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卿並沒有在意小孩豎起的小拳頭和向外看的動作。
他隻是不由想起未來“沈卿”的結局。
作為一個小炮灰,“沈卿”死時的戲份反而增多了。
……為了安撫讀者們對這個惡毒炮灰的暴怒情緒,這裏作者用了整整兩章半的筆墨,詳細描寫了他是如何被兩個兒子折磨羞辱,顏麵盡失,不堪虐待而死。
沈卿:……
嗨!何必呢。
顧淮遇死後又不是沒有給自己這個做老婆的留遺產!
再說兩個孩子長到十八歲之前“沈卿”都是監護人,光是孩子們教育基金裏麵的錢,加起來就能領出好幾億的教育經費生活費。
住著大別墅,使喚著家裏的保姆,拿著這幾億元好好養娃不是挺好嘛,幹嘛非得看不上人家孩子,還那麽貪心要獨吞全部遺產呢。
沈卿很知足常樂地覺得,哪怕為了自己未來多活幾年不被倆反派活生生搞死,他現在也得對眼前的孩子好點。
於是沈卿痛心疾首地說:“是舅媽不好,都是我的錯,我向你和嗷仔道歉。放心吧,從今天開始我會好好照顧你和嗷仔的!”
說著說著,沈卿還真流露出來幾分真情實感。
——畢竟大佬過幾個月也不在了,到時候隻有他跟倆小孩相依為命……
或許自己也可以連那基金賬戶上的幾個億也不要,把這倆孩子連著那幾個億都送給真心喜歡孩子的人來看顧,他可以定期去看望……
一想到自己跟這倆孩子可能就隻有幾個月的緣分了,沈卿下意識抬手,想摸摸顧鐸的頭毛。
沒辦法,這孩子雖然瘦,但就跟所有沒長開的孩子一樣,他頭大啊!
腦袋大還有嬰兒肥,即便板著張臉也好可愛!
但沈卿伸過去的手卻被顧鐸躲開了。
不僅僅是躲開,顧鐸幾乎粗暴地直接拉門離開了沈卿的臥室。
……成為孤兒以後嚐盡人情冷暖,顧鐸的脾氣並不好,但他一直很能忍。
還是第一次,他臉上直接出現如此暴躁的情緒。
……那個男人怎麽、怎麽突然變成了現在這樣?!
垂頭喪氣地跑到別墅走廊的盡頭,來到拐角處,顧鐸聲音很低:“舅舅。”
另一側的走廊上,顧淮遇把顧鐸叫到身前:“哆哆,你想告訴我什麽?”
他依舊腰背挺直地坐在輪椅上,周身氣場凜冽,高冷清貴,霜雪般難以靠近的感覺。
顧鐸嘴唇嚅動了下,終究什麽都沒再說,隻是搖了搖頭。
原本那個人頭破了暈倒了,他舅舅問他怎麽回事,顧鐸主動承認是自己撞倒對方後便想到了用這麽一招,安排他舅舅在外偷聽。
他沒有說為什麽要跑來偷聽,也不算違背了那個人不許告狀的命令。
而按照那個人以往的脾氣,但凡是周圍沒人,他對自己絕不會有個好臉色。
而且這次他們兄弟又害男人受了那麽重的傷……
上一次顧傲隻是單純瞪了他一眼,男人就暴跳如雷地又打又罵!
這次顧鐸主動進門領罰,還以為對方看到自己無疑會暴露本性,到時候他舅舅就會知道那個人的真麵目了。
……知道了他的真麵目,又不是自己告的狀。
想來小舅舅也不會怪自己惹事。
可偏偏……
那個人卻對自己露出了非常溫柔的笑。
……顧鐸不信那個人的腦子可以想到自己提前安排了小舅舅偷聽。
但他也實在搞不懂,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問題?
想起剛才房間內部那個人清亮的眉眼和盈盈笑意,顧鐸緊緊抿唇,心裏搞不清楚,卻也不再說話。
他拉小舅舅過來聽牆角,本就浪費了對方的時間。
而且在顧家的時候就一直聽聞小舅舅脾氣不好、身體又差。
……大舅舅總是笑眯眯的,身體還很好,也還是因為自己跟嗷仔“浪費了他的時間”而罰他們不許吃飯……
顧鐸現在隻是慶幸,幸好這次自己沒有帶上嗷仔。
顧淮遇深深地望了一臉深沉的顧鐸一眼,他今日離開病床的時間太久,身體不適感已經蔓延到了全身,連說話也開始氣喘籲籲。
但依舊保持耐心:“告訴舅舅……咳咳,你究竟想給我看什麽?”
顧鐸依舊隻搖頭,沒說話。
顧淮遇無奈,又忍不住輕咳了一陣,之後麵對小孩兒,他動了動指尖,似乎想摸摸顧鐸的頭。
可手背嶙峋血管凸出的手,最終也沒有抬起來。
見顧鐸依舊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顧淮遇便道:“休息去吧。”
顧鐸再度點頭,模樣乖得不像話。
顧鐸離開以後,顧淮遇往身側的牆體方向看了一眼,然後滑動輪椅,出現在了一樓臥房正對著的走廊上。
不遠處,沈卿的房門開著。
屋子裏麵投射的光照在外頭走廊的地板上,光與影的交界處,叫沈卿的青年站在那裏。
一臉平和地望著自己。
.
前一瞬,就在顧鐸奪門跑走以後,沈卿想了想,從自己房間裏找出一件東西就拿著追了出去。
而他也恰好聽見走廊的拐角那邊,一道低沉卻清朗的聲音問顧鐸,到底要給他看什麽。
……不用問,那聲音是屬於顧淮遇的。
沈卿才意識到,原來顧鐸來找自己道歉是給自己下套。
……
不愧是未來的反派大boss、是桀驁不馴的小龍傲天也要聽其指揮的大boss顧鐸!
……唉。
沈卿想,看來自己穿來的真的太晚了,現在那孩子就已經有陰鷙反派的味道了。
心中感慨,對於自己未來可能被虐待死的命運也有點怕怕的,但沈卿卻沒有多少對顧鐸那小孩兒的批判或怒意。
一來本身就是原身做錯了,而他又不是原身,做不出把問題都歸咎到別人頭上一味遷怒的事。
這二來,也是因為,其實沈卿是有一點點可憐和同情顧鐸的。
他小時候父母車禍雙亡,也經曆過輾轉在親戚家度日,被人推來推去的感覺。
隻不過他運氣好,沒遇上書中那麽多的極品親戚。
也是他運氣好,有個主動從老家趕來把他接回去、並一直努力照顧撫養他的奶奶,雖然生活條件差了點,但至少沒再受到什麽嫌棄和虐待。
……
想起自己三年前過世的奶奶,沈卿驟然一陣心酸。
三年前他正好大四實習,也找到了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本以為可以讓奶奶就此享清福,沒想到……
“你,咳咳……怎麽了?”
有些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沈卿才發覺顧淮遇已經離自己很近了。
……大佬的電動輪椅品質真好,都沒有聲音的!
輪椅上,坐得脊背筆挺的顧淮遇打量著他:“傷口很疼?”
沈卿:“啊?”
顧淮遇:“你眼睛很紅。需要叫醫生麽?”
“哦,嗨。”
沈卿趕緊抹了把自己的眼睛,打起精神表示:“沒事兒。”
“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
顧淮遇望向他,目光中帶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他發現頭裹紗布的青年依舊正麵迎視自己,沒有一絲絲地回避。
眼眸清亮,眼尾泛紅,帶著剛剛醒來的惺忪。
頭頂的紗布和發白的麵孔,讓青年有種脆弱的感覺。
脆弱,但不做作。
顧淮遇稍稍沉默,接著說:“不管怎麽樣,是孩子們傷了你。我替他們道歉。”
“啊不不不。”
這個歉沈卿可不敢受。
可叫人為難的是,他既不能道出“自己”活該的實情,又不好把鍋甩到小崽崽們的身上,說什麽諸如“小孩子都是這樣頑皮的”類似的話。
最終,沈卿忽然福至性靈,說:“我跟孩子們的事,我們自己可以解決。”
發現自己想到了絕佳的說辭,沈卿眸光愈亮,言之鑿鑿:“畢竟,我也是他們的小舅媽嘛。一家人不能夠有兩家仇!您就不用跟著操心了。”
顧淮遇:“……”
沈卿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實情。但在此之前,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跟顧淮遇說話。
就算是沈家根正苗紅的小少爺沈緣都不敢。
更別說沈卿。
不過沈卿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不管是原著劇情還是原主記憶都不完善,他沒有任何代入感,也不懂豪門世界的等級次階。
他無法體會顧淮遇的可怕之處,也就並不畏懼顧淮遇。
若說是被對方氣息所懾,那依舊是有的。
但沈卿此刻頭腦清晰,知道顧淮遇就算再強也不過是個將死之人……這裏沒有任何類似原主那種輕視之意,沈卿隻是客觀引用書中對顧淮遇生前狀態的描述——
“顧淮遇早已經活膩了,也做好迎接死亡的準備”。
瞧他一臉死氣沉沉的模樣,人之將死,還能折騰什麽?
這會兒對方八成是什麽都不想。
頂多是在想再給兩個小外甥多留點遺產罷了。
所以隻要不欺負孩子,不犯什麽大錯,自己就不會被休。
像原主那樣內心厭惡,卻還要在大佬麵前假裝關心小孩子,戰戰兢兢度日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此刻沈卿站出來,就大大方方地以小舅媽的身份對待兩個孩子,哪怕沒有特別喜歡,但坦坦****,才更符合顧總的心意。
也會讓沈卿覺得輕鬆許多。
重活一世,他才不要繼續過不自在的生活。
而且他隻要等著拿屬於自己的遺產就行了,不需要其他額外收入,才不要刻意裝作有多喜歡小孩子取悅顧淮遇!
也多虧了原主平時慫慫的,不敢跟顧淮遇交流。
估計對方也還不了解自己什麽性格……
沒想到顧淮遇卻忽然說:“你今天似乎變了很多。”
沈卿:“???”
坐在輪椅上的顧先生依舊霸氣側漏,除卻麵孔蒼白,偶爾會帶著幾聲咳外,沒有半分病秧子的模樣。
顧淮卿望著沈卿:“話變多了,感覺哪裏不一樣了。”
沈卿:“……”
顧淮遇:“而且,你之前不是說,不敢當孩子們的舅媽嗎?”
他聲音沉沉,因為體弱,有些語句還是一字一頓,但卻鏗鏘有力,邏輯清晰。
沈卿:“……”
沈卿的表情稍微有些凝固。
那話原主似乎真的說過。
但當時的語境是,原身才跟顧淮遇領了證,顧先生隨即就向他支付了第一筆婚後生活費——整整一百萬元。
並附上一句:“從今天起,你就是孩子們的另一個舅舅了,相當於舅母。我身體不好,希望你能履行承諾,多多照顧陪伴他們。”
……
原主身為一個沈家的打工仔,雖然見慣了豪門的風光,但其實並沒有真正體會過有錢。
還是第一次拿到手裏數額那麽大的真實支票,當時眼睛就直了。
而他又很怕顧淮遇,骨子裏的、天生對於上位者的畏懼讓他一下子就受寵若驚起來,直接道:“不不,我怎麽敢當他們的舅母,我也沒資格……顧先生放心,我以後一定好好照顧他們。”
……
語氣低微,直接將自己劃為了育兒保姆的行列……
這樣一來,自己剛才自認舅媽的行為的確很奇怪。
沈卿也沒想到就這麽點事兒,顧先生竟然還記得這麽清晰!
說好的病入膏肓死氣沉沉,對什麽事兒都不再感興趣呢?
什麽事兒都記著,也太內耗了!
怪不得身體養不好。
唉!
不過沈卿也不慌。
不管顧淮遇在書中噶的如何早,他畢竟也是奠定了顧家後期榮耀和戲份的人。
不好糊弄是正常的。
所以早在與大佬交談之前沈卿就想好了策略,如果實在被覺出來不對,那自己還可以說……
“哦,是我這個人很怕生。”
“嗯?”顧淮遇一歪頭,俊俏的側臉隱沒在陰影中,無端透出幾分深沉,叫人不知他在想什麽。
沈卿:“咳。”
料想高端、大氣、很能賺錢的大佬也有可能是真聽不懂自己小老百姓的話,沈卿體貼地進行了詳細解釋:“怕生就是害怕與不熟的人相處的意思。”
顧淮遇:“……”
但還是應了一聲:“嗯。”
盡量保持著耐心。
沈卿:“所以我隻是一開始很怕您啊!”
“隻是一開始很怕……麽 ?”顧淮遇表情古怪,一直以來他隻習慣別人怕他。
“那現在……”
“那現在咱們已經很熟了啊,我就不怕了呀!也放得開了。”
沈卿笑眯眯,並且一路放開到底,直接自來熟地往上湊:“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老公~”
顧淮遇:……
“咳咳咳!”
作者有話說:
沈卿:小樣,看我不黏糊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