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毒發
窗外傳來第一聲雞啼時,蕭煜便睜開了眼睛,算不上是睡醒,自一年前開始,他就極難入眠,且夜裏覺淺,稍一有動靜便會驚醒。
他薄唇緊抿,盯著草屋房梁看了片刻,方才想起今日似乎是迎親的日子。
他需得親自去顧家將那蘇織兒接來,思至此,他略嫌麻煩地蹙了蹙眉,起身正欲去灶房做早食,忽而麵色微變,驟然捂著胸口痛苦地躬下了身子。
一股自心口漫上的疼痛快速流竄至四肢百骸,不過幾息,蕭煜額間便泛起了密密的冷汗,隻得穩了穩氣息,複又在炕上坐下。
他沒想到,這兩次毒發居然間隔這麽短。
他用手死死抓住炕桌桌沿,縱然皮肉似被千萬隻毒蟲撕咬般疼痛難忍,仍是薄唇緊抿,未發出一聲悶哼。
蕭煜閉了閉眼,然腦中閃過的全是他猩紅著雙眼,被獄卒壓倒在地,若狂暴的野獸一般嘶吼著的場景,他看見他那三皇兄滿臉痛心地稟報他巫蠱不成,卻遭反噬之事,和高位之上他父皇震怒及失望的眼神。
他睜開眼,垂首看向自己隱隱顫抖的手,至今不知他那中宮所出,貴為嫡長子的三皇兄究竟命人給他下了什麽毒。
這毒雖不會要了他的命,但每隔一段時日,他便會周身劇痛難忍,然後逐漸失去理智,變得和野獸一般凶殘可怖。
雖持續十二個時辰便會恢複,但卻隔一段時日便會發作,周而複始,無休無止。
被流放押送的途中,他就曾因此險些失手殺了一個差役。
故而來瀝寧後,每回毒發,他都會將自己鎖在屋裏,除卻上一回,劇痛之下,他生了死意,企圖在變成沒有理智的野獸前,將自己凍死在那片冰天雪地裏。
然,他遇到了蘇織兒。
思及他那位即將迎娶的新婦,蕭煜卻是劍眉緊蹙,如今他毒發,甚至連每一個喘息都痛苦不堪,隻怕難以前去接她。
不過以她的處境,就算他不去,她也會自己過來。
蕭煜本想就這般作罷,躺在炕上挨過這一日,然不知怎的,那女子明媚的笑容不停地在他眼前閃現,還有那句縈繞在他耳邊的“我等你”。
蕭煜略有些煩躁地吐了口氣,靜坐了一炷香的工夫,待身體稍稍適應了那股劇痛,才支撐著站起身。方才打開門,就見牛三嬸帶著個四十上下的男人站在外頭,手懸在半空,似乎正準備扣門。
“呦,我和我家這口子還說呢,一點聽不到動靜,以為你睡過了。”牛三嬸上下打量著蕭煜,卻是眉頭越蹙越緊,“你就這般去迎親啊!這可不成,來,你來……”
說著,便往屋裏擠。
蕭煜疼得厲害,本就沒什麽氣力,隻能任由牛三嬸熱情地拽著他往裏去。
顧家那廂,蘇織兒已穿上了那套改好的紅襖裙,又從一件已然穿不上的紅色舊衣上剪下一大塊,充作蓋頭。
這顧家擺不起酒席,但顧木匠自覺虧欠蘇織兒,還是咬牙買了些便宜的果子和零嘴招待來看熱鬧的村人。
然眾人等了許久,眼看都快日上三竿,過了吉時,卻遲遲不見那廂有來迎親的動靜。
顧蘭進了西屋,見坐在炕上的蘇織兒看似淡然,擱在膝蓋上的手卻有些不安地攪動著,不由得笑道:“這個時辰了還不來,你說那流人別是反悔不要你了吧……”
蘇織兒捏住了手底下的衣裙,語氣堅定道:“他會來的!”
“哼。”顧蘭笑了一聲,“他來最好,我還巴不得他來呢,你倆這般般配,他不娶你我還覺得可惜呢。”
話音未落,卻聽外頭驀然喧囂起來。
“來了,來了,新郎來了……”
顧蘭聞言雙眸一亮,忙出門去看好戲,她可迫不及待等著看她這位人人誇讚漂亮的表妹嫁給那個寒酸落魄的流人了。
她疾步跑到門口,然定睛一瞧,卻是愣住了。
顧蘭不自覺紅了雙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這還是那個髒兮兮的流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