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保護
聽得此言, 太皇太後麵色慘白,她修了大半輩子的佛,絕沒想過自己有一日會被罵作惡鬼, 一時氣得胸口不住地起伏著, 她抬手指向蘇織兒,怒火中燒, “你……你敢罵哀家!”
“哀家好心好意, 不想強迫與你,讓你自己乖乖喝了這碗杏仁露, 既得你這般不識相,便別怪哀家絕情!”
太皇太後言罷,冷厲眼神驟然向劉嬤嬤掃去, 劉嬤嬤會意一頷首,衝兩個身材高大的宮婢一抬手,那兩人立刻衝上去,將蘇織兒一下壓倒在地, 力氣之大頓時令她不得動彈。
端著杏仁露的宮婢上前,蹲下身試圖將這碗杏仁露往蘇織兒嘴裏灌。
奈何蘇織兒將嘴閉得死死的,竟是一點也灌不進去,太皇太後見狀怒道:“這樣灌有何用, 將她的嘴掰開!”
那宮婢聞言遲疑了一下,但還是一咬牙,聽命伸手去掐蘇織兒的兩頰,然手還未落下,卻見兩個壓著蘇織兒的宮婢被重重踢踹出去, 她怔愣間,手中的碗亦被“砰”地打翻在地。
蘇織兒隻覺自己被一條遒勁有力的手臂一下拽了起來, 抬眸便撞進那雙漆黑深邃卻滿是驚慌的眼眸裏。
她鼻尖一酸,就知道他定會趕來救她。
蕭煜將蘇織兒上上下下檢查了個遍,視線瞥向那撒了一地的杏仁露,腦中盤旋的都是在瀝寧時蘇織兒吃了杏仁酥險些喪命的場景,一時連嗓音都在顫,“你喝了嗎?你喝了嗎?召太醫,趕緊召太醫……”
蘇織兒眼見他因著激動整個人抖得厲害,雙眸驟然染上一層猩紅,周身也開始散發濃重的殺意,便知他定是因太過恐懼失去她而失控毒發了。
她知道他毒發會是什麽樣子,這裏有這麽多人,再這樣下去,她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做出什麽。
她一把抱住蕭煜,不住安慰著,“陛下,你別這樣,你冷靜一些,我沒喝,我沒有喝,真的沒有……”
聽得此言,蕭煜麵色方才逐漸緩下來,顫意停歇,不再是剛剛那副瘋癲攝人的模樣,可他似乎還心有餘悸,一把將蘇織兒摟進懷裏,緊緊地抱著,仿佛一鬆手她便會消失不見。
“陛下!”太皇太後黑沉著臉,由劉嬤嬤扶著站起來,對著蕭煜厲聲斥責道,“你到底要護著這個禍害到何時!隻有除了她,才能給京城百姓一個交代,一個女人怎能比得上江山社稷!你莫要被美色衝昏了頭!哀家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太皇太後話音方落,許是外殿的吵鬧聲太大,在內殿午憩的綏兒被吵醒了,他爬坐起來,看向外頭的場景,或也感覺到了這壓抑沉悶,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扯著嗓子啼哭起來。
蕭煜放開蘇織兒,柔聲道:“你去哄哄綏兒吧,這兒有我。”
蘇織兒擔憂地看了一眼太皇太後,但也曉得她此時就算在也改變不了什麽,便點了點頭,將一切交給蕭煜,提步往內殿而去。
蕭煜轉身麵向太皇太後,不同於從前對他這位祖母一貫的恭敬順從,此時他的眸光比天山上萬年不化的積雪還要冷。
“皇祖母口口聲聲說這般做是為了朕好,可您大抵不知道,除了她和綏兒,這世上並沒有什麽值得朕留戀的東西,而且當初在瀝寧,若非蘇織兒相救,孫兒早就死了。”
蕭煜直視著太皇太後,一字一句道:“皇祖母若想要她的命,便先將孫兒的命奪去吧!”
“你!”
聽著蕭煜定定地說出這番話,太皇太後氣得險些厥過去,她萬萬沒想到蕭煜竟會為了一個女人執迷不悟到了這般地步。
“孽障,當真是孽障啊!”她捂著發疼的胸口,失望地看著蕭煜,“好,哀家不管了,哀家再也不管了,哀家隻怨怪你父皇瞎了眼,最後居然選了你繼承皇位,你父皇當年對哀家評價得對,你內心太過軟弱,如今竟因為一個女人而選擇與天下百姓為敵,好啊,到最後不論會有什麽樣的結果,你都自己擔著吧!”
說罷,太皇太後怒氣衝衝地往外而去。
蘇織兒抱著啼哭不止的綏兒,靜靜看著蕭煜為了她徹底與太皇太後決裂的一幕,心下五味雜陳。
見蕭煜側首朝她看來,她朱唇微張,似乎想說什麽,但到底什麽都說不出來,她不知到底該說什麽。
蕭煜似是看出她所想,薄唇微揚,衝她淡淡笑了笑,道了句“朕還有事,夜裏再來找你”。
話畢,便提步出了雲秀宮,但離開前,他或是曉得她應當有許多事情想問,特意留下了小成子。
重新哄好了綏兒,給他擦了把哭得紅彤彤的小臉,蘇織兒便在小榻上坐下來,讓小成子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都說了。
小成子說的倒是和太皇太後所說大差不差,無非就是外頭突然興起流言,說她是這一場疫疾的源頭,是病國殃民的妖妃。
再加上她爹蘇岷之事,如今流言更是愈演愈烈,蕭煜本不想理會,可最終迫於壓力還是將蘇家眾人押入了刑部大牢。
言至此,小成子忙解釋,蘇家三人雖然入獄,但陛下特意命人關照著,並未受苦。
而她蘇織兒,如今在外頭眼中,亦是被蕭煜“禁足”在雲秀宮,雖蘇織兒心裏清楚,她哪是被禁足啊,他派了禁衛軍守在殿外,根本就是想保護她。
蘇織兒出身鄉野,幾乎絲毫不懂那些錯綜複雜的朝堂之事,可從小成子的隻言片語中也能想象到眼下外頭是如何的動**不安,蕭煜究竟一人在替她默默抵擋多少席卷而來的風雨。
她眨了眨眼,一時忍不住落下眼淚來,綏兒見得她哭,似也能感受到她的傷心,頓時伸出小手替她擦拭,旋即竟是眉頭一擰,作勢也要哭。
蘇織兒見狀抽了抽鼻子,忙背手擦了眼淚,將綏兒摟進懷裏,輕拍著他的背,“娘不哭,娘不哭了,綏兒也別哭好不好……”
她輕歎一口氣,兀自喃喃道:“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太皇太後來過後,那些宮人們故意隱瞞不說的事,蘇織兒也算是曉得了,凝香凝玉這段日子為防蘇織兒發覺,都在勉強自己笑,眼下既得她們這主子知道了一切,她們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這一日的雲秀宮,氣氛始終很沉重,晚膳過後,蘇織兒早早哄睡下了綏兒,但自己靠在床頭,卻是心煩意亂,怎也睡不著。
夜半隱隱聽見推門聲,便見蕭煜幽著步子入了內,見得她還醒著,有些詫異道:“怎的還不睡?”
“我睡不著……”
眼見蕭煜在床榻邊坐下,蘇織兒借著殿內昏黃的燭火,細細描畫著他疲憊的眉眼,不禁有些心疼,“陛下,你累嗎?”
他背負著家國天下,可如今卻不惜與天下百姓的意願相悖擋在她身前保護著她,她無法與他感同身受,但也知道那定是尋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煎熬。
蕭煜並未答她,隻扯了扯唇角,挨著她躺了下來。
蘇織兒亦躺睡下來,扯過自己身上的衾被蓋在了蕭煜身上,兩人的腦袋就這般挨在一塊兒,耳鬢廝磨,誰也沒說話。
蘇織兒想起在瀝寧時,他倆圓房後便睡在同一條被褥裏,瀝寧的天冷,他們就這般夜夜緊貼著抱在一起取暖。
那時他們被相互溫暖熨帖的不僅僅是身子,還有心。
所謂高處不勝寒,蘇織兒想起白日太皇太後說的話,始知皇家人心之冷漠,他們可以為了江山社稷做到斷情絕義,甚至於不擇手段,她不知他自小在這般殘酷的環境中長大,究竟經曆了多少陰謀詭計,遭受了多少冷槍暗箭。
乃至於到最後被逼成為了那樣的人,反用這種的方式來保護自己。
有時候蘇織兒寧願他不是皇帝,雖在瀝寧,他們的日子過的清貧,總也會遇著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遠比現在更自在歡愉。
可惜他們終究被命運捉弄,一路裹挾著走到了現在。
蘇織兒失神間,就聽那低沉中帶著些許沙啞的嗓音在她耳畔幽幽響起。
他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織兒,會沒事的,朕無論如何,都會保你和綏兒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