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似乎剛從工作狀態出來, 身上還穿著西裝,在十二月中旬顯得有些單薄。
扶嫿總覺得奇怪,為什麽傅知宴一向不怕冷, 以往每年冬天, 她開始穿羽絨服的時候, 傅知宴也是穿這麽點。
但每次扶嫿去摸他的手時,又是暖熱暖熱的。
沒等江琪再說什麽,扶嫿放下保溫杯跑過去。夜裏寒風凜冽,扶嫿在他麵前停下後, 一哈氣都有白霧出現。
“你怎麽到片場來了?”她說話帶著點鼻腔音,是要感冒的前兆。
傅知宴蹙了蹙眉, 大掌捂了捂她的臉:“剛下飛機, 本來打算去酒店找你的,你經紀人說你在拍戲, 就直接過來了。”
暴露在空氣裏的小臉冰涼, 扶嫿鼻尖被凍得通紅。她臉本來就小,傅知宴的手幾乎要將她的臉全部蓋住, 隻留下一雙眼在外麵, 烏黑的長睫毛撲閃撲閃。
“還沒拍完嗎?”傅知宴瞥了眼遠處還在運作的儀器。
一提起這個,扶嫿頓感焦慮,委屈巴巴地說:“還沒有,在拍男女主互通心意的戲份, 一直ng,導演說我狀態不對。”
扶嫿還想嘴硬說自己感覺良好, 想了想還是咽了回去, 抬著眼看他:“江琪姐讓我跟你找找感覺。”
傅知宴垂著眸,墨黑的眼裏有隱隱笑意:“嗯, 怎麽找?”
扶嫿眼珠轉了轉,認真琢磨後提議:“你再跟我表個白試試。”
“當初早知道就不那麽快答應你了,哪有人表白是在那種情況下。”
“誰讓你當時裝睡。”傅知宴剛反駁一句,對上她警告的眼神,立馬改口,“行,重新表白是吧?”
他低頭,認真地凝著她的眼睛:“扶嫿,我喜歡你。”
沉默兩秒,扶嫿自我懷疑起來:“不對啊,怎麽沒有小鹿亂撞的感覺?”
她皺著眉:“傅知宴,不會是我倆在一起久了,感情沒了吧?”
傅知宴眯起眼,語氣有些危險:“想好了再說,嫿嫿。”
扶嫿改口:“不是,是你每次這樣我都覺得你想睡我,心思不純。”
傅知宴失笑。
他的掌心很熱,捂了那麽久扶嫿的臉總算也熱了起來。
大家都在片場忙碌,這是今天的最後一場戲,眼看著快十點了,扶嫿拿開傅知宴的手:“我再去試一次,看看能不能過。”
因為她的緣故導致大家都在加班,扶嫿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她剛要轉身,傅知宴忽然按著她後脖頸將她拉了回來。
扶嫿疑惑地仰頭,驀地撞入一雙真摯的眼眸。
隨後她聽見傅知宴認真而緊張,不帶絲毫雜念的語氣問:“扶嫿,我能親你嗎?”
時間仿佛一下子拉回了高中時代。
扶嫿高中的時候對感情的事不太開竅,答應傅知宴的表白是因為,她覺得他對於自己來說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她跟傅知宴在一起很開心,想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
所以哪怕在和傅知宴談戀愛,直到高中畢業前,兩人的進展也隻停留在牽手擁抱之上。
她那個帥帥的同桌知道後,還曾一臉驚訝地誇讚:“你男朋友這是什麽純愛戰神啊。”
現在的小孩開竅挺早的,至少扶嫿他們班是這樣,談兩天就接吻的比比皆是。
當時扶嫿認真地思考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可能是他年紀比較大吧。”
俗話說三歲一個代溝,傅知宴比她大了四歲,可能兩代人的理念就是不一樣的。
扶嫿如是想道。
高中畢業之後的那個暑假,扶嫿想和爸媽來一場畢業旅行,可剛從考場回到家,就看見夫妻倆收好了行李準備出發。
扶嫿傻乎乎地問:“你們怎麽知道我想和你們一起去旅遊啊,等等我我馬上就收行李。”
扶爸扶媽對視一眼,兩人齊齊露出惋惜的表情:“寶貝啊,爸爸媽媽不是要去旅遊,國外分公司出了點事情,爸媽急著過去處理。”
扶嫿冷靜下來:“咱們家國外什麽時候有分公司了?”
扶爸麵不改色:“你高考複習的時候開過去的,怕耽誤你學習沒跟你說。”
扶媽夫唱婦隨:“等以後有空了爸爸媽媽再陪你去玩,小宴不是回來了嗎?你們倆小情侶有空多待待。”
扶嫿驚訝地瞪大眼睛:“你怎麽知道我們在談戀愛?”
她和傅知宴雖然沒有瞞著,但也沒公開,基本上不著家的兩個人是怎麽知道的?
為了不破壞自己在媽媽心裏的乖乖形象,扶嫿搶先開口:“我沒有早戀,過了十八歲生日才談的。”
扶媽“咦”了聲:“我還以為你倆小學就開始談了呢。”
她彎腰捏了捏扶嫿的臉:“要趕不上飛機了,剛剛跟你傅阿姨打了電話,小宴馬上就到家了。”
傅知宴今天畢業答辯,沒能趕上接扶嫿出考場。
晚上七點多,傅知宴拎著行李箱敲開了扶嫿家的門。
客廳裏,扶嫿托著下巴走來走去:“我覺得他倆壓根不是去處理公務,就是去旅遊不樂意帶我。”
傅知宴把菜端上桌:“過來吃飯,吃完飯帶你出去玩。”
扶嫿化悲憤為食欲:“不帶就不帶,我也不是很想跟他們一起去旅遊。”
晚上,兩個人去了一家劇本殺店,和店裏的幾個人臨時組隊,玩了一個古代權謀本。
扶嫿抽到了一個叫般兒的配角,在她的故事線裏,般兒是戶部尚書家存在感極低的庶女,她有個欣慕已久的表哥,表哥在朝為官,娶了另一個大臣家的嫡女,般兒被說親給了世子祁湛。
祈湛是世襲的封號,他父親曾是戰功輝煌的大將軍,卻因朝堂糾紛被天子厭棄,最後戰死沙場,連帶他這一脈也敗落下來。
祈湛整日無所事事,一副紈絝模樣,他沒什麽本事,名聲不好,又被皇帝不喜,沒有哪家願意將嫡女嫁給他,這也是為什麽般兒一個庶女能嫁進去。
可般兒心裏隻有表哥,因此嫁過去後,她與祈湛交流甚少。但日夜相處中般兒也漸漸發現,外人口中的紈絝品性並非那麽壞,最起碼他對自己稱得上很好,吃穿用度都給的她最上等,她難過時他也會帶些小玩意兒來逗她開心。
直到有一日,般兒回門探親,表哥與父親將她叫去書房,嚴肅地告訴她,祁湛是六皇子派係的人。
這個權謀本主要圍繞太子和六皇子奪嫡來展開,般兒表哥與父親支持的是太子,而祈湛則是支持六皇子。
表哥與父親兩人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讓般兒臥底在祈湛身邊,為他們傳遞消息。
那天晚上,般兒懷裏揣著表哥給的毒藥回到世子府一夜未眠。
裝睡之際,身旁的祈湛輕拍她的背歎道:“我知你心有所屬,我不逼迫你,你在這世子府裏想如何便如何,最起碼無人敢欺你。”
六皇子是男主,最後肯定是他成功上位。太子逼宮那一天,祈湛一夜未歸,般兒在府內惴惴不安地等待了一整晚。
天亮之際,才有人抬著祈湛的屍體回來,六皇子親自來世子府內,沉痛道:“祈湛為本王擋了一劍,傷及心肺,太醫也束手無策,夫人節哀。”
祈湛死了,六皇子繼位,他從龍有功。臨死之前,他曾拜托六皇子要善待般兒。支持太子的那些人因為造反被打入了天牢,般兒的父親與表哥為首。
新皇登基,幾日後般兒收到了聖旨,祈湛被追封親王葬入皇陵,她也得到了誥命。
她在祈湛的書房裏翻到了一封信,看到信之後,般兒才知道,原來祈湛幼時就曾見過她,且心儀她許久。
後來她果然如祈湛那晚所說,地位甚高,無人敢欺。卻也一世孤獨,不得所愛。
劇本最後,般兒恍然想起那日,院子的槐花樹下,祈湛笑著問她:“般兒,我能親你嗎?”
傅知宴拿的就是祈湛劇本。
扶嫿看到那句話後,哭得不能自已。
她入戲太深,其他遊戲搭子和DM都來哄她,但沒有用,她是哭著和傅知宴走出劇本殺店的。
在外等待的人見狀,跑過來問她玩的什麽本,待會兒避雷不要選,省得像她哭成這樣。
扶嫿隨口瞎說了一個劇本,然後一邊抽噎一邊坑人:“你們去玩《皇嫡》,那個推理本不催淚。”
據店長說,那天晚上店裏哭聲一片。
扶嫿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難過,一想到祈湛那句話,她就忍不住掉眼淚。以至於傅知宴牽著她在街上走的時候,頻頻被人投來責怪的眼神。
“長這麽帥沒想到是個渣男,惹女朋友哭成這樣。”
“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這麽好看的妹子,要是我是她男朋友,我肯定舍不得她哭。”
“會不會是拐賣少女啊,要不報個警吧?”
傅知宴百口莫辯。
最後隻能去給扶嫿買了杯奶茶。
扶嫿喝著喝著又開始抹眼淚,一抽一噎地哽咽:“太,太可憐了,般兒,般兒那次,都,都沒答應他。”
“般兒,般兒以為他,在故意拿她取樂,還生氣,好幾天沒理他。”
扶嫿說的是劇本裏,那天祈湛用玩笑掩飾真心地問般兒能不能親她,般兒以為他在逗她,生氣地回了房間,好幾天沒理他。
傅知宴沒告訴扶嫿,在他的劇本裏,被拒絕那天晚上,祈湛在般兒的院子外站了一夜。
扶嫿眼睛通紅,傅知宴決定不告訴她,免得她再哭一次。
盛夏的風喧囂,蟬鳴陣陣,扶嫿還在一邊喝奶茶一邊抹眼淚,帶著哭腔說她的劇本。
傅知宴忽然低頭湊近,嚇得扶嫿打了個嗝。
她抱著奶茶仰頭看他:“你幹嘛?”
然後她聽見對麵的少年微啞著嗓音問:“扶嫿,我能親你嗎?”
那時候的傅知宴有多純愛,大概是扶嫿點頭同意之後,他也隻是緊張地、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她的唇。
扶嫿甚至剛閉上眼,那個不算吻的吻,就結束了。
她睜開濕漉漉的眼睛,卻驀然看見一想穩重自持的傅知宴紅著耳根別過了臉。
時間過了很久,久到扶嫿忘了很多很多細節,可那天晚上他的眼神,扶嫿一直記得。
與現在的傅知宴,完完全全重合了起來。
思緒回到現在,扶嫿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正當傅知宴打算親一下她的時候,她卻忽然往後退了一步:“我找到感覺了。”
扶嫿轉身跑去找雲齊:“快點,再來拍一條,我好像知道怎麽演了。”
被扔在原地的傅知宴愣了一下,氣笑了。
江琪在不遠處圍觀了全程,隱隱約約在傅總腦門上看到了“工具人”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