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這個黑心肝的居然還敢來紅山大隊?”

“也不瞧瞧當年嫁來時黑瘦的樣,要不是容家養著你,你會有那麽好的日子過?一點不知足還害得容婆子兩祖孫那麽慘,狼心狗肺的東西!”

“滾滾滾,你要敢踏進紅山大隊一步,我就把你往河裏扔!”

幾個婆子憤怒的圍著董春,即使她麵上鼻青臉腫,顯然尤為淒慘和狼狽,但沒有一個人同情,甚至還覺得她活該!

早前容知青就拜托她們守在路口,說是董春有可能會來騷擾容婆子祖孫,還將當年容婆子為什麽不繼續要錢的原因說明,氣得她們是直跳腳,還想著董春哪裏還有臉來。

結果還真來了。

真的比他們想象中還不要臉!

“都讓開!!”朱婆子一聲喊,拎著掃帚就朝前麵衝過去,舉起手就往董春身上招呼,那力度比氣急起來打兒子還要狠,用盡全身揮打過去,打得董春是齜牙咧嘴,還不住大喊著:“你們誰啊,我去我兒子家和你們……哎喲哎喲,疼疼疼。”

細竹掃在臉頰上,疼得她是連聲叫喚。

想躲也沒法躲,邊上的路被其他婆子擋住,除了後麵沒其他地方可去。

董春想硬闖,朱婆子直接往她前麵一躺,直接耍起無賴,大聲假哭著:“來人啊,董春不是個東西,連老婆子都欺負,救命救命啊,我胳膊腿被她弄折了,沒個十塊二十塊別想走!”

董春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怎麽說也是在紅山大隊住過幾年,自然是知道朱婆子特別會耍無賴,被她賴上,誰都得脫層皮。

馬婆子跟著道:“容知青可是說了,你要再敢來大隊騷擾容婆子和醜牛,她就不是和你們好好說話的了,直接去公社告你們,你就等著蹲牢房吧!”

“對對,現在就把她帶去公社,必須給容婆子一個交代!”

“錢必須還、也必須讓她坐牢,現在就壓著她去……你別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趕緊站住!”

董春哪裏還敢待,自然是趕緊轉身就跑。

這要是被抓住,難不成真被帶去坐牢?

董春心裏慌得要死,眼瞅著就要過好日子了,怎麽就遇到這種事?尤其是她心裏也覺得自己不占理,原先也不是沒有拐彎抹角去打聽,她這種強占烈士家屬錢財的人確實會被判刑,即使她也屬於烈士家屬之一。

要不然也不會拿著醜牛去威脅,而不是心安理得的占下這筆錢。

要是去坐牢,那一輩子都毀了。

可又舍不得將錢拿出來,一時之間董春是真的兩難,再想想廖波兩母子死命揍她的樣子,突然間尤為的絕望,身邊連一個護著她的人都沒有。

不由想起了死去的容祥。

雖然她和容祥在一起沒幾年,但不得不說那幾年是她人生中最無憂的幾年,沒人對她非打即罵,就連以前不將她當做人的娘家,也看在容祥的份上,對著她笑臉相待。

如果……如果他沒早死就好了。

“這黑心肝的跑得真快。”

“她要是不跑,我恨不得給她兩巴掌,到現在都隻想著錢,完全不想想這幾年容婆子和醜牛過得有多艱難。”

“哪有那麽狠心的母親啊,居然拿著自己兒子的死去威脅婆婆。”

“不行,還得繼續守著,可不能讓她去騷擾容婆子,要不是她,容婆子的眼睛又哪裏會越來越嚴重,到後來直接瞎了。”

原先是因為容知青的拜托,現在她們是心甘情願。

到底是同在一個大隊幾十年的交情,平日裏吵吵鬧鬧也就算了,但對外還是蠻齊心。

反正她們無事的時候也是待在一塊閑聊,那不如就待在大隊路口,省得某些野貓野狗往她們大隊跑。

朱婆子此時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也不顧身上沾著的泥土,一張老臉笑嗬嗬,“瞧瞧,還是我厲害吧,不然哪裏能將她嚇跑。”

旁邊的人聽得不由都翻了一個白眼。

確實挺嚇唬人,這般耍無賴的行為,就連大隊裏都沒幾個人不怕。

朱婆子往小板凳上一坐,還要樂嗬幾句時,後方走來一人,她一副瞧不上的模樣,嫌棄道:“都擠在這裏做什麽?擠得路都沒了,還怎麽讓人走?”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以調查員身份來的甄蘭。

甄蘭這段時間一直待在紅山大隊,不是沒聽到外麵傳得那些事,急得她嘴角都撩起了泡,但連爸都沒辦法,她除了著急擔憂之外還能有什麽法子?

這次突然接到爸來的消息,說是想見她一麵。

甄蘭當時就想著,趁著這個機會最好也和媽媽見一麵,如果爸爸真的要蹲牢房,那最好早點撇清關係,別到時候還連累她們母女。

其他地方不知道,但她也是見過下放到紅山大隊的臭老九,住在牛棚那麽惡心的地方,光想想就讓她心理不適,要是被爸爸連累到這種地步,還不如早早撇清關係。

“你這丫頭說話怎麽這麽難聽?這麽寬的路你不知道走嗎?怎麽,還非得我們求著你過去不成?”朱婆子立馬懟了過去,光說不止,還就往路中間一站,“行,你說我占了,你能把我怎麽著?”

“你!”

“我什麽我,早就看你這個臭丫頭不順眼了,你要再敢說兩句,信不信我直接甩你兩巴掌!”朱婆子說著,就揚起了手,嚇得甄蘭臉色一白,急匆匆越過她落荒而逃。

看著逃離人的背影,方大姐一臉奇怪道:“她不是甄幹事的女兒嗎?朱婆婆你這麽嚇唬她,萬一人家告訴家長怎麽辦?”

“有什麽怎麽辦?那也是她先惹的事,在大隊耀武揚威跟一個大小姐似的,指揮來指揮去,把我們當奴隸使喚了。”朱婆子大大一個白眼,這段時間大隊沒什麽活,她反正有女婿家時不時的貼補,便找了一個最輕鬆的工種。

那就是跟隨調查員去後山,幫著他們帶帶路,簡單說明下後山的情況。

其他人好相處,對著她這個老婆子挺照顧,也不讓她做些活。

唯獨這個甄蘭,那指揮人的嘴臉真的難看死了,尤其是比她耍賴的時候還要理直氣壯,一不樂意就將‘我告訴我爸爸去’這幾個字掛在嘴上。

幹了兩天,她就在家裝病,不樂意去幹。

她挺著胸脯道:“像這種沒家教的人,老婆子我肯定得好好替她爸媽教教。”

說得那叫一個正氣凜然。

然而馬婆子立馬戳穿她,“現在說得好聽,之前怎麽就不見你教教她,不過是聽到她爸犯了事,絕對沒後台才好欺負,明明是欺軟怕硬,硬是被你說出剛正不阿了。”

被戳穿的朱婆子一臉都不心虛,反而更好奇著,“你也聽說了?還是我女婿告訴我的呢,說是甄幹事在外麵亂搞,幾年的時間和外麵的女人搞出三個崽子,別說工作都快保不住,怕是人得進監獄呢。”

這一下誰都不困了。

“真的?”

“看不出甄幹事這麽混賬,他怎麽能幹出這麽不要臉的事?”

“朱婆子趕緊說說,你女婿還說了什麽?”

就這樣,幾個婆子嬸子們湊成一團,在進入紅山大隊的路口邊上聊了起來。

聊得完全忘了時間。

說得口幹舌燥都不願意離開。

也不知道多久,她們又看到了回來的甄蘭。

這一去一回用了不到兩個小時,比起離開的時候,此時的甄蘭變化很大,倒不是穿扮上而是神情上。

不再茫然無措以及對未來的恐慌,此時的她高高昂著下巴,顯得榮光滿麵,像是心中很有底氣了一般。

“你這孩子是?”

有人將視線落在她的身側,牽著一個才三歲左右的男孩。

甄蘭回了一句,“我弟弟。”

如果不是擔心她們亂猜,她才不願意理會這些臭八婆。

說著,不管她們的反應,徑直走進大隊。

等人剛離開,馬婆婆不由道:“難不成她爸爸沒事了?”

朱婆子一聽,眉頭就是緊緊皺起。

難不成真的翻案了?哎喲,早知道她剛剛就該忍著氣,萬一真被甄蘭向家長告狀了怎麽辦?

“她這是打算把弟弟帶來一起住?”方大姐的注意力落在那個男孩身上,今天天色都這麽晚了,想來甄蘭不會將弟弟又給送回去,“我記得她現在還住在季婷家裏吧?又得多一個人,看來他們家又有借口找她拿錢了。”

大隊的破屋已經修繕好。

臨時居住在社員家裏的調查員都已經搬了過去,唯獨甄蘭沒有。

因為她嫌那邊太破,哪怕修補過,也不願意去住,更不願意和好幾個女同誌擠在同一間屋。

便一直住在季家,還把季婷給趕出自己房間,獨自一人占用整個房間。

季家會同意,自然是收了一些好處。

而且還不是少數。

不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又能管那麽多?

她們覺得錢多,或許人家甄蘭不在意呢?

在去往季家的路上,甄蘭也不管身邊的小孩能不能跟上,邁著急促的步子就往前走,小孩根本跟不上,握著拳頭一下子打在她的腰間,“你再不慢點,我打死你!”

明明是稚嫩的聲音,卻顯露著惡狠狠的霸道氣息。

顯然,又是一個從小被慣著長大的幼童。

年齡小,力氣卻不小,打得甄蘭腰間一疼,直接伸手將他狠狠推倒在地,“甄向笛,你敢打試試!”

甄向笛倒在地上,瞪著腿就在哭嚎:“我要告訴爸爸,我要打死你!”

一聽到‘爸爸’,甄蘭便冷靜下來。

想到剛才去鎮上的事,內心中一片火熱,不過緊跟著也覺得麻煩。

爸爸交代了,未來兩年她得帶著這個野種待在大隊,一直等他來接他們。

好在爸為她著想,給了她一大筆錢。

有這筆錢在,就算她在生產大隊也能過上好日子。

甚至已經想著,等過幾天就找機會去趟城裏,將她喜歡的衣服鞋子手表通通買回來。

正坐在地上蹬腿的小孩見討厭的人沒反應,直接撿起周邊的石塊就砸過去,手上沒輕沒重,周邊的人隻聽到一聲淒慘的叫聲響起。

聽得羅建林頭皮發麻,順著聲音響起的地方望過去,“羅寶君,你去看怎麽回事。”

羅寶君不太樂意。

他現在一點都不想和女同誌接觸,恨不得天天黏在男同誌身邊,這女人啊,都是他生命中的絆腳石。

可大隊長的話哪裏能不聽?

隻能硬著頭皮走過去,這一過去立馬大驚,連聲喊著:“別動手!快快,趕緊住手!”

在大隊沒少看見有人打架。

基本上這種情況最好別上前去勸,就算氣上頭也不會下死手,無非就是揪揪肉、扯扯頭發,很少有真見到血的。

這次羅寶君看到的不同。

兩人頭上帶血不說,還是一個大人摁著小孩死命捶。

這下他哪裏站得住,連忙衝過去將人拉開,還大喊著:“冷靜點,一個孩子能有什麽錯,至於下狠手嗎?”

“你讓開,你這個死雜種居然敢打我,我打死你!”甄蘭此時像是瘋魔般,這小雜種拿著石頭砸她,正巧砸在頭頂,血一下子流了出來。

對於她來說,破了口子不就是毀了容?

當下氣得就是一腳將小雜種踹倒在地,跟著也拿著石頭砸向他的腦袋,讓他也嚐嚐被砸的滋味。

結果還沒砸過去就被人攔著,甄蘭想都不想,握著石塊的手反手就往攔著她的人頭上砸去。

就這樣,見血的又多了一人……

十分鍾後,這邊迎來一群人。

沒辦法,尖銳的哭聲罵聲很難不把周邊的人給吸引過來。

這一過來,都是齊齊倒吸氣。

兩大一小,頭頂上都是血糊糊。

小的那個哭的氣都喘不過來,被一個大媽抱在懷裏哄著,好半晌小臉蛋上還是慘白一片,也不知道要不要送衛生院檢查下。

大的兩個,一個愁眉苦臉,想著自己和女人真的有孽緣,為了以後寬心一點、活得長久一點,能少接觸還是少接觸的好!

而另一個,絲毫不覺得有錯,昂著頭挺著胸,“誰讓他先打我?他不動手我能動手?”

這話是沒錯。

沒理的確實是先動手的那個人。

但……也不至於對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動那麽狠的手吧?直接拎著石頭往孩子頭上砸,真不怕出事?

大隊裏不是沒人打過孩子,不聽話打打沒毛病,小孩子不早點教,長大後想板正都難。

但頭是能打的?還那麽重的手,萬一出了事怎麽辦?

本以為甄幹事的女兒隻是刁蠻跋扈,沒成想還這麽糊塗衝動,做事之前都不想想後果!

羅支書看著兒子頭頂上的傷,他沉著麵色道:“你教訓弟弟我不管,你憑什麽打我兒子?打傷了你付得起責任?”

其實羅寶君頭上的傷不嚴重。

雖然見了血,但好在羅寶君反應及時躲了下,口子並不是很大,隻是看著有些嚇唬人。

但當爹的也氣啊,自己的兒子自己打的,一個外人憑什麽來打?

甄蘭絲毫不心虛,梗著脖子道:“負責就負責,給你二十塊錢看病總行了吧?”

不隻是說,還從隨身帶著的一個包裏掏出兩張大團結,直接丟在邊上的桌麵上,“呐,可別說我沒負責。”

二十塊錢而已,她多的是!

然而甄蘭卻沒發現,周邊人的眼神瞬間有些變化。

這麽一個小口子,就能得二十塊錢?

二十塊錢啊,羅寶君就是辛苦一年,除了分到手的糧食之外,也拿不到二十塊錢,結果就剛剛這麽一下,錢就到手了?

這……不得不讓某些人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