精致貴氣,整個人氣質也沉穩了許多,從前漂亮的小丫頭一段時間不見出落得和周身冒著仙氣一般。
皇宮風水養人,果然誠不欺他!
許明舒幾步上前,將正正從盛懷身上抱了下來,膽戰心驚地拍了他幾下道:“你爬那麽高做什麽,還想飛出去不成?”
正正也不惱,仰著一張圓圓的臉看向許明舒,輕聲道:“我想要花。”
“那花就長在那裏還能跑了嗎,你摘它做什麽,摘下來了就活不成了。”
奶團子癟癟嘴,沒有說話。
許明舒看著麵前低著頭的小孩,又道:“你爬那麽高萬一摔下來怎麽辦,忘了去年從樹上掉下來,摔破了膝蓋哭鼻子哭了一整天的事了。”
正正抬眼,委屈巴巴地望著她道:“那朵花開的最好看,我想摘下來送給姐姐。”
說著他將手中的玉蘭花遞給許明舒,許明舒接過花愣了一下,小孩說得不錯,這朵花的確是目之所及中開的最美的一朵。
刹那間,她的心便軟了下來。
良久後,許明舒蹲在奶團子麵前,道:“正正送花給姐姐,姐姐心裏很開心,但是你也要答應姐姐以後不可以爬這麽高,做這樣危險的事了。”
奶團子點了點頭。
許明舒捏著手中的花,站起身看向身邊幾個人,皺眉道:“小少爺年紀小不懂事就算了,你們怎麽也由著他鬧?”
盛懷紅著臉搖頭道:“是,姑娘我們知錯了,不會有下次了。”
屋內,四房正室周氏跟在徐夫人身後從裏間出來,聞聲問道外頭在吵什麽。
門前候著的丫鬟笑著說:“姑娘過來時見盛懷他們帶著小少爺爬高,訓斥了幾句。”
徐夫人微微皺眉,同身邊的周氏打趣道:“女孩子家家的,瞧她那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像個皮猴子。”
周氏今日穿著一身新製的絳紫色外衫,頭發梳得油亮整潔。
徐夫人懷著身孕正是行動不便之時,這段時間來管家之權交到了四房周氏手裏,周氏心疼正正年紀小沒有娘親陪伴,便將他接到了自己院裏照顧著。平日裏愛說愛笑的一個人,管起家來倒也是利落果斷,一絲不苟。
許明舒扭頭時,正好看見母親徐夫人和四嬸嬸周氏正站在屋內看著她。
她朝她們招了招手,牽著奶團子的手走過去,歡快地給二人請安問好。
周氏引著許明舒落座,看著麵前小姑娘的臉笑了笑道:“近來朝中事務繁忙,三哥和我家那位好幾日都是踏著夜色回來,沒了他父親管教著,這孩子最近玩瘋了。幸好小舒回來了,正正最聽長姐的話,有她在我也能少操些心。”
許明舒正欲開口,聽見母親徐夫人道,“她哪裏會帶孩子,自己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呢。”
徐夫人靠著軟椅緩緩坐下,又問道:“四弟最近是怎麽了,從前也沒見他這般忙碌過。”
聞言,周氏搖了搖頭歎息道:“聽說是陛下有意修皇陵,朝中一些官員和太子殿下都不讚成此事,認為國庫不足以支撐如此大的工程,陛下信不過,這幾日叫戶部的人查帳要一一驗證。”
徐氏微微皺眉,“又要修皇陵?我記得十年前朝中就傳出消息要修皇陵,後來好像是因為江南水患給耽擱了,看來這麽多年陛下心裏一直記掛著這件事呢。”
“可不嘛,修一座新皇陵耗資巨大,但陛下若是執意要建也沒辦法。”
許明舒聽著母親和四嬸嬸的交談,癟嘴䧇璍道:“年前黎叔叔向朝廷討要的軍糧一拖再拖,至今都沒如數送到,修皇陵倒是決定的迅速。”
徐氏看了看周圍,見身邊都是心腹丫鬟,方才訓斥道:“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背後妄議天子是非,你的小命不想要了?”
許明舒低下頭,沒有說話。
周氏忙打圓場道:“沒事,都是自己家裏人,也是咱們的不對婦道人家竟議論起朝政來了。”
說著她揮了揮手示意身邊的丫鬟將盤子端過去,吩咐道:“小舒啊,嬸嬸房裏今日新作了荷花酥,味道清甜你也嚐嚐。”
說著,周氏也讓丫鬟端去送給徐夫人。
徐夫人擺了擺手,道:“我最近吃什麽都難受的厲害,這小東西一天天長大了,貫會折磨人。”
周氏看向徐夫人隆起的小腹,笑著道:“快了,用不了幾日就要從你肚子裏出來了,待到他長到了滿地跑的年紀,嫂嫂還要懷念從前在你肚子裏安安靜靜的時候呢!”
徐夫人低頭小心地撫摸著自己的殪崋肚子,“我現在就希望孩子能平安降生,其餘的什麽都不求了。”
她這一胎來的不易,懷得更是不易。
不僅初懷孕時孕吐反應極大,時常吃不下東西吐得渾身無力。待到了胎兒一天天長大,在肚子裏翻滾的也越發厲害,時常鬧得徐夫人整夜整夜地睡不好。
所幸在家中有餘老太太細心叮囑下人變著花樣得做補品來給她吃,府中大事小情也有周氏盡心打理著,沒叫她在其他事情上多操一點心。
周氏沉思了片刻,突然道:“我聽說慧濟寺求平安符特別靈,要不明日我抽個時間替嫂嫂求個平安符過來如何?”
“府中事務繁雜,”徐夫人擺擺手道:“你就不要在費心費力了!”
聞言,許明舒擦了擦臉上的荷花酥渣,站起來自告奮勇道:“我去,我去!”
周氏與徐夫人相視一笑,沒有阻攔。
次日一早,盛懷叫人套了馬車前往慧濟寺。
寺廟內前來求簽求符的香客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她同其他人一樣依次圍著佛殿轉了幾圈,虔誠地跪在地上祈福著,最後拿著求出來的平安符去找盛懷。
一套流程下來,已經是累得筋疲力盡。
許明舒這幾天接連著四處奔波,又要早起,困得在馬車上一直打瞌睡。
回到侯府時已經過了晌午,盛懷跳下了馬車輕輕敲了下車窗道:“姑娘,咱們到了。”
許明舒正要下車時,沁竹慌慌忙忙地從府中跑出來,急切道:“姑娘,侯爺他們回來了!”
???
許明舒一頭霧水,之前寄回來的信上還說父親他們要三四天之後才能到達京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
許明舒急忙問道:“到哪了?”
“已經進城了,這會兒應當被百姓簇擁著過官道呢。府中好多人都過去迎接,奴婢在這兒一直守著就等您回來告訴您呢!”
許明舒連忙拉著沁竹坐回車上,忙道:“那還不快去!”
京城西側大街上,玄甲軍的大軍整齊地穿過街道,一路前行著。
許侯爺坐在一匹黑色的駿馬之上,脊背挺拔器宇軒昂,身後的披風隨風獵獵而飛。
京城百姓聽聞許侯爺帶著一小部分玄甲軍回京,紛紛圍在道路兩旁張望著,手中不斷向行過的將士們身上拋著花瓣。
許侯爺拱手向周圍百姓致謝,視線後移時,眾人看見許侯爺的身後跟著一個身騎白馬,模樣俊俏的少年郎。
周邊一眾少女從未在玄甲軍中見過如此年輕的小將,且少年生得白皙端正,眼角一直帶著謙和的笑,拋向他身上的花瓣也格外的多。
少年被花瓣遮擋住了視線,他也不惱,笑著打理著頭上掉落的花。
許明舒到時,一行軍隊已經停在宮門前等候。
她探頭看了看沒見到許侯爺的身影,想是已經進宮麵見皇帝去了。
左右打量時,突然聽見前方有女子的聲音傳來。
許明舒側首望過去,見宮門前站在一個錦衣華服的女孩,正伸手攥著一個人的衣袖,朗聲道:“我問你,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家的人?”
被攥著衣袖的人推開半步,想要將袖子從她手中扯出來,那女孩依舊執拗著不撒手,儼然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
少年側首的那一刻,許明舒心中一急,當即下車擋在他麵前,道:“他是我家的,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