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幫忙
蕭煜聞言, 抬眸往灶房內看了一眼,薄唇輕抿,神色頗有些意味不明, 須臾, 靜悄悄折身離開了。
灶房內,牛三嬸聽得這話, 愣了好一會兒, 但見蘇織兒半垂著眼眸,語氣中透出幾分淡淡的無奈, 忙笑道:“嗐,我也就隨口一提,哪裏會真到那份上, 再說,那韓官爺不是隔一段時日就會送東西來嘛,還能擔心餓死不成。”
牛三嬸自覺或是自己太心急了些,看那周煜剛來的時候, 也不知遭了什麽事兒,話都不願說,每日得過且過,跟個遊魂似的, 但如今成了親,肯幫著織兒幹活,人看著有了生氣兒,不那麽難以接近了,已是不容易。
他家情況到底與旁人家不同, 確實沒必要上趕著催促那周煜趕緊賺錢養家,何況她這話似乎讓織兒為難了。
“我的話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要說還是你們夫妻和睦,日子太平安逸最是要緊。”
蘇織兒含笑點了點頭。
她也知牛三嬸方才那話是好心,可她實在不知她該以怎樣的立場去向周煜提起此事,似乎怎麽也不合適。
她是他的妻子不錯,但也隻是有名無實。
她不是不想讓周煜去做活,隻是以二人如今的關係,她似乎並沒有資格要求他為了她而賺錢養家。
畢竟沒有她時,他一人活得也很好,她是設計嫁給他的,又憑什麽再強塞他一份沉甸甸的責任,逼迫他去做那些苦累的活呢。
這對他而言並不公平。
何況她也不知,與周煜的這段姻緣是否能夠天長地久。
若將來她真攢夠了去京城的錢,但他不願隨她一道,他們之間的緣分便要徹底盡了。
蘇織兒往灶房外那個默默往屋頂遞草料的身影望了一眼,神色倏然黯淡下來,但很快,她暗自搖了搖頭。
現下煩擾那些看不到邊際的東西做什麽,還是注重眼前之事才最是要緊。
臨至午時,牛三嬸忙著回家做飯去了,蘇織兒也著手準備起午食來。
雖說牛二叔幾人特意說了不必管飯,但他們辛辛苦苦做活,哪有真的不管飯的道理。
幸得前陣子去鎮上買了不少米,肉雖是沒了,但還剩一些用肥肉煉的豬油,用來炒菜蔬和野蕈吃,也很有滋味。
蘇織兒蒸了一大鍋糲米飯,又炒了一盤野蕈,一盤菘菜,用剩下的兩枚雞蛋炒了香椿,覺得不夠,又煮了一大碗野蕈湯。
瀝寧的日頭雖不毒辣,但在屋頂上幹了一個多時辰的活,幾個男人均是大汗淋漓,蘇織兒舀了水讓他們擦臉,便招呼他們吃飯。
見牛二叔他們立刻推卻,蘇織兒笑道:“既得一開始說要管飯,那定是要管的,且我都做好了,那麽大一鍋飯,我和我夫君兩人也吃不完的,到時候倒了豈不是浪費嘛。”
聞得此言,牛二叔和張獵戶對看著,仍是有些遲疑,蘇織兒不得不看向蕭煜,那廂會意開口道:“既然都做了,那便一道吃吧。”
他頓了頓,又語氣生硬地加了一句,“人多還熱鬧些。”
連這般不善言辭的主家都發了話,牛二叔幾人也沒了再三拒絕的理由。
家裏頭一回來那麽多人吃飯,碗筷桌椅什麽都缺,蘇織兒同對麵牛三嬸借了一些,又將一張木板架在凳兒上,勉強充作桌子。
幾人坐木墩的坐木墩,坐矮凳的坐矮凳,倒也將將圍著坐下了。
蘇織兒將三菜一湯端出來,又每人盛了滿滿一大碗糲米飯,幾個饑腸轆轆的男人甫一接過便埋頭吃了起來。
這男人胃口本就大,再加上幹了體力活,一碗糲米飯下肚,也就堪堪墊了個底,張獵戶是頭一個吃完的,但他也不好意思開口再添,隻能舀了小半碗蕈湯,咕嚕嚕喝了個幹淨。
蘇織兒瞧出來,主動起身幫他盛飯,還不忘道:“兩位叔叔,還有張大哥,宋大哥,灶房裏還有不少米飯呢,你們盡管吃,可得吃飽了,不必客氣的。”
張獵戶難為情地撓了撓頭,“織兒,都怪你這菜燒得太好吃了,尤其是這野蕈,吃起來可不比肉差。”
蘇織兒將添滿的飯遞給張獵戶,忍俊不禁,“張大哥就算是想誇我,這話說得也太過了吧。”
“唉,織兒你不知道,我姐夫說的一點也不過。”一旁的宋誌正吃得津津有味,“從前我在縣城的孟老爺家做活的時候,那孟老爺就常吩咐廚房做野蕈吃,說什麽這是山珍,一點不比肉便宜嘞……”
聽得此言,牛三叔卻是有些唉聲歎氣,“什麽山珍,都是那些富貴人家自個兒想出來的,蕈就是蕈,也就賣那個價錢。尤其是今年的野蕈,長得好,賣的人也多,價錢便低了不少,往年我家婆娘累死累活采的滿滿一簍子還能賣個十二文,今年也就十文。那些個收蕈的哪裏會同你講道理的,管你賣不賣,自有大把的人爭搶著將野蕈賣給他……”
蕭煜慢條斯理地吃著,雖是不言,但始終默默聽著他們說話。
他很清楚,眼前這盤炒野蕈雖是平平無奇,但要是放在京城第一酒樓珍饈閣裏,再取個附庸風雅的名兒,便能搖身一變,變成不可多得的珍品,賣到足足十兩。
從十文到十兩。
那些世家貴族,巨富商賈的奢靡富貴,不過都是靠著欺壓這群窮苦百姓得來的。
蕭煜劍眉微蹙,垂眸若有所思,但很快,他便神色如常,隻默默夾了一片鮮嫩多汁的蕈菇送進嘴裏。
有這麽多人幫忙幹活,這速度自然是更快些,不消三日,這破舊的屋頂不僅補了窟窿,也被翻修一新,也幸得老天給麵兒,這幾天並未下雨,一切才得以順順當當的。
這屋頂修完了,蘇織兒便也同牛二叔三人結了工錢,可他們自覺這兩日吃了太多米麵,拿不下手,還是蘇織兒磨破了嘴皮子好一番勸,他們方才肯收下。
牛三叔那廂,蘇織兒問了草料木料的價錢,他也隻堪堪報了個數,蘇織兒清楚定是不止這個價錢,但也沒有拆穿,還同工錢一道給了,想著往後有機會,再還這個人情。
修屋頂的這三日,雖說每日隻管了一頓飯,但也架不住他們能吃,米袋子眼看著就癟了下去,剩下的隻怕撐不了兩日,不僅是米,家裏的鹽也所剩無幾。
聽說牛三叔第二日要去鎮上賣蕈,蘇織兒便打算同他一道去,將缺的東西都采買了,晚間同蕭煜一提,便見他頭也不抬,隻答她一句:“我去吧。”
似乎是被他的主動所驚,蘇織兒詫異地盯著他看時,便聽他又淡淡道:“明日,我會順道給你抓些治風寒的藥來。”
這是顧及她生病的身子?
蘇織兒張了張嘴,正欲開口說話,可寒氣入了喉,令她又忍不住掩唇低咳起來。
她這風寒雖算不上多麽嚴重,可這兩日反反複複咳,始終不見好,因著染病,身子也總覺疲累。
既得他願意去,那便再好不過,蘇織兒頷首道了句“好”,便將要買的東西都悉數交代給他。
翌日天不亮,蕭煜就起了身,睡在他身側的蘇織兒也跟著爬起來。
自先頭屋頂破漏到如今,她就始終挨著他睡在一頭,如今屋頂雖是修好了,但蘇織兒的棉被還未晾幹,睡的仍是蕭煜的那條,雖有些不好意思占了他的棉被,讓他隻能蓋著長襖子,但也隻能繼續硬著頭皮睡在這兒。
蘇織兒從角落的木箱裏摸出一兩銀子和一些碎錢塞給蕭煜,見他衣襟有些皺,便自然而然地踮腳替他打理起來。
“這米可多買一些,鹽不需買太多,可以吃很久的,午食你挑著喜歡的吃,不必節省,若是可以,也請三叔吃一頓,先前修屋頂他幫了那麽大的忙,都沒收我多少錢,就當是謝他的……”
蘇織兒碎碎囑咐著,偶一抬首,才發現男人正用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著自己,她忙別開視線,頓覺耳根一陣陣發燙。
她這樣子,怎像極了在依依送別離家外出的男人。
蘇織兒朱唇微抿,轉念一想,又覺不對。
他不就是她的男人嗎?
她不自在地低咳一聲,催促道:“快走吧,莫讓三叔等。”
她將蕭煜送出柴門外時,牛三叔正在小道上套牛車,他零碎的雜活做得多,常去鎮上和城裏幫人運貨,從前是租的旁人家的車,前兩年為了方便就花了一大筆錢買下了這輛牛車。
套完了車,牛三叔將幾筐子自家采的和別家托他賣的野蕈搬了上去,還以為是蘇織兒同他一道去,看向她道:“織兒,上去吧。”
蘇織兒笑著搖了搖頭:“叔兒,我有些不大舒服便不去了,今日我夫君代我去。”
“哦。”牛三叔轉而看向蕭煜,“也好,那周煜,你快上來吧。”
蕭煜微一頷首,疏離而有禮地道了一句“麻煩您了”,說罷,倒也不嫌車上髒,爽快地坐了上去。
蘇織兒立在原地,看著牛車遠去,不由得揉了揉額頭,又是兩聲低咳。想著今日既隻有她一人,索性就隨便吃些,好生躺著歇息歇息吧。
那廂,牛三叔幽幽趕著牛車,時不時用餘光向後瞥上幾眼,實在不知該和那周煜說些什麽。
打這周煜搬來也有大半年了,他與織兒成親也近三月,可他與周煜說過的話怕是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雖也知道他並非是那種全然冷心冷性之人,不然上一回也不會在山中救了他,可這後生總沉著一張臉,讓人覺得甚是不敢接近。
正當牛三叔在心下琢磨著該聊些什麽好,就聽身後一道低沉的嗓音驟然傳來。
“三叔,您可知道……來瀝寧的流人都會做些什麽……”
牛三叔聞聲怔忪了好一會兒,絲毫想不到蕭煜會主動同他說話,他反應了片刻,才道:“做什麽?你是說幹活?”
身後人沉默了少頃,才自鼻尖發出一個低低的“嗯”字。
他這是想找活幹嗎?
牛三叔不由得麵露喜色,這敢情好,前兩日他家婆娘還同他說,看織兒這般累,若是周煜去找個活幹就好了。
今日這周煜就同他提了,想來應當也是心疼媳婦。
牛三叔在瀝寧幾十年了,做過各式各樣的活,見過形形色色的流人,最是了解,“除卻那些被遣去為奴為婢,做勞役的,就我見過的流人,有做教書先生的,有當賬房的,還有開食肆做生意的。其實隻消有本事,不少流人在瀝寧都過得不錯……”
牛三叔越說就愈發興致勃勃,“想織兒她爹,也是流人,可厲害嘞,不僅打獵是把好手,還被大戶人家請去做過護院,當時他還與那韋家,韋家你可知道,就是那戍邊的韋大將軍一家關係甚好……”
蕭煜雖早知蘇織兒的父親亦是流人,但從未仔細問過他的身份,這還是頭一遭自旁人口中聽說他的事。
能與韋家交好,且身手不凡,或許那人並非什麽普通人。
蕭煜思索間,就聽牛三叔試探著問道:“周煜,你可是想找活幹,我認識的人倒也算多,或可以幫你打聽打聽……”
聽得此言,蕭煜垂眸靜默了須臾,隻淡淡道了一句:“不必了,不過隨便問問。”
他隻是突然想起了前幾日蘇織兒在灶房說的話,才會不自覺問出了口。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般在意,分明打從來到這裏,他便隻打算渾渾噩噩過完這輩子的。
牛三叔的車趕得並不快,牛車顛簸了小半個時辰的工夫才抵達了青水鎮。
這賣蕈就是得趁早,牛三叔與蕭煜商量著,直接將車趕到了那收蕈的鋪子前,讓他稍等一等,等他賣了蕈,就載他去賣米麵的鋪肆。
蕭煜點頭,眼看著牛三叔抬著一筐子蕈走進去,沒一盞茶的工夫,就沉黑著臉出來了。
“當真是欺人太甚,前幾日還是十文,今兒就隻願給八文,這些個商戶這般欺負人,也不怕折了壽嘛……”
見牛三叔嘴上雖罵罵咧咧,但還是不得不將車上的野蕈抬進去賤賣,蕭煜思量片刻,驀然壓住牛三叔的手,低聲道:“三叔,你若肯信我的話……要不將這野蕈賣到別處,指不定還能多賣些錢銀……”
牛三叔下意識以為蕭煜指的是賣到縣城,登時搖頭,“怕是不成,這蕈吃的便是新鮮,待趕到縣城,隻怕更賣不上價錢。”
“不是縣城……”蕭煜抬首望去,便見不遠處矗立著一座三層的朱瓦高樓,三樓的欄杆上招幌迎風飄揚,格外惹人注目,“你可信我一回。”
見蕭煜神色這般堅定,牛三叔索性也抱著一種試試看的態度,左右不行就再回來。
但真的將車停在那氣派的酒樓門口,他又一下沒了底,忍不住低聲問蕭煜,“這能行嗎?”
蕭煜不言,隻下了牛車,闊步入了酒樓。
雖還未到吃午食的時候,但酒樓的夥計見進來了人,還是熱情地上前,然下一刻見得是個衣衫襤褸的,嘴角又登時耷拉下來,沒好氣道:“要討飯也晚些來,都還沒到飯點呢。”
“我是來吃飯的。”蕭煜瞥他一眼,“來隻燒雞,一碗炒野蕈,再上兩碗米飯。”
夥計聞言驚了一驚,旋即眯了眯眼,露出狐疑的神色,畢竟他在酒樓這麽多年,也不是沒遇著過裝闊綽,轉頭吃完了又沒錢給的。
他正想著讓他們先付了錢再說,就見一物驀然被拋了來,接過一看,正是一錢碎銀。
他登時眉開眼笑,變了態度,一口一句“客官”地將人往裏頭迎。
牛三叔尚且忐忑地站在門外,也不敢踏進來,隻滿目擔憂地喚了聲“周煜”。
蕭煜見狀複又折返回去,微一俯身在牛三叔耳畔低聲道:“三叔,你且挑上一些野蕈拿著,便安心隨我進來吃飯吧。”
說罷,他看向那夥計,吩咐道:“勞煩幫忙看管我們這車和車上的東西。”
夥計忙躬身應下:“誒,客官盡管放心,定不會教您少了東西。”
牛三叔也不知蕭煜究竟要做什麽,但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也隻得按他說的做,挑了一把野蕈,旋即不停地捋著衣衫上的褶皺,戰戰兢兢地跟在蕭煜身後,在這他從前踏也不敢踏進來的酒樓裏坐下。
因著他們來得實在太早,後廚尚且沒什麽準備,直磨蹭了半個時辰,才上完了菜。
牛三叔如坐針氈,不安地緊,亦沒心思吃,左顧右盼,到底忍不住湊近問:“周煜,你到底要做什麽呀?”
蕭煜將那盤炒野蕈向前推了推,淡聲問:“您瞧,這野蕈和您賣得有何不同?”
牛三叔埋頭看了看盤子裏的,又看向自己帶來的那些,比對了好一會兒,實在沒看出有什麽區別,“不都一樣嗎?”
蕭煜要的便是這話,他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夥計,抬了抬手,那夥計登時諂笑著屁顛屁顛地跑來,“客官有何吩咐?”
“你家掌櫃的可在,能否將他請來?”蕭煜道。
聽得要見掌櫃,夥計麵色微變,小心翼翼道:“客官,可是這菜哪裏有問題?”
“不是,這菜很好,隻是有些事想要問問你家掌櫃。”
夥計看著眼前這個衣袍破舊,但舉手投足與對廂人全然不同,不卑不亢,乃至於氣度不凡的男人,遲疑片刻,無奈點頭道:“客官稍等,小的這就去請。”
不消一刻鍾,酒樓掌櫃便匆匆趕來,那是個不惑上下的男人,著一件赭石的錦袍,態度倒是好,才一站定,便問了與夥計一樣的話。
“掌櫃的誤會了,並非菜有問題,我們想見您,,是想與您做一筆交易。”
交易?
酒樓掌櫃不明所以,“客官要與我做什麽交易?”
蕭煜看向桌上的野蕈,“我們有好幾筐野蕈,都是昨日新鮮采的,想賣給掌櫃的您……”
酒樓掌櫃聞言上下打量了兩人幾眼,頓時恍然大悟,敢情這兩人不是來吃飯的,是來賣蕈的。
隻他們倒是聰明,曉得若一開始便直截了當地提出目的,毫無疑問會被趕出去,就幹脆以食客的身份見他,讓他趕無可趕。
縱然有些不悅,但酒樓掌櫃還是好聲好氣道:“客官,我們這兒不收蕈,你們還是去別處看看吧。”
“若我們隻要你平日收價的一半呢?”蕭煜將桌上的炒野蕈和牛三叔拿來的野蕈俱往前推了推,“既得都是一樣的,掌櫃的與其從蕈商手中收,不若從我們手中收,反倒更便宜些。”
酒樓掌櫃拿起那野蕈仔細瞧了瞧,少頃,問道:“你們的蕈可都是這般大小的?”
蕭煜看向牛三叔,便見他站起來,一時激動地舌頭都捋不直了,“都……大多都是……我家婆娘采蕈都是挑著又大又好的……”
“我們的車就停在外頭的,掌櫃的若是不信,可親自去瞧瞧。”蕭煜又道。
酒樓掌櫃半信半疑,因得農戶賣的蕈很多是參差不齊,大小不一,需得由蕈商再行挑揀才能再賣。
故而瀝寧此地,向來是蕈商收了農戶的蕈,再轉而供給各個酒樓和富貴人家,百年來從未變過。
似乎也從未有人想過要變。
雖是有所遲疑,但想到這個收價,酒樓掌櫃還是跟著牛三叔去看了他帶來的蕈,確實如他所言,大多數都是極好的,隻有一小部分個頭實是太小,品相也差,恐是無法做菜。
但總得來說,以這幾筐子野蕈的價錢的確比從蕈商那兒收得更值當,替他省下了不少錢。
“你們真願意以二十五文一筐的價錢賣給我?”
聽得“二十五文”這幾個字,牛三叔一時驚得張大了嘴,萬萬沒想到,那蕈商居然這般黑心,以八文收了他的蕈,居然轉手賣了五十文。
蕭煜始終神色自若,似乎一點也不意外,聞言隻定定道了句“是”。
酒樓掌櫃也是個爽快人,畢竟有便宜誰不願占,當即讓人清點了筐裏的野蕈,清點完了,便算了價錢,給了牛三叔。
牛三叔拎著這沉甸甸的一吊錢,喜不自勝,因著那酒樓掌櫃還同他商量,往後每隔三日,就讓他送幾筐蕈菇來,還是這個價錢,但隻要大的,不要小的,不然他不會收。
牛三叔哪有不答應的事兒,隻一個勁兒點頭,同掌櫃保證這幾個月隻消還能采到合適的蕈,定準時給他送來。
這幾筐野蕈出乎意料地賣了好價錢,牛三叔連連同蕭煜道謝,實在沒想到平日裏少言寡語的人,一開口居然這般厲害。
敢情他不是不會說,而是不願說。
蕭煜幫了他這麽大一個忙,牛三叔道今日這飯他來請,蕭煜隻言錢已付過了,他不過感念平日牛三叔夫婦對他們的好,才會出手幫忙,讓他不必放在心上。
他說的自然是實話,他向來不喜欠人情,如此,也算還了這人情債。
在酒樓吃過午食,牛三叔就帶著蕭煜去買了米鹽。
買完米鹽,蕭煜又如打算好的一般轉而去了藥鋪,給蘇織兒買了治風寒的藥。
出門路過一家賣糕食的鋪子,蕭煜步子微滯,遲疑片刻,又轉身走了進去。
將要買東西都買齊了,他便坐著牛三叔的車回了兆麟村。
今兒回來得還算早,蕭煜在草屋門口下了車,便提了東西推開柴門入了院子。
屋內安安靜靜的,沒有一絲聲兒,蕭煜掀簾往內屋看去,便見蘇織兒麵牆而躺,正熟睡著。
他也未擾她,隻默默放下草簾,生火將自藥鋪買來的藥熬了。
藥熬好時,蘇織兒也醒了,她迷迷糊糊聽著外頭的動靜坐起身,便見蕭煜端著藥碗進來。
“夫君,你回來了。”
蘇織兒或覺得自己這樣很不像話,忙拉過外襖穿上,作勢要下榻去,然還未站起來,卻覺一隻大掌將她按壓回去。
“把藥喝了。”
聽著這不容置疑的聲兒,蘇織兒接過藥碗,盯著裏頭黑漆漆又濃稠難聞的藥汁微一蹙眉,但還是吹了吹,仰頭強忍著將藥喝完了。
見她一雙眉頭因著苦澀而擰在一塊兒,蕭煜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收回碗,又將手上一物擱在炕桌上。
看著這方方正正的小油紙包,蘇織兒好奇地昂著腦袋問:“這是什麽?”
蕭煜不答,隻任由她打開油紙包,旋即驚喜地發出一聲低呼。
紙包裏是幾塊散發著絲絲甜香味的點心。
蘇織兒雖沒見過,但金燦燦的看著便很好吃,“夫君,這是什麽?”
“杏仁酥。”蕭煜也不多言,隻看著她已然饞得微微抿動的朱唇道,“吃吧。”
聽得這話,蘇織兒這才無所顧忌地捏了一塊放進嘴裏仔細嚼著,果然是酥酥脆脆,滿口都是杏仁香氣,好吃得緊,將方才那藥的苦味都衝跑了。
她忍不住連吃了兩塊,看著剩下的七八塊,抬首問蕭煜:“夫君,你不吃嗎?”
“我不喜甜,你吃吧。”蕭煜道。
蘇織兒仍是遲疑著沒有下手,想了想,又問:“那要不要給牛三嬸她們送去幾塊,想來弘哥兒他們也是愛吃的。”
“我已給過了。”蕭煜凝視著她,眸色不自覺柔了幾分,“剩下的都是你的。”
都是她的?
蘇織兒盯著那誘人的杏仁酥,不禁勾起了唇角,一雙眸子亮閃閃的,高興得活像個得了糖的孩子。
雖想著留著以後吃,但她還是沒忍住又往嘴裏送了兩塊,才將剩下的杏仁酥重新用油紙裹牢,藏在了角落裏。
晚食蘇織兒用剩下的麵粉烙了野菜餅,然這昔日令她愛不釋手的野菜餅,今日蘇織兒吃著卻覺得沒甚滋味。
因她始終都在回味方才那杏仁酥的甜香。
甚至連睡下後,都仍在嘴饞地舔唇,不過她並未回味太久,因著很快她便覺出不對勁。
蘇織兒隻覺周身發癢,且癢得越來越厲害,這種癢和她先前吃了小紅果子的癢不一樣,癢得更加難忍,甚至脖頸手臂生出一片片的凸起。
她也不知這是怎麽了,隻能伸手在身上各處抓撓。
蘇織兒即便拚命忍耐卻仍是泄出唇間的嬌吟聲不住折磨著躺在她身側的蕭煜。
蕭煜畢竟是男人,兩人挨得近,女子身上似有若無的香氣縈繞在他的鼻尖,本就擾得他夜裏難眠,再聽到這樣惑人的聲兒,更是令他的呼吸不自覺粗沉了幾分。
他閉著眼定了定神,隻想裝作沒聽見,可片刻後,卻覺單衣被扯了扯,女子嬌柔嫵媚的聲兒揉著幾分哭腔,在他耳畔幽幽響起。
“夫君,我背上好癢,你能不能……幫我撓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