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有那麽一瞬間,陳樹名恨不得轉頭就跑。
他去過季家幾次,每次都是馬春花說是家裏什麽壞了,讓他去幫幫手。
那個時候他多高興啊,大隊這麽多人,馬嬸子不找別人隻找他,當時他還覺得人家沒把他當做外人,歡歡喜喜就跟著去了。
現在回想起來,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也是他自己傻,完全沒注意到每回自己上門,季婷都會在旁邊,要麽給他端茶、要麽給他遞工具。
這要是沒什麽打算,季家又怎麽可能讓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和他接觸?
肯定是當時就有了打算,然後……
陳樹名想哭。
當初家裏沒讓姐姐下鄉,就是想著怕到了大隊被什麽不懷好意的人給盯上,可誰能想到,被盯上的反而是他……
“陳樹名!”
陳樹名想跑都來不及跑,也沒得跑。
知青屋是他住的地方,他能往哪裏跑?
季婷走了過來,特別不高興的道:“昨天不是讓你來我家嗎?為什麽你不來?”
“我有事。”陳樹名趕緊撇清他們之間的關係,“大隊裏這麽多人,馬嬸子要是想找人幫忙,可以找別人。”
“你什麽意思?”季婷很憤怒道:“我家找你那是看得起你,你居然還敢推辭?”
看著對方臉上躲閃的神色,她是越看越不滿意。
如果不是沒得挑選,她還不樂意聽父母的話嫁給陳樹名呢。
別得不說,就光樣貌陳樹名連邊上的高遼都比不上。
不過想想家裏人的分析,陳樹名也確實比其他人好拿捏一些,連著幾次接觸,爸媽也將陳家的情況都一一打聽清楚,他家條件比不上首都來的焦知青和盛知青,但也不會太差。
而且性子夠軟,到時候結了婚生了孩子,借著孩子綁著他不讓他回城。
到時候有城裏的公婆能時不時貼補,老公又跟著自己住在娘家不被欺負,日子確實比嫁給生產大隊其他人來的強。
這般想著,季婷的神色不由放緩,她學著其他女人嬌滴滴的模樣,“陳樹…陳大哥,你就幫幫人家嘛,屋簷上那麽高我……”
“我還有事,我先回去了!”陳樹名隻覺得頭皮發麻,趕緊越過她躲進房間內。
是那種特意從她身邊繞了一大圈才跑回知青屋,瞧著就像是生怕挨著她一點似得。
季婷氣得跺腳,膽子就算再大也不敢直接闖進男同誌的屋內。
她剛想生氣的離開,餘光又撇向還站在原地的高遼。
高遼比陳樹名要來的更高大一點,渾身還有一些書香氣,看著極為斯文,完全不像是大隊下地幹活的糙漢子。
越打量越滿意,要是……
季婷還沒想完,眼前本來悶笑看笑話的高遼瞬間板著臉,連句話都沒直接越過她離開,一直走到知青屋內,很嚴肅的對裏麵的人道:“我建議你提前跟大隊長說說。”
一開始還想著,不管自己還是好友,如果對方女同誌真的不錯,在他們完全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城的情況下,有合適的結婚對象也不是不能在這裏安定下來。
可顯然,季婷不管是本人還是家裏人,都不是結婚的好選擇。
不管是他想的太多還是陰謀論,不管對方會不會下什麽陰手,還是早些防備的好。
“有必要嗎?”陳樹名有些遲疑。
畢竟這種事說出去還是挺不好意思,總不能說覺得自己被季家的人盯上,擔心對方做什麽吧?
自己一個大男子漢,總覺得臊得慌。
高遼道:“總比真被綁去當女婿來的強。”
這種事確實有些難以啟齒。
真要說出去怕有些人還覺得他們太高估自己,指不準在背後怎麽笑話他們。
但同時他們也不得不防。
來到紅山大隊才幾個月的時間,哪怕對大部分的社員都很眼熟,但也不能說自己一定了解這些人的過往和性格。
陳嬸子會專門私底下提醒陳樹名,那肯定是知道一些季家的事,再看看季家人的行事作風,被看笑話總比以後真吃虧來的強。
“……你不會真覺得就崔家人離譜吧?我跟你說,咱們這大隊比他們家還要離譜的人多的是,就拿容知青邊上的季家人來說,那簡直沒耳聽。”
朱婆子見自己女婿對這些八卦好奇,便說的特別起勁,尤其是這段時間女婿要到容知青那邊幹活,以防他被騙,所以得先提醒提醒他季家人的真麵目。
“馬春花早年的時候是被騙到季家去的,她那個婆婆特別惡心,為了給自己兒子找個媳婦,就在馬春花經過河邊時將她給推了下去,等她兒子下去救人再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下馬春花就算不想嫁那也不得不嫁。”
那個時候女人的名節看的太重要了。
大夏天的,那一身薄衫濕淋淋貼在身上,再被一個陌生男人抱在懷裏,這還怎麽說的清?
馬春花要是不嫁,雖然不至於被拉去浸豬籠,但有了這件事後她也別想再找一個好人家結婚生子。
最後也隻能不甘不願嫁到季家。
陶宏一聽,立馬有些同情:“季家的人怎麽能這樣,那馬嬸子也太可憐了吧。”
“她可憐什麽?”朱婆子嗤鼻一聲:“你知道她大兒兒媳是怎麽來的嗎?就和她婆婆使的手段一模一樣,逼的人家是不得不嫁。”
這還不止一次。
或許是得手過一次覺得這法子好使,在給她二兒子找媳婦時也想再來一次。
先是和看中的那位姑娘搞好關係,趁著人家一時沒防備就偷偷讓自己二兒子去接近,然後也是落水、救人、引來一群的人都看到他們兩人渾身濕淋淋的抱在一塊。
不過那一次又碰到了不願屈服的姑娘。
哪怕丟了名聲她也不願意嫁到季家,甚至家裏人也願意替她出頭,找到了季家使手段的證據,嚷嚷著要去報公安,讓他們一家都去坐牢。
季家都是一群欺軟怕硬的人。
這一嚷嚷把他們嚇得夠嗆,最後是哭爹喊娘的求饒,還賠了一大筆錢。
“具體的數我是不知道,反正那一次是直接把季家的家底都掏了空,她家大兒媳娘家看到,覺得自家吃了虧,隔三差五就來鬧一頓,本來像這種外人來大隊欺負人的事,大隊和其他社員不會不管,但一想到季家做的那些惡心事,誰樂意管?”
不但不去幫忙,甚至還會去看季家的熱鬧。
陶宏聽得是震驚到張大嘴,“她她她、她怎麽能這樣?自己不就受過這個難,怎麽還能……”
“她就能了。”朱婆子撇嘴道:“你瞅著吧,她家因為老二的事鬧得家底都沒了,偏偏還不知悔改,我瞅著她那勁,這段時間指不準就在打什麽壞主意。”
說完,瞅著女婿一臉驚愕的模樣,她多了更多訴說的情緒,恨不得一股腦的將大隊裏的八卦全說給女婿聽。
正當她要張嘴時,一旁的羅建民打斷她的話,“媽,你再不讓姐夫過去容知青那邊,馬上就要天黑了。”
朱婆子這才想起還有正事,猛地一拍大腿,“瞧瞧,我把這麽重要的事給忘了,哎喲,都怪老婆子多嘴,拉著你聊這些事做什麽,快快,你趕緊過去吧。”
朱婆子後悔說了這麽多,陶宏卻聽得有些上頭。
在去容知青家裏的路上他還有些回味,以前是真沒覺得聽這些八卦有意思,可現在聽著聽著,就不太想幹正事了……
不行!
陶宏突然邁著大步,他得趕緊把活給做了,爭取早點回去接著聽聽丈母娘說八卦。
容曉曉家的活不多。
破損的牆麵和屋簷,該修繕的也都修繕了。
不過羅冬和陶宏也隻能大概的修補一下,不至於在刮風天外牆搖搖欲墜,也不至於在下雨天屋內還滴雨。
但整體看來整座院子還是有些老舊。
容曉曉看著外牆上的補丁,她想著如果知青屋那邊要是燒磚就好了,到時候低價采購一批磚塊,將實在是沒法修補的地方重新推掉。
等哪天可以去問問,看看他們準備的怎麽樣了。
“容知青,自留地那邊要不要我們給搭個圍欄?”羅冬卷著袖子幹完活,短短幾天就像是清瘦了不少。
不過這段時間確實累到了。
本來在廠子裏就不是清閑的工種,靠的都是體力活,下班就得和陶宏趕著來大隊,吃了飯就開始來容知青這邊幫忙,一直忙活到天黑才回。
回去後躺著就睡,白天天不亮就得起來。
他們得提前兩個小時起床,不然怕在上班之前趕不回去。
基本上就是睜開眼就得忙,一直忙到上床睡覺為止。
本來他們兩個也不是特別會修補牆麵和瓦片的人,還專門請大隊的老手教了教,這一忙活起來,他們反而還學了一門修補的活。
忙歸忙,羅冬還挺怕自己沒得忙,瞧著牆麵和屋簷都弄得差不多了,他又盯上了容知青家的自留地。
一般自留地都不會被圈起來,一來懶的費功夫,再來誰家都有自留地,家家戶戶都種了一些蔬菜,除了那些極為愛占小便宜的人之外,沒人會不聲不響摘別人家自留地的菜。
偏偏,容知青家附近就有一個愛占小便宜的人。
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圈起來比較好。
羅冬道:“正好我和陶宏來的路上可以揀些木頭,幾天下來也能圈好圍欄了。”
容曉曉點頭應了。
有總比沒有的好,有人願意搭把手她當然不會拒絕,“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不麻煩。”
“容知青還有什麽想弄的盡管說,我們都能搭把手。”
像這類話聽得人大部分都會客套客套,容曉曉不同,她已經當真了,一時半會想不起有什麽需要弄。
但沒關係,有魚餌吊著,她真要開口總會有上門的人。
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有些理解了老一輩們的話,這人啊,總得有一技之長,有技術在手不愁找工作,不愁沒錢花;同樣自身有價值,才能受重視。
……
賈菊這兩天也都忙著,‘表妹’拜托她辦的事,她是真放在了心上,每天下班後就去找熟人,想問問哪裏有類似的工具。
隻是遺憾的是,連著問了好些朋友,就連省城那邊的朋友也問了問,結果並不如意,像這類工具外麵不是沒有得賣,但大多都是尋常的尺寸,有一些朋友聽了她描述的樣子,第一個反應就是她是不是描述錯了,說是市麵上沒有這類的尺寸。
一開始賈菊很肯定說沒錯,但隨著兩三個朋友都這麽說,弄得她都有些遲疑,想著要不要等表妹下回來了再問問,別真是弄錯了。
她手上有不少如同‘表妹’這樣關係的路子,但也是真的想幫幫她的忙。
或許是女人的直覺吧,也或許僅僅隻是合眼緣,總覺得她這個‘表妹’以後定會不凡,所以就最現實的想法,她是真的很想幫幫‘表妹’的忙。
隻可惜,她是幫不了咯。
眼瞅著快要到了飯點,賈菊將紙擱在桌麵先去做飯。
男人不在家,家裏就她和公公婆婆,三個人中她算是最閑的,公公是廠子裏的技術工還能準時下班,婆婆有時候忙起來連飯都顧不上吃,負責一日三餐的也就隻能是她。
賈菊對此沒什麽不滿,對比大院裏其他人家,她是真覺得自己上輩子燒了高香才有了這麽好的公公婆婆。
正在外麵的灶房做飯,沒多久就看到下班的公公,她喊了一聲:“爸,你先進屋歇著,飯菜馬上就好。”
沈勝智應了一聲,雙手背在身後走進屋。
剛坐下就看到桌麵上的紙,想著飯菜要端上來,便打算替兒媳先收起來,結果伸手一拿起,就久久沒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