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溫柔
大批賽車手聚集在克市, 男的多,魚龍混雜,又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很容易滋生事端。
攔住書燃和陶織的是個年輕男人,騎了輛改裝過的越野摩托。沒戴頭盔, 也沒穿上衣,露出胸膛,以及大片的花臂紋身,看著有些凶悍。
小路狹窄,大摩托往這兒一橫,幾乎被擋死,陶織最怕這種街頭混混似的家夥, 下意識地往書燃身後躲了躲。
男人笑了下,“別害怕啊妹妹,我是賽車手, 來比賽的,不是壞人,覺得你們挺可愛的,想交個朋友。”
書燃不說話, 拉著陶織向後退了一步。
“花臂”耍酷似的轟了轟油門,響聲震得陶織一哆嗦。
那人接著說:“這車帥不帥?喜歡嗎?我自己改的,要不要上來試試?帶你們兜風!”
書燃沒什麽表情,“讓開,不然,我要報警了。”
旁邊一家燒烤攤的陽傘底下坐了桌食客, 四五個人,男女都有, 一邊撞著酒瓶子說年少輕狂的話,一邊往書燃這邊瞄,笑著,也鬧著。
不知誰嚷了一句:“我就說阿衝搞不定吧,那種女的一看就木,簡直油鹽不進,最沒意思!”
攔在書燃麵前的叫阿衝的那個,表情是笑的,眼睛裏的神色卻不太客氣,低聲說:“當著我朋友的麵兒,別讓我下不來台,加個微信行不行?”
陶織立即說:“我加,我加你。保證不刪,行嗎?”
“一個不夠,”阿衝舔了下牙尖,態度很曖昧,“你們倆我都想加,我都要。”
書燃皺眉,不等她開口。
阿衝又說:“你可以報警,不過,我什麽都沒幹,就在這兒聊了會天,警察還能把我帶走?法律有這麽霸道嗎?”
這人簡直是塊滾刀肉。
陶織嚇得臉色發青,拿出手機點開二維碼,阿衝不急著掃,目光一直盯著書燃,“你皮膚真白,好看,我就喜歡白淨的……”
話沒說完,一束車燈突然照過來,森然雪亮,故意去晃阿衝的眼睛。
阿衝立即扭頭避開,嘴裏不幹不淨地罵了句,與此同時,書燃聽到身後響起幾聲腳步,還有口哨和車子的鳴笛。
書燃心跳一顫,忽然想到,周家也投資過搞拉力賽的車隊,大學的時候,周硯潯偶爾會跟那些車手組局,玩得挺好,難道……
她循聲看過去,幾道影子從光線暗淡的地方走出來,都是年輕男生,個子偏高,身量相仿,容貌卻陌生。
其中一個帶了條很粗的古巴鏈,徑自走到阿衝麵前,眼睛半眯了下,笑得有點壞,透著股匪氣,陰陽怪氣地說:“這是小哥哥自己改的車嗎?真帥啊,能讓我上去試試嘛?兜兜風?”
“古巴鏈”單手抄兜,每說一句話,就抬腿在車前的大燈上踹一腳,一腳比一腳踹得重。他穿了雙荒漠靴,質感沉厚,生生把半個車頭踹得變了形。
“我曹!”
阿衝立即從車上跳下來,腳步落地的一瞬,周圍七八輛汽車,都蒙著厚厚的沙塵,顯然也是參加過拉力賽的,前燈同時打亮,光束將小路映得一片通明。
阿衝那幾個朋友也紛紛站起來,但隻是看著、望著,沒敢叫囂或動手,全都收斂著,氣勢被死死壓住。
場麵有些緊張,一觸即發。
陶織快哭了,握著書燃的手臂,小聲說:“怎麽辦啊?”
書燃看到“古巴鏈”的T恤上有車隊的logo,她握了握陶織的手,平靜道:“別怕。”
“古巴鏈”隻盯著阿衝,邁步到他近前,“摩托車賽組就你玩得特別髒,是吧?限速路段超速,讓其他車手摔車,骨頭都他媽摔斷了,還惡意撞毀提示標牌,你夠賤的。”
阿衝不說話,臉色時青時白,特別難看。
帶古巴鏈的家夥拎著阿衝的衣領,膝蓋猛地一抬,朝他胃那兒撞過去,壓低聲音:“賽場上沒本事,調戲小姑娘倒是熟練,你算個什麽東西!”
這一下撞得不輕,阿衝直接幹嘔,腰身彎下去,半天直不起來。他那幾個朋友也沒打算出頭,各自上車,溜得比兔子都快。
有個女生大概是多喝了幾杯,脾氣特別燥,不太服氣地說:“跑什麽啊?怕他們人多啊!”
同伴扯了她一下,“少說兩句吧姑奶奶,睜開眼睛看看,那些車上帶著哪家車隊的logo,人家的年收益能嚇死你!”
一陣機車嗡名聲響過,沙塵揚起,阿衝和那幾個朋友都走了,留下一堆吃得亂七八糟的燒烤,陶織懸著的心髒終於落下來。
帶古巴鏈的男人站在原地,歪頭朝書燃看了眼。
書燃同他對視著,先他一步開口:“你們老板呢,他也來了嗎?”
陶織愣了下,低聲說:“書老師,你認識他們啊?”
書燃抿著唇。
算不上認識,隻是有一點了解。
她認得車隊的logo,在周硯潯那兒看過車隊成員的合照,知道帶古巴鏈的家夥叫赫雷,還知道這人酒量不好,兩瓶啤的就能吐,周硯潯說……
周硯潯——
赫雷笑了聲,額頭朝某個方向斜了斜,書燃看過去——
一輛G級奔馳,比其他車子幹淨些,沙塵沒那麽厚,主駕那側車窗半落,一條手臂懶洋洋地搭著窗沿,食指與中指細白纖長,輕彈車身。
車內沒開燈,一片昏暗,街燈的光亮掃到那人的下顎,弧線鋒利而瘦削。
真的是他。
書燃心髒跳如擂鼓,呼吸也有些潮,唇齒卻幹燥。
一眼過後,玻璃升上去,引擎發動,車子後退、倒轉,攜著淩厲的風聲揚長而去。
周硯潯故意讓她看到他,讓她知道他也在,卻一句話都沒說,甚至連一記對視都沒有,徑自離開。
簡直壞透了。
書燃覺得手很癢,心裏也是,癢得特別厲害,說不清的燥。
赫雷也不多問,隻是笑,“你們是來旅行的吧?住哪家酒店?我送你們回去。這陣子克市有比賽,人多車多,挺亂的,小姑娘晚上盡量別亂跑。”
這地方離酒店沒幾步路,步行三分鍾就到了,陶織正準備進大廳,書燃突然停下。
她站在台階上,垂眸看向赫雷,“周硯潯是來看比賽的,對吧?現在比賽結束了,你們要回去了嗎?”
“頒獎典禮後天進行,我們車隊拿了好幾個獎,老板肯定要觀禮的。”赫雷單手擱在口袋裏,“儀式結束後,他是什麽安排,我就不清楚了。老板的事兒,哪輪到我多問。”
書燃點點頭,遲疑了會兒,又問:“剛剛,是他讓你來幫我的?”
“那個叫阿衝的,就是個地痞,比賽的時候傷了我們隊裏一個車手。”赫雷說,“我早就想教訓他,老板不許,讓我別惹事兒。剛剛我們一道吃宵夜,從店裏出來,看見阿衝在攔你們。老板說,給我一個打架撒氣的機會,但是,不能下死手。我不清楚老板究竟是為你,還是想為隊裏的車手出頭,可能兩者都有吧。”
書燃嘴巴張了張,有點接不上話。
陶織歎氣,嘀咕:“你也太誠實了。”
赫雷聳肩,“我不會說謊。”
書燃抬眸,看著克市格外明亮的星空,忽然說:“拿了那麽多獎,一定有慶功會吧?”
“當然,”赫雷挑眉,“我們老板很大方的!”
書燃看著他,手指捋一下頭發,手腕上疊戴的細鐲子互相碰撞,叮當作響。
赫雷後知後覺,“你要來玩嗎?”
書燃不答,眼珠黑黝黝的,反問了句:“歡迎我嗎?”
赫雷眼睛半眯著,笑了聲,他拿出手機,點了幾下,之後,伸手遞到書燃麵前。屏幕上有一行寫在備忘錄中的文字,包含時間以及地址。
書燃心跳有點快,她仔細看了遍,默默記下來,每一個字都牢牢記著。
“我跟你不熟,談不上歡迎或者不歡迎,”赫雷嚼著口香糖,腮幫子緩慢動了下,“但是,我猜我們老板應該挺歡迎你的。”
書燃覺得今夜星星格外漂亮,閃閃爍爍,她點頭,緩緩說:“我也這麽覺得。”
跟赫雷和陶織告別,回到房間,書燃遲遲睡不著。她又洗了個澡,吹頭發時,手機擱在洗手台上,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她說不清自己到底在等什麽,總之,藏在心裏的火苗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隻差一點風,吹過去,就能讓它勢如燎原。
與此同時,另一邊。
赫雷將手機貼在耳邊,撥出一個號碼,接通後,他先叫了聲老板,又說:“周總料事如神,那個妹妹的確有跟我打聽你的行程安排,還問了慶功會的時間和地址。”
對麵說了什麽,赫雷笑起來,“我當然給她了,這點事都辦不好,你會軋斷我的腿吧!”
赫雷又皮了幾句,才將通話掛斷,之後,他打開備忘錄,看到上麵那行字。
無論時間還是地址,都跟慶功會沒有關係,是周硯潯讓他下車收拾阿衝時,臨時寫下的。
當時,周硯潯眸光黑而沉,沒什麽表情,他拿過赫雷的手機,寫下那行字,邊寫邊說:“如果她跟你打聽我的日程安排,你就把這個給她,告訴她車隊在這兒辦慶功會。”
車上沒外人,赫雷膽子大,是敢說話的那一類,笑著問了句:“老板,你看上那個妹妹了?”
周硯潯單手搭著方向盤,指腹在上頭緩慢輕叩。
就在赫雷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周硯潯說:“十年前,我就看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