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搗毀總部(三)

這個空間是新形成的異種的主場。它的藤蔓遍布整個地牢,對這裏了如指掌。它同樣也有人一樣的智慧,和其他異種不一樣,它知道預測人的下一步動作並做出反應。

並且它的反應很快。在多次想要攻擊卻被打斷後,三個高中生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他們能意識到自己和對方之間的實力差距。長時間消耗下來,他們氣已經有些不勻,但是身上長滿藤蔓的人看上去毫無異狀。它的藤蔓被他們砍斷了不少,但總會在第一時間長起,像是從來沒有受過傷一樣。

看了眼對方一直沒有離開過地上肉堆的已經變成藤蔓的腳,陳景用眼神示意小胖和張欣。

小胖和張欣懂了他的意思。他們不再像之前那樣試圖砍去更多的藤蔓,反而往高處跑。

暗紅藤蔓追在身後一直往上。

就在本體的藤蔓全都追在身後,幾乎隻一副扭曲的骨架的時候,張欣一抬手,下方的火勢驟然加大,變成完全的金紅色,把本就已經變成暗紅的地牢變得更紅了些,一片明亮,底下肉堆增長的速度開始逐漸減慢,自顧不暇。小胖直接跳上欄杆通向更高處,把藤蔓引著往上。

陳景從上方一躍而下。底下的異種似乎已經明白了他們想要做什麽,原本向上伸的藤蔓急速收回。

但藤蔓已經伸得太遠,陳景下落的速度遠遠快於它收回的速度,它就這麽看著這個人急速下墜,下麵燒灼的感覺不斷傳來,它不得不往上。

斷裂的欄杆在手裏逐漸變得凝實,在所有藤蔓離開肉堆的瞬間,他把欄杆鋒利的一麵對上裂成幾根粗壯藤蔓的腿。

亮光閃過後,腿上長出的藤蔓齊齊掉落,一起掉落的還有一側的牆麵。

牆麵掉落,厚重的重量落在底下肉堆上,把肉堆埋了個結結實實,徹底和異種隔開。

火焰還在繼續燃燒,順著牆壁上貼著的藤蔓往上爬,把所有的藤蔓都燒得一幹二淨。整個空間裏就隻剩沒了腿的異種,離開下麵的肉堆,它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恢複成原狀。

異種具有人類的智慧,但它不懂什麽叫配合和默契。

原本砍掉了一雙腿的陳景借著地牢的欄杆一撐,再次躍向異種。

一根藤蔓被砍掉了大半,但還剩一絲連著,就這麽瞬間的時間,藤蔓又完好如初。之前除了有肉堆的支持,它自己也有自愈的功能。

上麵的小胖迅速環視四周,快速把到地上的死人身上的特殊防護服撕扯下大塊布料,起身把布料往下扔,陳景正好接住。用布料裹住手後,遠處張欣抬手,他手裏的金屬欄杆開始發燙。

發燙的金屬欄杆掃過藤蔓的時候,藤蔓發出一陣燒灼聲,變得焦黑,再也無法複原。

異種憤怒了,或者失去理智了。藤蔓瘋狂揮舞著,開始無差別攻擊,原本能夠輕易把人囚禁到死的牢房被藤蔓拍成一堆廢墟。

付出了左手骨折的代價,陳景和其他兩個人一起把異種解決了。

除了藤蔓所剩無幾的身體落到最底層的地麵,發出一陣沉悶聲響,之後再無動靜。

小胖捂著身上傷口,輕聲問:“結束了?”

像是為了回應他的聲音,從地底傳來的巨大聲響震顫耳膜。

最底層堆積的建築碎塊炸開。

原本鋪了滿地的肉堆已經消失,巨大的螺旋狀觸手從地裏爬出,觸手上的倒刺輕易紮穿厚重水泥。

沒有見到怪物的全貌,上麵的三個人心裏已經湧起濃濃的危機感。

這個異種和之前的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幾乎很難反應過來,在肉眼能夠捕捉的動作範圍之外,身上一重,原本就已經受傷的三個人直接被螺旋狀觸手從地牢之上掃下來,狠狠落在地麵上。

一根觸手掃來,陳景用暫時還沒受傷的右手迅速重新拿起金屬欄杆,抵擋住了精準刺向他的倒刺。倒刺在抵上他喉嚨前堪堪停住,但他一連被推到了角落,欄杆也被拍飛,扭曲變形,最終落在房間另一頭,發出一陣哐當聲。

“陳景!右邊!”

耳側傳來張欣的喊聲,陳景轉頭,看到的就是另一條襲來的觸手,上麵倒刺突兀而顯眼。

張欣和小胖已經自顧不暇,一聲提醒已經是盡了最大的努力。

身後就是牆麵,手上沒有武器,已經無路可退。

“錚——”

在倒刺刺來之前,一陣金屬嗡鳴聲響起。

原本暗了下去的地牢再次傳來些微的光亮,一把帶血長刀直直立在了牆角倒地上的人身側,和倒刺摩擦時發出一陣尖銳聲響,甚至有火星濺起。

地牢最頂上破開了一個大洞,建築碎塊順著往下掉,砸在了幾乎占據整個空間的異種身上。

地牢裏出現了第四個人。

一道影子閃過,立在陳景身側的長刀被拿走,刀刃映著最上方打下的光,雪白一片。

就這麽一個呼吸不到的時間,龐大而又帶有滿滿倒刺的觸手掉落在地上,切口整齊,但再也複原不能。

無論是突然出現的人還是異種,另外三個人都沒能看清他們的動作。

終於暫時安分下來後,最頂層欄杆之上立了一個人。他手裏提著長刀,白發隨著地牢裏的風微微動著,大半張臉隱在黑暗裏,垂眼打量著最下方的怪物,像是在思考。

底下的三個人抬頭,表情變化。

是001。

之前找了很久卻沒能找到的001,現在莫名出現在了這裏。

——沒有由來的,他們就這麽認定了這個人的身份。

即使從來沒有真正見過,但有的人永遠能讓人一眼認出。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但總歸是救了他們的命。

小胖和張欣捂著傷口拿起武器重新站好,陳景看著上麵的人影,眉頭微微揚起。

最頂層的人動了。他直接從欄杆上一躍而下,下方的觸手完全不再顧及另外三個人,全都向上伸張,想要攔下這個急速下落的人。

它的阻攔注定隻是徒勞。鋒銳刀光閃過,空中不斷有殘肢掉下,砸毀了原本就已經被毀了大半的地牢。樓層塌陷,欄杆斷裂,殘骸死死紮進落下的觸手裏。

舊觸手被砍斷,新觸手不斷長出,新長出的觸手不再試圖去阻攔,而是改變了策略,伸向人的後背,不斷地,安靜地把人包裹在其中。

這個策略看起來成功了。空間裏不斷響起的動靜終於開始安靜下來,被拆了大半的地牢終於勉強穩住,沒有再繼續塌陷。

在所有聲音徹底安靜下來後,細微的聲響被不斷放大。

是刀劃在緊實的肉上的聲音,一聲聲下來,令人頭皮發麻。

“砰——”

在某個瞬間,原本緊緊包裹著人的觸手軟軟垂下,外表皮寸寸裂開,紅色血液淌出,龐大身軀開始緩慢下落,倒刺刺進水泥板,發出一陣水泥碎裂的聲音。

在異種的殘骸中,正中間走出一個人,白色發絲染血,手上拖著的刀在地上留出一片蜿蜒痕跡。他身後的異種在無聲中炸裂,各種**流了滿地,身體裏全是整齊切口,沒有一處完好。

絕對的實力,暴力,強橫。

他略微抬頭,頂上的光稍稍映亮不帶絲毫情緒淺色瞳孔,眼底有紅痕一閃而過。

三個人終於看清了這個人的模樣。

一瞬間,整個空間內似乎就隻剩下呼吸聲。

客觀來說很好看,眉眼灼目,讓人輕易移不開視線。

主觀來說,很熟,之前見了不少次的那種熟。

小胖和張欣的眼睛逐漸不可思議地瞪大,一時間連呼吸都忘記了。

白色頭發下是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眉眼淺淡依舊,隻是眼尾染血,平添了分血腥殺意,不像平時一樣懶散耷拉著。

“……”

很難說出話來,幾個人大腦快速轉動著,像是要炸裂一樣,世界觀受到狠狠衝擊。

小胖語言係統紊亂,發出無意義的聲音:“這……你、我,他……”

“嗤——”

男人停下腳步,平時連個小行李箱都不願意提的手上拖著長刀,鋒利刀刃深深陷進水泥地,絲絲血跡蜿蜒而下。

一片安靜中,站在地牢中心的人斂下眉眼,支著刀柄緩緩彎腰:

“嘔——”

果然打完麻將就不該喝那兩口酒。

江於盡一邊幹嘔一邊進行深刻自我反省。

喝酒害人!

陳景:“……”

張欣、小胖:“……?”

他們一時間有些看不懂現在的局勢,跟他媽做夢一樣。

他們有太多的問題想問,想問這個白頭發是怎麽回事,想問對方為什麽會來這裏,想問這個平時看到異種就說“真可怕”的人剛才拿著刀做了什麽,還想問為什麽看到他們就想吐。

但他們什麽也說不出,語言係統連帶著世界觀一起□□碎了。

蹲地上幹嘔了一會兒,實在吐不出什麽東西,江於盡終於再抬起頭,還略微一揮手:“好久不見。”

看上去還怪有禮貌。

他打完招呼又幹嘔了一聲。

高中生們:“……”

您要不先吐完了再說話?

很難形容現在是個什麽情況,總之一直在幹嘔的人看上去沒好多少,支著刀又站起來,隨意擦去臉上沾染的血跡。他沒想到這種胃裏翻騰的情況下和人聊天,在幾個高中生開口說話之前說:

“先讓開。”

他剛幹嘔完,嗓子還有些啞,和平時習慣性拖長了腔調的懶洋洋的說話方式略微不同,他咬字很幹脆,直往人心裏透,讓人不自覺跟著他的話做。

三個高中生讓開了,退到了牆角。

正中間的人把陷地上的刀拔起,之後又略微使勁往下一插。

從刀插進的地方開始,地麵開始皸裂,大大小小的裂痕不斷延伸向四周,起於地牢,而不止於地牢,高中生們聽到了從外麵傳來的更遠處的地麵塌陷的聲音。

有什麽東西開始在更深處的地方湧動,繼塌陷的聲音之後,岩石層被突破的聲音響起。

片刻的安靜後,就在他們麵前,猩紅肉塊堪堪擦著他們身前的地方而過,瘋狂上湧,地牢容納不下這些肉堆,直接被衝破,隻剩下一地殘骸。

——他們終於知道剛才對方為什麽讓他們讓開了。

在地牢崩塌的前一刻,站在不遠處的人扔了手裏的刀,拍了拍胸口說:“等會兒你們自己找要找的東西。”

他們最開始還不懂對方的意思,後來明白了。

在徹底塌陷前,他們也出了地牢,重新回到地麵。

再次回到地麵,他們發現這個城市已經完全變了個模樣。

高樓大廈已經沒了一半,並且還在持續坍塌,底下的公路斷裂,街道被毀,一眼看去全是廢墟。

原本在這個城市裏看似正常的生活著的居民在廢墟下,在路邊,在公園裏,全都變成了幹癟的屍體。

遠處有異種不斷想要向這邊靠近,但都被什麽人攔在了幾公裏開外,也死在了幾公裏開外,不斷出現,又不斷死亡,刺耳的叫聲這邊也能聽清。

分布在城市各處地方的人也看到了這邊的景象。

還在其他地方搜尋沒有清掃幹淨的零的人的特搜隊抬頭看向幾乎遮擋了半片天空的東西。

空間最上方的光源被猩紅的肉塊擠壓,像是玻璃碎裂一樣的聲音響起,在不斷的聲響之後,世界陡然暗了下去。

視線暗下去後,他們就隻看得到一堆龐大的黑影在空中不斷變化著,之後變成了看不清楚的模樣。

城市的燈光被毀壞了大半,隻有零星一小片地方還亮著,這點燈光照不亮遠高於大樓的龐然大物。

在一片黑暗中,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有大片火光亮起。火光順著公路,順著大樓亮起,一路蜿蜒向上,即使是這麽大的火勢,也隻堪堪照亮了部分地方。

這點亮光照不亮異種的全貌,但能看清分出的是什麽東西。

這是一個長了十幾個頭的肉堆,每個頭的正麵像是人臉,但又有略微的不同。

它好像在笑,又好像在憤怒。隻看著那十幾張臉,看的人的腦子裏就開始一陣刺痛,像是無數人在耳邊說話,視線逐漸模糊。

最後還是耳麥裏傳來胡礫的聲音,對方讓他們不要再看這個東西,他們這才稍微清醒,努力收回視線不敢再看。

劇痛感開始減輕。

腦子恢複正常後就是一陣濃濃的後怕。要是剛才沒人提醒,他們頭或許會越來越痛,直到炸掉也不一定。

後怕之後是絕望,一早就被分去其他街區的人問:“我們真的需要解決這個東西嗎?”

按照工作內容來說,他們有必要解決一切看到的異種。但從開始工作到現在,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異種,即使沒有動過手,他們也能察覺到這種不可戰勝感。

他們就不像是一個世界的東西,像一個更高維度的產物。不能看,不能聽,他們連直視這個怪物也做不到。

“不用,”胡礫扶了下耳麥,說,“有人解決。你們清掃完對應區域後就回到原位待命。”

並不了解情況的收到消息的其他人默認這個“有人”指的是徐隊。

在龐大異種對麵的大樓,樓頂上站了一個人。

原本撿來的覺得用著還算趁手的刀經過剛才之後已經變得跟狗啃一樣,沒再為難對方,江於盡回歸樸素,又隨手拿了一根鋼管。

在半空中不斷盤旋著的十幾個頭顱已經看到了他,十幾雙眼睛盯著,一個頭顱已經徑直往他這邊撞來。

距離越近越能意識到異種的龐大,隻一個頭顱就已經比大樓的截麵還要大。大樓被撞得歪斜的時候,江於盡順勢攀上了頭顱,手指深深陷進肉堆裏。

在他觸碰到的時候,肉堆裏探出絲絲密密的細小觸須,想要往他皮膚裏鑽,尤其是往腦部的皮膚裏鑽。

江於盡垂眼:“無用功。”

明明已經知道控製不了他還要硬往上湊。

異種也知道這個事實,頭顱上的人臉的嘴角向下,開始瘋狂晃動,想要把攀附在頭上的人甩下去。

他們之間有一種默認的規則。如果說【0】是遊戲的至暗麵,代表的是所有異種,那麽001就是至明麵,代表的是玩他們有各自的能力,相互製約,維持玩家和異種間的一種微妙的平衡,但也同樣動不了對方。

就像001動不了晶體一樣,【0】也控製不了001。

上了頭顱,一瞬間有了坐大擺錘的感覺,原本就不舒服的江某的胃裏更加翻江倒海,對方非但不停下,還變本加厲,他終於出離地憤怒了。

不止手指,他連手臂也深陷進了肉堆裏,在晃到頭暈眼花之前一使勁。

頭顱被硬生生用蠻力撕扯開了。他撕開的隻是一個小缺口,但是缺口不斷延伸,最後延伸至整個頭部。裏麵的腦部結構被破壞,一個頭硬生生被撕成了兩個頭,成功完成了分裂。

江於盡短暫落到另一棟建築上緩了會兒,之後控訴說:“沒禮貌!”

他原本就在要吐不吐的邊緣瘋狂徘徊,剛才那一晃差點把他人晃走。

剩下的人臉看著被撕成兩半的頭顱,算是在思考到底誰更沒禮貌,之後更加猛烈地撲來。

在下麵還在異種不斷翻湧著的肉堆裏找晶體的高中生隻看到頭頂上方的人似乎說了什麽,但聽不到聲音。小胖轉頭看向陳景,問:“你看到他說了什麽嗎?”

“……”陳景眉眼抽抽,沉默了一瞬,最後說,“他說沒禮貌。”

這下輪到張欣和小胖眉眼抽抽了。

這確實是他們平時認識的那個人。

——他們兩個之間的事情,其他人完全插不上手。

地牢不僅束縛住了異種的發揮,也束縛住了江於盡,在出來後,他們都更放得開。

大樓倒塌,橋梁斷裂,變壓器不斷冒出電火花,站在遠處觀望的胡礫果斷通知所有人:“撤退!”

瘋子果然是瘋子。

隻要瘋子瘋起來,完全不會顧上其他人的死活,其他人要是再留在街道上,隻有死的份。

已經完成了幾乎絕大部分的搜查,清理了殘留的人,除了徐同歸,特搜隊的所有人迅速撤了。

通道被破壞,他們能下不能上,就隻能在來時的船邊看著遠處的情景。

像是末日一樣。

大樓倒塌,火焰四起,煙塵漂浮在整個城市上空,其中不時有異種的身體出現,每一次打鬥時都有大片的街區被毀。

距離太遠,他們看不到人影,但能看到對他們來說具有原始的極致壓迫感的異種的頭顱逐個爆裂,被逼得在整個城市上空瘋狂無差別遊走破壞。

原來人和人之間的實力真的會有不可跨越的天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