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在明寶的插科打諢以及堅持跟他媽媽賣萌的努力下, 他終於被允許留在顧鐸家過夜。

明天是周末,不上學,三個崽崽玩到了很晚……準確地說是沈卿帶著明寶和嗷仔玩到了很晚, 而哆哆是在一旁看書,全程陪著他們, 也待到了很晚。

因為沈卿最近也在學鋼琴了, 晚飯後,他就帶著明寶和嗷仔彈鋼琴。

明寶一直都有被他媽媽逼著學琴, 當他沈叔叔打算提議來合奏一首《小星星》看看的時候, 明寶已經一抬手, 直接彈了首《土耳其進行曲》。

沈卿:……

呃,其實他的小星星全名也是《小星星變奏曲》的,逼格有,而且中間部分也很難!

沈卿:“明寶這不是彈得很好麽,那怎麽你和你媽媽還老是因為練琴的事情吵架呀?”

明寶聽了沈叔叔的誇讚很開心, 之後又委屈地扁起了嘴巴:“媽媽經常批評我懶,不好好練琴。”

言下之意就是明寶彈得已經很好啦,介麽有天賦,但因為總是懶得練,讓他練琴比老牛拉地還要費勁兒, 於是他跟他媽媽就沒少在練琴的事情上吵架。

沈卿安慰地摸了摸明寶頭上柔軟的小卷毛,說:“你媽媽可能是看你有天賦, 不想你荒廢了吧。”

明寶又噘著嘴巴,小腮幫鼓鼓的, 充滿委屈。

但也不耽誤他用自己的大頭蹭了蹭沈叔叔的手, 頭頂的卷毛軟軟的。

沈卿:……!

心軟的簡直要化掉了!

這麽可愛的明寶,明寶媽媽還能下狠力氣逼他, 也是厲害!

而正當明寶一邊用自己的大頭猛蹭沈叔叔的手掌,一邊扒住沈叔叔的胳膊、想要近一步訴說自己被逼迫學習的曆史時,在旁邊看書的顧鐸忽然咳嗽了一聲。

很大聲的一聲咳。

而且聲音突兀。

明寶:“……”

聽見聲音的沈卿連忙回頭看:“哆哆,你喉嚨怎麽了?”

表情緊張。

顧鐸:……

“沒什麽。”

從他們身上收回目光,顧鐸繼續看向自己手裏的書。

一臉正經且嚴肅。

而明寶則放棄扒著沈卿胳膊,也不再做猛蹭沈叔叔掌心那種黏糊動作,隻是依舊噘嘴巴:“可是明寶不懂,為什麽每天都要彈琴喏!”

——不黏糊了,但依舊沒有放棄委屈抱怨。

麵對明寶的吐槽,沈卿莞爾。

明寶還小,這麽大的小孩子精神不集中才是正常的,要他每天小大人似的彈一個半小時的琴,還要特別專心專注的那種,別說他了,一般大人都做不到。

的確有點為難幼崽了。

但是每個家長對小孩的期望不一樣,教育小孩的方式也不一樣,他也不能說什麽。

不過沈卿倒是忽然想到——自家的崽崽們,好像除了學習以外,就沒有什麽其他方麵的業餘愛好了?

唔,這裏沒有其他愛好主要是指哆哆。

嗷仔倒是有許多愛好的樣子,基本上讓他做什麽他都會嚐試,也不會太推脫。

比如現在,見明寶彈琴,嗷仔就跪在琴凳上,撅著小屁股,在完全沒人教授和引導的情況下,也用自己的小短手指比劃著按起了琴鍵。

聽見琴音的明寶很快過去指導他。

但嗷仔不知道啥是譜子,也不認識什麽米拉掃,明寶說了他也不懂,他對著費力教學的明哥哥發呆半天,最終還是伸出小爪子,單純瞎彈。

明寶:……

但明寶還挺喜歡聽他瞎彈的。

聽了聽,明寶開始震驚道:“天呐嗷仔好厲害,你這都快出和旋了!”

嗷仔聽了,下意識地就挺起小胸脯,並更加奮力地揮舞起小手指,彈彈彈!

其實嗷仔也不是瞎彈啦,小爸爸偶爾會練琴,他都在旁邊看著聽著呢。

雖然不懂,但嗷仔可以記住小爸爸都以什麽樣的順序按過哪些按鍵!個別記錯了……也差不太多!

被明哥哥誇讚了,嗷仔很開心,近一步炫技,當即來了個兩隻小手手亂彈。

明寶就坐在他邊兒上,即興配合他合奏一曲。

沈卿趕緊拿手機把這一幕錄下來。

好不好聽都是次要的……關鍵還真挺好聽!

沈卿覺得跟他們比,自己才是最沒彈琴天賦的那個。

那邊,原本捧著本書認認真真地看著的顧鐸也不看書了,改看向鋼琴那邊。

看著半跪半趴在鋼琴上的嗷仔,還有坐在他旁邊小老師一樣忙活的許蔚明,顧鐸從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唇角下意識地彎起。

正好沈卿錄製到一半兒就想起這崽,鏡頭轉過來,也把哆哆的這個表情變化拍了進去。

沈卿不動神色,隻走過拉哆哆。

“來嘛,一起彈試試。”

家裏的鋼琴一直都放在一樓大廳,據說這架鋼琴還是個特別牛逼的世界級鋼琴,每年請人來調音都得花老些錢了。

擺在家裏,就算沒人彈看著也大氣。

所以這家鋼琴也算是這幢別墅的另外一個鎮宅之寶。

而哆哆這個時間一般都是在他們自己的房間裏學習,今天之所以把書拿下來看了,很顯然就是為了參與進他們彈琴當中的。

即使自己不感興趣,以哆哆的教養,朋友來家裏麵住,他也會全程陪同。

但沈卿卻覺得不能把這崽單獨落下。

“就當是看書中途累了休息一下。”

沈卿拉過哆哆,嘴裏絮叨著“這麽貴的琴,不彈白瞎了”之類的鬼話,已經把顧鐸也拉到了鋼琴邊兒上。

哥哥來了,嗷仔也稍微規範了下自己的坐姿。

一張琴凳上,擠下了三個小豆丁。

之後都不用沈卿組織,三個崽崽保持了排排坐的姿勢,顧鐸坐在中間,嗷仔坐在他的手邊,明寶則坐在另一側。

“好啦,不要拘謹。隨便彈點什麽。”舉著手機的沈卿說。

哆哆不會彈琴,也從沒有想過要學琴,盡管現在家裏就有,也盡管班上的很多小朋友都在學琴和考級,但顧鐸全程不為所動。鋼琴這種東西他連碰都沒碰過。

他又沒有嗷仔那種隨意亂彈的信心和底氣,所以半天沒有伸手。

旁邊的明寶雖然厭惡練琴,但跟小朋友們一起沒有限製地瞎彈顯然就屬於遊戲範圍內了,明寶不僅不煩,反而又率先彈了起來。

正好他那個區域是鋼琴的低音區,很適合前奏。

明寶彈得認真,精致麵孔上沒有了平時賣萌或者可憐兮兮的表情,隻掛著一絲淺笑,認真起來的樣子就好像童話裏麵和善的精靈小王子。

一旁的顧鐸一直看他彈琴,看他的神態姿勢,也看他的手法。

並一邊,感覺差不多了,沈卿又示意嗷仔接上。

嗷仔依舊是亂彈,但大概真的很有天賦,他是亂中有序,竟然奇跡般地能跟明寶的曲子合上。

最後,沈卿找個地方將手機架好,然後來到哆哆的身後,親自抓起這崽的小手,帶著他一起彈。

顧鐸:“……”

一開始顧鐸還有點不適應被小爸爸抓著手彈琴,小脊背都僵直了。

但隨著一次次與鋼琴按鍵的觸碰,以及聽到因為他的觸碰、而致使鋼琴迸發出優美旋律的那一刻,顧鐸忽然發現原來彈鋼琴……

也還行。

感覺挺奇妙。

後來沈卿就慢慢地放下他的手,讓他自己按鍵。

三小隻就這樣合奏了一支不知道什麽名字、對於懂音樂的人來說或許就是亂彈的曲子。

音樂聲直接在偌大的客廳裏回**。

這裏沒有人會覺得小少爺們彈的難聽。

路過的傭人們反而都會駐足多看幾眼,議論上兩句,有些還很給麵子地鼓掌。

圍觀的人多了,三個小豆丁越彈表情也越嚴肅。

除了哆哆一直板著臉外,已經全然沉入琴音中的明寶臉上難得地也沒有笑容,模樣變得認真而篤定。

而嗷仔一向是幹一行專心一行的,他肉嘟嘟的臉也繃著,很認真地在聽哥哥們的琴音,然後思考自己該怎麽配合。

沈卿又被三小隻嚴肅的小模樣萌得不行。

最後,一曲結束,別墅被掌聲和歡聲笑語充斥。

“大少爺和小少爺都太厲害了,一天沒學過,竟然直接就能彈琴了!”張嬸露出驚訝驚喜的表情,她本來就護短,現在發現少爺們新的閃光點,更是不遺餘力地誇讚。

“明寶也好厲害,小明寶這個技術還需要再學習麽?我看已經很專業了好不喂!”也有其他的傭人們真心實意地感歎。

三個崽崽都被大人們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嗷仔更是直接因為被培養了對彈琴的興趣,深沉地一握小拳頭表示:“嗷仔以後,還會再來彈的!”

說完,就挪動著小身子,又變成跪坐在琴凳上、撅著小屁屁的姿勢。

——挪來挪去,還是發現介樣子的姿勢最蘇(舒)服!

一旁的哆哆怕嗷仔切換坐姿時摔到,一直都有留心保護弟弟。

而在被問及以後要不要也學鋼琴時,顧鐸卻依舊搖頭表示不要。

“啊?為什麽,是不喜歡咩?”沈卿學著嗷仔的語氣問哆哆。

顧鐸已經深沉地站起來,又回到旁邊看書了,隻留下一句:“還行。”

沈卿:“……”

現在孩子們的大爸爸話倒是變多了不少。

但哆哆這孩子卻越來越深沉了。

“還行”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啊!

他明白在顧鐸的心裏大概隻有學習最重要。

這是一種潛移默化但根深蒂固的認知。因為之前讀書很困難、總是被阻礙學習,讓小小的哆哆在心理上覺得學習是最難得的事。

學好外語、各科成績都學好,未來才能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

至於其他方麵,不涉及生存危機,就還不是哆哆這個有個性的小朋友會去考慮的事情。

而還如以前不會逼他去放鬆自己一樣,沈卿依舊不會逼他去學什麽樂器。

隻不過,由於孩子們的大爸爸身體狀況的好轉,他們家未來的狀況也會跟著改變。

以前沈卿隻是計劃用充足的錢把兩個崽崽養大,或許他們隻是上一所普通點的大學,做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能活好、不黑化,沈卿的這輩子就完事兒了。

可是現在……既然顧淮遇不會死,那麽他們家未來大概率就還是這種生活水平,哆哆和嗷仔接觸到的人也會更偏向於華城的上層和名流,就連同學也大部分應該都如明寶一樣,經受的是精英教育。

那麽有一個問題就是,一般精英教育……好像都得會點什麽高雅的技能?

明寶天天被他媽媽逼著練琴,都不是追求考級、未來升學的時候都能有加分項之類。

而是因為彈鋼琴是許多名流家的小孩子必備的技能之一。

……這麽一想,沈卿忽然打了個激靈。

不是迫切地覺得自家崽崽應該趕快學琴,趕上上流社會教育孩子的浪潮。

正相反,沈卿是慶幸哆哆不打算接觸彈琴這類的東西。

因為一旦把彈鋼琴也列為必會的事情之中,以哆哆的個性,那還不得沒日沒夜地練?!

想到這裏,沈卿直接“啪嘰”一下,把鋼琴蓋給合上了。

“不彈了。”他說。

三小隻疑惑地看向他。

按照明寶一直以來的經驗,就算不是進行長時間的練琴,大人們也總是會要他再彈一曲,再來一首。

但現在,他們僅僅隻彈了一首……明寶很是不明所以。

而顧鐸則難得的有些局促。

是自己表示不喜歡彈琴,惹小爸爸生氣了嗎?……

畢竟班上的同學,一大半都在被家裏逼著學琴,這點顧鐸是知道的。

似乎不學琴就會給家長丟人……

猛地想到這個,顧鐸又低頭看向眼前緊閉的琴盒,他想如果小爸爸也需要他學的的話……

“誰說我們一定要彈琴的。”沈卿清朗的嗓音忽然響起。

迎著三小隻的視線,沈卿叉腰,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幹啥事都得要我們自己有興趣,不喜歡就不幹!所以……現在到了該看動畫片的時間了!”

顧鐸:……

顧鐸看了眼時間,還真是,到了每星期五固定看電視的時間。

……

瞬間有點後悔自己剛才想得太多。

他小爸爸,一向跟大部分的家長都不一樣。

自己那麽想,反而有點侮辱了小爸爸的意思。

“……好耶!”

另一邊一聽說看動畫片了,明寶直接原地起蹦,恨不得跳起來去抱沈卿的大腿。

他實在是太開心惹!以往要練上一個小時、或者一個半小時的琴明寶才被允許才看一集動畫片,但是在沈叔叔的家裏……竟然!直接就可以看動畫片!

……沈叔叔不僅會跟他一起練琴,讓彈琴變得不再枯燥。甚至彈完就允許他看動畫片……

明寶在這裏,真是體會不到一丁點的痛苦!

再一次忍不住想跟顧鐸感慨,你爸爸也太好、太完美了吧!

不過不管再怎麽喜歡沈叔叔,顧鐸一個眼神橫過來,許蔚明也就不敢去造次了。

動作直接含蓄了七八分,最終隻扭扭捏捏來到沈卿邊兒上,斯斯文文表示:“那沈叔叔,我們就先上樓了啦!”

一直狀況外的嗷仔一聽說上樓看電視,已經自動“噠”的一聲蹦到了地上,整裝待發。

兒童房裏就有個大電視,崽崽們一般都是在自己房間裏看。

沈卿笑眯眯地摸了摸明寶柔軟的小羊毛卷:“去吧。”

“哆哆也要跟著一起看哦,今天是周五,是我們約定好了的你要看動畫片的日子。”

“知道了。”

顧鐸已經合上書本站起來。

小手臂夾著書,他一隻手牽住嗷仔,小大人一樣地帶弟弟上樓,順便招呼許蔚明跟上。

小爸爸說偶爾看動畫片會有助於開發智力、豐富想象力,顧鐸認真嚐試過,至今還沒發現有什麽明顯的效果。

不過定期看動畫片以後,在學校裏許蔚明跟其他小朋友聊天的時候,顧鐸卻能夠大致聽懂了。

即使沒有看過許蔚明他們討論的那集,但也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對於越來越習慣盡量掌控一切信息的顧鐸來說,每周看一到兩次的動畫片也變成了“必修課”。

三個崽崽回到樓上,沈卿叫人洗好了水果送上去,除此之外還準備了果汁和崽崽們都需要的牛奶。

之後就沒沈卿什麽事兒了……之前剛讓哆哆適應每周看一兩次動畫片的頻率的時候,沈卿還會跟著一起看。

後來發現小孩子看的東西實在是有億點點無聊……好吧,是他沒童心。

總之也沒堅持幾天,後來就變成隻有哆哆和嗷仔兩個崽一起看了。

所幸的是嗷仔從來不挑,讓他看動畫片他也能看,看不懂都能跟著樂,不讓看的時候也不會作,人家自己就能找到玩的東西怡然自得,沈卿經常覺得這崽兒的這項技能也好神奇。總之就是能把他哥哥陪好。

現在明寶來了,就更不用擔心看動畫片的哆崽他們會無聊了。

沈卿光榮下班,開始了自己的遊戲生活。

後來他倒是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既然精英教育裏,會彈鋼琴是必修課,那不知道顧總會不會彈琴?……

晚間,沈卿問了對方這個問題。

顧淮遇:“你想聽我彈琴?”

沈卿眼睛亮亮:“你真會彈琴?”

顧淮遇稍微歪頭,不明所以:“不然家裏的鋼琴放在那裏是做什麽的?”

“唔。”

沈卿:“……也可能是單純裝逼的擺設?”

顧淮遇:“……”

認真思索後,顧總竟然點點頭:“你說的情況也有可能。”

沈卿:“……”

顧淮遇已經一笑,說:“走吧,去看看。”

他這會兒還坐在輪椅上,當即操控輪椅離開房間。

沈卿自然跟上。

沈卿不知道顧總會不會彈琴,主要是因為家裏的傭人們沒人見過顧總彈琴。

大廳裏的那架鋼琴在他學琴前,真就是個擺設。

兩個人重新回到一樓,家裏仍舊不留多餘的人在這裏過夜,白天負責打掃和做其他事情的傭人都是通勤,這會兒早就下班,因此整個一樓大廳就隻有他們兩個。

所幸的是現在這個時間也不算太晚,崽崽們應該都還沒睡,其他像住家的張嬸等人也不會睡這麽早。

但為了不打擾到別人,沈卿還是從琴譜上選了一首比較舒緩的曲子,問顧淮遇會彈麽。

顧淮遇也隻是看了眼那首曲子的名字,隨即一抬手,一行流暢優美的樂音自琴鍵處流淌而出。

沈卿:……

他選的曲子是舒緩,但不是不難。

果然他們做大佬的,都是十項全能的!

“以前也不知道你會彈琴啊。”沈卿感慨。

一小節彈完,坐在鋼琴前的顧淮遇略微低眸,表情莊嚴肅穆,氣質優雅矜貴,出塵脫俗。

聽見沈卿的話,他緩緩轉過頭來,蒼白的麵孔映出一點笑意:“你也沒有問過。”

沈卿:“……”

顧淮遇聲音淡淡:“不過我也隻是學過一點皮毛,沒什麽。”

說完,他長指一抬,緩緩扣下琴蓋,顯然對於彈琴的事情上也沒有多喜愛。

沈卿就繼續問出他好奇的問題:“那是不是像顧家這樣的大家族,每個孩子都要會彈鋼琴呀?”

他的記憶裏,沈家少爺沈緣也是會彈鋼琴的。

顧淮遇卻說:“也不全是,主要還是看家長和孩子的個人喜好。”

沈卿:“?”

顧淮遇:“萬一有的家長就是喜歡大提琴、手風琴、薩克斯……”

沈卿:“噗。”

顧總這個回答,考慮的依舊客觀加全麵!

讓人五體投地!

“那你學琴是自願的麽?還是說是顧家的誰特別喜歡鋼琴,逼你學的?”沈卿又問。

他就是忽然好奇像顧總這樣的人,小時候學琴是被家長逼的,還是自己逼的自己?

顧淮遇說:“算是自願的吧。”

手指在琴蓋上輕劃,顧淮遇看向沈卿:“我母親就是位鋼琴家。”

沈卿:“……抱歉,我不知道這個。”

下意識站直身體,他知道顧總跟自己的母親也不和睦來著。

顧淮遇卻失笑道:“有什麽可抱歉的?”

他抬起手,拉起沈卿坐在他身邊的琴凳上。

之後顧淮遇緩緩說:“你不知道很正常,我都是學會鋼琴以後,才知道她是做什麽的。”

沈卿:“……這是怎麽個情況?”

一般小孩子不是經常會被問,爸爸是做什麽的,媽媽是做什麽的麽?

哪怕顧淮遇的母親早就不彈琴了,但好歹也是鋼琴家,總不至於……

沈卿:“……你該不會是三歲就會彈琴了吧?小莫紮特?所以先會彈琴,才知道你母親是做什麽的?”

顧淮遇聽後又笑了,驚訝於青年總是有無數的奇思妙想,他不禁握住沈卿的手:“那倒沒有,我是七歲的時候才會彈琴。”

沈卿:“……那怎麽……”

顧淮遇:“隻是小時候我極少能見到她,也從來沒有想過母親有什麽工作,更沒有聽見過她彈琴……”

聲音稍頓,片刻後顧淮遇嗓音淡漠地繼續說:“我是在寄讀學校裏學的鋼琴。”

“寄讀學校?七歲??”

沈卿下意識挺直了腰:“大佬你小時候究竟過的是什麽生活!”

聽著青年驚詫的語氣,顧淮遇再度失笑:“那時候比較流行出國去讀寄宿學校,對我來說能出去也是一件好事。”

他聲音依舊淡淡。

沈卿:“唔。”

這似乎倒是真的。

或許對於顧淮遇來說,出去讀書要比待在家裏跟其他兄弟姐妹戰鬥要好。……如果顧淮遇的哥哥姐姐們跟顧家這一輩的小輩是一個畫風的話。

不過七歲就出國讀寄宿學校,這……小孩子真的能受得了麽?

沈卿代入自己,不確定那麽小一隻的自己一個人在外讀書會不想家。

不過如果代入哆哆……好像忽然就能理解了?……

行吧,獨立自立這種東西,可能真的跟基因有關。

但話說回來,沈卿可不舍得在哆哆這麽大的時候就把崽送出去讀什麽寄讀學校。

之前他還很好奇顧淮遇以前到底都經曆了什麽,才會是那麽冰冷和孤寂的狀態。

書上說大佬是因發生了事故意外,身體破敗了,同時他也經曆了許多背叛和傷害,所以幹脆拒絕站起,幾乎直接等死。

他有自己的私人醫院,也組建了醫療隊進行醫學研究,但卻從不對自己進行刻意的治療。

差不多就是維持著生命體征地等死。生存意誌喪失,甚至間或著,還會用病痛和瀕臨死亡折磨自己。

——如果隻是單純生無可戀,那就會選擇趁早死了。

隻是對於顧淮遇來說,或許死亡要比活著輕鬆許多。

而那時的他,出於某種原因,沒有選擇輕鬆的方式。

就那樣折磨了自己兩年。

而兩年也快要到極限了。

要不是最後的時光裏讓他接回了哆哆和嗷仔,讓他多了一份責任和愛,大佬可能真就噶了。

於是曾幾何時,沈卿就很好奇這個人到底經曆過什麽。

尤其是在發現顧淮遇原來根本就不需要依靠輪椅,卻坐了兩年輪椅以後,這種好奇直接達到了頂峰。

——以顧淮遇的心智和堅強程度,一些小打小鬧的傷害,怎麽可能讓大佬如此自暴自棄。

而且顧總這麽卷這麽勤奮的人……他坐輪椅,總不會是因為懶得走路嘛!

然後顧淮遇也說過,等手術成功就告訴自己他都經曆了什麽。

不過那會兒沈卿是沒有想過顧淮遇能活。

而顧淮遇自己大概也不確定他能夠痊愈。

他們兩個就都沒提起過去的事情。

畢竟未來的日子也沒有很長,把那麽多注意力放在曾經發生過的、不開心的事情上是幹嘛呢?沒意思。

至少沈卿是這麽想的。

並且即便未來跟大佬在一起的日子變長了,他現在也依舊是這麽想的。

顧總過去的事,他好奇,但不會刻意去探究。

永遠是,現在此刻,更重要。

所以有什麽疑問都沒有去探究了,沈卿直接撲過去,張開雙臂,給了大佬一個大大的擁抱。

坐姿和顧淮遇身高的限製,讓他這個擁抱看起來很像是飛撲進了對方懷裏。

不過……管他呢,反正他就是想抱!

顧淮遇直接在青年飛撲過來時攬上了對方的腰,問他:“怎麽?”

沈卿:“沒怎麽,就是給你個愛的抱抱。”

顧淮遇莞爾,似乎已經知道青年的想法,他抬手輕輕撫摸著青年的腰線,知道對方蹲在自己輪椅旁會累,就幹脆將人拉起,重新坐在自己的腿上。

蒼白的麵頰上沒什麽表情,神色卻格外疏闊閑適。

如話家常一般,顧淮遇望著沈卿:“你是在心疼我麽?我的過去其實也沒有很慘。”

“沒有啊。”沈卿說:“就算很慘,那也都過去了。我這個人沒有什麽能耐,就是比較擅長向前看。……不是人民幣的那個錢!”

“……”顧淮遇沉吟。

感覺的確如此,隨即他點點頭:“你的確是這樣子的。很有智慧。”

沈卿:“……”

被大佬誇得直接蹬了蹬腿兒。

他說:“智慧倒也沒有,隻是比較擅長得過且過罷了。”

這麽說著的沈卿,已經很配合他的得過且過,做了個鹹魚癱的動作。

結結實實接住青年,手臂用力配合對方做出打橫動作的顧淮遇:……

不禁再度失笑。

沈卿說,過去的事情反正已經過去了,糾結它都沒有意義。

顧淮遇的觀點與此倒不謀而合。

他也不會糾結過去。

而讓他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很了無生趣、死氣沉沉的原因,也不是過去曾經受到過什麽重創。

事實上恰好相反,傷害他的人早就付出過代價。

對不起他的人,也都嚐到了惡果。

不愛他的人,最終也失去他的庇護,追悔莫及。

他沒有什麽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

一旦被他設定為目標的東西,最終都落到了他的手上。

意難平這類的情況,單純對於顧淮遇,似乎永遠不會發生。

曾幾何時他也沉浸在瘋狂的追名逐利中。

但問題是,當得到了一切想要的名與利後,讓他想要占據、拚命努力去追逐的目標也在消失。

所以讓他曾經生存意誌喪失的原因,也從來不是什麽困難和挫折。

而是……

無聊。

以及毫無意義的人生。

無聊單純地,隻是因為想要的都已經擁有了,想報複的也都已經報複夠了。

覺得無聊。

沒有有趣的元素支撐他的生活,也不知道什麽是鮮活的、有趣的。

睜眼的每一天都隻是重複著前一天的進程和責任。

這樣的情況下,當意外發生的那一刻,當那個人對他說他不配,從來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

當他被順道確診、不手術就不能夠活太久之後,顧淮遇就忽然覺得,那個樣子也不錯。

他沒有在用病痛故意折磨自己。

隻是覺得疼痛能夠讓他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他曾經無數次想過就這樣離開吧。

卻因為不知道他的出生到底有什麽意義,而想要多活一天、再等一等。

自信高傲的他,做什麽事都遊刃有餘、無往不利的他,總要知道自己的存在究竟有沒有意義吧。

直到……

忽然有一天,一個粉紅色的青年出現在他的視野裏,如火般絢爛。

忽然有一天,有一個人懶懶地跟他說著躺平,卻仿佛擁有無數的青春與活力,正直和正義,給了這個家許多歡聲笑語。

忽然有一天,他開始期待那扇冰冷的辦公室門被人敲開,是青年探進頭來。

也是忽然有一天,自信高傲的他,開始後悔厭惡自己的將死之軀——他有了擔心會得不到、得到了也想要永遠珍藏的寶藏。

“之前跟你說,如果手術成功就告訴你為什麽我總覺得了無生趣。但其實那些都不重要。”

扣緊青年的腰,顧淮遇緊盯懷中人的清俊麵龐,在侃侃而談後,又緩緩說道:“更多的是,我想等到合適的時機跟你說……

“是因為有你,我再也沒有覺得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