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是人

射擊館坐落在景雲第三校區,相對來說較為偏僻。

主體建築呈橢圓狀,占地麵積不小,擁有多個室內訓練室,主館左側是露天靶場,右側則是半開放式的建築物,用作真人射擊競技對抗。

今天參加射擊課程的學生一共三百來人,按照六人一組進行隨機分配。

學生們領取好專用訓練槍械後,便開始聽教練走流程地說起各類安全注意事項。

孟洱神色淡淡,拿著對她而言和兒童玩具沒什麽不同的□□,垂眸站在那兒,習慣性忽略掉周圍若有似無的各種打量。

她這一世還是頭回摸槍,雖然是為了確保安全性各種閹割的產物。

而前世孟洱參加過幾次打獵,因為要和客戶以及合作夥伴聯絡感情的緣故,使得她不可避免地接觸這項在所謂上流社會中頗為風靡的娛樂活動。

那時候握在手裏的槍械,不論殺傷力還是質感,都遠勝此刻手裏這把。

她向來不需要靠外在的刺激,來獲得精神上的愉悅。

每每在最後的合照環節裏,相比起其他人笑容滿麵高舉著獵物頭顱時,她的腳邊往往是堆著幾隻兔子。

導致孟洱一直被戲稱為兔子殺手。

而現在,兔子殺手在一堆高中生的包圍下,甚至是唯一一個還沒過初級考核的人,肉眼可見的‘不合群’。

她的表現,在這空曠的露天靶場裏並不算獨特。

不少特招生握著槍默默站在原地,既不打算裝彈體驗射擊打靶,也沒有去向教練請教的意思。

看起來像是單純過來混個課外學時,隻不過他們未必是不感興趣,但看著場地裏其他人大多熟練隨意的模樣,不知怎的就打消了內心的好奇與躍躍欲試。

孟洱想了想,轉身走進主館,找了個有位置的室內訓練室。

想要被允許實戰打靶,需要通過初級考核以及簽署一些責任協議,按照她的習慣,來都來了,就順手拿個考核通過吧。

她走沒多久,主館外沒幾個學生的空地來了一行人。

這些人神態不一,卻都輕鬆隨意,穿著的射擊服與其他學生也明顯有著差距。

其中一人隨手招了招,就有個個子不高的男生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站在他們麵前小聲像是匯報。

“剛進去?嘖……”

平頭男生膚色微黑,眉毛一擰,“不是說讓你們找個借口把她叫住嗎,現在怎麽搞?”

他扭頭看了眼同伴們。

“知道她去了哪個訓練室嗎,讓那個教練隨便教教就給她過了不就行了。”黃衣女生略顯不耐,頓了頓,“再次提醒,我覺得你們這麽做真的很幼稚。”

平頭男生樂了,“幼稚什麽啊,平白無故空降成學生代表,你無所謂自己隨便被人代表了,我有所謂好吧。”

她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一旁挽著袖子的女生道:“確實,頭一回發生這種學生代表不是出自咱們學生會的情況,我們總不能一點反應沒有吧?”

他們是學生會成員,在外人眼中他們當然是一個團體。

但幾人都心知肚明,對方和自己一樣,不過是為所擁躉的身後那位打個頭陣,試試這位學生代表的深淺。

如果她連這點小問題都解決不了,就像平頭男生所說的,又有什麽資格代表高三級的所有學生。

景雲裏的風雲人物不少,多得是在不同領域被同齡人仰望的佼佼者。

平時大家爭來爭去的,也都是老對手了。

這下突然冒出個新麵孔,直接將他們都比了下去,據說一點背景沒有。

真要講氣度不予理睬,這不叫風度,而是軟弱的默認。

倒也不是刻意專門的針鋒相對,他們不屑這麽做,隻是矜持地淡淡表態,要是名副其實,那就‘收編’她吧。

正當平頭男生掏出手機打電話時,忽然被身邊人推了推手。

“誒,她出來了!”

“哈?”

這才不到十分鍾吧?平頭男生和其他人視線齊刷刷看向走出主館大門的孟洱。

隨後聚焦在她手裏的那張紙上麵。

這……就過了?

初級考核確實是不難,回答幾個基礎的問題,射擊測試成績及格就能過。

但這十分鍾不到……?

平頭男生盯著看了一會兒,隨後自信笑道:“估計是有基礎吧,這也不奇怪,近幾年業餘愛好者不少,射擊館都開了好幾家。”

再說了,他們本來就是奔著試探孟洱心性和能力來的,她能給他們省事,這不是更好。

孟洱走出主館時,也注意到了那夥人,主要他們的眼神和表情根本藏不住事。

果不其然,這群人呼啦啦地移動過來,為首的平頭男生眼底濃厚的打量神色實在明顯,一開口語氣有些居高臨下。

“你就是孟洱?”

“不是。”

孟洱隨口回答了一句,便從他們身邊走過,麵對一眾視線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噗……”

不知道是誰沒忍住笑了出聲,平頭男生臉上表情頓時變得很不好看。

他感到尷尬,於是抬高聲音有些煩躁地叫住孟洱,“全校大會誰沒見過你這位學生代表發表演講,你不是孟洱誰是?”

孟洱腳步一頓,轉過身,淡淡地啊了一聲,“原來你已經認識我了啊。”

這下又是幾聲忍不住的憋笑悶悶響起。

她看著平頭男生逐漸惱怒的表情變化,心下隻覺好笑。

這群小孩的心機手段是有的,隻不過在她看來,還太稚嫩青澀了些。

畢竟在她混跡的圈子裏,虛與委蛇和心思深沉是每個人的基本修養,隻要有利可圖,多得是血海深仇的兩個人也能坐在一起談笑風生。

以至於他們稚嫩的這些手段,在孟洱看來也算是一種回憶當年純真的樂趣。

“既然認識。”孟洱神色平靜,“不如一起去靶場練練?聽說景雲還有學生是專業的射擊運動員,拿過獎,我很想見識一下。”

“噢,這個人不會就是你吧?”

“……”

很怪。

這個劇情的展開相當不對勁,怎麽就變成是她主動發出邀請。

平頭男生甚至下意識扭過頭去看自己幾個同伴,結果也對上一張張略有些發懵的臉。

憋了半天,他隻能憋出一句話,“你怎麽知道……”

隨後就看見孟洱視線往他手上瞥了一下,剩下的話自然就都堵在喉間沒再繼續說下去。

長時間握槍的位置不可避免會長繭,她觀察到了這一點。

意識到這場對話已經失去主導權不說,而且還在往某種不可預測的方向發展,平頭男生暗暗吸了口氣,“好啊!”

他身後幾人交換視線,都露出了不忍直視的表情。

就這麽被對方牽著走,也真是沒誰了。

他們默默在心底對孟洱進行著評估,任由平頭男生愣頭青一個打著頭陣。

孟洱微微頷首,轉身便往靶場走去,一行人愣了愣,很快就浩浩****地跟在她身後移動起來。

露天靶場裏槍響聲不時響起,很少能從一個個聲調沒有起伏的係統播報聲裏聽到亮眼的評分,大多成績都中規中矩。

孟洱及她身後一行人這個陣容入場,瞬間引起不少人的注目。

這個畫麵顯然不是他們以為的那樣劍拔弩張,雖然說這群人甚至不全是學生會幹事,大部分還都隻是成員。

但也都有著相較一般人很優秀的地方。

眼下卻莫名老實乖巧地跟在孟洱身後,直到她停在一處沒人的射擊點位上,這群人隨之接連停下腳步。

看得其他學生們一頭霧水,說好的有戲看呢?

就這?

孟洱戴上護目鏡,低頭裝彈、上膛,抬起持槍的手,瞄準。

平頭男生原本被全程牽著走而有點不爽的表情微微一變。

他看得出來,孟洱的姿勢其實算不上標準,但這個動作的嫻熟輕鬆,絕不是一個業餘人士能夠擁有的。

“我聽說景雲的學生都挺爭強好勝,入鄉隨俗嘛。”

孟洱沒有扣下扳機,她感受著露天靶場的風向變化,淡聲道:“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向同學你請教一下射擊技巧。”

平頭男生頓了頓,忽略掉心底那份怪異,正要點頭應好。

孟洱已經果斷連續扣動扳機,控製著微震的手臂,在接連幾聲巨響過後,摘下降噪耳機轉身看向平頭男生。

“壹拾貳號,十環、十環、十環……您的評分為:十分。”

“多謝指點。”

孟洱臉上表情淡淡,像是隻看著他,平靜得微冷的眸光又像是略過了他身後的幾人。

“啊,剛才幾位同學好像是專門來找我的吧?”

“請問你們有什麽事嗎?”

她雖然是問話的語氣,卻不像是等待回答的樣子,垂下眼打量握在手裏的槍,果然是兒童玩具,後坐力幾乎和沒有一樣。

平頭男生和身後幾人沉默不語。

倒不是他們不想說話,隻是眼前的孟洱在剛才那一瞬間,竟然莫名讓他們有種自家長輩站在麵前的感覺。

那副不怒自威的表情,活像是下一秒就要說出停掉他們信用卡這種十分恐怖且有效的話一樣。

“沒、沒事了。”

平頭男生額角甚至隱約可見汗水沁出的濕意反光。

他們來得突然,走得更是突然。

這讓一群還等著看好戲的人無比茫然,全程愣是看不見半點火花,孟洱對準靶子開槍的時候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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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會成員一行人走出露天靶場時。

有人忽然叫了聲平頭男生的名字,說道:“那個成績,你也能打出來吧?而且打移動靶不是你的特長嗎,就算固定靶你們不相上下,可以比這個啊!”

總之,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輸了氣勢,真的讓人很不爽。

平頭男生擦了把汗,少有的沒了那股子傲氣。

他壓低聲音道:“你們不懂。”

“……?”

什麽玩意兒就他們不懂了。

平頭男生呼了口氣,表情嚴肅道:“我去年暑假和國外的叔叔去非洲草原打過獵,這事你們都知道吧?”

誰不知道呢,這小子那段時間朋友圈天天刷屏,開學回來也沒少提。

他悶聲道:“就剛才她打槍的氣勢,跟當時我們隊伍裏一個很厲害的人一模一樣,你們可能聽著覺得很虛無縹緲,但我隻能說,有這種氣勢的槍手……”

“少說獵過不下一隻手的猛獸。”

“讓我和這種人比,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想起這貨當時發的一個朋友圈裏,特地提到那個厲害的人,還發了他家掛了不少大家認知中凶猛野獸頭顱標本的照片。

幾人跟著一起沉默了。

“但……不是說她家境很普通嗎?是為了錢才來景雲的,這……”

平頭男生嗬嗬一聲,“我敢拿我去年暑假打的那個鹿頭和你們打賭,她要是沒我說的那麽厲害,我把鹿頭標本送給你們。”

“……”

可信度瞬間拉滿。

平頭男生搖搖頭,歎道:“果然啊,能當咱們高三級學生代表的,那都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