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坦白
最後由姚班的巨佬們站出來解答,這玩意兒是二進製,代表十九的意思。
張餘戈往上麵插了一根金色的蠟燭:“來來來,讓我兄弟許願。”
謝屹忱拿著包裝裏附贈的硬紙環扣成一個帽子,很隨意地戴在頭上,等蠟燭點燃,迸發出漂亮的火花時,他雙手合十坐在蛋糕前麵。
林舒宇帶頭唱生日歌,不一會兒,謝屹忱就睜開眼,挑著唇笑:“許好願了。”
禮花和彩彈爆開,碎花落了一地。
“祝我們忱總生日快樂!!”
“謝謝大家。”謝屹忱把帽子摘了下來,眼尾略彎,“今天很開心。”
他難得說這種話,張餘戈立馬覺得渾身是勁兒了,開心不就說明自己今天張羅得好嗎,忙活這大半天果然很值得。
眾人開始分蛋糕,林舒宇拿著刀去切,第一塊給了謝屹忱,第二塊越過幾個男生隔著好大一段距離先遞給了寧歲。張餘戈沒正形地在謝屹忱旁邊坐下,跟他碰了碰酒杯:“不客氣。”
兩人感情是真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胡珂爾好奇地湊過去問:“哎,一直不知道,你倆到底是怎麽認識的啊。”
張餘戈吊兒郎當地把胳膊架在椅背上:“之前在雲南沒跟你們說過嗎?”
“沒有啊。”胡珂爾回答,“隻說了你小時候尿褲子被你媽打的事情。”
張餘戈:“……”
林舒宇舉手跳出來:“我知道我知道,他倆幹架認識的。”
“幹架?”
大家都不知道這件事,邊吃蛋糕邊豎起耳朵聽,林舒宇噗了聲:“好像是因為魚哥初中那會兒太欠揍了。”
張餘戈:“……”
初中那時候,他和謝屹忱屬於是莫名其妙的緣分。
張餘戈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明知道他脾氣不好,還特別愛往他跟前湊,笑得一臉賤兮兮的樣子,謝屹忱就幹脆地問他是不是想打架。
張餘戈年少不更事,覺得這人怎麽那麽狂呢。
他有點反骨在身上,越這樣覺得越莫名想要吸引謝屹忱的注意,讓他多看自己兩眼,就特意指著自己的臉:“有種往這打。”
他都這樣了,不揍一拳簡直是不尊重人。
於是那天晚上兩人都一身掛彩地回了家。
張餘戈第二天又發神經,還給謝屹忱買了膏藥,放在抽屜裏,不過後來他好像沒用。
再後來,又是怎麽熟起來的呢?
哦,好像是有一次,張餘戈數學考砸了,50多分,被他們家那位虎媽狠狠罵了,還禁止他之後兩個月再玩遊戲,零花錢也都沒收了。
他憤怒地揚言要離家出走,其實隻敢單純坐在小區門口慪氣。
有個賣冰糖葫蘆的老爺爺站在對街,一對父子走過來,小孩鬧著要吃,慈祥的父親二話不說就給買了一串,張餘戈霎時悲從中來,憑啥人家能吃葫蘆,而他的屁股被打得像兩顆葫蘆,而且他爸也不在身邊。
屁股蛋動一動還是疼,數學又這麽他媽的難,張餘戈不知怎麽的淚腺失守,一下就哭了。
謝屹忱租的那個房子離他家不遠,恰好放學回家路過,一抬頭就對上了眼,張餘戈覺得一大老爺們兒在這窩著哭實在不像話,連忙埋頭擦眼淚,結果越擦越多,鼻涕眼淚稀裏嘩啦的糊成一片。
本以為謝屹忱懶得理他呢,誰知這人到對街買了兩串冰糖葫蘆,在他身邊坐下來了。
“我記得你語文挺好。”他平鋪直敘,“我作文跑題了,你怎麽能得那麽高分的?”
張餘戈愣住,不知道說什麽,含糊著回了句:“你數學也挺好。”
一串糖葫蘆遞了過來,他聽到謝屹忱冷冷淡淡地說:“嗯,那交個朋友。”
可能是因為謝屹忱的那句誇獎,張餘戈一直就覺得自己在語文上很有天賦,這種信心導致他到了高中以後,作文還經常被老師當成範文朗讀。
張餘戈也是後來才發現,謝屹忱看著對誰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其實特別重感情,有溫度,很護著自己人,棋盤上也黑白分明,一旦心裏認準了誰,就會持續地對對方好。
跟他做朋友,心裏就很踏實,不會覺得今天他跟自己好,明天就跟別人好了。張餘戈始終堅信,自己在謝屹忱那裏,是有一個特殊的地位的。
這麽多年來,他也覺得很有幸,能夠一直跟在他兄弟身邊沒掉隊。
張餘戈講著講著,忽然大徹大悟,翹起嘴角湊過去,酒氣撲麵:“其實我就是那個破開堅冰的人對吧。是我,最開始用自己無私的包容和愛,融化了你寒冷如鐵的心。”
謝屹忱懶得理他:“滾。”
他挑挑眉:“你最多是用你的傻氣,讓我看到世界上的參差。”
不管不管,就是就是。
張餘戈洞察了秘密,心情也美滋滋地雀躍起來。
年少輕狂的往事,不提也罷。
他忙去把奶茶袋子拎過來,熱情招呼道:“我點了他們家新款的茶飲。”
不知不覺都講了這麽久,大家也樂嗬嗬地圍上去,張餘戈把每一杯都拿出來放在桌上:“大家直接拿吧。”
謝屹忱低著頭慢條斯理地看每一杯上麵貼的標簽,倒是林舒宇在那挑來挑去:“口味都一樣啊。”
張餘戈:“別他媽挑了。能有就不錯了。”
林舒宇嘻嘻笑笑:“是是是,魚哥破費了。”
張餘戈掃他一個眼刀:“再喊我要揍人了啊。”
寧歲過去看了一圈,眨了眨眼,又默默坐回原位了。
這裏全是什麽糯米芋圓奶茶,雖然饞得不行,但是她會過敏。
倒也不是那種反應特別劇烈的過敏症狀,小時候她饞嘴,偷吃那種甜品店的清補涼的時候,臉就會變得很紅,身上也很癢,但是再過幾個小時,就自動消下去了。
寧歲還冒著被芳芳罵慘的危險偷偷試驗過,如果某種食物挨著芋圓,比如清補涼裏麵的龜苓膏,她吃了也是沒事的,就是不能直接吃芋圓罷了。
看了眼時間,一晃都十點多了。
寧歲低著頭在家庭群裏剛回了信息,就感到旁邊有誰坐了下來。
謝屹忱端著一杯奶茶,語調鬆懶地看她:“喝嗎?”
寧歲:“想喝,但是有芋圓。”
她的眼睛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很漂亮,睫毛又長又卷翹,清澈得像是某種質地如玉的琉璃。
“喝這杯。”謝屹忱兀自把自己手裏的杯子放下,往她麵前一推,“剛找餐廳要了根竹簽都挑出來了,不會過敏。”
呼吸微屏住,寧歲視線定在這杯冒著熱氣的奶茶上,一時之間沒有出聲。
心跳停了一拍,又重新奏響,胸口處仿佛有好多氣泡撲通撲通地翻滾起來,一下更比一下清晰。
寧歲睫毛顫了顫,試圖壓製住心間那陣愈發急促的悸動。
——他說喜歡誰,就會對誰特別好。
但是在寧歲看來,他對自己的朋友都挺好的。
張餘戈不用說,才剛講的故事;林舒宇也差不多,生日的時候還吃到他煎的牛排;
瞿涵東和劉昶,說謝屹忱經常幫他倆占位,小組作業也不在乎多承擔一些工作量;
還有這個大二的顧學長,雖然沒那麽熟,但謝屹忱怕對方打完比賽心情正好卻沒人分享,就邀請人家一起來生日會……
甚至包括剛才,那個蠟燭炸開火花的時候,他還下意識地攔了胡珂爾一下,避免她被濺到。
寧歲嗯了聲,用吸管戳進紙杯裏,低頭喝了一口,片晌,慢吞吞問道:“所以,你從小寫作文就跑題啊?”
“……”
謝屹忱繃著咬肌,看表情不知道是不是被氣笑了,他直勾勾看過來,扯了扯嘴角:“……就那一次,再加上高考。”
寧歲:“張餘戈說你每次寫記敘文得分都沒他高。”
“你聽張餘戈胡說。”謝屹忱無語道,“……我那不是為了安慰他?”
“哦,那你挺會安慰人的。”
寧歲低著頭,發現羽絨服拉鏈裏麵卡住了一根頭發,伸手抽出來,又微微抿了一口奶茶,將溫熱的耳朵掩在圍巾裏,“所以高二那時候,你跟我說你剛開始也不會做那個題,也是假的咯?”
謝屹忱愣了下,眼神有些深沉。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提起高二競賽集訓的事情。
“的確不會。”兩人的椅子距離很近,能聽到對方呼吸的聲音,謝屹忱喝了不少酒,氣息微微有些滾燙。
他盯著寧歲被圍巾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半的恬軟側臉,視線稍動,低緩彎唇:“我也不是神,落了幾天的課,能把進度趕上就不錯了。”
“嗯。”
寧歲點了點頭,沒再執著於這個話題。
兩人一時半會兒都沒說話。月色高懸,悠悠然然地灑落銀輝,她忽然覺得這個情景特別像是最後那天晚上,他們兩個並肩坐在樓梯上的樣子。
好靜謐。
在雲南剛重逢的時候,她還以為他把她給忘了。
“謝屹忱。”
“嗯?”
“生日快樂。”寧歲軟聲道。
這個露天小廣場用餐的人陸陸續續散了,林舒宇在旁邊自顧自地喝酒,忽然撐著桌子爬起來,吸溜口水:“我怎麽聞到烤鴨味兒啊?好香。”
“哪兒有啊,你喝醉了吧。”張餘戈趴在他椅背上喃喃,“不過你還吃得下?”
林舒宇:“不是,我就想起我們以前高中一起溜出學校去吃宵夜的日子,那時候真好啊。”
是真好啊,曠課去打籃球,飛奔下樓搶飯,躊躇滿誌地參加各種演講和比賽,考試前匆忙臨時抱佛腳的複習,廁所牆上寫滿的單詞和公式。
大家都莽著一股勁朝著同一個目標奮鬥,嘻嘻鬧鬧卻仍舊結伴而行。
多麽美好的時光。
張餘戈說:“現在也很好。”
林舒宇想了想,最好的朋友都在身邊,在一個燃著火爐的冬夜,忙裏偷閑和他們聚在一起,確實很好。
胡珂爾也有點醉了,臉色酡紅地插了一句:“你們知道普魯斯特效應嗎?”
張餘戈:“不知道,那啥東東。”
“就是,當你聞到以前聞過的味道,就會觸動當時的一些記憶。”胡珂爾覺得這個理論可以解釋林舒宇剛才的那個聯想。
張餘戈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每次在高華上廁所的時候都會想起酷哥吃披薩的生動模樣。”
林舒宇:“……”
差不多收攤了,幾人第二天也都有事情要做,就不打算再轉戰別的地方了。
瞿涵東幾人和學長打車回,謝屹忱和林舒宇這邊叫了一輛六座商務車,按照路線順序,先把張餘戈送回學校,然後再送兩個女孩子回京大。
林舒宇每次都是又菜又愛喝,走路還沒胡珂爾穩,謝屹忱給司機加了點錢,讓他在路邊等一下,自己穿著外套下來,走到寧歲麵前。
寧歲感覺他在看同樣醉醺醺的胡珂爾,一邊認真撐著她手臂,一邊有些費勁地仰頭道:“我能扶得穩她。”
胡珂爾像一灘軟泥一樣閉著眼靠在寧歲肩膀上,不知道哪條dna動了:“誰說我胖?!”
“……”
謝屹忱視線垂落在她身上:“送你們到寢室門口。”
寧歲掌心緊了緊:“好。”
天氣明顯變冷,她感覺耳朵凍得有些失去溫感,反而在隱隱發燙。
謝屹忱和林舒宇一人一邊,把她們兩個女生夾在中間,臨近午夜,路上行色匆匆的同學卻不少,謝屹忱一邊留意著旁邊兩個酒鬼的情況,一邊不緊不慢地走著。
少頃,他低沉開口:“所以,你送給我的是一條圍巾?”
寧歲腳下一頓:“你看到了?”
謝屹忱剛在車上的時候就直接拆開看了眼那個粉紅色的包裝盒,裏麵是一條淺咖色的羊毛圍巾,但比較與眾不同的是,上麵寫滿了各種數學公式。
他們曾經討論過的那個Katz—Tao不等式還被放在了中間,很醒目的位置。
謝屹忱喉結滾動一瞬,看向她:“——這個,不是你自己做的吧?”
寧歲心裏漏跳了一拍。
“我怎麽可能做得出這麽好的。”她低頭看著腳下的路,須臾後溫聲陳述,“網上買的。”
謝屹忱頓了下:“嗯。”
女生宿舍離他們進來的這個門不遠,不到十分鍾就走到了,謝屹忱攔住差點想跟著走過去的林舒宇,囑咐:“注意安全。早點休息。”
寧歲:“嗯,好。”
過了好一會兒,林舒宇都沒發覺身邊的人有什麽動靜。他瞠著迷蒙的眼睛看了一圈,兩個女生已經上去了,他便大喇喇地靠過去:“爺,你懷裏挺暖的哈。”
謝屹忱這才有點反應,眄了他一眼,略顯嫌棄地拽住他衣領:“下次能不能對自己的酒量有點兒正確的認知?”
喝醉的林舒宇很張狂:“怎麽著?我酒量差還不是把你喝倒了?”
“……”謝屹忱手上半點沒鬆力氣:“還清醒著嗎?”
“醒著啊,比羽毛還輕。”
“……”
“跟你說個事兒。”
“說唄。搞這麽隆重幹嘛?終於發現我是你爹啊?”
他媽的。
地麵的柏油顆粒凹凸不平,謝屹忱唇邊意味不明,似笑非笑盯著他。
片晌,才開口:“認真的。你要今天不在狀態,改天再聊。”
晚風一吹,林舒宇這才稍微有些醒神,順嘴接:“什麽?”
“你還喜歡寧歲嗎?”
林舒宇驀地愣住。
路燈亮著,拉長了他們淺而淡薄的影子。百年講堂的建物曆久彌新,莊重而富有神韻。
謝屹忱看著旁邊那盞燈,下頜線在光線的勾勒下顯得鋒利而清雋:“一直沒跟你和張餘戈說過,其實我和寧歲高二上學期在競賽培訓的時候就認識了。”
林舒宇迷茫:“什麽?”
“抱歉,具體原因要等她方便的時候再講,但——確實是我認識她最早。”
林舒宇想起在雲南的那個真心話大冒險,鄒笑提出來的,讓寧歲和在座認識最久的人喝交杯酒。
他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又似乎沒有聽懂。
“那……然後呢?”
謝屹忱說:“之前你跟我說你不打算繼續追了。”
酒意擾得人思維混亂,林舒宇呼出一口粗氣,盯著他半晌,皺起眉問:“阿忱,你到底想說什麽?”
兩人麵對著麵,謝屹忱直白地抬眼,忽地輕笑了聲:“那我無論怎樣,也不算奪人所好了吧?”
“……”
林舒宇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沒能說出口,隻見謝屹忱直勾勾地看著他,漆黑的眉眼英挺桀驁:“你要還沒放棄,那我也不讓。”
他頓了頓,視線不閃不避道:“真介意的話,讓你打一拳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