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紙飛機

畢業典禮那天,雲京電影學院一改幾個月的蕭條,忽然變得熱火朝天。

五十周年的校慶也放在了十二號這一天舉辦,除了畢業,最熱鬧的就屬大禮堂那邊的紅毯儀式。往年從雲影畢業的各大明星都回到母校來刷臉,半開放的校園裏,不止有學生去湊熱鬧,還有不少粉絲和站姐也在大禮堂。

宣傳片正式播出之後,作為男主角的簡嘉在校園裏稍微小火了一把。

昨天晚上大學城論壇裏就有個熱門帖子:[暗戀簡大係草的姐妹們要抓緊時間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明天就是最好的合影和告白的機會,衝!]

於是,簡嘉從上午九點露臉開始。

直接被當成了人形移動景點,想跟他合照的學妹從大一到大三排的整整齊齊。

他脾氣是出了名的好。

對合影的小姑娘稱得上是來者不拒。

一上午下來,簡嘉不止站的腿酸,笑得臉也酸。

還是陳泊生的電話打過來,才把簡嘉從鶯鶯燕燕中解救出來。

簡嘉說了句“不好意思,有事先走”,連忙脫身,跑到西門去接陳泊生。

他抬起頭,都不用怎麽找陳泊生——這大帥哥在人群中一向是焦點,站在西門短短幾分鍾,簡嘉就看到他沒什麽表情的勸退了幾個要微信的女生。

不止有女生,還有兩個白皙幹淨的男孩。

想到他室友許子意也對大神情根深種,簡嘉不由感慨了一句美色誤人。但被陳泊生這等絕色耽誤的倒也不算丟人。

“師哥!”簡嘉揮了下手,笑道:“挺受歡迎啊。”

“沒你受歡迎。”陳泊生輕哼了聲,看了他手中的捧花一眼。林棠一會兒的拍照道具,但他顯然誤會了什麽。

“還好吧。”簡嘉謙虛了一句:“等很久了嗎?”

“沒有,剛來。”陳泊生問他:“怎麽走,帶個路?”

“先去操場拍吧,林棠在那兒等我們。”

簡嘉自己的回頭率就很高了,帶著陳泊生一起走在路上,簡直像黑夜裏的兩個一千瓦的大燈泡。

並肩而行的時候,路上投過來好奇、打量的目光,簡直都快化為實質了。

簡嘉摸了下鼻尖,帶陳泊生走了一條人少的小路:“師哥,我帶你從這兒繞吧。”

“怎麽?”陳泊生道:“這條路近一點嗎?”

“不是。這條路人少一點。”簡嘉解釋。

陳泊生腳步一頓,語氣多少是有點兒陰陽怪氣:“跟我走在一起這麽讓你丟人?”

“我哪兒敢。”簡嘉吐槽了一句,真誠道:“師哥,你刷過我們大學城的論壇嗎?”

陳泊生開口:“沒有。和上麵的問題有什麽關係?”

簡嘉歎了口氣,比了個“三”的姿勢:“我在那上麵,為四個不同的男人,打過三個可憐的孩子。”

陳泊生:“……”

簡嘉委婉道:“你要是再跟我多在大路上走一會兒,咱倆的名字今晚就要在論壇上掛起來了。”

空氣安靜了一秒。

簡嘉不動聲色地心想,顫抖吧直男。

你根本不知道校園裏看著青春靚麗、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在網上能寫多瘋狂同人。

半晌,陳泊生冷不丁問道:“那四個男的都是誰?”

……大哥,你這重點抓歪到了英吉利海峽啊。

“不知道。”簡嘉老實回答,一秒入戲,義憤填膺道:“像這種管生不管養的渣男,不配讓小簡同學知道他們的名字。”

“嗯。”陳泊生竟然還很認真配合的點點頭,簡嘉都快樂死了。

但陳泊生下一秒說得話就讓簡嘉笑不出來了。

他一本正經的,腔調懶洋洋:“你放心,我跟他們不一樣。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跟孩子的。”

簡嘉差點兒一個仰倒。

大神,咱倆的名字還沒被掛上論壇呢。

倒也不必這麽快就入戲了!

-

簡嘉跟陳泊生到操場的時候,林棠已經換好了學士服。

除此之外,在升旗台站著的還有楊俊明和他女朋友樂綿,聽聞這次畢業照是陳泊生大神下凡親自出山,楊俊明厚著二皮臉就來了。

陳泊生倒也沒不樂意。

反正他一天都被簡嘉給包圓了。

在操場拍畢業照的這段時間,又有不少女生來找簡嘉合照。

其實她們也看到陳泊生了,紅著臉你看我我看你愣是被陳泊生那張冷淡的臉嚇退二裏地,最後也沒誰敢鼓起勇氣上前問他要一張合照。

拍完一組圖之後,林棠就迫不及待的坐在升旗台上選圖。

沒了林大校花站在簡嘉身邊,在足球場徘徊了好久的學妹終於捧著禮物走到升旗台這邊。

“學長,這個送你,畢業快樂。”好幾個穿短裙的大三學妹把禮物遞到簡嘉麵前。

“啊?給我的嗎,受寵若驚啊。”簡嘉笑了聲,他掃了一眼袋子裏的包裝,不是香水就是腕表,總而言之他肯定是不打算收的。

簡嘉隻從小姑娘抱著的捧花裏抽了一支出來,桃花眼彎起來,屬於甜係帥哥的那種:“送我一枝花作為畢業禮物吧,我隻要這個,行嗎?”

小姑娘愣了下,懵懵地點頭,同手同腳的走出了三米遠,然後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好蘇!!!”

然後簡嘉就聽到旁邊這位大帥哥冷哼了一聲。

他隻能理解為當著陳泊生的麵搶了風頭,大神不爽。

簡嘉也就今天心情好孔雀開屏了一會兒,陳泊生是沒見著這小顯眼包以前在附中的樣子。

恨不得在每一層的教學樓門牌上插一根自己花裏花哨的尾巴毛。

簡嘉幹咳了一聲,轉頭向陳泊生伸手。

他這會兒倒是厚顏無恥起來了,一本正經道:“師哥,我畢業禮物呢?”

陳泊生看著他。

簡嘉問道:“你不會沒準備吧?淡了淡了,感情真的淡了。”

他也就純屬閑的沒事兒在太歲頭上動土,隨口這麽一逗。

結果沒想到,這位太歲竟然真的從身後拿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拋給簡嘉。簡嘉下意識就雙手接住,愣住了一秒。

“拿著。”陳泊生下巴一點。

“師哥,你真準備了啊?”簡嘉震驚了。

“嗯。”陳泊生按了下後頸:“順手買的。你不要?”

“那不能。”簡嘉連忙拽著禮物盒子,好奇道:“我能拆開看嗎?”

“隨你。”

簡嘉二話不說就拆開了。

是一款停產了很久的男士香水,阿瑪尼的伊甸園無花果,前調有點兒中藥的微苦,尾調是無花果的木質香。幾乎和陳泊生身上那股很淡的氣味一模一樣。

“不喜歡?”陳泊生看他沒說話,漫不經心問了一句。

“沒有。”簡嘉感動的不行:“隻是太喜歡了。師哥你真的,我哭死。”

還有心情在這兒扯俏皮話。

陳泊生被他逗得笑了聲。

“沒什麽回禮。”簡嘉把剛才抽出來的那支洋桔梗放陳泊生手裏,眨了眨眼:“借花獻帥哥一下。”

他們倆說話的時候,林棠有好幾次想插話——就是問一下陳泊生相機參數的問題。

但她神奇的發現,她竟然完全無法插入兩人之間。這兩人仿佛自帶什麽別人融不進去的結界一樣,一個站著、一個靠著,離得很近,聊天的時候幾乎稱得上一句耳鬢廝磨了,還有又說又笑,氛圍拉絲。

讓林棠越看越有點欲言又止。

如果不是知道她家草兒對陳黎那花花公子一往情深。

她高低要懷疑一下簡嘉是不是移情別戀了。

樂綿圍觀了全程之後,感慨了一句:“沒想到簡大校草魅力不減當年,跟以前在附中一樣受歡迎。”

楊俊明道:“對哦,老婆,你以前附中的,你跟草兒是校友啊!”

簡嘉一挑眉,沒想到在這兒還能遇到老同學。

楊俊明與有榮焉道:“我們草兒高中也是一枝獨秀啊?”

“毫不誇張的說。當年我們附中至少有一半的女生暗戀簡嘉。”樂綿開口。

“這還不誇張啊。”簡嘉樂道。

“不是還有一半嗎?”楊俊明一頭霧水。

“還有一半在暗戀陳泊生。”樂綿脫口而出。

簡嘉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他之前在永固巷的時候就試探過這大少爺一次,結果對方對他們高中同校的事情毫無記憶。樂綿又提了一次,不知道陳泊生能不能想起來。

“臥槽臥槽?!”楊俊明炸開了都:“你倆?草兒?你跟大神是校友啊??”

“嗯……好像是有這麽回事。”簡嘉不知道自己在莫名其妙較什麽勁兒,狀似無意問了句陳泊生:“師哥,你還記得嗎?”

“記得。”陳泊生懶懶道。

簡嘉差點兒沒靠住升旗台。

記得你上回裝什麽不熟!

好玩兒嗎?!

“站好。”陳泊生扶了他一把。

簡嘉內心腹誹,他差點兒站不好的原因怪誰?

“你真記得啊,師哥。”簡嘉小聲嘀咕:“那你上回跟我裝什麽不熟?”

“不是你先的?”大少爺很拽的回了一句。

……你還挺記仇。

“我還得誇你有仇必報呢是吧。”簡嘉下意識的撅了下嘴,幾乎是個習慣性的小動作,顯出的嬌氣也曇花一現,像小刷子一樣往人嗓子眼兒裏刷了一下。

陳泊生喉結微微滑動了一瞬,莫名地幹渴。

“也沒完全騙你。”陳泊生慢悠悠地解釋:“我高二才轉到國際部,就讀了一年。”

附中當年分為普通部和國際部。

顧名思義,普通部的學生就是走國內高考流程,國際部的學生則是從高二開始準備出國留學。

像陳泊生這種,從國外轉到國內的。

才算是少見。

兩個學部教學內容天差地別。

幾乎隻有在大型校慶或者元旦晚會的時候,才會有交匯的一瞬間。

簡嘉忍不住又問:“那你以前在附中的時候,見過我沒有?”

陳泊生垂眸,盯著他偏琥珀色的瞳仁看了會兒,開口:“見過。”

簡嘉一愣:“什麽時候?”

陳泊生移開視線:“忘了。”

簡嘉不依不饒,很真誠:“那什麽地方呢?”

陳泊生挑了下眉,故意裝出想了幾秒的樣子,然後遺憾道:“也忘了。”

簡嘉歎了口氣:“沒愛了師哥。我那麽大一個帥哥在附中,你是一點兒也沒瞧見啊?”

“嗯。”陳泊生倒是真情實感的陰陽怪氣起來了:“你又瞧見我了?”

簡嘉:“……”

簡嘉是真沒瞧見,所以也是真的心虛。

“哈哈。時間好像不早了,師哥你拍完林棠了吧?要不現在順便幫我拍一下?”簡嘉十分生硬的岔開話題,也不管陳泊生有沒有準備好,隨手抓起一件學士服就走向了操場。

“高三誓師大會的時候見過你。”陳泊生忽然開口:“你在三樓扔紙飛機。”

簡嘉腳步一頓。

附中高三的誓師大會有個不成文的傳統。

不知道是從哪一屆流傳下來的,每一年誓師大會之後,高三的學生都喜歡跑到校前廣場三樓的露台上,撕下空白作業本的一頁,寫下自己的心願折成紙飛機,用力的拋向遠方。

好像這樣一來。

心願和理想就會先一步在未來等著他們一樣。

扔紙飛機還有另一個版本的寓意,私下裏在學生之間廣為流傳。

扔出去的紙飛機要是被誰撿到了,就代表著有緣、天作之合,不談一段都對不起這年少的熱烈。

不少青春期荷爾蒙爆棚的大男孩都是衝著後麵這個傳說來的。

每年都搶著去露台扔紙飛機,恨不得直接讓紙飛機化身繡球,狠狠“砸”到妹子頭上!校長還以為這幫混小子多熱愛理想呢,一年年的從來沒有明文禁止過這項活動。

簡嘉不知道陳泊生有沒有聽過私底下流傳的更廣的那個傳說。

希望他隻聽過放飛理想的那一個,要不然小簡同學正直偉岸的形象就毀於一旦。

“都是普通部瞎鬧著玩兒的。”簡嘉摸了下鼻尖:“我都快忘了我寫的是什麽了。國際部有類似的活動嗎?”

“有個差不多的。”陳泊生回憶了一下:“寫畢業寄語,然後郵寄出去。”

“啊?”簡嘉有點好奇:“師哥,你寫得畢業寄語是什麽啊?”

按照這拽哥的囂張態度。

不會是什麽“附中第一帥到此一遊”吧?

“你想知道?”陳泊生挑眉。

“嗯嗯。”簡嘉洗耳恭聽。

“我呢,也忘了。”陳泊生語氣欠的要死。

簡嘉:“……”

記仇你是第一名。

簡嘉走了兩步到操場,不想跟陳泊生就這陳年往事扯皮了。

輪到他拍畢業照的時候,盛夏的熱浪翻滾,天空一碧如洗,湛藍一片。

簡嘉穿得還是那件白襯衫,幹淨的像給晴空點綴了一片雲。

他跑的有點兒遠,朝著陳泊生揮手:“師哥,站這裏行嗎?”

陳泊生淡淡地比了個“OK”,鏡頭框住了簡嘉。

雲影的廣播站忽然切了一首五月天的《我們不曾相遇》,簡嘉的身影仿佛在一瞬間和附中那時站在三樓扔紙飛機的少年重合了。

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陳泊生想起在畢業寄語裏寫得那句話,他一個字母都沒忘:

“For you thousands of times.”

——為你,千千萬萬遍。

記憶裏的紙飛機千千萬萬的揚起,轟轟烈烈地飛向操場。

三樓的少年永遠意氣風發,永遠困住了十七歲的他。

那天他站在一樓。

豔陽高照,陳泊生抬頭卻看到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