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許明舒驚魂未定, 呆滯地站在那兒,看著鄧硯塵有條不紊地處理著之後的事宜。
在女官芷蘿的幫助下,清理掉程鶯兒身上全部的釵環和首飾, 錦衣衛將人堵住了嘴送至後院關押。
待到一切結束後, 房間裏幾個錦衣衛各自領了任務離開,芷蘿心領神會地帶走了剩下的幾個宮人, 細心將房門關好。
偏殿內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鄧硯塵略有些僵硬地轉過身看向許明舒。
許明舒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這麽軟弱,可此時望著近在咫尺的鄧硯塵, 眼眶泛起陣陣酸澀。
她已經做好了獨擋一麵的準備,無論在這之後宮中是何情形,有多少變故, 她都要拚盡全力為自己的家人撐起一片天。
許明舒沒有告訴任何人, 自她與姑母商議放出同七皇子結親的假消息後, 她沒有一日不再做噩夢。
兩世的記憶在她腦海中不斷交織,錯雜,使得她一度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她不想重蹈覆轍,做什麽皇子妃, 困在這暗無天日的皇宮裏, 重新經曆上輩子的遭遇。
雖然心裏清楚這不過是權宜之計, 可她也不得不承認, 她的腳步還是在向上一世的道路上邁進。
行地每一步, 同蕭珩每多一分牽扯,都讓她感到心驚。
所幸, 鄧硯塵回來了。
他以這般鮮活的模樣站在自己麵前, 一如上輩子,在每一次她需要他時, 他都排除萬難出現在她麵前,用盡一切辦法將她拽出深不見底的泥潭。
想起去北境之前裴譽曾對她說的話,心髒似是被揪起一般的疼。
許明舒埋頭進他懷裏,雙臂緊緊地抱住他勁瘦的腰身。
房間內地龍燃燒的旺盛,鄧硯塵微微愣了一下,他感覺到懷裏的許明舒在發抖。
看著麵前的姑娘依偎在他胸前,一幅完全信賴尋求安全感的模樣,鄧硯塵覺得有些心疼。
他有些吃力地抬手,手指輕撫她的頭發。
“別怕,我不會再從你身邊離開了。”
他低哄著她,語氣輕柔溫和。
話音剛落,懷裏姑娘抱著他的力氣更重了幾分。
鄧硯塵忍痛皺眉,卻依舊沒有多言,由著她抱。
沿路晝夜不分地趕回京城,一顆心懸著從未落地。
此時此刻,他也需要這樣的力道來確認許明舒安然無恙。
於是,他一動不動,沒有掙開。
雙手下移,觸碰到她腰身時,鄧硯塵心口一緊。
她來北境看他的時候,鄧硯塵便發覺她比起從前消瘦了不少,即便她極力隱藏也不難看出眉宇間的愁雲。
然而此時,原本合身的衣服顯得空空****,從他邁進房間時他便注意到她整個人眼下烏青,麵色極為不好。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她一定吃了很多苦。
鄧硯塵張了張口,正欲說話,聽見許明舒哽咽:“你是不是看了我給你的信,不放心才回來的......我隻是假意放出結親的消息,我......”
“我知道。”
許明舒自懷中抬眼看他,
得知朝中一眾大臣彈劾靖安侯府,還要驚動年過花甲的祖母出麵時她沒有哭 ,聽聞光承帝欲下旨賜婚時她沒有哭,同鹹福宮的人周旋時她也沒有哭。
她要盡快想辦法為自己,為靖安侯府爭取機會,不能讓這道聖旨堂而皇之地降下來。
也要提防來自四麵八方的暗箭,冷靜地思考該怎麽擺脫此困境。
然而此時,鄧硯塵一句輕飄飄的“我知道”卻讓許明舒內心身處壓抑著的委屈和酸楚如同打碎的罐子,眼淚控製不住地流了出來。
鄧硯塵將她攬在懷裏,心疼地說,“我怎麽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呢......”
他隻是覺得心疼,心疼她一個人承受這樣大的壓力。
欺君之罪,稍有不慎便又會引起一場血雨腥風。
淚水泅濕了鄧硯塵胸前的衣衫,觸碰到皮膚的地方炙熱滾燙。
手掌順著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撫著,“記得我從前和你說過,萬事還有你夫君在擎天撐著,你不必太委屈自己了。”
許明舒埋頭在他懷裏,哭的更甚。
“我總不能事事仰仗你自己什麽也不做,那樣你也會累的,鄧硯塵。”
鄧硯塵在她耳邊輕笑了下,“我倒是想讓你什麽也不做,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遠活的天真快樂,還是當初那個攔住我霸道地討要歲敬的小姑娘。”
他頓了頓,漂亮的眼睛裏眸光似乎亮了一下。
“更何況,保護你,保護靖安侯府為侯爺分憂,本就是我該做的事。”
鄧硯塵扶住她的雙肩,將她從自己懷裏帶出來,輕柔地替她擦拭著麵上的淚水。
“沈夫人還在前殿等著,你先過去同她說說話,等我將事情料理好了過去尋你。”
許明舒微微皺眉,“沈姑姑?”
沈凜在宮中出入方便,在京城乃是整個皇城可以說是找不出第二個能有她這般待遇的人,由她帶著鄧硯塵進來,倒也不是難事。
“對,”鄧硯塵疲憊地笑了一下。
“今日能如此順利地入宮,還多虧了沈夫人幫忙。”
......
許明舒由宮人扶著回房時,剛一推開門,見沈凜正坐在房間內正中央的椅凳上看書。
聽見動靜,沈凜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冊抬眼看她。
許明舒愣了一下,
沈凜今日穿的是尋常女子衣裙,顏色清淡雅致。
記憶裏沈姑姑永遠都是一襲紅衣,張揚肆意地模樣,如今卻安靜規矩地坐在這裏一時間讓她感到幾分錯愕。
見她半晌沒動靜,沈凜微微皺了皺眉。
“愣在那兒做什麽,這麽久沒回家,過來給我看看。”
聽見熟悉的語調,許明舒心裏安穩不少,露出一點笑容,徑直朝著沈凜身邊走過去。
宮人遞上來兩盞熱茶,許明舒伸手去探沈凜手上的溫度,問道:“近來天氣冷,沈姑姑身體可有感覺到不適?”
“老樣子,這麽多年我也習慣了。”沈凜端起杯盞,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宮裏飯菜要是不合口味就趕緊回去住,人瘦得和麻杆一樣。”
許明舒捏了捏自己的臉,她知道沈姑姑話中的深意,難為情地笑了笑。
她眨了眨眼,轉移話題道:“我也好久沒見到黎叔叔了,他近來可好?”
提起黎瑄,沈凜神色似乎放輕鬆了些。
自打黎瑄受傷不能騎馬休養在家後,夫妻二人之間的關係緩和了不少。
從前的誤會心結解開了,二人本就心中有彼此,如今朝夕相處的時間多了感情也是愈發好了。
沈凜把玩著手裏的茶盞,緩慢開口道:“我們最近...打算要個孩子。”
許明舒再次呆滯,有些茫然地看著麵前的人,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
沈凜出身武將世家,從小到大打打殺殺舞刀弄槍簡直是家常便飯。
時候久了,身上難免會出現一些病痛。
她同黎瑄成親之後雖是大夫一直用藥調養著身體,但多年一直卻未曾有孩子。
久而久之,京城的流言蜚語便多了起來。
沈凜一生要強,尤其是在腿傷了失去了行動能力之後性情大變,想要孩子的心思也在那一年瘋長。
黎瑄顧念妻子的身體,安撫與寬慰在那時的沈凜眼中都被一一曲解。
夫妻二人之間的嫌隙越來越大,彼此耽誤了許多大好的年華。
如今心結被消解,許明舒也是由衷地替他們感到開心。
她牽起沈凜的手,激動道,“好事啊!我和小鄧子又能有弟弟妹妹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提起鄧硯塵時沈凜臉上閃過一絲擔憂。
許明舒隨即意識到什麽,收斂了神色試探地開口問道:“沈姑姑,鄧硯塵是昨晚回來的嗎?”
憑著她對鄧硯塵的了解,他定然是一路急行趕回京城,生怕在路上耽擱半分。
可他回到京城沒有第一時間來尋她,應當是夜裏宮門關閉,無奈隻能先回將軍府住一晚。
聽她這樣問,沈凜的麵色更冷了幾分。
許明舒目光緊緊地盯著,生怕漏掉沈姑姑流露出的半分情緒。
不安逐漸在她心底升起,許明舒抿了抿唇正要詢問出口,聽見房門被人從外頭推開的聲音。
二人側首望過去,見鄧硯塵動作緩慢地關上了門,朝裏麵走進來。
許明舒站起身去接他,“外麵都處理完了嗎?程鶯兒呢,你怎麽處置她了?”
“送走了。”
鄧硯塵看起來有些疲憊,低聲道,“我叫人幫她換了衣裙,從後門悄悄帶出去,送到七皇子府上。”
許明舒皺眉,“七皇子府?”
話一開口,她便明白鄧硯塵的用意。
程鶯兒說到底和蕭珩沾親,他不能貿然當做尋常奴婢處置,送去給蕭珩那裏倒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且錦衣衛是蕭珩的人,這事兒無論如何都會傳進蕭珩耳中。
許明舒點了點頭,鬆了一口氣。
鄧硯塵看向一旁坐著的沈凜,上前幾步拱手道:“今日之事,多謝沈夫人相助。”
茶盞脫手,掉落在桌案上時發出一陣響動聲。
房間內一片寂靜,沈凜垂下眼簾沒有說話。
許明舒有些茫然地朝沈凜伸出手,“沈姑姑,小鄧子他......”
沈凜閉了閉眼,側首長歎,不忍再看鄧硯塵,對許明舒吩咐道,“你趕緊去給他叫大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