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牽個手
尷尬相處了兩天, 塗然仍舊覺得渾身不自在。
她甚至在網上搜索,為什麽會做這麽夢,沒能得到有用的結果, 反而被一堆自動跳出的關聯詞,弄得臉紅心跳。
這樣下去實在不行, 塗然產生了向身邊有經驗的人請教。
但這種事, 誰會有經驗?
不知道為什麽,塗然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名字,是周楚以。
雖然有點抱歉,但好像隻有他理所當然。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去向周楚以請教, 祝佳唯就先找上她。
吃完午飯, 冷色調的女生忽然提出, 要和她單獨聊聊。
於是,她們坐在了梧桐樹下的長椅上,進行女生之間的秘密聊天。
祝佳唯向來不會拐彎抹角, 直說來意:“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說聲對不起。”
塗然不解地看著她, “什麽事?”
“之前和你說的雛鳥情結, 是我騙了你,”祝佳唯停頓半秒, 繼續道,“讓你遠離陳徹,其實不是真的在給你出主意,隻是因為我不想你和其他人走得太近。”
盡管周楚以是個死變態, 但他說對了一件事,朋友不該是被綁在身邊的存在, 該有自己的思想,該有選擇的權利。
作為塗然的朋友,她能做的,不是操控塗然的選擇,而是陪她走做出選擇之後的下一段路,在她幸福時祝福,在她需要時幫助。
“啊……原來是這樣啊……”
塗然若有所思地呢喃,原來她之前那種奇怪的感覺,並不是錯覺,但因為完全相信祝佳唯,所以一直刻意忽視。
祝佳唯看了眼她有些呆愣的模樣,塗然的難以接受在她意料之中。她垂眼收回視線,“打著為你好的名義騙了你,對你說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話,對不起,你可以生氣,也可以罵我。”
她已經意識到,這一次,她做得有多過分,不單是阻止塗然意識到對陳徹的感情,更是利用了塗然對自己的信任。在找塗然坦白之前,她就已經做好打算,無論塗然是生氣責怪還是介意疏遠,她都坦然接受。
“為什麽要生氣?”塗然歪歪頭,像是不懂。
“我騙了你。”
“但你已經主動坦白,還道歉了。”塗然咧嘴一笑,“也不是什麽大事,道歉了,這件事就過去了。而且……”
她頓了頓,臉上笑容更燦爛,發自內心的喜悅,尾音雀躍地上揚,“我才知道,原來佳唯你這麽喜歡我,喜歡到不願意跟人分享的程度,這也太太太——”
像是突然詞窮,她卡殼半天,絞盡腦汁才擠出一個還算貼切的形容,“太好了!!!”
祝佳唯怔然,望著她的笑臉,不但不生氣,反而還開心,這樣神奇的腦回路,完全、完全搞不懂。
她移開視線,唇角彎起淺淺的弧度,極輕地嗯了聲。
喜歡,很喜歡。
從來不相信一輩子這種不切實際話語的人,第一次想要和一個人當一輩子好朋友這樣的念頭。是這種程度的喜歡。
“不過,不是雛鳥情結的話,那是因為什麽?”塗然撓了撓頭,關心地重提最初的問題。
祝佳唯沒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你覺得是什麽?”
塗然想都沒想就搖頭,“我不知道。”
祝佳唯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把她盯得渾身不自在了,忽然開口問:“你臉紅什麽?”
“啊?我臉紅了嗎?”塗然著急忙慌地去捂臉,哪怕是一葉障目,嘴裏還為自己辯解,“我我沒臉紅,是天氣太熱了!對,天氣太熱了!”
祝佳唯毫不留情地當場戳穿:“今天是陰天。”
塗然噎住,硬著頭皮堅持:“陰天我也熱,我就怕熱!”
祝佳唯又麵無表情開口:“但你沒臉紅。”
“我——”塗然還想著要找什麽理由辯解,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啊?”
祝佳唯微微一笑:“我騙你的。”
塗然:“……”
沉默的人捂臉低頭作鴕鳥狀,這下真的紅了臉。
完全不會撒謊的人,太容易被兩三句話耍得團團轉。
祝佳唯憐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但嘴上不留餘地地問:“所以,你這兩天因為什麽不對勁?”
塗然低著頭,小聲囁嚅著說:“因為前天做了一個不太……的夢。”
她聲音比蚊子還小,祝佳唯沒聽清,“什麽的夢?”
塗然依舊小聲:“不太……綠色的夢。”
這形容太抽象了,祝佳唯沒聽懂,還想再問時,身後忽然冒出來一個意味深長的聲音。
“塗然小朋友真是長大了呢。”
祝佳唯被走路沒聲音的周楚以嚇一跳,麵無表情罵他:“你是鬼嗎?”
被恐怖密室嚇得連做兩天噩夢的周楚以,坐到她身側,豎起手掌作製止狀,“今年都不要再跟我提倒數第二個字,謝謝。”
祝佳唯:“哪個字?鬼字?為什麽不能提鬼?你怕鬼?你是怕你身後的這隻鬼還是怕你頭頂的這隻鬼?”
周楚以:“……”
麵無表情的人變成了周楚以。
周楚以沒猶豫地起身,離開她身邊,坐到塗然的另一側。
從他臉上消失的笑容,轉移到了祝佳唯臉上。
祝佳唯心情頗好地繼續和塗然進行上一個話題,“不太綠色是什麽意思?”
塗然支支吾吾:“就,就……”
估摸著她“就”半天也“就”不出什麽所以然,周楚以索性幫她解釋:“就是綠色的反義詞。”
祝佳唯:“紅色?”
周楚以:“不,是黃色。”
祝佳唯:“……”
祝佳唯:“??!”
祝佳唯懂了,終於反應過來,看向塗然的眼神裏帶著驚愕和震撼,就好像抓包自家孩子正在看某種市麵上不能流通的人類繁殖教育片的家長。
塗然捂著發熱的臉,著急地解釋:“這這這不是我能控製的!”
周楚以笑眯眯拆台:“也可以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塗然連忙擺手:“我我沒想過!好吧我就想過一點點,不對,我沒想跟陳徹做那種事,我唔唔唔——”
她沒能說完,就被祝佳唯捂住了嘴,“好了你別說了,再說就把細節全透露給這個變態了。”
變態笑眯眯:“祝佳唯你耳朵紅了。”
祝佳唯:“……閉嘴。”
不再逗小孩,周楚以言歸正傳,問塗然:“關於春|夢男主角是陳徹這件事,你是怎麽想的?”
不知道是惡趣味還是真變態,他的用詞粗暴直接,別說是塗然,祝佳唯都覺臉熱。
塗然這一刻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羞恥得腦子都不能思考了,哪裏還能細想。
不過,就算細想,她也不一定能想出個所以然。
“我……我不知道……”塗然是真的迷茫。
她對陳徹的那些異常表現,不是因為雛鳥情結,那是因為什麽?
這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是這輩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一個人有這樣的念頭,不自覺地想更多地去靠近,去觸碰,可一靠近,又覺得渾身不自在,仿佛赤|身|裸|體的不自在。
看出她的迷茫,周楚以朝她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攤開,手指微微分開,“把手給我。”
“做什麽?”塗然嘴上這樣問著,身體已經聽話地做出反應,把自己的右手搭上去,跟他握手。
周楚以哭笑不得,“另隻手。”
塗然連忙換隻手,才搭上他的手心,就被他握住,修長的手指鑽入她的指間,親昵地十指相扣。
塗然和祝佳唯同時看向他,一個眼裏滿是困惑,一個臉上寫滿不滿。
“什麽感覺?”周楚以問。
塗然還真聽話地認真感受了一下,“嗯……很暖和?”
周楚以笑了,幾分無奈也幾分寵溺,鬆開她的手,說:“記住和我牽手的感覺,再試試去牽他的手,你就會知道答案。”
“讓我去牽他的手?”塗然一想到那畫麵就覺得臉熱。
雖然羞恥,但為了找到答案,她還是想去做。這絕無私心,隻是為了解決她的困惑。
從羞恥到邏輯自洽,塗然隻用了十秒。
她支支吾吾問:“我怎麽能牽到他的手?”
“這簡單,”周楚以給她出主意,“就說是跟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
“好主意!”
塗然毫不懷疑,立刻執行,她火速跑去教室。
長椅上剩下兩個人。
祝佳唯看著她跑走的背影,說:“你不把那兩個字點出來,她還是不會明白。”
塗然在這方麵過於遲鈍,她對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大概還停留在小學時期手牽手就是好朋友的階段,當然,另一個當事人也是個木頭。
周楚以早有預料地說:“我知道。”
祝佳唯轉頭看他,看見一張老謀深算笑容欠揍的狐狸臉。
狐狸說:“我隻是在逗她玩,順便耍耍陳徹。”
祝佳唯:“……真夠惡劣的你。”
“但這也不完全是餿主意,她會發現有不一樣的感覺,”周楚以說著,朝她伸出手,邀請似地問:“要跟我牽個手試試嗎?”
祝佳唯想了想,伸出手去。
周楚以說這句話其實是帶著玩的成分,他沒想過祝佳唯竟然真的願意試。
冷淡風格的女生把手伸過來時,他竟然莫名地緊張了一秒。
下一秒,她伸出來的手,比了個國際友好手勢。
周楚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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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的教室格外安靜,筆尖摩擦紙麵的沙沙聲也異常清晰。
簡陽光中午吃太飽,這會兒沒睡著,聽到後座的寫字動靜,回頭一看,陳徹正伏在桌上奮筆疾書。
少年冷淡垂著眼皮,薄唇微抿,修長的手指握著筆,筆尖在白色紙麵行雲流水地謄寫……佛經???
還有人在教室睡覺,簡陽光壓低聲音問:“這啥?”
陳徹:“《大悲咒》。”
簡陽光:“你什麽時候開始信佛了?”
陳徹抄寫佛經的筆沒停,頭也沒抬:“今天。”
簡陽光:“???”
聞到一絲八卦的味道,簡陽光索性換了個坐姿,完全轉過身,雙腿岔開跨坐在椅子上,雙臂交疊搭在椅背頂端。
看著那頁龍飛鳳舞的手寫版佛經,他壓著聲問:“阿徹,你是不是做什麽虧心事了?”
陳徹筆尖一頓,撩起眼皮瞥他一眼,“我練字不行?”
“阿徹,”簡陽光欠了吧唧地搖頭,一副“你騙不了我”的模樣,“我們可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我連青春期第一次畫地圖這種事都跟你說過,你不跟我細說,也太不厚道了。”
陳徹聲音冷淡,“細說什麽,什麽都沒發生。”
“鬼信!”簡陽光一時沒控製住大嗓門,吵到教室裏正在午休的同學,連忙朝大家抱歉地頷首道歉,又朝陳徹招手,讓他跟自己出去聊。
陳徹略有不耐地嘖了聲,還是撂下筆,起身跟著離開教室,到外麵的走廊。
他懶洋洋倚在圍牆站著,校服外套沒拉拉鏈,鬆鬆垮垮地披在身上,雙手抄在兜裏,語氣並不溫和:“有屁快放。”
簡陽光站他旁邊,繼續剛才的話題,“你記不記得,我初中有段時間,畫地圖畫得太頻繁,跟你說的時候,你就讓我去抄佛經洗腦子。”
“……”
沉默半晌,陳徹問:“有嗎?”
簡陽光十分肯定地說:“絕對有!”
陳徹麵無表情:“你記錯了,那是陳融。”
“鬼信!”
“就是陳融。”
“你少騙我,我——”簡陽光見他表情不像開玩笑,一開始的堅定莫名開始動搖,“真是陳融?我記錯了?”
他對陳徹的信任,多過對自己記性的信任,竟然也開始混亂了,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
正要再向陳徹確認,陳徹後背離開圍牆,驟然直起身體,快步走回教室。
簡陽光一臉懵,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望見塗然朝這邊跑過來。
他舉手想打招呼,張開嘴還來得及發出聲音,塗然已經跑進了教室,隻留給他一陣風。
簡陽光:“?”
這兩人咋回事?
在塗然跑進教室的前一刻,陳徹已經利落地把桌上的《大悲咒》全收回課桌,人靠在椅子上,兩條腿大剌剌敞開,雙手環胸,霸氣的坐姿,完全看不出破綻的淡定神色。
塗然喘著氣跑到他跟前,本想一鼓作氣要跟他說大冒險輸了要跟他牽手,看到他的瞬間,嘴巴卻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但她又不願意就這麽放棄,於是站在他麵前,氣喘籲籲地盯著他,死活要憋出那句話。
她不知道的是,她此刻的目光實在有夠直接。
像一把利劍,讓本就在佯裝淡定的人,更加心虛。
陳徹被她盯著渾身不自在,靠在椅子上的脊背漸漸僵直,思考自己抱著雙臂的坐姿是不是太裝逼太刻意,還是他那點陰暗的心思被她發現。
他有些僵硬地把手放下來,不動聲色挺直脊背,視線往別處撇。
而此刻,被兩人無視了的簡陽光,也從教室門口進來。
一進門就看見塗然站在陳徹座位旁邊,像在僵持對峙。
聞到一絲八卦的氣息,他立刻往那邊走,想湊熱鬧問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陳徹這家夥終於暴露癡漢、不,變態身份了?
再一次,他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塗然就紅著臉對陳徹憋出一句:“下、下午好。”
陳徹輕微頷首,竟然回應:“嗯,下午好。”
簡陽光:“???”
你們倆擱這合夥演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