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把我晚飯丟了”
“樓棟間隔了大老遠,上三層沒人,下兩層也沒人,我擾誰了?”
薑烯拿手指點了點自己:“我啊。”
“你在睡覺?”董酥白顯然不信。
從他聽到聲音走過來,心裏那點掙紮的時間,不爭氣地講總共都沒幾分鍾。
薑烯將散在頸後的棕發隨意挽成團,寬鬆的居家服給他本就精致的五官襯的更為色\氣慵懶。
他搖了搖頭,話還沒脫口就被客廳裏一聲小獸恂恂的嗚咽接過。
董酥白舉起手機朝裏照去,一隻手臂長的小金毛蜷縮著身子對上他打量的目光。它像是很害怕人類,四條腿各跑各地藏在垃圾桶後麵,毛茸茸的尾巴不安擺動。
“它叫薑餅,上周在樓下撿到的。”薑烯熟門熟路地湊上去順著毛安撫,跟他解釋道,“我找到它的時候,它被人裝在袋子裏扔在垃圾桶,全身都是傷,跑了好幾趟醫院才給它救回一條命。”
“而且前兩天……”
他嘴裏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可董酥白卻沒注意聽,目光隨之一轉,屋子裏的場景一時讓他眉頭微蹙。
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個隻貼了瓷磚的空房。
家具寥寥可數,加在一起都不超過十樣,都是一些生活必需品,頂多能夠勉強住人而已。偌大的客廳裏隻孤零零地擺著一張木質沙發,寒冬臘月的上麵連一塊毯子都沒有。
董酥白掃了眼薑烯喂狗的背影,繞過他徑直往裏麵走去。
這層的戶型都是標準的三室一廳,三間房隻有最裏麵那間被簡陋地裝修成隔音間,放了張單人床,一個床頭櫃。被子上壓了把電子琴,床尾還有把民謠吉他和一桶沒泡開的泡麵。
薑烯跟在他身後進來,自然而然地將房門掩上:“剛搬過來,還沒來得及裝修。”
董酥白沒應聲,像是聽不見似的,臉上表情始終沉著。
兩人就這麽站在原地默了許久,薑烯清了清嗓子:“哥哥怎麽這麽晚了還過來?”
“業主群的通知沒看見?”董酥白也說不清是哪來的無名火,嗆了他一句。
薑烯聞言微怔:“我還沒進業主群,你拉我進——”
他話說到一半硬生生停住,這才想起來董酥白早就把他刪了,連帶著手機號一並扔去了黑名單坐牢。
於是他想了想,轉言報出一串數字。話落也不說別的,就盯著董酥白看,目的不言而喻。
董酥白知道他的德行,調出業主群的二維碼橫在他麵前:“自己掃碼。”
“手機沒電了。”
薑烯聳肩攤手,滿臉無賴一氣嗬成,大有一副你不加我我就不進去的架勢。
“愛進不進。”
董酥白懶得理他,果斷收回手。翻看著群裏的消息,還沒有來電的具體時間。
扭頭就走的想法在腦中停了一瞬,先不說薑烯這房子屬實不像人住的,再者夜盲患者在黑暗中本身就是個難以預測的不定時危險誘導器。
指不定要鬧出什麽破事。
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默念了無數遍“好人財源滾滾,好人天降財神,好人日進鬥金”後,字音在嘴唇三進三出,冷聲說道:“物業沒通知什麽時候來電,今晚先來我家。”
他說完也不等薑烯反應,人都踏出房門了,突然想到什麽,又折返回去。
此時地上孤零零的泡麵還沒想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就被人一把拎起來丟進了垃圾桶。
薑烯看著董酥白離開的虛影,又看了眼地上濺落的幾滴泡麵湯,逐漸淡去的光圈帶起了他嘴角一道淺顯的弧度。
他坐在沙發把手上,徐緩掏出一盒廉價香煙,隨著打火機引燃煙頭,瑩瑩微光模糊映出一張麵無表情的臉。
薄霧在他鼻尖延展消散,是一股難聞的劣質氣味,與無邊的黑暗融為一體,悄無聲息。
靜靜抽了半支煙後,他掐滅煙頭,在嘴裏嚼了顆口香糖,給薑餅安置好半盆狗糧,又摸了身明天要穿的衣服,這才跟了出去。
董酥白回去後把浴室的小夜燈拔了下來,過道書房各放一個,轉頭見薑烯還靠著牆壁一步一頓地往前挪,幹脆上前一把將人扯了進來。
忽閃的黃光讓他眼前清明了不少,董酥白等人視線慢慢聚焦回來,抬腳就往臥室走,卻被人在身後又扯了回去。
力道不重,就是多少有點理所應當。
“哥哥,家裏還有吃的嗎?你剛剛把我晚飯丟了。”
董酥白掃開他的手,想起自己確實丟了他一盒泡麵,於是道:“冰箱裏有麵包,椰蓉那個是我的早餐,你吃別的。”
他朝冰箱打去一束光示意位置,留了句“別吵到我休息”後就回了房間。
夜間的池涴市出奇靜謐,月光朦朧星影相隨。拂麵的晚風編織成一張柔軟細膩的薄網,依次安撫著城市的各處角落和各色人群。
當然,這其中並不包括董酥白。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段時間熬夜熬習慣了,好不容易逮到一天早覺,他卻相當沒出息地失眠了。
翻身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剛好三點半。
郊區的清淨在晚上就容易帶上幾分詭異,除了不停撲打窗戶的寒風外再沒有多餘的聲音。
他搭上外套去客廳倒了杯水,經過薑烯房間時還鬼使神差地往裏麵看了一眼。
常年奔波在國內外各個城市,他幾乎很少回這個家,所以預備齊全的房間也隻有他自己住的那間。
昨晚他讓薑烯睡的是書房,裏麵隻有張軟乎的沙發床,是他平時工作累了用來短暫休息的。
書房的門沒鎖,半掩著。
董酥白輕推了一把,頓時被裏麵劈頭蓋臉的寒風擊了個冷顫。
三扇窗戶皆是開了條大逢,飄**的窗簾宛若對冷氣給予歡迎致詞。**空空如也,薑烯將被子一半墊在地上,一半卷在身上,正蜷縮在書桌下的狹窄空間裏睡得極其不安穩。
聽到動靜,他幾乎瞬間就睜開了眼睛,伸手按在枕頭下,警惕地盯著董酥白。
兩人隔著黑暗對視了好幾分鍾,似是確認了麵前的人是誰後,薑烯才睡眼惺忪地從書桌下鑽出來,無奈道:“哥哥,你幹嘛這麽晚還不睡?一個晚上嚇我兩回。”
董酥白沒回話,沉默地打量了他好久。從昨天見麵到現在,他總覺得這人哪裏都怪怪的,但具體又說不上來,就是跟他之前印象中的模樣差太多了。
“怎麽了?”
見人一直不說話,薑烯試探著想伸手碰碰他。
董酥白不著痕跡地躲了過去:“沒怎麽,你大半夜的不睡覺當鬼嗎?”
薑烯手在空中撈了個空,攥了攥拳,仰頭道:“你不是也沒睡。”
董酥白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停在書桌下的被子上,猶豫了半晌還是出聲道:“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喜好,有床不睡,睡地板。”
“床太軟了睡的難受。”薑烯托著腮幫,半真半假地笑道,“不過如果哥哥陪我一起睡的話,說不定就不一樣了。”
董酥白也配合地端出一個沒什麽溫度的笑容,拍了拍牆麵,友善地支了個招:“睡不著的話就把頭往這上麵撞撞,多撞幾次,暈了就能睡了。”
“百試百靈。”
他一口氣灌完杯子裏的水,在薑烯欲言又止的表情下出了房間。
眼下他是徹底沒了睡意,躺在**翻來覆去嚐試了幾遍,最終決定放棄這來之不易的整覺。整理著手機裏未讀的消息,打算就這麽呆坐著等到天亮。
手指在屏幕上劃,心思卻不在上麵,腦子裏想的全是薑烯。
那些以前被他強壓下去的回憶又一次不受控製地拚命往外冒,就像是勢均力敵的對峙,又像更勝一籌,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衝破他好不容易鑄起的防線,鬧得人心慌。
攤上他準沒好事!
董酥白自暴自棄地將頭埋進被子裏,意識在腦子裏你來我往地**混戰,稍不留意間窗外就泛起了白邊。
霧蒙蒙的,是又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