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難得停下拉磨的動作,站在棚子背側聽著前麵的人在說。
有那麽一瞬間,妮萍很想說自己有屋子。
雖然是很小的一間,但再多住一個人也不是不行,她可以給招弟分出一個空間,也願意和她共用一個灶房。
還想說自家住在大隊長家附近,也不會有人來欺負她們,再來她現在也不是小孩了,也能鼓起勇氣驅趕那些帶著惡意的人。
但猶豫了好久,她到底沒說出來。
妮萍孤獨慣了,都已經不知道孤獨了多長時間,年幼時和父母的記憶越來越淺薄,記憶中全都是獨自一人的生活。
無聲的夜裏、熱鬧的年節,她都是一個人呆呆坐在屋內,昂著頭看著天,除了孤寂就是孤寂。
她真的太想有一個同伴了。
小時候還想著長大就好,就跟爸爸媽媽一樣,找一個適合的人組建一個家庭,可長大後她才知道,婚姻對於她來說太過遙遠。
身上的成分以及身體裏的內傷,注定她一輩子都不可能結婚生子,也不可能兒孫滿堂,永遠都是一個人。
同樣,也正是成分的緣故,她不能提議讓招弟和她住在一起。
那樣隻會影響到招弟,給她帶來不便。
想通之後,妮萍便又是一副低垂眼眸的樣子,繼續拉磨。
拉磨的活並不累,尤其是習慣之後並不會讓她感覺到疲累,每天的工分不高,但再加上大隊長給的一些手工活,她也能養活自己。
“妮萍,你也來把瓜子。”
馬婆婆給她抓了一把瓜子,不等她說話又回到棚子的前方,妮萍心裏發暖,並沒有推遲,而是將瓜子裝進口袋中。
沒有伴也還好,她這輩子雖然遭遇了不少事,但同時也遇到了不少好人。
不然,她也活不到現在了。
一個小時的活很快就幹完,妮萍將周邊收拾了一下便回去。
她羨慕那些湊在一塊閑聊的人,但又沒有膽子湊過去,除了來豬圈這邊之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待在家裏做手工活。
“妮萍妹子!”
旁邊傳來一聲喊,妮萍瞬時望過去,眉間也忍不住蹙了起來。
對了,以前因為經常待在家裏,除了大隊長家之外很少會接觸到外人,可自打她接了豬圈的活後,有一個人總會出現在她回家的路上。
“來來,我這邊正好有兩個白麵饅頭,給你嚐嚐味。”
馬婆婆塞的東西妮萍沒有躲,可前麵這人塞的饅頭她卻連連後退,怯怯道:“不、我不能要。”
“不就是兩個饅頭嗎?有什麽不能要。”周紅斌想直接塞到她手裏,可這丫頭瞧著瘦弱卻有一股勁,捂著口袋都不願意鬆開。
瞧見她害怕到恐慌的模樣,知道不能逼得太急,便後退一步:“我這不是想請你幫幫忙嗎?這兩個饅頭就當好處費行不?”
妮萍抿著唇,想要繞過他離開。
周紅斌連忙攔住,想堵這丫頭不容易,平常都是待在家裏,又離著大隊長家特別近,根本沒法近身。
好不容易這丫頭出了門,也很難找到獨自逮到她的機會。
顧不上其他,他趕緊開口:“妹子,我先前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有個親戚以前就是紅山大隊的人,他在後山埋了不少東西,但他去世的急又沒交代清楚,你能不能幫我找找?”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虧待你,隻要你幫我找到,我保你一輩子吃喝不愁,怎麽樣?”
“我說了,我不知道。”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難不成你爸媽就沒說什麽?”周紅斌有些不耐,這不是第一次問,但每次得到的都是一樣的回複。
在紅山大隊折騰這麽長時間,沒一點頭緒,讓他是越來越煩躁。
其實他也知道妮萍這邊或許沒什麽消息。
因為早些年這丫頭還小的時候就有人打探過,一個孩子多好騙?要真的知道寶貝的下落,小孩肯定經不住誘騙,早早說了出來。
可他現在毫無頭緒,讓他不得不把希望放在妮萍身上。
都說後山藏著好東西,是讓無數人都饞涎的好東西,周紅斌不太清楚這些好東西到底指得是什麽,但除了價值連城的寶藏之外,也沒其他能被這麽多人惦記吧?
寶貝藏在後山,前幾十年這片地方誰最富有?
除了妮萍的祖宗之外,那是找不出第二個人,說不準那些價值連城的寶貝就是妮萍老祖宗留給後人。
這個邏輯很有道理,他越想越覺得可能,也不是沒跟那個人說過,想讓組織好好查查,可等來的確實一個不可能的結果。
甚至還詆毀他一通,說這種事他們怎麽可能沒猜到?早些年早就悄悄探過妮萍的消息,而且也查過妮萍祖上的資產,確定一大部分都拿出來換了糧食散給周邊的農夫,剩下全部被充公。
不可能還有餘下的東西。
如果真有,妮萍這十幾年來不可能過的這麽慘,手裏要是有錢,就算不會光明正大用,也會偷偷去換糧食。
但也派人一直盯到現在,一直沒發現妮萍手中有錢。
反正,那個人讓他別把注意力放在妮萍身上,而是盡快確定後山有沒有藏匿東西的地方。
最開始周紅斌也聽吩咐,上麵怎麽安排他怎麽做就是。
可現在不行,自打上回容曉曉的事一鬧,被大隊長調到最累的工種,再這麽下去他真的會廢,隻想搞清楚事發大財,去國外過好日子,而不是待在生產大隊當苦力。
後山那麽大,東西也不知道埋的有多深,別說一段時間,就是給他幾年都不一定能找到。
這才會將主意打到妮萍身上。
滿心期待著,萬一妮萍真能知道什麽呢?
“你仔細想想,你父母死之前難道沒交代過什麽嗎?或者他們有沒有給你留下什麽東西?”周紅斌一步步逼近,本來是想裝個好人勾著她說話,可因為心裏實在是太急,顯得麵上有些扭曲的猙獰感,讓本來就有些慌亂的妮萍更覺得可怕,連呼吸都急促起來,整張臉變得通紅。
仿佛一個不好就會暈厥過去一般。
周紅斌看出她的狀態不對,但現在也顧不上這麽多,他要的是寶藏的秘密!!
“周紅斌你幹什麽呢?!”
周紅斌還沒反應過來,突然肩膀被扯的發疼,被拽的後退了好幾步,“你有毛病啊!”
陳樹名怒視他,“我還想問問你想幹什麽,你都把人嚇哭了!”
妮萍早已經淚流滿臉,嚇得愣在原地直喘息。
慢一步的高遼皺著眉,“她的情況有些不對勁,趕緊去找大隊長。”
周紅斌這才心慌起來,顧不上肩膀的疼痛,連連擺著手:“我什麽都沒做,我還想給她饅頭吃呢。”
哪知,這一說陳樹名兩人的臉色都變了,下意識就擋在兩人中間,將妮萍護在身後。
兩人非親非故,周紅斌莫名其妙為什麽要給妮萍饅頭?
還是白麵饅頭!除了不缺錢的焦港之外,現在誰舍得主糧吃白麵饅頭?
一個男人對一個姑娘家這麽好,再想想剛才周紅斌離著妮萍那麽近,還把人家給嚇哭了,這很難不讓人多想。
“不是,你們想什麽啊!”周紅斌慌了、急了,大喊著:“我就是好心!”
高遼站在原地沒動,“樹名,你帶著妮萍同誌去大隊長那邊。”
陳樹名連忙應著,他也沒直接攙扶,而是緩聲說了幾句讓她跟著自己一塊走。
周紅斌還想攔著,高遼擋著不讓,冷聲道:“事情鬧大了對你沒好處。”
“……”周紅斌無聲咒罵幾句,最後隻能甩手離開。
又擔心之後的發展,心裏又急又後悔,這要是被那個人知道他是真沒好果子吃。
等人一離開,高遼便轉身跟上陳樹名兩人,確定妮萍不再急喘氣後才鬆了一口氣,“你呼吸放緩一點,不用太著急也不用害怕,我們在這裏,不會有人欺負你。”
“對對,你別害怕。”陳樹名連連點頭。
妮萍雙手一直揪著胸口的領子,內心的恐慌已經平息了不少,怯聲道:“我真不知道……”
十五分鍾後,羅建林知道了這件事,眉頭立馬緊蹙起來:“周紅斌怎麽會知道這件事?這混蛋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消息,什麽寶藏不寶藏,也就隻有他這種傻蛋會相信。”
後山有寶藏的事他以前也聽聞過。
妮萍的父母去世後,便一直是他在偷偷照料,有一些人在她麵前問三問四他也是知道。
甚至還有人打聽到他這裏來,但這麽多年過去寶藏的影子都沒見過,誰都知道是傳聞做不得真。
周紅斌也不知道從哪裏知道,居然還纏上了妮萍,真是太過分了!
“什麽藏?”陳樹名沒聽清。
羅建林沒多說,揮了揮手讓他們離開:“這件事我會處理,多虧你們護住妮萍,不然這丫頭真會被嚇出好歹,你們也快回去歇著吧。”
一看就有些秘密,但也知道問不出什麽來。
最後兩人隻能聽話離開。
等在回知青屋的路上,陳樹名不由道:“他們有小秘密啊,我老早就覺得周紅斌不對勁了,好幾次看他偷偷不知道在畫什麽,無意中瞟了一眼他還發脾氣。”
這能怪他?又不是故意偷偷看的。
正巧他一進門就看到了,他還沒怪周紅斌不想給人看又不藏嚴實。
雖然他剛才沒有聽清大隊長說的話,但‘寶藏’兩個字還是聽清了,他忍不住道:“你說說周紅斌那個樣子,難不成這大隊真的有什麽秘密?”
高遼搖了搖頭,“不管什麽秘密咱們還是別探究了,這些事咱們還是不知道的好,不然麻煩就惹上身。”
陳樹名聽著就不由點了點頭,歎氣道:“你說的沒錯,還是什麽都別管的好,以後老老實實待在知青屋,可別爛好心做什麽好人。”
說來就發愁,下鄉之前他就對自己說,想要在陌生的地方生活的好,就一定得打入本地人的圈子,這才不會被欺負、被孤立。
他不像容知青有個當地的親戚,而且還那麽有本事,能給整個大隊帶來便利和收獲。
同樣他也不像焦知青那麽討人喜歡,有一群護著的婆婆嬸嬸們。
所以他想進入本地人的圈子真的很費力,但好在紅山大隊的社員們都並不太排外,多多少少也接觸到一些人,和他們的關係也慢慢好了起來。
這期間有人要是找他幫忙,他也是二話不說的就答應了,甚至還挺高興對方沒將他當做外人。
可誰能想到,對方不僅僅沒當他是外人,還想把他收為自家人……
陳樹名苦惱的抹了一把臉,“你說說,我怎麽就惹上這種麻煩了?”
要不是陳嬸子好心私底下告訴他,他是真的沒想到季家人會有那種打算。
他是有打入本地人圈子的這個想法,但也沒想過成為紅山大隊的女婿。
至少現在是沒這個想法,就算有也不想被人算計著來。
高遼死死抿著唇,以防自己笑出聲。
陳樹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不會以為我沒看出你在笑吧?”
以防好友揍人,高遼趕緊說著:“也沒事,平日裏躲著就是了,他們一家就算真的有那個想法,總不能直接堵上門吧?”
陳樹名想想也是,自己應該也沒那麽大的魅力。
趕緊搖了搖頭,實在是不想繼續操心這麽麻煩的事,便問道:“對了,先前你說打聽的事有消息了嗎?”
知青屋這邊的人大部分都挺忙,尋找各種途徑想多了解一下關於黃土的用途。
他這邊想了一圈,還是想不到一個能有法子的人。
倒是高遼這邊想起了一個人。
高遼臉上的笑意收斂起來,眉宇間帶著擔憂:“我這次聯係才知道老師的情況不太好,她……怕是被下放了。”
先前提起黃土,他便記得有一次去老師家中做客,家中擺放了不少陶陶罐罐,好奇問一問,才知道老師的公公曾經是一位燒罐的師傅。
當時老師見他有興趣,還贈送他兩個小罐子。
所以一提起黃土,他就想起了這位老師,便給家裏以及原先的同學打了電話去了信,想聯係到這位老師。
可誰能想到,那位他人生中的良師居然會落到這種下場。
陳樹名歎了一聲氣,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開一點,這個世道啊……”
“想不開又能怎樣?”高遼苦笑一聲,跟著說:“我昨天給家裏去了電話,他們會替我詳細的打聽打聽情況,等過兩天我再去鎮上問問。”
陳樹名剛想再繼續勸慰幾句,可餘光一瞟整個人立馬呆住。
那那那、那個站在知青屋外麵的人是誰?
季婷?!真的是季婷!!
救命啊啊,馬春花的女兒怎麽真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