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為什麽要一下子把步子邁得那麽大?
這個問題倒是把他們給問住了。
不是很難回答,而是帶著一絲的窘迫,以前是下意識忽視,現在不得不正視自己確實特別好高騖遠。
他們想一下子做得最好,想得到大隊人對他們的稱讚,想體現自己身為知青的價值,想……很多很多。
想的越多就想把場子鋪得越大。
甚至交到大隊長手裏的策劃書都是精簡過的,要知道在最開始的時候,所需要的成本比現在還要多個幾成。
現在被林知野提出來,臉上都有些發熱,感覺自己真的是太不要臉了,居然敢要求那麽多。
高遼抹了一把臉,“林知青,你能給我們出出主意嗎?”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有些事其實他們不是不懂,可正是因為他們陷入迷霧中很難爬出來看清楚,需要有一個旁觀的人給他們指點迷惑,或者說是徹底打醒他們。
林知野將手中的木材往火堆中一扔,“很簡單,過家家你們總玩過吧?”
過家家?
玩是玩過,不過那不都是小孩子之間的遊戲嗎?
“知道你們現在最不缺的是什麽嗎?”林知野拍了拍手上的灰,抬頭望著他們,“你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既然這樣為什麽不玩一場過家家給其他人看?時間能證明你們的價值,你們有價值了自然會有人願意把金錢投資在你們身上。”
他口中的過家家其實就是要讓這些人拉低成本。
拉到最低最低,鍛造出來的東西也不需要很有價值,似模似樣就足以。
花費最低的成本弄一個最小的窯洞,燒一個巴掌大的小碟子或者小盆子,哪怕是一塊磚頭都行。
能不能用不重要。
重要的是跟紅山大隊的社員們證明他們可行。
計劃書弄得再好再周詳,都沒有眼見為實來的更讓社員們心安以及心動。
隻有看到實物,他們才覺得踏實,才願意將自己的那份錢拿出來投資到知青們身上。
而不是像現在,費心費力了幾夜做出一份堪稱完美的計劃書,可這份計劃書並不能讓紅山大隊的人心安。
說的再多再好聽,還不如用實際來證明,
用最低的成本去造一個孩子過家家的‘玩具’,同時也像大隊證明了自己的能力,這期間費不了多少錢,無非就是搭進去一些時間。
但對目前的他們來說,時間最多的。
也不怕浪費了。
林知野的這些話讓眾人不由沉默起來。
一旁的焦港聽得直點頭,也不管紮不紮心,直接道:“就是這個理,早前就說過這樣不行,光想想有人想用幾頁紙就從我手裏拿錢,我傻了才會給。”
錢欸!
能買肉買衣買任何東西的錢。
現在大隊誰不是剛剛溫飽?不把錢花在自家人身上,反而花在外人身上,哪個傻子會這麽做?
除非,他們認定了花出去的錢能掙來更多的錢。
不然,就算有‘傻子’也不會多。
這些話焦港先前不是沒說過。
因為整個知青屋唯有他最有錢,所以他就想啊,要是有人拿著所謂的計劃書過來,光靠嘴就想從他兜裏掏錢。
呸!
想都別想!
當然了,此時的焦港完全忘記白曼曾經靠著幾句話就從他兜裏掏過錢,不過白曼和他的關係還是有些特殊,畢竟從小到大都是在一個大院生活,白曼真要失約了,他一定會寫信回去告狀,讓爸找白家要錢去。
哪怕白家逃出了國,也能把錢討回來。
可大隊和知青的關係,不像他和白曼。
就算有膽子大的想去賭,那樣的人應該也不會太多。
焦港憐憫的看著高遼等人,連他都懂的道理這群人都不懂,他真的很懷疑他們能不能將這件事做起來。
兩人的話如同一盆盆冷水澆在他們頭上。
即使再不願意承認,也不得不說他們的話真的很有道理。
高遼看了看桌麵上的計劃書,沉默了好久後便起身站起,直接拿起計劃書就丟進了火堆中。
“老高?!”
“你這是……”
一旁的人驚得站起身,可在驚呼後沒一人上前將燃起的紙扒拉出來,而是靜靜看著它燃燒成灰燼。
賀家寶深深呼了一口氣,“林知青和焦知青說得沒錯,看來咱們得改變一下計劃。”
高遼跟著道:“焦知青,能不能從你那邊弄一點水泥?不多,就原先的三十分之一的樣子。”
農閑下來,焦港新起的院子正在搭建,弄來了一堆建築材料。
“行啊,你們自己過去拖就是。”焦港很大方,將原先的成本縮小到三十分之一,需求量也不多,送就送了。
他還道:“缺磚塊也能去拿。”
“磚就不用了。”陳樹名說著,“大隊還有幾間不能住人的破屋,那邊院牆都倒了,我跟大隊長打個報告,撿幾塊能用的就行。”
水泥、磚塊還需要什麽?
需要黃土和柴火。
後山到處是黃土和柴火,這些東西隻要有手就能撿,大不了他們這段時間不休息,從早撿到晚就是。
這麽一個個算過來,陳樹名突然有些怔然,“咱、咱們這就備齊了?”
其他人也有些傻眼,原先還在發愁覺得很困難的東西,就幾句話的功夫全都弄齊了?
林知野給他們鼓著掌,“那就等你們的好消息,第一次燒窯打算燒什麽呢?”
眼瞅著有了希望,這一次高遼等人沒再好高騖遠。
他們一開始打算燒製陶瓷,想著弄一些好看的紋路,為此幾個女知青專門繪製了一本花色,想著弄好看一點價格能提上去,再來也更好賣一點。
但同時成本也就提高了。
這一次,他們毫不猶豫放棄了陶瓷,選擇了其他。
也從第二天開始,這一群人徹底忙碌了起來。
每個人分工行動,忙得不比下地輕鬆,時間更是拉得比比去幹活還要長,天天是早出晚歸,大隊的人很少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不過知青屋這邊的舉動,大隊的人也是知道的。
陳嬸子正將舊衣服裏的棉絮拆出來,她好奇道:“你們說,他們幹的那事能不能成?”
“哪有那麽好成的,真那麽容易,鎮上怎麽就沒燒窯廠?”
“我覺得也挺懸,大隊長還要我們考慮考慮,總覺得把錢給他們還不如自己拿著給孩子置辦件新衣。”
昨天晚上大隊長將全隊的人召集到曬穀場。
說得就是這件事。
也沒讓他們馬上做決定,說是知青屋那邊會先弄一個小型的窯洞,如果能成功燒製出東西,再讓他們各自決定要不要參股。
參或者不參都行,全由他們自己做主。
這種事倒是稀罕,以前可沒這種由自己決定的事,都是少數服從多數,大隊整體一起走。
現在想做或者不想做都由自己來決定,既稀罕又新鮮,都在想著自己要不要跟一跟。
不過大部分都不想冒險。
其實那一筆錢分到家家戶戶手裏也沒多少了,但就算再少,給別人花肯定不如給自家人花來得強。
“反正我是不給,錢拿在自己手裏才安心。”
“就是這個理,誰知道能不能成,連大隊長都不敢百分百的打包票,萬一不能成,那咱們的血汗錢豈不是賠進去了?”
“我也是這麽想,你說說有錢了不買點糧食放在家裏,幹嘛還要給出去?看著家裏的糧食缸沒見底,心裏才安心。”
陳嬸子聽著,不由有些遲疑了。
昨晚才通知,當天夜裏她就和男人商量了下,想著要不要信一信。
商量來商量去,硬是沒出一個結果。
現在聽別人一說,本來有些心動的她也跟著遲疑下來。
“我說你們就是傻。”朱婆子嗑著瓜子,往旁邊‘呸’了一聲,這才道:“分到咱們手裏的能有幾個錢?買點布料都做不成一件上衣,割肉也就吃一餐,可要是投進去,那以後就是源源不斷的豬肉,多攢幾次上衣和褲子不都出來了?”
“那要是虧了呢?”
“虧了你就當少吃一餐豬肉會死啊?”朱婆子白眼一翻,她伸出十根手指頭,“可要是掙了,那就能吃無數餐豬肉。”
一個一餐、一個無數餐。
這麽簡單的算數都不懂?
這些婆娘真是白活這麽大歲數。
周邊的人瞬間沉默。
不得不說,朱婆子說得真有幾分道理。
就算再虧也就是虧一次,可要是掙了,那就是源源不斷的錢進兜……
再來了,他們這邊要是不投,萬一真的成功了,不得眼睜睜見著別人拿著源源不斷的錢,而他們一分錢都分不到?
光想想,這心就抽得疼。
而且朱婆子說得也對,虧也就虧一餐肉的錢,他們就當少吃一餐不就行了?萬一以後能吃多餐呢?
“咳,王頭子家的閨女是不是要出嫁了?”馬婆婆輕輕咳嗽一聲,極為生硬的轉移話題。
朱婆子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還真把她給說服了。
但就是不想承認,這輩子都不可能承認朱婆子比自己聰明!
“對對。”旁邊的婆子也是這麽想,趕緊附應著,“每年這個時候就開始熱鬧了,不是這家娶媳婦就是那家嫁女兒,大隊的娃娃們得高興壞了,能得不少喜糖呢。”
農閑嘛。
婚嫁多了,造娃娃的也多了,時不時就能聽到一些喜事。
也就是這個時候大隊裏才會熱鬧點,不用天天早起去幹活,忙得精疲力盡回來躺著就睡,就連偶爾偷懶嘮嗑,都得時時警惕著別被抓到。
朱婆子湊了過來,一臉神秘兮兮的湊了過來,“你們聽說了嗎?”
“聽說什麽?”
“你又去哪裏聽牆角了?”
被戳穿的朱婆子絲毫不心虛,不聽牆角哪來那麽多有趣的事,她小聲道:“容家舍得讓自己的‘黃牛’娶媳婦了,你們說他們到底在打什麽壞主意?”
大隊的容家不少。
容知青可不就是容家的麽。
可要說起‘黃牛’,那誰都知道是哪一戶容家了。
“劉翠鳳怎麽舍得讓她家‘黃牛’娶媳婦?就不怕他有了媳婦忘了娘,以後甩手不幹了?”
“那也有可能娶個新媳婦入門,幫著一塊給家裏掙工分呢,兩個人肯定比一個人掙得多,正好容正誌弟弟妹妹都大了,眼瞅著家裏要添丁,靠他一個人也養不過來。”
這事要是放在其他人家裏,那他們還真不信為人父母的能做這麽絕。
可放在劉翠鳳身上那還真有可能。
“才不是呢。”朱婆子一副瞧不上她們的樣子,“要真是這樣,值得我大驚小怪?你們啊,還是見識的太少了。”
其他婆子:“……”
要不是想聽聽八卦,真的想甩手就走,懶得瞧這婆子的怪模怪樣。
朱婆子故弄玄虛夠了,便接著道:“劉翠鳳找得這個未來媳婦可了不得,聘金一分不要,陪嫁還這個數。”
說著,豎起三根手指頭。
“三塊?”
“那也不少了,畢竟不要一分錢的聘金呢。”
“哪裏是三塊!”朱婆子又比了一個手勢,“那是三十塊!”
這一下,所有人都驚呆了。
三十塊錢的聘金不少見,不過也不是沒有過,但三十塊的嫁妝那絕對隻出現在鎮上,大隊是一個都沒。
有些父母好的,會將聘金轉手讓閨女帶去嫁人。
有些家裏沒錢又實在是偏心的,那是聘金全收下,就讓閨女帶著幾身衣服嫁人。
像這種不要聘禮還搭上三十塊錢嫁妝的事,還真的是頭一回。
正是這麽大方,讓他們不由有些多想了。
也不是沒可能新媳婦看中了容正誌,歡歡喜喜帶著父母的愛嫁人。
可正是因為被父母疼愛,肯定會多方打聽容家的事,容正誌那是絕對挑不出毛病,為人本分幹活又勤快。
可他那一家都不是東西,當父母的哪裏願意讓自己疼愛的閨女嫁到這樣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