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羅建林煩得要死,但他能不管嗎?
當然不能。
不過他可以找個幫手。
回頭對著辦事屋喊了一聲,“羅支書,你兒子跟人打起來了,你不去看看?”
沒錯,這位羅記分員就是羅支書最小的兒子。
也算是大隊裏少有的幾個初中生。
不然就算有羅支書在,也不可能當上記分員。
喊後十幾秒屋內一點回聲都沒。
顯然羅老人家這會正在裝死。
羅建林走進去,就見羅支書仍舊坐在椅子上喝著茶水,瞧著風平浪靜般,其實那咬牙切齒的模樣誰都看得出來。
他什麽都沒說,隻是伸手敲了敲羅支書的桌麵。
羅支書冷哼,“你記住了,從今天開始我就沒羅寶君這個兒子,以後他的事我不管了。”
丟盡臉的臭小子,還不如沒生過這個兒子。
“噗……”一道沒忍住的笑聲從後方傳出,袁會計使勁憋著笑,最後還是沒憋住,他幽幽道:“您要是不管,信不信陳寡婦家明天就會多一個上門女婿?”
羅支書轉頭,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袁會計識時務,舉起雙手認罪,“我嘴臭,別和我計較。”
誰家屋裏不是一堆爛事,他可不想和羅支書互紮心。
門外的小子探進腦袋,揚聲問著:“大隊長,那要是沒事我就先過去了,朱婆子扒了記分員的褲子,屁股蛋都露出來了,我想再去看看熱鬧。”
“……”屋內的三人寂靜一片,嘴角不約而同的抽搐著。
這下不用羅建林催促,羅支書主動起身離開,瞧那邁出去的大步,真不像時不時說自己老了的人。
明明十分矯健嘛。
報信的小子跟著他們一起趕去豬圈。
等到了地方,一臉遺憾的嘀咕著:“怎麽就不打了?我還沒看到記分員的屁股蛋子呢。”
“我看到啦!”旁邊一個小男娃分享著,“特別白!”
“真的?”
“噓噓。”又一個男娃好心好意,“別說啦,記分員都被羞哭了,哭得老慘,捂著臉就跑了。”
這話說得有些誇張。
確實羞。
一個大老爺們,吵架他不怕、打架他不懼,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扒掉褲子,那就太丟人了!
瞧著一個嬸子又一個婆婆,對著他光溜溜的屁股指著說著,他能不羞嗎?
偏偏死豬婆子的手勁大,直接把他屁股上的布料給扯壞。
遮屁股肯定遮不住,那就隻能遮著臉跑了。
羅寶君跑了,朱婆子雙手叉腰,昂著下巴站在原地,瞧著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就像是打了勝仗一般。
可當她看到走來的羅支書,這氣勢立馬消散。
誰讓她婆家也是羅家,別看羅支書年齡和她一般大,可羅支書比她高了兩輩,往日裏她要是見到羅寶君,還得喊一聲叔叔。
這嫁進門的媳婦扒了叔叔的褲子……
哎喲,她怎麽就這麽糊塗呢?!
羅支書沉著臉走過去,就在眾人以為他要發火的時候,他卻道了一句:“幹得好!”
欸?!
眾人齊齊眨了眨眼。
難不成他們聽錯了?
羅支書跟著道:“小朱啊,以後羅寶君再幹糊塗事,你就替我往死裏揍他。”
他算是明白了。
哪怕話說得再絕情,真到要下手的時候他還是舍不得。
既然他舍不得,那就讓別人來做吧。
不然,總不能真讓兒子和一個比他還要大幾歲的寡婦在一起?
他就是一個迂腐的老頭子,反正他就是不能成全,“你盡管放心,我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話算話,你隻管動手,隨便打別打死就成。”
本來還有些膽戰心驚的朱婆子突然抖擻起來。
這是誰?
這可是她族爺爺!
族爺爺的話能不聽嗎?
瞧著羅寶君倉皇逃離的方向,她恨不得追上前直接和他大戰三百回合!
“行了行了,你就別搞事了。”羅建林一臉頭疼,揮著手讓聚在這裏的人離開,“還有你們,上午看熱鬧下午看熱鬧,你們一個個盡知道看熱鬧,收成後是不是不想分糧食了?看熱鬧能填飽肚子不成?”
大隊長發火,眾人縮著腦袋紛紛離開現場。
等人一散開,羅建林看著正在嗑瓜子的焦港,沒好氣道:“還有你,豬喂了沒?隻顧著自己吃,不管豬了是吧?”
嗑了一半的瓜子不敢繼續,焦港悻悻然回著:“喂了。”
心裏還忍不住抱怨。
怎麽盡指著他罵,明明容曉曉也在嗑……咦???焦港瞪大眼,看著正拿著石刀整理圍牆的容曉曉有些回不過神。
不是一直站在他身邊嗑瓜子嗎?
地麵上一半的瓜子殼都是她弄出來的呢!
什麽時候跑去偷偷幹活了?
“還是容知青懂事,焦知青你好好學學。”羅建林走了過來,看著一地的瓜子殼眉頭皺得更緊,“趕緊掃掃,不幹活也就算了還盡添亂。”
“……”焦港很委屈,可他的委屈沒人懂。
“容知青,你過來下。”羅建林叫著人,又指了指一旁的焦港,“讓他去幹活,我有件事想跟你說下。”
容曉曉應著。
手裏的石刀遞給皺巴著臉的焦港,笑眯著:“辛苦了,焦知青。”
“……”焦港默了。
羅建林正打量著豬圈,等容曉曉過來後,他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這邊整理的挺好,比原先看著好多了。”
容曉曉回應著:“就是累了些,不過環境幹淨點對豬好,不容易生病。”
沒幹過的事她不把功勞往自己身上貼,但既然幹過了,就得讓其他人知道他們的辛苦。
雖然這份辛苦有好幾個婆婆嬸子一起出力,但豬圈就是變得更幹淨明亮了。
過程可以省略,重點是看結果。
“不錯。”羅建林讚許著。
又是在周邊轉悠一圈,越看越滿意。
豬圈的活不累,但就是挺髒,他先前還擔心這兩個知青受不住豬圈的味,現在看來他是白擔心了。
連著誇了幾句,緊跟著他才說起事:“我想請你爸給大隊來一封信。”
“讓我爸寄信?”容曉曉挑了挑眉頭,“他先前寄的信沒收到嗎?”
羅建林嚴肅點著頭,“中午郵局那邊給我遞了消息,按你爸寄信的時間,怎麽也該到了,郵局也一直有人盯著,但現在連信的影子都沒見到。”
容曉曉:“也就是說,信不是在鎮上郵局消失,而是在寄來的中轉站出了問題?”
“不能百分百肯定,但應該是這樣沒錯。”羅建林點了點頭,“郵局還在排查,同時想請你爸再寄一封信,寄信人寫你媽或者其他親戚的名字,收信人寫我的名字。”
這樣也是想試探一下,背後的人到底是不是盯著姓容的信件。
“我明白了。”容曉曉瞬間理解,“明天我正好要去郵局領錢,會跟爸打聲招呼。”
“行。”羅建林喜歡跟聰明人說話。
不用多費口舌解釋,“那你忙去吧。”
容曉曉沒離開,而是順勢問道:“大隊長,之前的事考慮的怎麽樣了?”
“……還得再考慮考慮。”
容曉曉繼續說:“我跟你說,這件事挺好解決。”
“別說!”羅建林覺得自己又不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了。
想敷衍都敷衍不過去,“我還有事,你忙吧。”
瞧著大隊長快步下坡,不知道的真以為很急呢。
容曉曉‘嘖嘖’兩聲,遲早要把心裏的話給說出來!
和焦港打了聲招呼,明天容曉曉又有理由曠工了。
剛回到院門前,陳婆子就對著她招了招:“你的棉衣已經做好了,要不要拿回去先試試,有什麽不合身的地方我給你改改。”
“好呀。”容曉曉喜歡穿新衣。
她選得是一塊碎花的料子,是這個時代最好看的花色。
或許在過上幾十年會有些俗氣,但她現在要是穿出去,一定是最亮眼的那個崽!
小碎花,多時髦啊。
回到家換上,還在醜牛麵前轉悠了兩圈,“好看嗎?”
醜牛特別捧場,連連點著頭:“好看,表姑姑特別好看!”
“嘴真甜!”容曉曉手就往兜裏放,醜牛一看,立馬撒腿就跑,邊跑邊喊著:“表姑姑別給我糖,我還剩好多好多呢。”
表姑姑什麽都好,就是一高興就愛給他塞糖果。
他屋裏攢了好多好多,從一開始不舍得吃,發現怎麽吃都吃不完。
小小的醜牛怎麽都沒想到,自己還有吃不完糖果的一天。
容曉曉看著掏出來的糖果。
算了,隻能自己吃了。
剝下糖果的外衣,跟著塞進嘴裏,“真甜呀!”
不止自己吃,換下衣服出門,趁著二姑不注意的時候給她塞了一顆。
弄得容婆子吐也不是吃也不是,“你這丫頭,給我幹嘛。”
容曉曉嘿嘿笑著,“二姑,我明天要去一趟鎮上,中午就不用等我吃飯,我回來的會有點晚。”
容婆子不幹預,隻是叮囑著:“好,出門在外小心點。”
……
容曉曉對於鎮上已經是熟門熟路。
先是去郵局領錢。
寄錢和寄信雖然都是在郵局,但它們發件的步驟不同。
寄信得經過一個又一個中轉站,中間得隔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到達收信點。
可寄錢不同。
那是寄方郵局和收方郵局直接電報聯係。
中間沒有任何中間商。
這要是還丟掉,那就有意思了。
丟錢可比丟信嚴重多了,容曉曉甚至還期待丟一個試試,鬧大了才有趣。
可惜,上交了大隊開的證明以及自己的證件,順利取到了容爸寄來的兩百塊錢。
大手筆啊!
這錢也不僅僅隻是給二姑置辦物件。
還有她在電話裏訴苦,說是容家老宅舊的不成樣,想修繕下。
確實很舊了。
差不多四十年前的老房子,雖然用得料子都很好,但時間還是太久遠,哪怕二姑很用心對待,還是顯得很破爛。
接近十年的時間她都得住在這,不說推倒重修,稍稍修繕還是需要的。
不過她是真沒想到爸會給這麽多。
……不對,不是爸而是媽。
這肯定不是爸的私房錢,私房錢早就偷偷塞給了她,這次的兩百元應該是媽拿出來的。
突然間,容曉曉覺得自己是個富二代。
不過轉頭想想,兩個女兒下鄉爸媽給掏了不少錢,兩個兒子接連結婚又掏了不少錢,現在寄來了兩百,爸媽手裏就算還有錢應該也不多了。
容曉曉想了想。
她從中領會了一個道理。
以後就算要生孩子,也別生這麽多。
辛辛苦苦攢得錢,全給兒女們造了,兒女們都是債啊。
拿了錢緊跟著又打了電話。
完成大隊長交代的任務之後,她便再一次來到供銷社。
賈菊一眼看到她,招著手道:“表妹,這邊。”
容曉曉也熱情打著招呼,“表姐!”
賈菊看到她背上沒東西,先是失落了下,隨後又提起精神,小聲道:“你先前帶來的土豆可是讓我們家連著吃飽幾天,現在的糧食不好買,光定的量哪裏吃得飽?”
“以後有機會。”容曉曉跟著小聲回。
至於什麽時候她就不知道了。
賈菊一聽臉上的笑意更深,對著她道:“你等我一下。”
說完,從裏間拿出一個小包,也不怕被人聽見,直接道:“呐,這就是你表姨給你的頭繩,你看看喜不喜歡。”
掀開小包的一角,裏麵放著的都是銀白色的尼龍線。
還用手比劃了下需要補齊的價錢。
比原先說得要少幾毛,賈菊跟著道:“這玩意釣魚挺好,可惜光是線沒有魚鉤也不成,你要不要來一個?”
“多少錢?”
“魚鉤都是鐵製品,做工又特別精細,價錢就偏貴一些,得三塊錢三張工業票。”
容曉曉立馬搖頭,“太貴了,我窮。”
“……”賈菊很勉強才沒直接翻個白眼。
十幾塊的尼龍線說買就買,三塊錢的魚鉤反而說貴?
不過轉頭想想也是,她買得可是一斤的尼龍線,這要是做成魚竿不得十幾套?一個魚鉤不貴,十幾個魚鉤確實有點貴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怎麽釣魚。
好奇歸好奇,但她也沒多問,有些事問得太多反而讓人不喜,她還想繼續從這位同誌手裏買糧食呢,“還想要點什麽嗎?”
“買布。”容曉曉扯了不少布。
選得都是一些顏色很深,特別耐糙的料子。
跟著又選了一些日常用品,花了近三十塊錢才停下手。
賈菊已經麻木了。
這就是嘴上說沒錢的人!
出了供銷社,緊跟著又去了國營飯店,買了四五個包子當中飯然後就搭乘牛車回去。
牛車隻是經過紅山大隊,在小河邊上就會停下。
現在還沒到正午,容曉曉下了牛車也沒往大隊去,而是去了第一次遇見醜牛的小河。
找了個地方席地而坐。
掏出油紙裏的包子啃著,眼睛卻落在前方的河麵上。
一邊吃一邊想著接下來的事。
釣魚確實行,但她實在是沒那個閑情雅致去候著,更何況釣魚能比下網撈的魚多?
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小打小鬧。
就是有點缺人。
一個人可不好下網,這撈魚也是個體力活呢,她得好好想想該怎麽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