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薑詞早就想到, 來到北城以後,早晚會碰到沈家的人。
但她沒想到,最先見到的沈家人是沈衡。
那是春節前夕,沈聽南在上海出差還沒回來, 她在醫院陪奶奶, 晚上十點多, 她的上司忽然給她打了個電話, 讓她去派出所解決個打架糾紛。
那時奶奶已經睡下, 她同月姨說一聲, 就拎著包匆匆出了門。
打車到南門派出所, 一進去就看到受傷頗為嚴重的沈衡。
在電話裏,上司跟她說, 當事人叫沈衡的時候, 她還想著應該隻是同名同姓, 此刻見到人, 才發現真的是沈聽南的堂弟。
她對沈衡還算有印象, 當年在沈家時, 他也沒少針對她。
沈衡看到薑詞時,也有點意外。尤其是當薑詞朝他走來時,他意外到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薑詞同他說:“何主任讓我過來處理你的事情, 具體情況你再跟我說一下。”
沈衡坐在椅子上,愣怔地盯著薑詞看了半天, 不確信地問:“你是薑詞?”
薑詞嗯一聲, 並沒有心情跟他敘舊, 隻是坐下來, 從包裏拿出紙筆放在腿上,然後看向沈衡, “說吧。”
沈衡愣怔了一會兒,終於開口,把打架的起因經過告訴了薑詞。
薑詞聽完,明白了,就是兩個二世祖在酒吧為了爭個女人打架,那邊人多,沈衡這邊就他一個,結果當然是他吃虧,負了傷,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他咽不下這個氣,不同意和解,非要起訴。
薑詞聽完沈衡的訴求,看了看他臉上的傷,問道:“你除了臉上的傷,還有別的地方有傷嗎?”
沈衡估計是覺得挺丟臉,聲音悶悶的,說:“老子胳膊斷了。”
薑詞愣一下,下意識朝他胳膊看,這才發現他右手一直吊在身側,都不能動。
她點下頭,說:“那一會兒先去做傷情鑒定,之後再去起訴。”
說完,又提醒道:“不過你也要做個思想準備,這官司就算勝訴,對方也最多是賠你點錢,到不了刑事處罰的地步。”
沈衡皺眉,問:“不能讓他坐牢嗎?”
薑詞道:“第一,你們倆屬於打架鬥毆,不屬於他單方麵向你施加暴力,第二,除非你的傷情鑒定結果到了對方可以入刑的傷殘等級。所以說一會兒要帶你去做傷情鑒定,鑒定結果到時會是法官判案的重要依據。”
沈衡哦一聲,他看著薑詞,忽然懷疑他是不是記憶出了問題。薑詞是這些年越來越漂亮了?還是她本來一直都這麽漂亮,隻是他那時候對她有偏見,所以沒有正眼看過她。
薑詞和沈衡談完,收起文件和電腦,說:“那我現在去幫你交治安罰款,然後帶你去做傷情鑒定。”
她說完就拎起包離開房間。
沈衡跟在薑詞後麵,看到薑詞在那裏幫他交罰款、簽字,有點情不自禁地盯著她看,不知道為什麽,心裏莫名有點別扭。
交完治安罰款,薑詞將沈衡從派出所領走,然後帶他去醫院做了傷情鑒定。
做完傷情鑒定,從醫院出來已經近淩晨,沈衡盯著薑詞看了一晚,這會兒忍不住問她,“我聽他們說你畢業以後就回榕城去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薑詞在用微信給沈聽南回信息,隨口答一句,“前不久。”
沈衡好奇,又問:“那你現在跟你媽媽一起住嗎?聽說你媽媽在江楊路那邊買了套別墅——”
薑詞沒有興趣和沈衡聊閑事兒,抬頭看到陳叔已經把車開了過來,側頭看向沈衡,說:“我回去會寫好起訴書,去法院立案的時候還需要你提供些資料,到時我會聯係你。”
“哦——”沈衡還想說點什麽,薑詞打斷他,“沒什麽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她說完就不再停留,轉身徑直朝路邊走去。
沈衡有點愣怔地望著薑詞背影,過幾秒,忽然想起件重要的事兒,連忙叫住她,“誒,等一下!”
薑詞頓下腳步,回頭看向他,“還有什麽事?”
沈衡走到薑詞麵前,說:“我打架的事兒你可千萬別跟家裏人說,讓我爸媽知道我可吃不了兜著走。”
薑詞嗯一聲,說:“放心吧,跟你們家裏人不熟。”
她說完回頭,往前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麽,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沈衡,不放心地問:“但你自己能付律師費嗎?”
她可不想打白工。
沈衡覺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氣道:“你也太看不上我了吧?雖然我沒在公司任職,但我也有家族股份的好吧,還能缺了你那點律師費?”
薑詞嗯一聲,說:“那就好。”
她說完轉身離開,走到路邊,拉開車門坐上後排。
車子發動,沈衡遠遠看著薑詞坐的那輛車,總覺得有點眼熟,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薑詞剛剛在派出所給沈衡處理事情的時候,沈聽南發信息問她睡了沒有,她跟沈聽南說臨時在派出所解決個糾紛,一會兒帶當事人去醫院做傷情鑒定,本來打算完了自己打車回去的,但沈聽南不放心,非要讓陳叔來接她。
上車後,沈聽南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問她,“看到陳叔沒有?”
薑詞回答說:“都上車了,在回家的路上呢。”
沈聽南聞言放了心,說:“到家以後就早點休息,這麽晚了還在外麵忙。”
薑詞笑,說:“知道了。”
又道:“你不也還沒睡。”
沈聽南道:“不是在等你嗎,等你到家就睡。”
薑詞嗯一聲,笑道:“那我到家給你發信息。”
沈聽南年底工作忙,出差也多,最近不是在這裏出差就是在那裏出差,偶爾回北城最多待個一兩天又要出門,今天更是忙到一整天沒個空閑的時候,到這會兒才有時間給薑詞打電話,聽聽她聲音。
聽見薑詞要掛電話,語氣頗有點幽怨,說:“才說這麽兩句就要掛我電話,我想你一整天,你也不說想想我。”
沈聽南聲音不大,但車裏安靜,薑詞估計陳叔在前麵都聽見了,她沒忍住笑,問:“沈聽南,你今晚是不是喝酒了?”
以她對沈聽南的了解,他完全清醒時可說不出這麽肉麻的話。
沈聽南嗯一聲,說:“今晚有個應酬,喝了點。”
薑詞叮囑他,“那你記得吃解酒藥,要不然明天醒來又頭疼。”
沈聽南靠坐在書房的椅子裏,聽著薑詞的聲音,英俊的臉上有淺淺滿足的笑意,又同她閑聊,“今晚什麽案子?這麽晚還要去派出所。”
薑詞道:“就是兩個二世祖為了爭一個女人打架,結果一方慘敗負傷,也就是我的當事人,他咽不下這口氣,要起訴對方。”
沈聽南聞言笑了聲,說:“北城這地方無聊的人一向不少。”
薑詞笑,說:“你猜這人是誰,你認識的。”
“我認識?”沈聽南有點意外,想了一圈沒猜出來,問:“想不出,誰?”
薑詞笑道:“你堂弟。”
沈聽南聞言,忽然想到,問:“沈衡?”
薑詞笑,“你怎麽一猜就中。”
沈聽南頭疼地揉太陽穴,說:“也就他喜歡四處惹事兒。”
薑詞微笑,想起來,同沈聽南說:“不過這事兒你別跟家裏人說,他特意叮囑我的,怕他爸媽知道了要吃不了兜著走。”
沈聽南道:“他還怕他爸媽知道?惹事兒的時候沒帶腦子。”
又問:“傷得重嗎?”
薑詞道:“還好,都是皮外傷,最嚴重是右手骨折。”
沈聽南嗯一聲,想起沈衡之前對薑詞的態度,說:“這案子你不想接就不接,他自己惹的事兒,不用管他。”
薑詞道:“我上司派給我的案子,而且也沒什麽,隻要他付錢,誰會跟錢過不去。”
末了,又道:“對了,這事兒你知道就行了,別去問他,也別跟家裏人說,畢竟我答應他保密的。”
沈聽南嗯一聲,說:“好,知道。”
說完這事兒,薑詞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沈聽南笑,逗她,“想我嗎?”
薑詞笑,說:“是啊,都快過年了。”
沈聽南道:“應該快了,最遲這兩天忙完就回來了。”
薑詞道:“那你回來之前給我打電話,我去買菜。”
沈聽南笑,眼中藏不住寵溺笑意,問:“怎麽?給我接風啊?”
薑詞笑道:“是啊,你想吃什麽,到時候我做給你吃。”
沈聽南可舍不得薑詞下廚,說:“不用,到時我們在外麵吃,我下飛機給你打電話。”
“好。”薑詞叮囑道:“那你路上注意安全,上飛機前也跟我說一聲。”
沈聽南嗯一聲,說:“好。”
*
沈衡那個案子很容易,年前就出了判決結果,主要是醫療費用賠償,和對方當麵致歉。對方雖然很不樂意,但勉勉強強還是道了個歉。
沈衡本來就不缺錢,搞半天要的就是個道歉。
官司打完,薑詞就收拾東西離開法庭。
走到法院門口時,沈衡在後麵喊她,“薑詞,等一下!”
她頓下腳步,回頭看向他。
沈衡走到她麵前,好像很難啟齒的樣子,撓了下頭,猶豫好一會兒才終於開口,“那個,我就是想跟你道個歉。”
薑詞有點意外地看向他,沈衡道:“以前我不了解你,聽了些流言蜚語就針對你,但最近跟你相處,我發現你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就……想跟你道個歉,對不起。”
薑詞很意外沈衡居然會跟她道歉,雖然她根本不在意這些不重要的人,但她願意接受歉意,點下頭,說:“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沈衡看著薑詞,問道:“那我能請你吃個飯嗎?就當是給你賠罪,也謝謝你幫我打官司。”
薑詞道:“不用,我也沒有時間。幫你打官司也不是什麽人情,主要也是為了賺錢。”
沈衡沒想到薑詞這麽直白,又找話題,“那律師費?”
薑詞道:“你打到律所就行,律所會發給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那天正好是除夕前夜,薑詞和沈聽南約好去逛商場布置家裏,沈聽南早早就過來等了,車子停在法院對麵的路邊,遠遠看到沈衡和薑詞說了半天話,等薑詞上車,好奇問她,“沈衡跟你說什麽呢?說這麽久。”
薑詞先低頭係上安全帶,然後才抬頭看向沈聽南,微笑說:“你一定猜不到,他跟我道歉。”
沈聽南有點意外,問:“那你接受了嗎?”
薑詞嗯一聲,說:“為什麽不接受呢?我不喜歡生活在憎恨裏,何況他已經真心向我道歉,過去的事自然就煙消雲散了。而且我最近越來越覺得,人這一生好短暫,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事情上。”
沈聽南看著薑詞,他喉嚨微微發堵,握住薑詞的手,不管過去多久,想到曾經也因為偏見傷害過薑詞,就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這天晚上,沈聽南很晚也沒睡,薑詞半夜醒來,發現沈聽南沒在臥室,她穿上拖鞋下床,走到客廳,看到客廳燈亮著,沈聽南坐在沙發上,大半夜在那裏折兔子燈籠。
她沒忍住笑,坐過去,伸手把沈聽南手裏折好的兔子燈籠拿過來,她輕輕戳戳兔耳朵,唇角彎彎的,說:“好可愛。”
她玩了會兒燈籠,然後抬頭看向沈聽南,忍不住笑,說:“不過你大晚上的不睡覺,在這裏折燈籠做什麽?”
沈聽南今晚格外睡不著,索性起來幫薑詞折燈籠,他此刻看她,過很久,低聲問了句,“小詞,你恨過我嗎?”
薑詞不由得愣了下,她看著沈聽南的眼睛,知道他又在為以前的事情自責。
他們在一起這麽久,他始終對這件事耿耿於懷,無法原諒自己。
薑詞拉住他的手,認真看他,說:“我如果恨你,會和你在一起嗎?”
“沈聽南,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沒有真正傷害過我,你隻是在沒有了解我之前對我有過短暫的誤會,但當你知道你誤會我後,一直自責到現在,何況那之後你一直都對我很好,替我解圍,幫我救奶奶,不動聲色地照顧我,你做了那麽多,我難道還感受不到你的歉意嗎?”
她抬起手掌住沈聽南的臉頰,認真看他,說:“沈聽南,我們要在一起一輩子的,你要一直為以前的事情自責嗎?”
沈聽南喉嚨發堵,他握住薑詞的手,看著她,過一會兒,低啞著聲說:“但真的很對不起小詞,這句話恐怕對你說一輩子也不夠,不知該怎麽才能彌補你。”
薑詞唇角彎彎地笑,看著沈聽南,認真地說:“那就罰你一輩子對我好,好好愛我,我說什麽你都要聽,吵架的時候要讓著我。”
沈聽南看著她,終於沒忍住笑,捏她下巴,語調寵溺,“我敢跟你吵架嗎?不怕睡沙發?”
薑詞笑,抬手摟住沈聽南的脖子,忽然想起來,說:“還要罰你,以後每年過年都要給我折兔子燈籠。”
沈聽南笑,摟過薑詞抱到他腿上坐,眼裏帶笑看她,問得卻認真,“要折多少?”
薑詞開玩笑說:“折一百隻。”
沈聽南逗她,“你想廢了我這雙手就直說,變著法地折磨我?”
薑詞笑,說:“誰讓你對不起我。”
這句話戳中死穴,沈聽南從善如流,說:“是,我死罪。”
薑詞笑,低頭胡亂親了下沈聽南,雙手摟他脖子,說:“睡覺了沈聽南,好困。”
沈聽南嗯一聲,抱她起身,往臥室走,忽然想起來,問:“過年怎麽安排?”
薑詞閉著眼睛,腦袋靠在沈聽南頸側,她困得迷迷糊糊,囫圇道:“讓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