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邀請

回到A5班,許清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神不時看向教室門外。

沒有想到這麽多年,終於又可以和連漪做同學,哪怕隻有半個學期,她握著筆在草稿本上無意識地輕劃。

但隻要想起連漪說的會和謝泠成為同桌,她那看起來纖瘦無力的手指捏住筆杆,筆尖刺入紙麵,留下深深的墨點凹坑。

“許清瑤!有人找~”

從教室外走進來一個同學,他臉上浮現奇怪的笑容,朝不明所以看過來的她擠眉弄眼。

許清瑤心裏煩躁,但麵上還是維持著溫柔的淡淡笑意,對他點點頭,“好的,謝謝。”

走出教室,那頭極引人注目的紅毛映入眼簾。

少年懶散地靠著牆,長腿交疊,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走廊人來人往,即使他染了這頂紅毛已經有段時間,但路過的學生仍然感到新奇,經過時忍不住小聲議論。

許清瑤輕吸了口氣,想到謝泠煩,看到顧一嶼更煩。

可謹記著連漪對她的要求,隻能保持耐心地走到他身邊,輕聲疑惑道:“顧一嶼,你找我嗎?”

“……唔?嗯。”

顧一嶼迅速站直了身,看向她時,臉上的不耐煩收斂不少,語氣也不像平日裏總拽拽的帶著刺。

“連漪今天又不打算來上學嗎,你知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我找她有事。”

許清瑤愣了愣,“連漪小姐來學校了,不過在忙一些事情,你有很要緊的事情要找她嗎,或者是可以先告訴我,我代為傳達。”

顧一嶼皺眉道:“算了,她既然有來學校,待會兒上課見到了我再告訴她就行。”

“但是……”

許清瑤神色微訝,“你不知道連漪小姐已經轉班這件事嗎?她今天就會轉來A5班這邊上課。”

“什麽?”顧一嶼差點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他臉色一下變得有些難看,嗓音微沉,“她這麽做,是不是因為我昨天說的話。”

“怎麽會。”許清瑤想不到他會是這麽個腦回路,幾乎繃不住嘴角輕抽的反應,她解釋道:“連漪小姐隻是想著快要高考了,所以打算努力一把……”

顧一嶼當然是不信的,“如果連漪會有這種想法,她就不會現在這個樣子。”

何況連漪一身反骨,從小到大越是怕她做什麽事情,往往她就會做給你看,他被荼毒過不知多少次。

就隻有許清瑤這樣善良單純的女孩,才會覺得連漪不會把自己的人生當成兒戲。

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麽時,走廊遠處走來兩道人影。

走廊上並不隻有這兩個人,隻是他們的長相氣質都過於出眾,極為顯眼。

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這兩人之間的距離。

一個是望海學子隻敢在私下偷偷八卦的連漪,另一個是他們都仰望習慣的謝泠。

這兩人平日河水不犯井水,所有人既沒見過他們有任何接觸,更不認為他們會有什麽接觸的可能。

這會兒卻是連漪嘴角含笑地走在前邊,手指勾著書包一甩一甩。

始終跟在她身後一定距離的謝泠,一如既往臉上沒什麽表情,但也不全是,至少他黑發間隱約可見的耳廓就泛著可疑紅暈。

走廊莫名陷入詭異的沉默當中,默默注視著兩人走到A5班門外。

許清瑤回過神,第一個開口打破平靜。

她微笑著迎上去,細聲道:“連漪,顧同學來找你,說是有事情要和你說,我幫你拿書包吧……”

她伸手過去。

連漪勾起書包避開了她伸來的手,金屬鏈條隨著慣性在空中甩起,啪地恰好打在許清瑤手腕上。

她身形纖瘦,哪哪兒都瘦,手腕白皙單薄的皮肉很快浮現一道紅痕,金屬鏈條更像是甩在她手骨似的發出不小聲響。

至少在場幾人都聽得清楚。

連漪怔了怔,她倒也不是故意要拿許清瑤來立自己惡毒女配的人設,純粹是因為剛才在體育器材室裏,最後她還是強迫謝泠解下領帶給了自己。

這會兒正放在包裏呢,要是讓許清瑤拿了,待會兒肯定又要幫她打開書包整理。

誰知道見了領帶,許清瑤又要怎麽垂淚,索性自己拿著吧。

見她捂著手輕抿嘴不說話的樣子,連漪大腦飛速運轉,立馬心領神會地換上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

“抱一絲啊,高定的包,怕你賠不起。”

果不其然,就在許清瑤愕然睜圓了眼的同時,紅毛就率先炸毛了。

“連——漪——”

他走上前,倒是克製溫和地將許清瑤扯到自己身後,低頭看著連漪,“隨便欺辱別人,這就是你的教養嗎?”

連漪嘖了聲,不耐地瞥他一眼,“我的教養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許清瑤說你找我有事?趕緊放,馬上就要上課了,別打擾我學習。”

“……”她身後默默注視著這一幕的謝泠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顧一嶼還想為許清瑤出頭,卻被身後的女孩扯了扯衣袖,他眉頭緊鎖地偏過臉看向許清瑤,就看見她神情慌亂地朝自己不住搖頭。

“顧同學請你不要為難連漪,我沒事的。”

“紅成這樣叫沒事?”

“拜托了……而且連漪也說了抱歉的話,你還要她怎麽樣。”許清瑤隻想趕快結束這莫名其妙的爭執。

每一次都是這樣,明明連漪就沒做什麽,卻總有人跳出來一通譴責。

好心也就算了,可每次不管她怎麽解釋,那些人都一副明白了解的樣子,最後根本就不相信她,隻願意相信自己自以為是的判斷。

連漪好笑地看著他們,但還是得不耐煩地又嘖了一聲。

“顧一嶼,你要實在喜歡英雄救美,不如直接聯係我的管家開個價格,把許清瑤和她爸媽請去你們顧家好了。”

這話說出來,就連連漪身後的謝泠也皺緊了眉頭。

他看著連漪背影的目光愈發冷淡。

顧一嶼眼神銳利,但衣袖又被輕扯,他感受得到許清瑤此刻的無奈和無助。

他頓了頓,隻能語氣生硬道:“今晚七點半,連叔叔和吳阿姨回國了,我爸媽約了她們在望江樓吃飯,讓我來邀請你過去。”

“就這事?”

現在才知道自己爸媽回國消息的連漪笑笑道:“行,我知道了。”

她沒理會身前身後的三人,徑直往教室裏走去。

顧一嶼看了眼她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從聽到她轉班消息時就下意識想問的話,最終還是沒問出口。

至於謝泠,他從頭到尾沒有分出一絲注意力,轉身看向還在捂著手輕輕皺眉的許清瑤,他沉聲道:“我帶你去醫務室看看有沒有藥。”

許清瑤愣住,還沒等她開口拒絕,就已經被紅發少年拉住手臂帶走。

謝泠垂下眼,冷眼旁觀這場鬧劇的他內心毫無波瀾,比起這場小小的風波,顯然連漪如今和他同班的現實更讓人不得不在意。

走進教室,果不其然就看見連漪無視了一眾偷偷打量的好奇目光,正坐在他的座位旁,靠著椅背自得其樂地轉著筆。

那支筆是他的。

謝泠抿著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這個時候再去問對方為什麽就顯得有些可笑了。

得到新鮮玩具的孩子,總是會抓在手裏一次又一次地玩弄。

“今晚你要是沒什麽事情的話,和我一起去望江樓吃飯。”

他剛坐下,身邊就傳來連漪清脆帶笑的聲音。

視線往旁看去,她微微一笑,“你會有時間的,對吧。”

謝泠嗓音清冷,“望江樓……是你父母和顧一嶼父母約的飯局。”

“所以呢?”連漪反問道。

“這種場合,我不適合出現。”

謝泠知道她會生氣,但還是堅持想要拒絕。

很顯然,他低估了連漪離經叛道的程度,更不清楚她從小到大是怎麽穩穩坐實江北小霸王這一名頭的。

連漪打開書包,挑起少年前不久還掛在脖頸處的領帶,在謝泠麵前展示般勾了勾。

“我以為你已經很清楚,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你在我麵前沒有說不的資格,怎麽辦呢,謝泠,你覺得我會怎麽做?”

謝泠神色冰冷,他知道此刻班裏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與她的身上。

他們或許沒注意到他脖頸間消失的領帶,但僅是在連漪不會從包裏拿出它的前提。

他不懷疑連漪敢不敢這麽做,她沒什麽不敢的。

謝泠感到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底線總是會隨著第一次讓步而一度再降的不是嗎?

“好,我會跟你一起去。”

至於自己會在這頓晚宴上受到什麽羞辱與嘲笑,謝泠睜開眼,黑白分明的眼瞳像古井般幽沉。

如果是連漪希望看到的,那就滿足她。

直到富家小姐終於對這場遊戲失去興趣,隨手將玩膩的玩具丟棄。

“啊——我還挺期待騎馬的,怎麽臨時換成射擊課程了啊?”

“你要是想騎馬,周末可以去我家的馬場玩啊。”

更衣室裏鬧哄哄一片,但卻能清楚看見涇渭分明的畫麵。

特招生們沉默地換著射擊服,臉上並沒有太多期待。

景雲並不強製要求學生們參加課外活動,但如果想要拿到某些獎學金,課外積分是有一定要求的。

最容易上手的一些課外課程搶不到名額,像射擊、擊劍和馬術一類課程,對他們來說是沒辦法的選擇。

而其他學生早已換好衣服,同好友聚在一起聊天。

“而且我聽說啊,今天之所以會臨時換成射擊課——”說話的短發女生瞥了眼角落。

那裏坐著個低頭在手裏本子上寫寫畫畫的女生,是今天最有話題度卻表現低調的學生代表。

她小聲說道:“據說是學生會裏一些人,特地換的。”

“咦?”

這略帶火藥味的暗示話語,明顯讓眾人興奮起來。

也有人不屑地嗤笑了聲,“他們真夠無聊的,又不是所有人都玩過槍或者弓箭,在這上麵給她下馬威,贏了也不出彩啊。”

這麽一說,原本還挺熱情高漲期待看好戲的眾人十分認同。

“對啊,突然覺得好沒意思。”

“要是這樣,那我隻能說這幫人才是小醜。”

“要我說人家能當上學生代表,就已經說明她多優秀了吧,待會兒要是他們真敢搞事,我必為漂亮妹妹發聲!”

“其實也難說,學生會那幫人一直都挺傲的,不至於做這麽沒風度的事情。”

短發女生看她們議論半天,最後神秘一笑,“是的,他們確實想到個玩法,我覺得不算過分,就看這位學生代表敢不敢接招了。”

這話一出,頓時聽得周圍女生們好奇不已。

但無論她們怎麽詢問,短發女生始終閉緊嘴不肯泄露半點。

獨特的鈴聲響起,走廊兩側一間間更衣室湧出換好射擊服的學生們,走出大樓乘坐早已等候在外的校車,朝射擊館駛去。

孟洱收起本子,剛才德裏亞辦公室再一次發來郵件。

對方同意了她以十萬英鎊的價格,買下德裏亞的一頓午飯。

這種操作對於孟洱來說已經是司空見慣,但在德裏亞看來,簡直是個無比巧妙的點子,這對於他提升自己名望是有著極大幫助。

即使再多人清楚和名人吃飯需要付出代價,但這畢竟是一種大家都秘而不宣的潛規則。

可現在,他作為第一人,打破這種潛規則。

再將那十萬英鎊追加些金額作慈善用途,德裏亞已經能夠預想到這樣的噱頭,將會讓自己的名聲再上一個台階。

即便是被不少韭菜們恨之入骨有著鬣狗之名的他,也需要在公眾麵前有一個平易近人又有趣的形象。

果然是能夠讓一個將死未死的樂團一手盤活的神奇東方人,德裏亞甚至忍不住想要勸說這個神秘的東方人加入自己的團隊。

至於對方會在這頓飯上說些什麽。

或許是拿出一份看起來很有前景的計劃讓他投資?

還是直接向他請教看好哪支股票?

德裏亞對此,並不關心。

孟洱上了車隨便找個空位坐下,對方會答應赴宴在她預料之中,而她也並不打算親自就餐赴宴。

割韭菜嘛,安排個人過去就好了。

相信被割的德裏亞先生能夠理解,至於他會不會在這之後氣得暴跳如雷,就不在她的關心範圍內。

“你好……孟洱?”

身邊坐下一個人時,孟洱沒有過多注意,直到車子駛動,忽然一道有些猶豫的聲音響起。

孟洱看了過去,對方下意識躲閃她的眼神,但又很快抬起眼。

“我剛剛在更衣室聽到……可能會有人想針對你,射擊課上,但我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總之,你小心一點。”

她藏在厚厚劉海下、黑框眼鏡後的眼睛慌亂地眨了眨,最後還是頂不住被孟洱直接看著時對視的壓力,視線一低,閉上嘴不說話了。

“這樣啊——”

孟洱微微一愣,表情平靜,“我知道了,謝謝。”

女生臉微紅,抿了抿嘴。

過了一會兒才小聲道:“不用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