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叢山村(三)
剛痛失一億,江於盡現在看什麽都像錢,尤其是神像還閃亮亮,看上去就像是什麽值錢物件。
徐同歸沉默了一下,最終選擇不回答這個問題,轉頭看了眼不遠處蜿蜒的火光,說:“我帶……”
一輕一重的腳步聲又響起,在其他村民還在山上滅火的時候,李二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一進大門後看到兩個人,他明顯一愣,之後看了眼擺在堂屋中央的神龕,用手裏杵著的拐杖指了個方向。
徐同歸低頭看向江於盡,動作自然流暢。
現在情況詭異,江於盡反倒不怎麽怕,看上去挺感興趣,抬腳向前。
兩個人跟在一瘸一拐的李二身後往一個房間走去,走動的時候還可以聽到對方身上鑰匙晃動的聲音。
直到神像從視線範圍消失,李二終於開了口,聲音粗糲:“村裏信那怪物已經信瘋了,你們就不該來這裏。”
自從某一天半山腰上的祠堂突然出現後,村裏匠人不再接活,整天在屋裏待著做“薩卡大人”的神像,累得眼窩深陷也不停歇。他把從祠堂裏帶出的木頭做成了神龕,分發給了村裏每一個人,所有人也感激地接過,連帶著他也有一份。平日裏和之前沒有什麽不同,但自從“薩卡大人”需要供奉後,事情逐漸向怪異的方向發展。
一輩子沒怎麽幹過壞事的人打暈了外來人,把人送上了祭祀台,在霧裏聽到慘叫聲後還發出了笑聲。他們熱情留下每一個到村裏的人,在晚上把這些人縛住,擱置在二樓,等待下一次祭祀。
李二嗤了聲,說:“他們到現在還相信隻要把祭品給薩卡就可以實現願望。”
江於盡問:“你不信?”
“薩卡說它能讓我腿變利索。”李二說,“我這腿廢了幾十年,到底能不能好我自己心裏清楚。”
江於盡點頭。
薩卡能迷惑信眾,但對於自我意識強烈的人卻沒有辦法,很顯然李二就是這種人。
他不信薩卡,但會裝作信仰,因為他親眼看著同樣清醒地說要去報警的人被送上了祭壇。
“你們還得感謝山上那把火。”
李二說:“今天白天讓你們走,你們不走,晚上他們原本已經要來這裏,趕去救火了才沒來得及。”
他說著,把房間門關上後艱難蹲下,移開地毯。
地毯下是一塊可以移動的木板,木板下是一個坡度很平緩的步道,上麵坑坑窪窪,還有很多灰塵。
這個地域的人都不建地下室,除了李二。
地下室祖上建的,已經廢棄了很久,他平時也悶,不和人說話,沒人知道他家裏還有這麽個東西,用來藏人最好。
李二說:“晚上林子裏有狼,一群群的,你們現在走不了,先在這裏待一晚。”
他說祭祀開始之前這一片地方都會起濃霧,霧起的時候林子裏的那些野獸都不敢靠近,霧濃到走在路上也看不清周圍的人,他們明天早上剛好就可以趁著起霧離開。
前因後果理清了。
李二打從一開始看到他們兩個人時臉色變差,是因為知道村裏人又盯上了無辜路人,簡陋房間和說不上客氣的話是為了讓他們趁早離開,半夜上樓來找他們是知道村民已經要過來,想帶他們去地下室躲著,沒想到遇上失火,有人叫他一起去救火,這才離開,猜到其他人滅火後還會再過來,他象征性滅了兩下火之後就提前回來帶他們進地下室。
原來是個好大叔。
江於盡和李二勾肩搭背,感動道:“李叔你人真好。”
李二看上去不太會應對這種熱情,嘴唇微微動了下,讓他們兩個進入地下室,之後把地下室門合上,發出一聲輕響。
過了並不算太久,外麵傳來回來的村民的聲音,大概是在質問李二人去哪了。
安靜地下室裏,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江於盡把關機後就沒有電量再支持開機的手機放回口袋,轉頭問徐同歸:“手機裏有消消樂嗎?”
徐同歸抬眼,意思很明顯。
客觀來說,半個沒有消消樂的夜晚很是難熬。
第二天天亮起的時候,村子和周圍一大片的區域都起了濃密白霧。
霧氣很濃,明明可以聽到說話的聲音,卻很難看到人,隻能看到隱隱約約的人影在霧氣裏晃動。
過濃的霧氣完全斷絕了找人的可能。
陳景三個人隻能打消在祭祀前找到人的打算,提前趕到祭台附近蹲守。
祭台就在祠堂邊的崖上,祠堂在昨天已經被燒掉,村民在這邊又臨時搭建了一個平台,木頭搭建的,有點簡陋,但還算穩固,正中間有一個石台,上麵還有昨晚被燒得焦黑的痕跡,應該就是放祭品的地方。
還沒到祭祀開始的時間,村民陸續到齊,昨天被其他村民質問的李二也在其中。
距離太遠,看不到劉承到底在不在石台上,也不知道祭祀開始的具體時間,貿然行動隻會打草驚蛇,陳景幾個人就在不遠處,最終選擇按捺不動。
陳景說:“到時候我拖住薩卡,你們兩個負責帶走劉承。”
小胖問:“那徐同歸呢?”
千手薩卡判定為A+級是因為其野心不大,隻要祭品夠飽就好,不會主動進行大範圍破壞,最終綜合評判為現在的等級,但實際上實力比普通A+級異種高出不少,對現在的他們還很難纏,但是如果徐同歸出手就會不一樣。
陳景說:“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沒有風,山裏的霧氣湧動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些。
在嘈雜的交談聲中,樹木被壓倒的聲音響起。
薩卡出現了。
陳景瞬間就動了,小胖兩個人迅速跳上祭台,越過重重村民在霧中尋找劉承。
形狀詭異的東西在濃霧裏爬行,細長的手一樣的鱗片滑過的地方的樹木像是被利刃滑過,全都頹然倒下。
它的麵前出現一個人類。
陳景踩在倒下的樹上躍起,手邊出現一把小刀,借助向前的力道將小刀避開鱗片死死插進薩卡肉裏,腳踩著刀柄一躍到半空中,用帶著特殊鐵刺的鎖鏈勒住其脖頸。
他在的地方微妙,薩卡瘋狂扭動頭顱,巨大尾部也努力向這邊拍來,卻很難夠到,短時間進退不能。
小胖兩個人找到了劉承,對方躺在石台上,渾身都是汗水,被找到時還在不住地發著抖。
村民注意到了異常,但不敢靠近祭台,害怕自己也被認為是祭品,隻能圍在外圍驚恐地聽著像是從身邊傳來的怪物的吼聲,一邊注意著不讓祭品趁亂離開,場麵一度十分混亂。
小胖背上劉承從村民頭上一躍而過,他胖但靈活,落地後在人群中穿梭著,輕易繞過左顧右盼的村民。
終於離開祭台到了崖邊,薩卡的吼叫聲逐漸被拋在腦後,神經一直處在緊繃狀態的劉承盡管手腳仍然被束縛著,依舊鬆了口氣,眼皮放鬆垂下。
霧裏出現黑色帶著鱗片的尾,就這樣橫空掃來,沒有絲毫預兆且快速。
劉承甚至沒有來得及注意到有任何異常,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騰空。
他被掃下了山崖。
背著他的小胖同樣被掃了下來。
——然後對方就靜止住了。劉承就這樣眼看著兩人間的距離拉遠,直到對方被濃霧遮住,再也看不到。
他能很明顯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消逝。
大腦昏厥,身體無力,從背部傳來的劇痛傳遍全身,身體被穿刺的痛楚逐漸遠去。
山崖上的小胖被被女生拉住了,一個甩手就重新被甩回了地麵,回頭麵對的就是注意到這邊動靜圍來的村民。
在一片混亂之中,有人站在原地慢慢抬起了手裏的槍。
薩卡掙紮的時候尾巴四處揮舞,近處濃密的霧氣被揮散了大半,可以看清上麵的人。
瞄準仍然製約著薩卡的人,在手指扣下扳機的前一刻,拿著槍的人的手被人握住,力道蠻橫而絕對。
感受到骨頭似乎都會被輕易捏碎的力度,拿著槍的人眼皮抖了抖,一轉頭,看到的就是背後人耷拉著的眼皮。
“不能瞄準他。”
江於盡輕聲喊,“心地善良的李叔。”
“哢噠”
李二手不自覺一動,手邊拐杖倒下,發出響動。他喉結上下滾了一圈,問:“……你們怎麽出來了?”
昨天離開地下室的時候,他確認過他有把鎖鎖上。
“當啷”一聲響,他眼前出現一把黃色鑰匙。
李二先是一愣,不可思議,後來終於回想起來,眼睛逐漸睜大。
昨晚對方突如其來的熱情和肢體接觸並不是因為後麵人本身是個熱情大方的人。
鑰匙就是在那個時候被順走。
不遠處的陳景再也控製不住薩卡,蹬腿一跳,跳開一段距離。
江於盡帶著李二慢慢後退,重新隱進濃霧裏。
“你早就發現了,”李二被迫跟他後退,睜著眼睛,像是不可置信,“怎麽……”
“在想自己到底什麽地方出紕漏了嗎?”
手邊沒有消消樂,江於盡還挺樂意和人聊天,思考了下,說:“挺多地方都有問題。”
首先就是神龕,作為一個不信奉薩卡的人,對方這神龕還擦得怪幹淨,一點灰塵沒有。
第二點是地下室的比正常坡度緩和了很多的步道,還有上麵留下的拐杖戳在地上留下的坑坑窪窪的痕跡,和“祖上留下且平時沒人使用”的話相背。
最後一點就是邏輯接不上,既然要提醒他們離開,在最初帶他們上到二樓的時候就可以直接說明情況,晚上在他們從村裏轉回來時也可以直接帶他們去地下室,但他卻選在了半夜。
要是不出意外,半夜他來的時候身上就帶著手上這把槍。
換個角度看,整件事和李二編造出來的故事完全相背。
見麵時拉下臉大概是因為看到他們兩個都是男人,覺得難搞定,二樓說的話純屬發牢騷,半夜過來是想要趁他們不備。後來意外發生火災,李二回來時看到他們站在堂屋,以為他們要趁亂離開,這才想了個借口把他們關進地下室,大概是準備留著給以後的祭祀備用。
畢竟自從有人出事的謠言傳開後,來叢山村的人越來越少,每一個祭品都格外珍
簡單來說就是村裏人騙外來人的把戲罷了。
知道是圈套,但是江於盡和徐同歸還是進了,一個是純屬好玩,一個是想要看裏麵有無劉承。
沒了陳景拖延,也不過就短短一段時間,雖然被拖住了腳步但基本沒有傷到的薩卡還沒來得及移動,餘光裏像是有什麽閃過,畸形頭骨瞬間碎裂,身體飛出去,最終撞在另一座山上,狠狠撞上的聲音在山裏不斷回響,濃濃霧氣都直接從中破開,可以清楚看到對麵山棱。
是徐同歸來了,還挺給力。
視覺衝擊太過巨大,李二一時間連呼吸都靜止了,手上槍掉落在地上也毫無感覺。
事態已經完全不可控,大概是腦子終於反應了過來,他瞬間慌亂擺手,“薩卡大人不會死,隻要有花在……”
他現在確實像一個虔誠的教徒,一亂起來就直接供了薩卡老底。
千手薩卡,具有領地意識,有領地意識的原因就是有伴生花,隻要在伴生花的祝福範圍內就可以無限回血,之前遊戲挺多人不了解,在這裏栽跟頭死得幹脆。
“是朵黑色的花嗎?”
江於盡說:“那花太臭了,我給拔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