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風波
往常的聚會, 大家基本都很少會帶對象或是其他朋友參加。
畢竟都是些認識挺多年的朋友，才有資格以連漪為中心組這個局，有的時候說起話來沒個正形, 對於不了解的人來說, 很容易就產生誤解。
又都是些行為處事從來肆無忌憚的主，有那麽一兩回因為帶來的人發生過矛盾後, 便默認了這個規矩。
“……咳，我比連漪還小一歲，就叫你一聲謝哥吧。”
小海熱情地把這家會所的特色菜轉到謝泠麵前，對他示意道：“這個, 特好吃，你嚐嚐！”
“著急吃什麽菜啊, 來, 試試這個湯，你們不是剛考完試嗎？補補精力什麽的。”裴途安一手搭在桌上, 扭頭讓服務員先把燉盅上了。
連漪還在和黎溪萊聊著天, 扭臉看了眼被熱情包圍的謝泠，忍不住感到好笑，她敲敲桌子, “吃你們的吧，又不是小孩子，用得著你們這麽照顧？”
“這不是, 表達一下我們歡迎的心情嘛！”裴途安朝她一陣擠眉弄眼。
古欣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腳，臉上笑容自然地開口道：“小漪說得對, 大家都隨意點, 又不是什麽正兒八經的飯局。”
謝泠雖然對這種熱情的招待有些不太適應，但能感覺得到他們這些表現之下的善意, 盡管有些沒來由。
“大家不用太在意我……也不用這麽客氣。”
“是是，來謝哥嚐嚐這個，嘎嘎好吃。”小海連連點頭，將那道菜轉到他麵前。
連漪好像還沒見過他們對個不熟的人這樣的態度過，又驚訝又好笑地看向黎溪萊，“他們這是打什麽壞主意呢，怎麽感覺是在無事獻殷勤啊。”
“你帶來的人，他們當然要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了。”黎溪萊笑了笑，意味深長道：“要說原因的話，你自己不是也清楚嗎。”
“合著你們都這麽期待看戲呢？”連漪自然想到之前隨口搪塞他們的說辭，對於這幫狐朋狗友的好事程度再一次感到無語。
“咳……”黎溪萊喝著湯，被她這話說得嗆了一口。
“哦，有個事想問問你。”連漪拍著她的背幫忙順氣，嗬笑道：“學校裏有人在逮著一個叫宋琪琪的女生造謠，這件事你聽說了嗎？”
“誰？”
黎溪萊皺著眉頭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回想了一下也沒想起這人是誰。
“沒聽說過，怎麽了。”
“她和我算是有些淵源，當初就是在這，還記得吧，蔡東明那幫人把那女生哄到這裏，剛好謝泠在這做兼職，去送酒的時候被他們故意攔在包間裏。”
連漪淡聲道：“我不是剛好經過碰見了麽，就幫了一把。”
這事黎溪萊倒是有點印象，隻不過當時沒在現場，事後也就聽了圖一樂。
畢竟蔡東明那些人，家裏至多不過是開了個小公司，每年撐死掙個幾百上千萬的，說不好聽點，他們父母一年掙的錢，還沒她一年花出去的錢多。
二代與二代之間當然也有差距，蔡東明這幫人就是典型連圈子都不配擠進去，隻能在其他人麵前裝一裝。
黎溪萊道：“難道他們還敢有什麽想法，這個時候跳出來？”
“是不是的，我也不清楚，不過這件事多少和我沾點關係。”連漪平靜道：“你幫我查查，誰在這件事裏蹦躂得最歡。”
“行。”黎溪萊點點頭，應下這件小事。
兩人說著話，與飯桌上那幾個都快和謝泠自成一個世界的家夥們，儼然形成截然不同的畫風。
黎溪萊看了眼那邊，勾唇一笑，又把視線轉向戳著個丸子在吃的連漪，眼神裏玩味的意味過於明顯，直到連漪不耐煩地睨了她一眼，才收斂了些。
“我說，這也不像你啊，何況要做這些事，得砸多少錢進去，收不回來的，你應該很清楚。”
這種事情出力不討好，還很容易平白惹得自己一身騷，那個女生攤上這種事情，實在倒黴至極，但能讓連漪出手，卻又幸運至極。
常人遇到這種謠言加身的事情，隻能想盡辦法去四處奔波澄清，到最後發現無濟於事了，就隻剩下一個讓時間來將這件事情遺忘度過。
就算是他們，大多也都選擇低調處理，畢竟還要考慮一個時間和實際的成本。
就隻有連漪會什麽都不在乎，要的隻是一個痛快。
但問題在於，那個叫宋琪琪的女生本就和連漪沒什麽關係，真要論起來，當初還是連漪幫了她一把，黎溪萊真是想不出她這次出手的原因。
除非——
黎溪萊看了一眼連漪隔壁的謝泠，那冷冷淡淡的清雋眉眼，此時正因為一群熱情招呼而顯得無可奈何。
她勾唇笑道：“不會是因為他吧？”
“對啊。”
連漪大方坦然地承認，她靠著椅背，視線不加掩飾地落在謝泠臉上，微眯著眼眸，笑意盎然。
“投其所好嘛，何況，我也見不得有人在我麵前蹦躂來蹦躂去，這件事，估計多少也有些衝著我來的意思。”她盯著謝泠看，嘴角微彎，“總之不管是不是，把它們打死就好了，省得嗡嗡叫得煩。”
黎溪萊不置可否點點頭，旋即歎了口氣道：“行吧，待會兒我會去安排。”
她並非冷血，隻是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不幸太多，很多時候事不關己，的確沒必要去太過在意，連漪給出的理由在她聽來，既牽強又沒必要。
說到底，還是為了謝泠，一時間黎溪萊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謝泠被熱情招呼著品嚐新端上來的一盤菜，忽然有所察覺地視線一偏看向身側，猝不及防的與連漪盯著他看的目光對上。
片刻後，他平靜地收回視線，隻是感到麵上一陣發燙。
熱熱鬧鬧的一頓飯結束，其他人還要繼續下一場，尤其以小海為主，踩著凳子衝謝泠興奮地高喊：“哥！都別說了，我帶你飆車去，體驗一把速度與**！”
起初那股子傲勁，現在全然不見。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明明謝泠隻是簡略回他兩句話，但吃著飯這一個多小時，愣是能營造出相談甚歡的氛圍。
裴途安和古欣等人都有些沒眼看，把臉扭到一邊，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
之後的行程，連漪就沒強迫著謝泠一起參加。
知道他作息規律是一回事，再一個，這幫家夥現在還能控製點，待會兒玩嗨了，怕是要拉著謝泠一起瘋。
連漪指著先刷刷他好感度拉上去了再直接刷成負數，可沒打算現在就讓他們幫這個忙。
頂著一群人唉聲歎氣的樣子，被那種看什麽見色忘義的人的眼神一直盯著，連漪毫不在乎地帶著謝泠徑直離開。
坐在車裏，連漪能夠清楚感覺到謝泠不再像之前那樣對她保持絕對距離的抵觸。
她有些得意於自己計劃的完美推進，笑道：“怎麽樣，他們很有意思吧？”
“嗯。”謝泠微微頷首，清亮的眸子裏神情平靜。
連漪的朋友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麽糟糕，他們不論年紀大小，都有種隻在朋友之間顯露的隨性和天真，這是難以偽裝的一種潛在表現。
謝泠身處其中，盡管感到不適應，卻並不反感。
隻是，他們那種刻意想要讓他融入進去的意圖，未免有些過於明顯，對於這一點，謝泠其實一直想不太通。
但他看了一眼身旁笑吟吟的連漪，內心微微觸動，隨後心裏浮現些許無奈。
車子很快駛入連漪自己住的別墅區，她動作輕快地下了車，回頭看向謝泠，“謝泠，宋琪琪的事我已經安排了人去處理，所以——”
“下一次約會，不管你答不答應，我都當你同意了。”
“……”
謝泠頓了頓，“你打算怎麽處理？”
“我說過的。”連漪一臉輕鬆道：“誰參與了這件事，誰跳得最歡快，我就讓誰為此付出代價。”
“但現在牽扯到的人很多，這樣做恐怕不能很好地解決。”謝泠有些擔憂道。
“唔……或許別人不行，但我可以。”她笑了笑。
“造謠傳謠嘛，不需要成本的呀，又能滿足自己內心的窺私欲望，任由隱秘的那些惡意發酵。如果你覺得我這麽做會付出很多，那就替宋琪琪欠我這個人情吧。”
連漪知道他在擔心什麽，這件事或許在別人看來，除了宋琪琪本人和她的親朋好友以外，沒有人有這個立場去為她付出太多時間精力去處理。
就算是謝泠，也隻是希望盡自己的一份力，去替她澄清，希望謠言止於智者。
但如果真的能夠止於智者，謠言本身就不會流傳得如此凶猛。
連漪不否定謝泠的想法，從他的出發點來看，這麽想也沒有任何問題，她和他的想法都隻是圍繞著解決謠言而去，沒什麽對與錯之分。
但不一樣的點在於，連漪有錢，有資源，她還很樂於砸錢當個推土機，公平地碾碎每一個謠言製造者。
當一個人做事，不需要考慮聲名，不被所謂他人的看法而綁架。
真的會快樂又輕鬆。
“所以，這件事就交給我吧，謝老師安心學習，等著和我下一次的約會就好。”她笑眯眯道。
“……”
這一次，連漪沒再等待他的反應，將車門關上，讓司機送謝泠回家。
她真沒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
那些人敢肆無忌憚地造謠傳謠，無非是仰仗於人數過多，大家都在傳，難道隻有我一個被逮住懲罰不成？那麽多人，罰得過來嗎？
至於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誰會關心呢。
就算最後真相澄清了，隻要不是他們想要的內容，照樣可以不信，再為此編出新的謠言內容。
隻有為此真正付出代價，他們才會學會閉嘴。
要想得到這樣的結果，付出成本很大，收獲很小，所以很沒必要，但——
連漪做事從來隻看高興與否，就沒考慮過所謂必要性，那些已經成為大眾認知中無可奈何的現實潛規則，從來都約束不了她。
在牌桌上做小動作，怎麽可以隻是把人客客氣氣請離牌桌就算結束。
連漪要的，是把他們的手斬斷。
那樣她的錢才花得值，看著那些人又恨又痛的表情，她才會開心。
連漪背著手優哉遊哉往別墅走，想到這步伐微微一頓。
虛假的假千金，保持優雅禮貌、為人處世圓滑成熟，追逐利益和感情，因為害怕失去擁有的一切與真千金針鋒相對，用幾年時間才讓所有人看清她的‘真麵目’。
真實的假千金，囂張跋扈、做人做事不講道理不講規矩，喜歡掀桌子，做什麽壞事都讓人感到不意外。
她滿意地點點頭。
很好，連小漪，要戒驕戒躁，繼續保持。
連漪步伐輕快地走進別墅，管家很快迎了上來。
“許清瑤和我大姐呢？”她一邊往樓上走，一邊微微伸個懶腰。
“許小姐和連小姐在七點點分別出門，並未說去哪裏，小姐，是否需要聯係她們？”
“不用。”
連漪搖搖頭，隨後又想起些什麽，扭頭看向管家，“你跟著我多久了？”
“……從您搬到這邊，已經兩年了，小姐。”管家微微低頭。
“兩年了啊。”連漪感慨了一句，腳步不停，往她臥室走去，聲音淡淡，“那你應該清楚，其實有些東西該說，有些東西不該說吧？”
“是，小姐。”管家平靜的表情隱約有些變化。
連漪推開門，自顧自走進去，“大姐住在我這呢，讓老宅那邊知道她過得好就行，其他的消息，我不希望別人知道得多清楚，然後來我麵前說。”
“……”
管家垂著臉，低聲道：“是，我明白該怎麽說，請小姐放心。”
“放心？”連漪輕笑一聲，揮揮手，“幫我準備洗澡水吧，對於你的專業，我當然是很放心的。”
等著管家領人布置浴室的空檔，連漪看了會兒手機。
黎溪萊的辦事效率很高，雖然這個點還和裴途安他們不知在哪個場玩，但沒落下連漪讓她做的事，不時發來個文件。
這件事連漪托她來辦，是因為黎溪萊有個很神奇的舅舅。
她舅舅這個人，被視為整個家族的恥辱，讓家族蒙羞的程度。
黎溪萊舅舅年輕那會兒就挺不務正業，後來結婚了，看似老實修身養性，成天西裝革履往外跑，偏偏誰都不知道他做著什麽工作。
後來家裏人實在擔心他會惹出什麽事，於是查了查，這才知道，他手底下養著一批人，成天幹著類似狗仔和私家偵探的活。
基於這些灰色地帶的業務，他倒是賺了不少，卻把幾家人氣得頭腦發昏，隻覺得丟臉。
但黎溪萊從小就很喜歡和這個舅舅玩，在他那裏，也看到了很多這個世界光鮮亮麗底下的另一麵。
對於黎溪萊舅舅如今掌握的一個成熟流水線產業來說，要想捋清楚範圍僅限於一所中學為核心，輻射幾所臨近中學，最大範圍不過網上零星的發帖和投稿，這樣一件事。
簡直是殺雞用牛刀，大材小用。
他們通過各種方式，如今已經潛入散落在各個大大小小的學生群裏，還有些人通過迂回方式，火速買了不少學生的賬號。
通過對漫遊消息的查看篩查，已經確定了幾個版本的謠言源頭，以及傳謠最凶的幾個人。
至於這些謠言最初又是怎麽傳出來的，還需要通過各種方式去獲取消息，但在他們看來，這可輕鬆得要命。
隨便聊上幾句就能抓住對方感興趣的話題，再大方地送個皮膚，就直接成了好朋友，什麽話都往外毫無設防地抖落。
連漪沒興趣點開那些文件，她對於是什麽人做的這些事並不在乎。
【先攢著，別打草驚蛇，等找到正主了再一起動手。】
【轉賬】
她也沒管黎溪萊收不收這個錢，把手機撂下，哼著歌走去浴室。
…
…
結束期末考的第二天，還沒到返校領成績單的時候，整間學校顯得空****。
謝泠站在走廊裏，身影被斜照進來的些許日光拉長。
他垂著眼，仿佛站在主任辦公室門外思襯了許久，整個人像株沉默的鬆。
良久之後，謝泠抬起手敲了敲門。
“請進。”
他推門而入，迎著主任微訝目光，頓了頓，旋即道：“主任，關於宋琪琪同學的事，我想協助學校進行澄清通告……”
……
邁入假期的學生們，卻又沒有完全邁入。
仍然還有數不完的卷子要做，但總歸能夠喘口氣，摸魚的機會也變得多了起來。
他們討論最多的話題，仍然關於宋琪琪。
‘打胎’、‘親眼見酒店出’、‘聽說’、‘老男人’、‘豪車接送’、‘一次上千’、‘醫院婦科’、‘嘖嘖嘖’。
諸如此類的字眼，總能在滿屏飛快往上刷的消息裏出現。
一個女孩，竟然有著與平時截然不同的一麵，怎麽能讓人忍住不去議論。
‘難怪平時宋琪琪腿縫那麽大噢~’
‘之前不是還說連漪怎麽她嗎？哈哈哈，估計是想搭上線，人家千金哪裏看得起她，被教訓了吧。’
‘人人都笑她被玩爛了，人人都羨慕她賺了一堆錢。’
‘我女我也……’
更有不少人，神神秘秘的和外校的朋友分享，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口吻滿是對於隻有他自己知道這種‘大事’的得意，心滿意足地看著對方在聽了以後連連發出震驚的回複。
直到下午，時針指向數字三。
今天著實是個好天氣，前幾天到了這個時候，天已經顯得有些暗，加上低溫的天氣，讓人感到昏沉欲睡。
但眼下外麵萬裏晴空，好像都沒那麽冷了。
他們在群裏興奮地聊著，有人想要約些朋友同學出門玩，字裏行間無不是對於放假的輕鬆愜意。
突然，有人發了一句話。
【那個，有誰認識宋琪琪？】
這人是個很常見的學霸類型，很少在群聊出現，此刻冒泡，還讓一些人感到驚奇，他怎麽會在這個另外拉的同學群裏。
【哦豁，這位同學你這麽明目張膽的嗎？我願意稱你為勇士哈哈哈！】
很快便有一堆消息出現，嘻嘻哈哈地拿他與宋琪琪開起玩笑。
【？】
【我爸問我認不認識這個女生，聽他說應該是我們學校的。】
【她是今天送來醫院的，現在在洗胃。】
【割腕、吞了一瓶安眠藥。】
【本來想問問你們誰認識她，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現在看來……】
他發完最後一句話後，沒再出現，隻有群主和管理員收到了退群的消息提醒。
這個群陷入一片死寂當中。
但數不清的私聊和群聊，有關他這段話的截圖，卻在瘋傳。
與此同時，望海高級中學發布了一則公告，有關於近期學校內各種謠言的澄清與表態。
公告用詞十分正式嚴肅，批評學生之間的無端造謠傳謠行為，並表示，希望各位教師能夠起到監督作用，同時希望每名學生不要忘記自己作為學生的身份，思想端正、注重品德。
但這則公告裏，隻有一段關於事件本身的澄清，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和討論。
【所以說，宋琪琪隻是早戀被騙，這個蔡某不就是之前退學的蔡東明嗎？】
【謝泠怎麽還去會所兼職，臥槽，學神私底下這麽野的嗎？？】
【@xre 能不能搞搞清楚啊，謝泠是因為家裏困難才去兼職，又想造謠害人嗎，而且還是他幫宋琪琪脫困，換你你當時敢得罪蔡東明他們？】
【……我早就說過別亂說別人吧，宋琪琪本來挺無辜的，現在搞得人家受不了你們的汙蔑自殺了。】
【隻有我一個人想到之前誰說的來著，誰還有印象。】
【是不是說宋琪琪當時被蔡東明他們帶去會所，其實是連漪指使的，她設這個局是為了追謝泠？】
【臥槽，要是這麽說，就解釋得通了……】
【宋琪琪好慘，謝泠也好慘，有一說一，之前這件事沒傳得那麽厲害的時候，就已經有人說和連漪有關，現在看來，嘖。】
…
…
許清瑤接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和團隊成員開會選址。
有了連素甯的加入，之前分身乏術的情況得到大大改善，她坐鎮公司，而連素甯負責對接外務，兩人分工合作。
開會的時候，大家都默認將手機調成靜音，許清瑤直到需要打開備忘錄找一些記錄的東西，才看到已經變成99+的消息紅點。
她起初沒打算查看，但想到這麽多消息通知，最終還是點開了聊天軟件。
入目是來自很多平時有聯係或沒聯係的同學的消息。
隨意一掃，便看到很多讓她眉頭緊皺的字眼。
許清瑤騰地站起身，點開幾個頭像看了看他們發的消息，柔美臉龐瞬間變得麵無表情，冷得像是結了冰。
“……清瑤，怎麽了？”
因為年紀有些差距，私底下還都學姐學長學妹的稱呼著，帶個總的後綴稱呼總有點不適應，因此許清瑤也主動讓他們在非公開場合直接以名字稱呼。
許清瑤深呼吸了幾下，但在看到那些自以為是的詢問時，仍然感到一股涼意從脊柱攀爬至整個後腦。
團隊成員們不由得皺起眉頭關心地看著她，紛紛起身想要查看她的情況。
“我沒事……沒事。”
許清瑤閉了閉眼，她的確第一個念頭是想要馬上找到連漪確認情況，怎麽都沒有想到，短短這一天之間，整件事情瞬間變了風向。
通報……澄清……
對，他們說得很清楚，宋琪琪遭遇某些劣跡學生，嗯，特別標注了已作勸退處理，她遭遇蒙騙，所以起到一個勸阻早戀的例子。
是當時正在兼職的謝泠同學，以及另一位本校同學及時出現救助了宋琪琪同學，他們的行為值得表揚與鼓勵。
校方不忘表示，不建議學生將時間和精力耗費在學習之外的事情上，如果有任何困難，需要幫助，請及時聯係班主任，向學校尋求幫助。
但隨著宋琪琪自殺的消息傳出，結合這份澄清的通報。
於是那些曾經對宋琪琪百般意**揣測造謠的人，很快一改口風，他們就像是忘了自己之前是怎麽去無根據地編排一個無辜的女生。
但他們會認為自己被誤導，被蒙騙。
宋琪琪用極端的方式來回應那些謠言，他們為此感到害怕，生怕自己會成為眼下主流言論裏，那些導致宋琪琪做出自殺決定的劊子手。
於是他們找到了一個最合適的靶子。
為什麽宋琪琪寧願自殺都不解釋？明明謝泠都願意為了配合學校出這份澄清通報。
為什麽學校通報裏不敢寫出另一名同學的名字，這到底是在欲蓋彌彰些什麽？
他們瞬間心領神會，在這一刻感覺到自己變得正義，要為可憐而又無辜的宋琪琪，聲討那個肆無忌憚的富家千金。
當然，僅限網上與私下交流。
許清瑤撐著上一任租戶留下的會議桌，抬起眼看向麵露擔憂的一眾團隊成員，嗓音略顯沙啞，道：“不好意思，因為個人原因耽誤會議進程了。”
“我們繼續，剛剛提到的是城南那塊地對嗎？ok，請開始介紹一下它的商業價值……”
她相信連漪能夠解決這些事情。
更重要的是，許清瑤明白，連漪不會希望看到一個遇到事情就失去冷靜、拋下了一切表現得著急忙慌的她。
許清瑤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忽略那些對連漪的擔心、以及對謝泠不可遏製迸發的怒意，專注地聽團隊成員們調研整理出的資料結果。
……
謝泠走回自家小區的時候，天已經很黑了。
他在下午與主任談完關於澄清的想法後，在經由主任與校長等幾人溝通過後，決定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
學校不希望有同學被這樣的惡意謠言中傷，本身這個年紀的孩子有著種種壓力，而抗壓能力還未完全建立，又是在最關鍵的一個時間點。
本身校方也在商議該如何妥善解決，甚至考慮是否要進行‘抓典型’處理。
盡管校方同樣不希望謝泠在會所兼職的事情傳出去，一個是擔心造成不好影響，另一個則是擔心謝泠會因此遭受非議。
但謝泠已經想得很清楚，他不認為自己在會所兼職服務員這件事本身有什麽丟人的地方。
如果說隻是因為這一點麵子和不必要的自尊心，就看著宋琪琪持續承受這種鋪天蓋地的謠言，他做不到。
隱去連漪在這之中的名字，是謝泠與校方達成共識的結果。
謝泠不是很認同連漪的想法，在他看來，隻是抓出一些人，讓他們不得不閉嘴，隻是杯水車薪的做法。
這些謠言隻會在私底下不斷流傳，甚至因為封口捂嘴的解決方式，導致更多的人篤定確有其事。
但他也清楚連漪的顧慮，以她的身份，並不適合牽扯進這件事情當中。
所以最終謝泠選擇隻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通報裏，他問心無愧，自然不會在意是否有人議論他在會所兼職的事情，但隻要這樣，就能夠解釋清楚，宋琪琪是無辜的。
解決了這件事後，他便趕去為一個老師介紹的初中生補習。
走到小區門口時，謝泠的腳步頓住。
兩輛與小區畫風格格不入的跑車，斜斜停在連保險杆都沒有的小區門口。
昨晚還熱情洋溢的三人，裴途安、肖海洋、古欣，他們三人不顧天氣的嚴寒，也毫不在意出入的小區居民朝他們投來的好奇打量。
就那麽靠在跑車邊上，三人腳邊散落幾支煙頭，現在隻有肖海洋和裴途安兩人抽著煙，吞雲吐霧的。
他們隔著彌漫開的薄薄煙霧，神情或是冷淡或是略帶譏誚或是麵無表情地朝謝泠看了過來。
“謝泠，等你挺久的，我尋思好學生放假了也會在家裏好好學習呢。”裴途安衝他咧嘴一笑，隻是眼底的神色冰冷。
他夾著煙的手拍了拍名貴跑車的車頂，不在乎煙灰就那麽抖落在頂棚，眯著眼道：“怎麽說，找個地兒聊聊？”
“得了吧，就在這說。”古欣這會兒看他，是怎麽看都不順眼，冷聲道：“我怕小海待會兒憋著氣，在市區裏帶著咱們謝同學飆車就不好了。”
肖海洋嗤笑一聲，“別，別扯。”
“……幾位有什麽事嗎？”謝泠微微皺了皺眉，眼底浮現一絲冷意，他不清楚這些人態度為什麽說變就變，但總歸與他無關。
他們隻是連漪的朋友，他沒有義務去奉承和討好。
“確實挺傲氣。”裴途安‘嗬’了一聲，將還未燃盡的煙丟到地上拿鞋底碾了碾，他朝謝泠招了招手，另一隻手拉開車門彎下腰，從車裏拿出手機劃開。
“你其實也挺厲害的，連漪昨晚帶著你來和我們見麵吃飯，你今天就玩這一手？兄弟，不喜歡可以直說，別整又當又立那一套。”
他點開圖庫後，把手機隨意地丟給謝泠，也不管對方是否會接。
“實話和你說，我們是瞞著連漪過來的。”古欣語氣微嘲，看著他接住手機垂眸看著逐漸緊鎖的眉頭與沉下來的表情。
她冷冷道：“你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我不關心，但連漪願意帶你來見我們，你也來了，起碼能算是朋友吧。”
“嗬，你就這麽對待自己朋友？”
謝泠不是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正是因為如此，才感到有些疑惑不解，心底微微浮現的惱意被隱隱的不安感壓了下去。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都是些截圖，從底下的縮略圖看，有個七八張是差不多的截圖。
而被點開的那張截圖裏，是一個投稿博主發出的博文。
謝泠逐字逐句看了下來，盡管投稿並未說明人物和地點，但他怎麽會看不出來，這些都對應上最近宋琪琪的事。
然而，投稿說的卻是與他認知截然不同的一件事。
這條博文用各種代稱，描述了一個富家千金是怎麽仗著家裏有錢，因為看上學校裏一個男生，打聽到他做兼職的地方後，驅使‘扈從’設局讓男生為了救無辜女生而被羞辱欺負。
富家千金則借著這個機會，來了一場美救英雄，最後真的和該男生走到一起。
至於那個無辜女生，最後成了富家千金滿足自己的犧牲品，被同學們瘋狂造黃謠，甚至承受不住汙蔑因此而做出極端決定。
七八個不同博主發布的投稿內容，都是以不同口吻、不同視角描述著同一件事。
“這些博文，我們已經處理了。”古欣冷眼看著他愈發凜然冷冽的臉，嗤笑道：“如果不是發現得早，現在連漪已經被扒得滿天飛。”
裴途安又點了支煙，深吸一口後，邊吐著煙霧邊淡淡道：“我打聽了下，這件事情其實和你和連漪關係都不大，對嗎？”
“你主動去澄清這件事情的時候，考慮過會牽連連漪嗎，我的意思是，就這些沒腦子的東西，為什麽你會指望他們……頭腦變得正常呢。”
謝泠捏著手機，站在原地，一向冷靜的大腦此刻卻感到無比混亂。
他抬起眼簾，看向神情冷漠得仿佛這才是真實的他們的三人，聲音有些幹澀，“抱歉……”
謝泠沒想到事態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他一時間竟有些恍惚，連漪總是笑得眉眼彎彎的臉在眼前閃過，她或嬌蠻任性又無辜卻得意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
“是我……考慮得不夠。”謝泠抿了抿嘴，頭一回感受到失敗帶來的無措。
他想到了連漪說過的那些話，此刻都像是一根又一根小針，紮在心間，刺得他幾乎啞然。
“你不用解釋，該說抱歉的對象也不是我們。”
古欣冷聲道：“我們來找你的目的也很簡單，如果你覺得連漪喜歡你，所以可以不在乎她的感受和聲譽，又或是覺得因為她家裏有錢，她是那樣的性格，就算被攻擊被造謠的對象換成是她，她也能解決，不會受任何影響。”
“那我希望你，自覺一點，從此以後不要再出現在連漪麵前。”
“要是缺錢，我不介意幫你出搬家轉校的錢。”肖海洋譏笑道：“反正你成績這麽優秀，相信去哪兒都是很受歡迎的。”
“抱歉，我並沒有你們說的這些想法。”
謝泠輕吸一口氣，向來冷淡的眸子隨著微壓下的眼皮，而顯得有些銳利，他穩了穩亂得不成樣子的心神。
“我想先和連漪見一麵，至於這件事……我的初衷裏，沒有任何想要傷害她的想法。”他頓了頓，嗓音微沉，“但不論最後我該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什麽，我都應該先和她見麵說清楚。”
“他媽的——”
肖海洋忍不住罵出聲，“要是能聯係上連漪，你真當哥們很想來找你？”
“小海！”
裴途安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隨後揮手扇了扇麵前還有些凝聚不散的煙霧，看向神情微怔的謝泠。
“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來之前我們已經打聽得差不多了。謝泠，如果我不是連漪的朋友這個身份，我還能誇你一句有擔當。”
他雙手插兜，淡聲道：“但我是她朋友，我也知道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你確實沒錯，但現在因為你的正義之舉陷入風波的人成了連漪，你可能會後悔，你想補救，可是——”
“你拿什麽補救，又有什麽能力，還是資格。”
“我來找你，是想勸你就拿這件事表個態，以後和她保持點距離，成嗎？”他耷拉著眉眼，語氣平靜道。
他們倒也沒把這件事看得多嚴重，隻是從這件事情裏，看出謝泠對連漪的不在意，以及他所造成的影響。
連漪想要和他玩玩可以，拿他轉移注意力也行，但他們不能接受連漪被這樣一個人拖累。
“我想先見連漪一麵。”
謝泠知道裴途安的意思，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認清，他的自信，正在給連漪帶來一場不亞於宋琪琪所遭受的嚴重傷害。
想到少女大方承認對他喜愛時的笑容，想到她說過的那些話，兩個人相處的畫麵。
謝泠第一次，在心裏感到無窮盡的後悔。
她現在會在哪裏，會是什麽樣的心情，會不會也和她的朋友們一樣認為……他毫不在意對她造成了這些傷害。
“以後是否要和連漪保持距離，我會在這件事情解決之後，做出正確的決定，但至少讓我和她見一麵，我應該親口和她說一聲對不起，也要為我導致的結果負責。”
“負你……”肖海洋暴躁得想動手，但左一個哥，右一個姐，兩邊視線夾擊威脅下，他隻能煩悶地憋回去沒說完的髒話，聲音都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
“我們現在聯係不上她，根本不知道她在哪裏。”來找謝泠，一個是想問清楚他什麽態度，另一個也是寄希望於或許能在他這找到連漪。
肖海洋咬牙道：“我就從沒看到過連漪會在遇到什麽事以後不見人的，不是因為你——”
“想見她，有本事的話你就去找啊！”
謝泠聽到這話，內心一陣無力感浮現，伴隨著對連漪現狀種種的想象，清雋俊美臉龐愈發冷沉，他輕輕吸了一口氣。
“好，我會去找她。”
“行啊，你能找得到，也挺牛。”裴途安輕嗤一聲，拉開跑車門坐了上去，“這筆賬，等著連漪和你算完了，我們再來慢慢算。”
“……”
沒在他這找到連漪，他們也不再浪費時間。
跑車很快隨著轟鳴聲駛離，留下謝泠獨自站在小區門口，背影顯得有些荒寂。
他有些怔然地垂下眼眸，主動的那個人從來都是連漪，他好像，從來沒有過對她的絲毫了解。
說要找，又該去哪裏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