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壞家夥
暑假基本上就在塗然睜眼學習閉眼學習的生活模式中過去。哪怕是中間去爺爺奶奶家住了小半月, 也依舊是每天線上向陳徹學習打卡。
直到她生日前一天,她的魔鬼家教終於大發慈悲,允許她在工作日放一天假, 同時把簡陽光幾人約出來,去海邊燒烤, 給她慶祝生日。
無論是放假還是去海邊過生日, 塗然都興奮得不行。
太興奮的後果,是半夜醒過來後失眠,第二天早上睡過頭。
被漸亮的陽光刺痛眼睛,塗然迷迷糊糊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眯著眼睛看了眼, 發現竟然九點了, 這還是她暑假頭一次睡到這個點。
而七點鍾的時候, 陳徹就給她發了好幾條消息。
[早。]
[還在睡?]
[我先出門,去準備燒烤的工具,簡陽光家見。]
[塗然小朋友, 生日快樂。]
真奇怪,明明周楚以和簡陽光也總開玩笑喊她塗然小朋友, 但從陳徹這裏說出來, 怎麽就這麽……讓人不好意思呀。
塗然把臉埋進被子,輕薄的空調被蓋不住她的悶笑聲。
白天陽光太強, 燒烤的時間定在下午五點,但塗然還是要馬上就出門。
因為她按理來說不能過生日,這次和朋友們一起過生日這件事,需要瞞著唐桂英。
也多虧暑假這些天, 幾乎每天都去陳徹家補課,讓唐桂英對陳徹很是信任, 對她這次外出並無懷疑。
出門之前,塗然在衣櫃前糾結許久,最終還是藏不住小心思地,換上去年買的那條連衣裙——陳徹給買的。
塗然原本還想折騰一下頭發,搭配這漂亮裙子,轉念一想,這樣太招搖,怕被媽媽發現。
但又不想紮馬尾,總覺得把頭發全紮起來就好像馬上要幹活,於是,隻把長發披散在身後,盡管很熱。
起床後磨蹭了好一會兒,慢性子的人終於打著遮陽傘出門。
烈日高照,連吹過的風都帶著太陽的溫度,撲在臉上,暖烘烘的。
塗然原本想打車過去,在路邊站了半天沒見空座的出租車,倒是遠遠瞧見公交車來了,剛好是去簡陽光家的那一路。
實在熱得不行,不想再繼續等,她快步往十幾米遠處的公交車站走,剛好公交車到站停車,她收傘亮公交碼。
趁著車還沒啟動,她抓緊時間往車廂後走,轉身才邁出一步,卻瞧見一張熟悉的臉。
坐在公交車後排的少年也看見了她,視線相撞時,表情明顯一頓。
塗然眨了眨眼,猶豫了一秒,還是決定跟他打個招呼,畢竟認識,畢竟是陳徹的弟弟,但對方已經先一步撇開臉,不願意搭理她的模樣。
塗然有些尷尬,但也能理解,沒強行跟他套近乎,假裝無事發生,朝那邊走過去,在過道另一側的靠窗空位坐下。
習慣性在車上聽歌,她拿出耳機戴上,隨便選了一首歌播放,扭過頭麵朝窗外,看倒退的風景。
盡管沒和陳融打招呼,但心裏仍忍不住去想,這是去簡陽光家的方向,陳融也是去簡陽光家?
要不要幹脆也邀請他去海邊燒烤呢?
可是他連理都不願意理她,他要是去了,會不會和陳徹又吵起來?
雖然不清楚陳徹和他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他們倆總不能吵一輩子,她要不要創造個機會,讓這兩人好好聊聊?就像當初的祝佳唯和簡陽光一樣。
公交車走走停停,塗然的思緒也斷斷續續,一會兒做了決定,一會兒又開始糾結。
她想得太入神,連旁邊坐了個人都沒發覺。
直到有隻手,伸進她裙下,搭上了她的大腿。
塗然整個人一震,扭頭就見一個戴著眼鏡的陌生男人,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年紀,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坐在她身旁。
男人目不斜視坐著,仿佛剛才摸她大腿的濕熱觸感,隻是她的錯覺。
但那絕不是錯覺!
塗然扯下耳機,“噌”地一下站起來,後背緊貼身後車窗,盡量與那男人拉開距離,同時大聲質問他依譁:“你摸我大腿做什麽!”
她聲音不小,又帶著憤怒的語氣,引得其他乘客都朝這邊看過來。
一直刻意不去看她的陳融,也皺著眉投來視線。
男人不慌不忙推了下眼鏡,裝傻充愣,“小姑娘,飯能亂吃,話不能亂說,我就在這老實坐著,哪裏摸你了?”
塗然氣紅了臉,“你就摸了!”
比起她的激動,男人臉上反而還帶著笑,拿著長輩的姿態說教:“小妹妹,說話要講證據,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摸了你?亂汙蔑人,我可是可以告你的。”
“你——”
塗然到底還是學生,哪裏鬥得過這種混過社會的老油條。
她確實沒有證據,男人就是仗著這點,才敢這麽囂張。
其他乘客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沒有人出聲,都隻是在觀望。
被羞辱的憤怒,被拿捏的挫敗,同時充斥著心髒,塗然的胸腔劇烈起伏,呼吸都在顫抖。
“我看見了。”
少年的聲音,冷淡地響起。
塗然的視線望過去。
過道另一邊,陳融從座位上站起來,英俊的臉上沒什麽表情。
他沒看她,目光冷漠地盯著男人,“我可以給她作證。”
這真是意外之喜,塗然淺淺鬆一口氣,但還來不及欣喜,就聽見男人不以為然地說:“你說看見就看見了?這車上還有這麽多人,不都沒看見嗎?”
他氣焰很是囂張,站起身,扭頭就去問後座的一個初中生小女孩,“小妹妹,你來說,你看見了沒?”
那小女孩哪經得住這麽質問,本身也是沒看見,連忙縮著脖子搖頭。
男人不無得意,卻還要做出受害者的語氣,“你們倆一夥的吧,合起來汙蔑人?我可以告你們誹謗啊。”
他一口一個誹謗,話裏話外都在威脅。
塗然氣得不行,這分明就是強詞奪理,難道要全車人都看見才算數嗎?
陳融也抿了抿唇,心裏嫌惡得不行,臉上卻是笑了,溫和乖順的語氣:“我們還真不是一夥的,我都不認識她,而且我們倆一看就是學生,也不靠做這種事訛錢,您覺得我們汙蔑,那正好,報警吧,讓警察把我們抓起來。”
他又大些聲音朝前麵說:“司機師傅,麻煩您先別開車門,我們報警。”
男人一聽沒把他給唬住,反而要報警鬧大,臉上變了變,憤怒地將聲音拔高,“我都說了沒摸,就是沒摸!誰陪你在這瞎耽誤時間!”
正好公交車到站,車停下,男人作勢就衝去門口要下車,車門卻沒打開。
男人這才沒法淡定了,沒好氣衝司機喊:“開門,我有急事要下車!”
公交車司機受過專業培訓,遇到這種事就應該停車關門,開大車的人也多半都有脾氣,司機師傅更沒好氣回:“嚷個屁,等警察來!”
有成年人幫忙說話,男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一改方才那遊刃有餘的模樣,著急,也暴躁:“把我們這麽多人關在這,你耽誤得起嗎!”
他企圖拉其他人下水。
剛剛被他恐嚇的初中生女孩,小聲又勇敢地開口:“我沒急事,我不急著下車。”
小孩都願意出頭,其他乘客也接而來三幫腔。
“我也沒什麽急事。”
“對,不差這幾分鍾。”
幫忙說話的人越來越多,男人漸漸底氣不足,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塗然頓時不再覺得孤立無援,又感激,又振奮,壯著膽子懟他:“你這麽慌,是不是心虛啊?”
男人怒目而視,“你——”
塗然反射性往熟人身邊縮,抓著陳融的手臂,躲在他身後。
陳融瞥她一眼,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這是把他當擋箭牌了是嗎?他跟她關係還沒好到這程度吧?記得上次見麵才吵完的架吧?把他罵了好一通吧?
盡管內心嫌棄,但他表麵功夫還是做得到位,放任她躲在自己身後。
警察很快就到了,三個人都被帶去警察局做筆錄,離開前,塗然向公交車上的乘客們認認真真地道了個謝,尤其是那個第一個為她發聲的初中生小妹妹。
本以為警察來了,性騷擾犯就能受到製裁。
然而,塗然沒能料到,進警察局,是這個男人更囂張的開始。
公交車上的監控拍不到男人在座位下對她動的手腳,在場也沒有人用手機將這一幕拍下。
男人一口咬定自己沒摸,陳融和塗然是一夥,陳融為她撒了謊,還說自己是青安大學的研究生,不可能會幹這種齷齪事。
立案需要證據,而他們沒有證據。
更讓她覺得無力的是,陳融最後也在警局承認,他並沒有真的看到男人對塗然動什麽手腳。
滿心歡喜來到警局,以為能討個公道,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
塗然隻覺得荒唐,無力。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是這樣?
她無法理解。
一點也不能理解。
做完筆錄從警局走出來時,塗然已經是失魂落魄的狀態,胸口像被一團棉花堵著,堵得她發悶,很想很想借來一把火,把這團棉花給燒掉。
陽光在身上暴曬,皮膚被濺了火星般刺痛。
塗然恍惚地想起來,帶出門的那把遮陽傘,落在了公交車上。
落在心髒的稻草又多了一根。
她下意識去找熟人,抬頭環顧四周,視線在某處猛地一頓。
陳融正在和那個男人站在一起,像是在聊什麽,那個男人在笑,陳融也在笑。
怎麽回事?
塗然想也不想,快步朝那邊走過去,幾乎是小跑到陳融身邊,喊他,“你在做什麽!”
陳融瞥她一眼,語氣沒什麽起伏地說:“正好你來了,跟這位大哥道個歉。”
塗然不可置信地睜大眼,“你在說什麽啊陳融?”
他不是專門陪著她來幫她的嗎?這又是在做什麽?
“嘖,”少年臉上露出她所熟悉的嫌惡,“鬧夠了嗎?人家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你小題大做幹什麽?”
“就是,還是小夥子明事理。”男人笑得客氣極了,假惺惺的語氣讓塗然聽了直想吐。
塗然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是這個發展,陳融竟然會和這個性騷擾犯達成共識。
仿佛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堵在她胸口的那團棉花,無以複加的沉重。
她胸口劇烈起伏著,呼吸都變短促。
“你在幹什麽啊陳融?”她好像就隻會問這麽一句。
染了哭腔的質問,讓陳融皺了下眉,但他僅僅隻是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並不搭理她。
陳融扭頭對男人道:“李哥抽煙嗎,請你抽支煙,當賠禮道歉了。”
方才在警局,他注意到男人有掏煙的動作。
男人已經和他稱兄道弟,還挺客氣地擺手:“不用不用。”
“還是要的,畢竟耽誤你這麽久時間,不做點什麽補償,我過意不去啊,”陳融笑得乖巧,邊說邊往褲兜裏摸,麵色一變,“真是不巧,今天出門急,沒帶煙。”
他視線掃了一圈,往馬路對麵一指,“正好,那有家便利店,你就給兄弟一個賠不是的機會。”
“行吧。”男人心覺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也不多推辭。
塗然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陳融會是這樣的人,跟性騷擾犯稱兄道弟,還抽煙,這也太墮落了!
她又氣又急,連忙跟上去。
陳融腳步一頓,扭過頭,不掩嫌惡,“你跟過來幹什麽,還不走?”
塗然抹了把眼淚,更凶地懟他,“你管我!”
陳融嫌棄嘖了聲,不客氣罵了句:“滾蛋。”
塗然並不搭理。
就算陳融不幫她,她也不能看著陳融跟這個壞蛋混在一起,因為他是陳徹的弟弟,她要幫陳徹把這個誤入歧途的失足少年拽回來。
盡管心裏是這麽想,但理智上,她很明白,自己就算跟著也沒什麽用,可她決不能就這麽眼睜睜看著,隻有陳徹能管住他。
塗然忍著委屈,要給陳徹打電話。
她沒想到自己會脆弱到這個地步,哪怕是看到手機通訊錄裏陳徹的名字,含在眼眶的淚立刻就落下來。
但現在不能哭,塗然用手背抹掉溢出來的眼淚,吸吸鼻子,一邊跟著他們過馬路,一邊給陳徹打電話。
撥出去的電話沒像以往一樣立刻被接通。
通話的連接聲在耳邊一聲接一聲響起,塗然的心情一刻比一刻著急。
接電話啊,快接電話啊!
就要走到便利店門口,電話還沒被接通,機械的女聲在耳邊提醒無人接聽,塗然的眼淚就要落下來。
她不甘心,又打一個過去。
這一次,電話剛撥出去,沒貼著手機的另一側耳邊,隱約聽見一串熟悉的鈴聲,由遠及近。
塗然循著聲音方向望過去。
穿著白T戴著黑色棒球帽的少年,朝這邊跑過來,陽光落在他臉上,他的臉色卻陰沉得像暴雨前的天。
塗然整個人怔住,還沒從當下這情況反應過來,陳徹人已經跑到他們跟前。
他的呼吸還帶著奔跑後的滯澀感,氣息微喘,卻一停住就往男人臉上揮了一拳。
極重的一拳,塗然聽見肉|體撞擊的沉重聲響。
她嚇得一抖,嘴巴微張,眼睛都睜得圓圓的。
陳徹視線短暫在她臉上掃過,抬手壓了下帽簷,聲音很低,“陳融。”
雙生子的默契在此時顯現。
無需多餘的言語,下一秒,塗然的視野被挪到她身前的陳融擋住。
少年的影子幾乎將她整個人籠罩,熾烈的陽光,男人的慘狀,被他單薄卻寬闊的脊背,擋在另一邊。
同時,陳融雙手覆上她耳朵,溫熱的手掌隔絕那邊的嘈雜。
她的世界變得安靜。
而另一邊,陳徹直接拽著男人的衣領,往便利店旁邊的死角巷裏拖。
男人大叫著掙紮,“你誰——”
話還沒說完,陳徹又給了他一拳,這次是捶在他胃上。
男人吃痛悶哼,胃裏的酸水都被揍得要嘔出來。
在他彎下腰幹嘔時,陳徹一腳踹在他後膝窩,男人一整個跪在地上,膝蓋骨和地麵碰撞出沉悶響聲。
陳徹冷眼看著他,帽簷下的黑眸沉鬱如海,聲音冷得像冰。
“這才剛開始呢,渣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