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賀家寶沒想到她會這麽問,不是太確定道:“應該吧?我聽大隊都是這麽稱呼容奶奶。”

具體叫什麽名他就真不知道,他跟著道:“容奶奶幾乎不出門,家裏也就隻有醜牛一個孫子,我和她來往不多,上回還是容奶奶家的院牆塌了,我和其他幾人上門幫幫忙。”

老人家是真的很好。

他們上門幫忙也沒想過要什麽好處。

老人家瞎著眼給他們每人衝了一碗紅糖水,熱乎乎甜的心裏特別暖。

容曉曉還在想著姓氏的事,突然餘光看到旁邊的大門探出一個黑疙瘩。

轉頭一望。

好家夥……又是醜牛的小腦袋。

醜牛也朝著她望來,遲疑一會招了招手。

容曉曉揚了揚眉頭,這是來找她的?

不過下一秒就知道自己誤會了,賀家寶先邁步過去,“你怎麽來了?”

除了醜牛之外,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半大的孩子。

三個孩子相貌不同,但有一點很相似。

那就是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都很破爛,還極為不合身。

其中一個小男娃的衣擺都在肚臍眼的上方,箍得特別緊,一看就小了很多號。

“賀叔叔,你們今年還要柴火嗎?”醜牛昂著小腦袋問著。

賀家寶微微彎著身子,“我得去問問,問後再找你。”

醜牛擺著手,“不用,我三天後再來找你,還是和去年一樣,兩分錢十捆,保證捆捆都能燒。”

賀家寶笑了笑,“行,三天後你過來。”

醜牛帶著另外兩個孩子鞠了一躬,才轉身跑開。

容曉曉看著跑開的男娃,她好奇問道:“他們是在賣柴火?”

“噓!”賀家寶輕聲,“是偷偷賣,雖然是分了班次,但就像周紅斌說得那樣,幹完活回來還得繼續幹活,多少有些承受不住,想偷偷懶的就能從這些孩子手中買些柴火。”

說是偷偷,其實整個大隊知道的人也不少。

最少大隊長肯定是知道的。

之所以沒有製止,也是因為那些孩子們的家裏實在是困難。

“醜牛和瞎眼的奶奶相依為命,招弟家裏有個後媽,對她是不管不問,虎娃子是個棄嬰,被大隊一個智商有問題的男人收養。”

反正一個比一個慘,大隊也不是沒補貼他們,但本來年景就不是太好,家家戶戶都缺糧食,大隊又能補貼多少?

所以他們自己能找到一點活計也是好事,賀家寶繼續說,“兩分錢十捆真的不貴,去年從他們手裏換來一些,確實挺經燒。”

容曉曉想了想,“後天讓他們來找我,我就算搬出來也得備上不少柴火。”

“行。”賀家寶一口答應下來,跟著又說了關於醜牛家裏住房的事,“醜牛家是挺好,他們家附近有兩戶人家,陳嬸子你應該是打過交道,也是好相處的人,就是另外一家……有些一言難盡。”

三戶人家落住在三角形的三處角上,雖然不是緊挨著,但時不時也會發生一些爭吵。

那一家三間房住了十來口人,個個都不是能幹的,你指望我我指望你,全都懶懶散散,十來口人加在一起一年的工分還沒有其他四五人的工分來的高。

懶散也就算了,還會想些歪心思。

“他們家人口多住房少,也就把心思打在了容奶奶家,容奶奶家裏就兩口人但是坐落四五間房,是恨不得眼紅的直接霸占。”賀家寶說著說著突然笑出了聲,“不過別看容奶奶眼瞎,但是凶起來沒人能招架得住,拉著一根棍子打的對方哭爹喊娘,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然能怎麽辦?

那家人不占理,更別說容奶奶人老眼瞎,真打了人誰有能奈她如何?

容曉曉開口問:“這家人別也是姓容吧?”

聽著和男主的家裏特別像。

也是一堆糟心的家人,家裏人口多事也多。

如果真是這家,那她會果斷放棄醜牛家裏,沒記錯的話白曼過不久會住到男主家附近,和他們接觸太近肯定沒好事。

她的宗旨一直都是看戲可以,參與就算了。

“不是,他們姓季。”賀家寶說著,“季家也不是壞到骨子裏的惡人,欺軟怕硬,有時候硬氣點會更好。”

容曉曉放下心,很讚同的點了點頭,“就該凶一點,不然兩祖孫怕是會被欺負死。”

“可不是嗎。”賀家寶繼續說著:“聽說容奶奶年輕的時候性子很好,和誰說話都是輕聲細語,後來家中接連出了事,她一個寡婦不凶悍一些又如何能將孩子拉扯長大?”

說來也是心酸,沒誰會無緣無故轉變性子。

可想要生存下去,也隻能逼自己更凶悍一些。

賀家寶仔細想了想,“其實真要說起來,容奶奶家中確實是挺好的選擇,雖然有個糟心的鄰居,但很多事根本不需要你出麵容奶奶就能替你解決。”

大隊中也不是沒有其他適合的人選。

但相對來說容奶奶家最適合了。

一個能扛得住事的老太太、一個還沒長大又懂事的小男孩,要是住進去安全方麵是不用擔心了。

對容知青好,對容奶奶家也好。

容知青要是住過去了,肯定會給一些租房的費用,正好能貼補一下容奶奶家

容曉曉沒直接答應下來,而是笑道:“賀知青知道的事可真不少。”

賀家寶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幹活的時候難免聽上幾嘴。”

論聊八卦可不單單指一些嬸子婆婆嘴多,有些大男人老爺子聊起八卦來更甚。

他天天跟著一群老爺們幹活,還真聽到了不少消息。

自己也沒覺得那些人嘴多,單單幹活實在是太無聊了,天天八卦也能解解悶。

……

“醜牛,你說知青們會買咱們的柴火嗎?”稍矮的小男孩嗦了嗦鼻子,皸裂的臉上帶著擔憂,“萬一他們不要怎麽辦?”

醜牛卻不擔憂,“他們會要的,就算老知青不要,新來的知青肯定也會要。”

大隊都不太歡迎新來的知青,說是一看他們的裝扮和神情,就像是城裏條件好的人家,根本不是能幹活的料子。

可他特別歡迎。

不會幹活才好,他可以幫著幹。

對方給錢他幹活,這叫什麽?

醜牛還小,並不知道這叫什麽,他隻知道自己特別樂意去幫著幹活,這才早早的跑去知青屋問要不要柴火。

身旁的小女娃期盼著,“希望他們能要多一點,去年光是撿柴我就掙了兩毛錢呢。”

醜牛叮囑她,“你得把錢藏嚴實了,可不能讓你後媽知道。”

招弟連連點頭,“我埋得可深了。”

虎娃子特別羨慕,去年掙得錢他早花了。

專門請去鎮上的婆婆給他帶回兩個大肉包子,他和爸爸一人一個,吃得老香了。

尤其是爸爸,香得他在家裏又蹦又跳,說是長這麽大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雖然有些羨慕招弟攢下錢,但虎娃子也不覺得後悔買的了肉包子。

等今年撿柴掙到錢,他一定再給爸爸買個大肉包子!

至於自己……忍忍也不是不行。

“我聽嬸嬸們說,今年不管是男知青還是女知青都不是幹活的樣,有個男知青還直接在地裏大哭起來。”醜牛說著聽來的消息,“還說他們看著不缺錢,肯定舍得花幾分錢買柴火。”

“太好了!”

醜牛臉上也難得浮現笑意,“也別三天後,這幾日咱們就能去撿柴火。”

三個小家夥埋頭商量著,也不知道商量什麽,就是嘰裏咕嚕一通,然後各自歡快的回家。

醜牛回家時,正好經過小河。

盯著盯著就忍不住吞咽口水,要是能下河就好了,抓幾條魚回家奶奶一定特別喜歡。

不過,肯定也會被奶奶拎著棍子打屁股。

就跟上次偷偷下河一樣,奶奶一邊哭一邊追著他打,屁股腫了兩天才消下去。

醜牛不是不知道奶奶是在擔心他。

可他也是想著讓奶奶吃魚。

上回大隊有人娶媳婦,專門給奶奶送了半條沒吃完的魚尾,奶奶嚐了一口全都讓給他,說是吃著魚肉讓她想起了小時候。

奶奶說第一次吃魚肉,還是她兄弟去河裏撈來。

一家人圍著一桌,吃得特別香。

醜牛也不是因為奶奶想吃才冒險下河。

而是因為他知道家裏沒多少糧食了,他還小掙不到工分,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吃食。

唯有小河裏,那裏麵有很多很多能吃的魚肉。

“醜牛。”

就在醜牛要跨進院門時,後方傳來一聲喊,那人跑上前,問道:“之前跟你商量的事怎麽樣?你也知道嬸子家人太多,這不你季二叔叔正在相看人家嗎,總不能讓他結婚了都沒地方住吧?”

醜牛繃著臉,“他又不是我叔叔。”

馬春花舔著臉,“咱們都是這麽多年的鄰居,豈不比尋常親戚來得親?你奶奶當年逃荒回來,我看她可憐還給她塞了半個土豆呢,要是沒那半個土豆,你奶奶說不準早死……呸呸呸,說錯說錯了,你別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瞧著醜牛瞪著眼呲牙的樣,她心裏就怵得慌。

別看這小子年齡小,真打起來像是不要命一般,弄得她都怕。

可再怕,還是得找來。

他們家老早就惦記著容家的屋子。

當年紅山村大部分的人都舉家逃荒,等了一兩年日子好過了些,就有不少人家搬到紅山村,季家就是其中一家。

之所以會選擇這個位置,當年也是想著容家的屋子沒了人,他們不就能不花錢白得幾間房?

可誰能想到,他們這邊才將房子建好,容婆子就回來了。

偏偏這是人家的祖宅,人都回來了他們也不能直接霸占。

眼紅了幾十年,看著容家祖孫兩住著四五間屋,而他們家那麽多人擠在小屋子,是越來越氣不順。

甚至也怪上了容婆子。

但凡容婆子早些日子回來,他們也不會把屋子建在這裏。

還能去村子裏找找其他地方有沒有空屋,就跟老羅家一樣,白白得了三間屋。

可再氣,現在也得擠出笑臉道:“你二叔叔絕對不會占你們家便宜,一個月給你們兩三毛錢的房租,先住一段時間,等我們家蓋了房子再搬出來,你看行不行?”

別說兩三毛錢,就是一分錢她都舍不得花。

不過兒子說得沒錯,先搬進去再說,到時候就算不搬出來,難不成對方還能趕他們?

要真的趕了,就直接說已經給容家祖孫幾年的房租。

反正給沒給,除了他們自己誰知道?

這也是馬春花為什麽要找醜牛的原因。

醜牛一個孩子更好誆騙些,到時候說到容婆子那裏去,隻要她孫子堅持,當奶奶的還能拒絕?

她伸手從兜裏掏出一顆糖果,“呐,給你吃。”

手掌心的糖果已經融化了些,瞧著黏糊糊的有些髒。

但糖果對於一個孩子來講,那實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醜牛伸出手,然後……直接推開院門,理都不理她。

“你個死小子!”馬春花氣急,怒吼道:“克親的玩意,你當誰稀罕你們家不成?這麽多年住進去的人死了多少個?我倒要看看你們兩祖孫……”

‘哐當’一聲巨響,嚇得馬春花的話都沒說完轉身就跑。

不跑不行啊,椅子都從裏麵砸出來了。

容婆子一個瞎子,萬一砸到她,還會怪她有眼睛都不知道躲。

飛速跑回家後,馬春花又忍不住有些後悔。

怎麽就憋不住呢?

現在把容婆子得罪死了,那她兒子結婚的房子怎麽辦?

醜牛將砸出去的椅子撿回來,還道:“奶奶,下回砸之前你問問我,我告訴你方位,保準讓你砸到。”

容奶奶氣笑了,“你個小淘氣鬼。”

醜牛拎著椅子坐在奶奶身邊,拿著小刀將竹子劈成一小片,“誰讓他們老是打我們房子的主意,我就是空著也不給他們住。”

容奶奶放下編製半成的竹筐,她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緩聲道:“醜牛,你得記住了,這套房子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別人得了去。”

說著,話語中帶著些傷心,“不然,奶奶的家人會找不到家。”

不說季家是不是真會掏錢租房,就算是真她也不會把房子租出去。

不然她的兄弟要是回家了,豈不是沒地方住了?

“奶奶,醜牛明白!”醜牛重重點頭。

他沒見過奶奶的家人,但也是從小聽奶奶說過她的過往。

奶奶曾經說過,如果不是她的家人護著,她活不到現在。

奶奶活不到現在,那更不會有他的存在,所以他也得感恩。

……

“這裏再寬一點,六十厘米的樣子。”容曉曉比劃了一下,“實在是拿不準,就按這個長度來。”

李泗看了看,“行,我記下了。”

說著,拿著鋤頭開始忙活挖坑。

就這樣一個在前麵指揮一個在後麵挖。

倆人配合的還挺有默契。

畢竟配合的不止一兩天了,又怎麽可能一點默契都沒?

這幾天下來,容曉曉最大的任務就是指導。

她也不是不能跟著一起挖,但她說的口幹舌燥不就是為了少幹點活嗎?

術業有專攻,各自做好各自的事才是最好的。

容曉曉也不管這是不是自己忽悠自己,反正這幾天都是帶著李泗到處挖坑。

挖的坑並不是太深,主要是建立一個野草和野草相互傳播的緩衝區。

在試驗開始之前她就已經同大隊長說過,這些方法並不能百分百解決掉野草的生長,但能夠起到一定的抑製作用。

挖好一處坑,李泗直起腰身,伸手拿下竹帽當做扇子扇了扇風,他望著周邊的土地,一臉欣喜地道:“瞧瞧,咱們努力的這幾天還真看到了成果。”

單獨來看還瞧不出什麽。

可一旦將兩塊地放在一塊的時候,這對比就出來了。

上一次集體拔草還是在五天前,他們專門劃出一片區域作為緩衝區,這片地和旁邊的地一對比,就能看出他們這幾天的勞作有成果。

野草生長的很快,五天的時間那塊地已經生出不少野草,馬上就要安排人手繼續拔草。

可作為緩衝區的這邊,也有野草,但少了很多很多。

李泗心裏算了算,最少能節約出一半的勞動力。

能分配到地裏拔草的勞動力都是一些婆婆嬤嬤,她們幹不了重活,平日裏除了拔草之外就是在曬穀場做手工活。

大隊長有個戰友在玩具廠當領導,每個月都會分配一些手工活給他們大隊。

做好的手工每個月掙不到多少錢。

但錢再少,對於大隊來說也算是貼補了。

這剩下的勞動力,就能多做一些手工活,每年都能多掙一些。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李泗對容知青的感官很好,“等晚上我就去找大隊長,既然有效果,那就把周邊的地也都弄一弄。”

容曉曉沒意見。

這時,坡上的小道上急匆匆的跑過幾個人。

李泗瞧見,大喊道:“你們幹什麽呢?”

其中一個年輕人回喊,“羅根媽摔斷腿了,我們得把她送去鎮上的衛生院。”

李泗一驚,“怎麽這麽不小心?嚴不嚴重啊。”

不過沒人回他話,全都飛速向前跑去。

李泗猶豫了下,但是沒跟著過去,那麽多人送羅根媽去醫院完全不是問題,他歎氣道:“腿要是給摔壞了,也不知道以後怎麽辦。”

“鎮上有衛生院,及時送醫的話問題不大。”容曉曉安撫著,現在的醫療也還行,就是醫療的費用應該不少,就看那家人舍不舍得花錢。

“希望吧。”李泗有些發愁,“羅根媽這一傷也不知道要養多久,她照料的那幾頭豬可缺不得人,不行,我晚上得跟大隊長聊聊。”

容曉曉挑眉。

李泗深吸一口氣,催促著:“容知青,咱們繼續吧,你看看這些坑怎麽樣?”

容曉曉先是仔細看了看,隨後點著頭:“挺好,小隊長掌握得挺快,不用比劃就知道大概的尺寸了。”

李泗笑了笑,“那就行,我就按這個來。”

容曉曉跟在他身後,問著:“小隊長,我明天能不能請個假?我聽說鎮上有間書屋,我想去看看。”

“行啊。”李泗二話不說就答應。

他向來尊重讀書人,尤其是容知青這樣有真本事的人,瞧瞧幾句話就讓他們大隊收獲這麽多,不過就是請假一天,不算事。

就這樣,容曉曉又能偷懶一天了。

不過遺憾的是,哪怕是休息第二天也得早起,不然她沒法搭乘到去往鎮上的牛車,想睡懶覺的代價就是走路去鎮上。

想了想,她還是選擇了早起。

“要是有輛自行車就好了。”艱難從**爬起來的容曉曉嘀咕著。

忍不住算了算自己手中的錢,最後隻能歎氣了。

錢也不少,但買完之後她以後花什麽呢?

更何況自行車還得有票,她都不知道去什麽地方弄。

收拾一番,在其他知青羨慕的神情下出了大隊。

沒多久就趕上牛車,一路晃**的到了鎮上。

先是去了郵局給家裏去了一封信,緊跟著容曉曉也確實是去了鎮上的書店。

可惜的是,這裏書的種類實在是太少太少,根本找不到她想要的書。

出了書店又在周邊閑逛了下,看了看時間,準點踩入國營飯店。

“別擠,趕緊報菜。”

“大米飯四兩糧票,一毛二。”

“這是誰的紅燒鯉魚,趕緊端過去。”

容曉曉二話不說,埋頭就擠了進去,對著女店員道:“兩個花卷,一碗紅燒肉。”

“花卷二兩糧票、五分錢,紅燒肉一塊八。”

容曉曉倒吸一口氣,頭一回因為花了一塊八而肉痛。

不過,再肉痛也得好好吃一頓!

交了錢和票就等在周邊,空氣中的飯菜香味吸進鼻,差點沒饞得她流口水。

好在,師傅們做菜的速度都很快。

等了大概十來分鍾就被端了出來,容曉曉趕緊去接。

一碗滿滿當當的紅燒肉,外加兩個比成年人巴掌還要大的花卷。

這一瞬間,容曉曉覺得錢花得值。

貴是貴了點,但架不住分量多呀。

“唔……”

咬了一口紅燒肉,容曉曉更加滿足了。

分量多還特別香,廚師的手藝很可以呀!

一邊吃著,容曉曉一邊覺得自己有些壓力了,沒嚐過也就算了,現在嚐到這麽美味,以後來了鎮上她肯定忍不住跨進國營飯店的大門。

一次兩次無所謂,次數多了她可承擔不起。

可要讓她放棄美食,那更不可能。

就著紅燒肉啃著花卷,吃到肚撐,碗裏還剩下小半碗的紅燒肉。

容曉曉花了兩分錢買了打包的油紙,然後朝著供銷社走去。

可惜的是,這次的運氣沒上回好。

供銷社裏人不多,一看就沒新鮮玩意。

看來是吃不到香噴噴的茯苓糕了。

容曉曉走到櫃台前,問道:“大姐,紅糖多少錢一斤。”

營業員放下手中的活,站起身:“五毛一斤,要票。”

容曉曉從兜裏掏出錢和票,“來兩斤。”

營業員轉頭去稱。

容曉曉等待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農家人背著塞滿的竹筐走進旁邊的小屋,等出來的時候竹筐的菜已經沒了。

她不由奇怪道:“供銷社還收菜?”

賈菊將稱好的紅糖放在櫃麵,“當然。”

說著,打量著麵前人,“你是剛來的知青吧?難不成你們那邊的供銷社不收菜?”

容曉曉搖了搖頭,她還真不知道。

主要也沒地知道,家裏可沒地方種菜,想賣也沒得賣,不但沒得賣還特缺菜。

臉上突然一喜。

她本以為想出售空間中的物資,必須得偷偷賣給鎮上的居民,要不就是冒險去黑市。

如果有正規途徑的話,供銷社會更保險點。

她輕聲問道:“大姐,如果我這邊有一些土豆,你們收的話是什麽價?”

“三分錢一斤收。”賈菊看了看她臉上的神色,“不過,你那來的土豆供銷社不會收,他們都是代表公社出售的蔬菜和食物,供銷社不會收個人的東西。”

容曉曉聽得認真。

這個時代還有很多東西她不懂啊。

“不過……”賈菊左右看了看,很小聲道:“你那裏要是有糧食和蔬菜,我有個親戚肯定會要,價格也會比供銷社要貴上一些。”

容曉曉聽得好笑。

這怕是無中生親戚,分明就是自己想要。

看來鎮上的居民也是真缺東西,定點定量,不想些法子是真不夠吃。

心裏想得明白,麵上卻沒表露出來,“行呀,等我分到糧食就給大姐的親戚送來。”

到底送不送,那就是以後的事了。

賈菊也知道肯定不能馬上談好交易,真要這麽迅速她反而不安,“行啊,你還要點什麽?”

“想扯布回去做套棉衣和被褥。”

賈菊猶豫了一下,最後咬咬牙道:“這裏還有一點瑕疵的布,拿去當被罩正正好,價格一樣不要票,你要不要?”

“要!”容曉曉笑得眼眸如同月牙般,“謝謝大姐了。”

對比起錢,票反而更難得,碰到這種好機會她哪裏會錯過。

買了步和紅糖,容曉曉歡樂離開。

賈菊看著她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舍出一塊瑕疵布對不對。

這塊布還是給她弟媳婦留下的,如今賣給別人,弟媳婦肯定有意見,要是以後能從這人手中買一些糧食也就算了,要是買不到,真就虧大了。

容曉曉可不知道她想的什麽。

拎著東西滿載而歸,滿足了口腹之欲也體驗了購物的快樂,現在天色還這麽早,回去了還能接著休息休息。

坐上回途的牛車,一晃一晃差點睡著。

就在這時,牛車上突然傳來說話聲。

“咦,那不是容正誌嗎?他身邊的女同誌是誰?難不成是對象?”

“沒聽他家提起。”

“怎麽可能是對象,他們家恨不得把大兒子當老牛來使喚,哪裏舍得他現在就娶媳婦。”

容正誌?

容曉曉瞬間沒了睡意,好奇的探頭打量著。

這可是文裏的男主呢。

又怎麽可能不好奇?

結果這一看,容曉曉瞬間樂了。

容正誌身邊的女同誌是誰?

不就是白曼麽。

兩人肩並肩走在鄉間的小道上,沒看出他們在交談,但誰都能感受到彌漫在兩人周邊的氣氛很是不同。

女主下手可真快,這才幾天就和男主走在一塊了。

牛車越過他們,走在小道上的兩人明顯沒有搭車的打算。

容曉曉突然覺得愛情這玩意挺害人的。

明明有車不坐,大熱天選擇和心上人壓馬路,那汗水都快把後背給浸透了,偏偏還甘之如飴。

大概這就是愛情吧。

……

“陳嬸子,你在家嗎?”

院子內傳來聲響,陳嬸子將院門打開,看到來人立馬一笑:“快快,進來喝口水涼快涼快。”

容曉曉跟著進門,接過水喝了一口便說明來意,“嬸子,我又得來麻煩你了。”

“瞧你說得,哪有什麽麻煩不麻煩?”陳嬸子笑得眼角堆起幾條細紋,她是巴不得容知青來麻煩。

賣竹帽賣棉花,這些知青們從不壓價,她從中還能掙上好處費呢。

看著她手裏拎著的布料,她主動問道:“你這是想做衣服和被褥吧?你要相信嬸子就讓嬸子做,論針線活我不說是大隊裏的第一,但也沒幾個人能比得過我。”

“那就謝謝嬸子了。”容曉曉掏出準備好的謝禮。

分出來的二兩紅糖。

紅糖可是走關係的好東西,沒人不喜歡。

果然,陳嬸子臉上笑開了花,先是推脫幾下,最後還是收了下來,她拍著胸脯道:“一個星期就給你弄好,到時候我給你送過去。”

“好。”容曉曉脆聲應著,“嬸子要是不忙的話,我回去跟其他人說說,他們應該也得做一件棉衣。”

“不忙不忙。”陳嬸子連忙道,“我那二媳婦針線活也不錯,他們要是想做衣服盡管讓他們來就是。”

兩人跟著又說了幾句話,容曉曉看了看一側,她道:“嬸子,我這次來也是想請你幫我搭個線,你也知道知青屋那邊實在是太擠,我想著搬出來住。”

陳嬸子立馬明白,“可是找好地方了?”

“嗯。”容曉曉點著頭,“我看醜牛家還有空房,能不能幫我問問?”

“醜牛家啊?”陳嬸子輕皺眉頭,“真要說起來醜牛家確實不錯,他們家一共有四間屋子還搭著一大一小兩個灶房,醜牛和他奶奶住在右側,左側的兩間房都空著的。”

容曉曉一聽更喜歡了。

左右兩邊分開,正好各自都有小空間。

“不過。”陳嬸子話頭一轉,“醜牛奶奶不一定答應,你應該看出來了吧?醜牛家的房子雖然是難得一見的磚瓦房,但特別老舊,比起周邊的房子要早搭建很多年。”

三套院子在同一塊地,確實能看出其中的差別。

陳嬸子家和季家的房屋相對來說比較新,但用料沒有醜牛家好。

“這其實是醜牛奶奶家的老宅,季家原先就打過他們家的主意,醜牛奶奶咬死不讓,季家也沒占得便宜。”

其實不止季家,連她婆家也是打過主意。

不然也不會把院子建在這裏。

隻不過她婆家人沒那麽厚臉皮,屋子的主人都已經回來,還惦記不放。

容曉曉似做驚訝,“既然是醜牛奶奶的老宅,季家有什麽理由打屋子的主意?”

“那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陳嬸子也是從那年過來的,多少有些感慨,“那幾年糧荒,紅山村大部分的居民都居家逃荒,家什可以帶著走,屋子可帶不走……”

緩緩說起當年的事。

從紅山村沒了人,到後麵搬來了一些居民。

之所以會將他們這些人安頓在這,一來是當時的紅山村已經沒了多少人,再來也是這邊空著沒人居住的屋子。

想著能占一處沒人居住的屋子,誰會拒絕?

陳嬸子的婆家和季家將院落建在這裏,也是想著每家分一半。

可誰都沒想到,醜牛奶奶會回來。

“……當時因為容家屋子的事鬧騰了好久,可再鬧騰醜牛奶奶也是占正理,這是她家的屋子誰也占不去。”陳嬸子正好是那段日子嫁過來,所以也記得清楚,“再來醜牛奶奶也是命苦,那麽一家人最後就她一人回來,她說了,容家的老宅絕對不能落到其他人手裏,她還得在老家等著親人的消息。”

容曉曉聽著,心裏已經有了估算。

陳嬸子還在惋惜著,“可等了二十幾年一點消息都沒,人要是還在,就算不回來不得寄封信回來?人也沒信也沒,其實她心裏也是知道,就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聽到這裏,容曉曉也覺得蠻奇怪,“像醜牛奶奶這樣回來的人多嗎?其他人家也都沒等到人等到信?”

“信是沒來一封,這些年倒是有一些人找回來過。”陳嬸子說著,“不過這些人大多都已經在外成家,回來探探親也就離開了。”

容曉曉擰起眉頭。

她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寄過信,但爸是寄了無數次,寄出去後毫無音訊。

可為什麽紅山大隊沒有收到爸寄來的信?

“我說這些,是想跟你說,醜牛奶奶將老宅看得特別重。”陳嬸子拉著她的手,“左側的那兩間屋子她一直說要給自己兄弟留著,擔心他們回來了沒地方住,就算你給房租,她都不一定會租給你。”

“嬸子,能不能帶我去醜牛奶奶家先問問?”

“行。”陳嬸子沒拒絕,“那咱們現在就過去,醜牛奶奶平日裏都在家,很少會出門。”

說著,兩人便朝著醜牛家走去。

結果向來不出門的醜牛奶奶這次卻不在家。

“奇怪了,她怎麽出去了?”陳嬸子納悶著,正擔憂她在家是不是出事時,突然想起,“哎喲,我把這事給忘了,今天是夏至,醜牛爹就是夏至那天離開大隊,每年這個時候,醜牛奶奶都會去河邊等著。”

說起來,醜牛奶奶是真的慘。

十七八歲就和家人走散,成了家又早早喪夫,等好不容易把兒子養大送去當兵,結果一去就沒了消息。

也因此將眼睛都哭瞎了。

醜牛奶奶這後半輩子,都是在等人。

等走散的家人,等失去消息的兒子。

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

陳嬸子問著,“要不你晚點再來?”

容曉曉想了想,“明天吧,明天中午我再來找嬸子。”

“行行。”陳嬸子說,“正好我今天晚上把被套給裁出來,明天中午給你量量尺寸再做棉衣。”

容曉曉道了謝,帶著聽來的消息回到知青屋。

心裏多少有些譜了。

但還得再去確認下。

同樣,她也很想和醜牛奶奶見一見。

但凡在她麵前提起醜牛奶奶的人,都說她特別好。

人老眼睛看不見,但她也不是一個任由欺負的人,能一個人養大兒子,現在又能一個人拉扯孫子長大,要是沒點能耐怎麽可能?

到了知青屋,先回屋歇息一會。

在下工之前把火燒起來。

今天輪到容曉曉來做飯,多虧了以前在家裏幫過廚,不然怕是連火都很難燃起來。

下工後,每個人將鋁盒飯拿來。

裏麵放著每個人的糧食,直接放在鍋裏蒸熟就好。

菜也簡單。

一小盤醃菜、再炒兩盤從自留地拔來的蔬菜,蔬菜不放油,放點清水一悶就好,這就是他們的晚飯了。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容曉曉的鋁盒飯裏裝著上午剩下的紅燒肉,把鍋蓋一揭開,肉香味就噴了出來。

不單單有肉味,還有其他香味。

比如盛左元的鋁飯盒中有醃製的紅腸。

焦港的鋁飯盒裏有熏魚。

吃獨食的不是一個人,容曉曉就沒那麽不好意思了。

說起來,前幾天那也是聞著其他人飯盒裏的肉香,隻能吞咽幹巴巴的糊糊,饞得她差點不要臉皮的去討吃了。

還是得早點搬出去呀。

分好各自的盒飯,容曉曉就著紅燒肉拌大米飯吃得噴香。

她今天總算不是聞著香吃不到的人了。

容曉曉吃得香,其他人就沒那麽香了。

本來飯菜就沒滋沒味,現在聞到肉香又吃不到,更是不好受。

尤其是楊娟。

一開始想著能和新知青一塊吃飯挺好,看著他們的條件不錯,吃得肯定比他們好,既然搭夥一塊吃,那她也能占占便宜。

前兩日也確實如此。

吃了盛左元帶來的臘腸又吃了焦港帶來的幹貨,可再之後他們兩就開始吃獨食,不打算分給其他人了。

心裏本來就憋著一肚子氣,看到容曉曉今天還吃上紅燒肉,心裏是更嫉妒了,直接把碗一摔:“我的糧食這麽少嗎?明明是一大半的玉米麵,現在就這麽點了?”

容曉曉抬眸,冷靜問道:“你是在說我偷?”

楊娟其實剛說完就後悔了。

每次對上容曉曉就沒好事,可所有人都望著她,她也隻能硬著頭皮往下,“我可沒說,我就是覺得我的糧食少了。”

“行啊,下回做飯把每一粒玉米麵數清楚了再交給我們,吃之前也數清楚了,也省得說我們白拿了你的糧食。”容曉曉給她挖坑,“不然傳出去,我們知青都是小偷了。”

楊娟心裏一驚,“我可沒說他們!”

容曉曉似笑非笑,“你說少了,我又沒偷,那你說是誰偷的?”

兩個人的戰場多無趣,倒不如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環視著四周,越說越來勁,“看來我們知青屋出了小偷呀,那可得好好查查,也不知道上報到鎮上能不能獲得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