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流民衝了進來
蕭枝雪再見到沈姝含時已經是幾日後, 她成親的前一日,沈父覺著也搞不出什麽幺蛾子了,也就讓蕭枝雪進來了, 沈府上下掛滿了紅綢, 紅的刺眼, 嬤嬤帶著蕭枝雪穿過回廊,瞧見了滿府上下清點著明日的嫁妝。
“蕭姑娘,您且與姑娘說著話,奴婢先下去了。”這嬤嬤因蕭枝雪的到來是真心喜悅的, 知道她是真心待自家姑娘。
蕭枝雪進屋瞧見沈姝含,她似是變了些, 原先披散著的頭發挽了起來, 總喜亮色衣衫的可愛姑娘變成了如今婉約端莊,一心繡著女工的夫人娘子。
“姝姝。”一聲輕喚沈姝含愣了一下抬起頭, 紅了眼睛, 二人依舊如往常一般拉著手說著話,說了一天, 又說了一宿, 蕭枝雪陪著她過完閨中的最後一天,直到出嫁。
因著高嫁,新郎並未來,隻沈姝含一人拜別了父母坐上了花轎, 蕭枝雪瞧著心裏很是難受,沈姝含與她性子相似, 卻要這麽快就困在了牢籠中, 終其一生都無法獲救。
周遭敲鑼打鼓聲愈發的響,蕭枝雪隨著隊伍來到了宣平侯府, 林嵩著一身厚重的喜服,那喜服襯得他的身軀更為臃腫,一張圓臉笑的跟開了花兒似的,紅彤彤。
與一眾公子哥兒互相恭維,一旁站著一位與他相似的公子,身材偉岸,頗為有氣勢,之所以是相似皆因他們麵部神似卻又完美的無一處一樣,蕭枝雪暗暗皺了皺眉,都是一個爹娘生的,怎的差距如此大。
二人跨了火盆,拜了堂,正式成為夫妻,蕭枝雪漫不經心的轉頭忽得瞧見院落陰影處唰的閃過一角丁香色衣袍,腦中靈光一閃,就朝那處跑去,卻發現沒了人影,她暗想,膽小鬼阿兄,這般鬼鬼祟祟的做甚,還說今日有公務來不了。
拜完了堂,眾人隨著新人進了新房,林嵩本不是什麽清正的人,結交的自也是一眾紈絝子弟,那一群紈絝子弟起哄者想讓林嵩掀開扇子,好瞧一瞧新婦的模樣,幸而喜娘適時的阻止了。
把公子哥兒全都趕了出去,留下一些姑娘夫人的,瞧著二人喝了合巹酒,沈姝含麵色淡然,無悲無喜,林嵩似是在唱獨角戲,蕭枝雪看著難受便獨自退了出去,去了前院尋她爹爹。
行至廊下,卻見好幾個家仆疾色往前跑去,手中還帶著家夥,她抓住一個問:“發生了何事,你們去做甚?”那家仆說:“門前有許多流民,圍了一圈,人多的很,聽說侯府有宴席,便不要臉的來蹭,侯爺嫌晦氣,便差人趕,誰知他們沒個眼力見的,越圍越多,甚至還要強闖,已經報官了,姑娘您躲著些,莫要被那流民誤傷了。”
說完便又吆喝著去了前院,蕭枝雪有些無措害怕,便想去尋蕭閑,越接近前院,混亂聲越大,人來人往的,她鑽來鑽去,卻沒尋到蕭閑,反而聽到了宣平侯在府門前高喝,一時好奇便湊過去一瞧。
府門前確實圍了好些流民,一個個凶神惡煞的,為首的男子高聲道:“你們憑什麽不讓我們進去,說好的侯府二公子成婚,流水宴席大擺三日,城中百姓皆可來食,憑什麽不讓我們去,未免欺人太甚。”
宣平侯笑了笑,四兩撥千斤:“這位…丐爺,是,侯府流水宴請城中百姓來,可你們並非城中百姓,無居住證明無戶籍的,隻是一個逃荒來的落腳之處,還真不能進。”
許是某兩個字字惹怒了流民:“這老頭分明是瞧不起我們,我們今天還就要進去了,憑什麽我們每天餓死餓活的你們卻在這裏吃香的喝辣的,百姓也分三六九等,那我們幹脆都不要活好了。”
“就是,就是。”流民們紛紛附和,說完就要硬闖,宣平侯的家仆們拿著長棍橫在身前抵擋,人潮卻越來越多,呼聲越發強烈。
宣平侯以及一眾勳貴麵色難看,沒想到會有這種倒黴事情,他問身旁的管家:“開封府的人怎麽還沒來。”
“已經去了,許是在路上。”管家道。
宣平侯:“大家都回府去,不必理這些蠻人。”說著就要招呼家仆關門,這一舉動似是徹底惹怒了流民,流水宴被主人輕蔑瞧不起,不讓進門,又獲是涇渭分明的生活,讓他們長期飽受饑餓欺辱的心思變得暴躁,竟然生生的衝破了家仆的掣肘,一哄而上,衝進了宣平侯府。
那些伯爺,公爺全被衝倒在地上,甚至有的被踩了幾腳,玉冠歪斜,衣襟扯亂,好不狼狽,他們衝入宴席上,哄搶著扯著雞鴨魚肉往嘴中塞去,甚至有的為了一隻雞腿大打出手,蕭枝雪被這個場麵嚇得呆住,麵色蒼白的蹲在牆角發抖。
有往出逃的勳貴瞧見了,過去扯著蕭枝雪:“這兒怎麽還有一個姑娘,快快趕緊走。”蕭枝雪僵直身體被扯著往前走,卻再次被流民撞到在地上。
似是被撞醒了一般,她抬頭瞧著四周,一位母親搶了一個饅頭就往孩子嘴中塞,眼神警惕始終護著懷中的孩子,生怕有人來搶了似的。
太亂了,前門無法出去,眾人隻得往側門跑,蕭枝雪隨著人流一起,卻見後院那些夫人娘子也都往側門走,她眼疾手快的抓著喜娘問:“新婦呢?”
喜娘:“新婦好像還在喜房裏,剛成親的新婦哪能隨便往出走,都是流民,被壞了名聲可如何是好。”
蕭枝雪氣炸了:“你們自己跑出來卻留她一人,簡直不是東西。”各位夫人娘子很是心虛,嘀咕著:“誰知宣平侯府會發生這種事,晦氣,這新婦也是晦氣的很,大喜的日子發生這種事。”說著還扇了扇鼻子。
蕭枝雪瞪大了眼睛,氣的半死衝上去揪著她:“你說什麽呢,你再說一句。”她如同一隻貓兒伸出尖利的爪子撓那夫人的頭發,頓時那夫人高聳發髻一縷縷散了下來,歪在腦袋一側,尖叫著,二人拉扯成一團。
“哎呀別打了,都什麽時候了,出去再說。”好些夫人在一旁拉架,這時也顧不上什麽以下犯上,不敬尊長了,光顧著往外跑,生怕惹上什麽事兒。
蕭枝雪氣哄哄的被拉了開,隨即跑回後院闖進新房,就見沈姝含瞪著驚愕的眼睛,雙手抓著匕首打哆嗦:“容…容容?”
“姝姝快走,外麵亂著呢,我們先回沈府去。”蕭枝雪上前拽著她。
卻見沈姝含搖了搖頭:“我不能走,新婦怎能在大喜日子隨意亂走,更不能回娘家,傳出去是惹人閑言碎語的,我爹會打死我的。”
蕭枝雪著急:“這都什麽時候來,還計較這些。”
沈姝含死活不肯走,蕭枝雪還想試圖勸她,卻聽著房門被踹開,他們二人驚懼著轉頭,幾個流民闖了進來,猝不及防見到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頓時流出了貪婪垂涎的目光。
慢慢的形成包圍圈,蕭枝雪大驚,把沈姝含護在身後,拿過匕首指著他們,哆嗦的說:“別…別過來,你們可知…我是誰。”
其中一個流民舔著嘴角:“誰管你是誰,就是皇帝老兒的閨女老子也不怕,左右是個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說著**邪的笑了笑,撲了過來。
蕭枝雪尖叫一聲揮著匕首閉著眼狠狠一劃,慘叫聲頓起,她慢慢睜開眼,匕首正巧劃在了那賊人的臉上,一道血痕映在可怖的臉上。
她們見著這一幕嚇得已經失語,那賊人摸了摸臉,罵了一句又撲了上來,蕭枝雪與沈姝含抱著腦袋絕望不已。
還未撲上前,那賊人突然一跪,被人拎住後脖頸摁在了地上,段知珩很是利索的解決了其他的流民,上前輕輕的搭上蕭枝雪的胳膊,似是怕把人嚇著。
蕭枝雪尖叫著:“被碰我別碰我。”
段知珩輕聲:“是我,別怕,都已經解決了,不會傷害你們的。”
蕭枝雪慢慢的放下了手,瞧著他,有些怔然,心跳咚咚聲,響徹耳邊,她瞧著躺了一地的賊人:“他們死了嗎?”
段知珩:“沒死,會把他們交給開封府。”
“我們先走,這裏不安全。”
蕭枝雪瞧著沈姝含,沈姝含安撫她:“我隨你一起,方才要不是因為我,你已經逃出去了。”
蕭枝雪定下了心,段知珩帶了嬤嬤來給她們披上了衣衫由巡防營護送了出去。
出了侯府,因著沈姝含的緣故,把他們安置在離侯府最近的客棧,蕭閑得知了他們險些遭遇毒手,腿一軟,差點坐到了地上,幸而被段知珩穩穩的扶了起來:“事發突然,他們已經安置好了,陛下傳召,孤要先進宮一趟,蕭兄已經在宮中,伯父勿擔心。”
“多謝太子殿下。”蕭閑行了個禮就匆匆去尋了蕭枝雪。
見著蕭枝雪,蕭閑把她轉了一圈,上上下下的瞧了一圈,撫了撫胸口:“你爹都被你嚇得折了壽。”
蕭枝雪抱怨:“我方才去尋爹爹,卻找不到。”
蕭閑懊悔,方才他隨開封府一道在外麵扣押流民來著,以為蕭靖軒帶著蕭枝雪,沒成想蕭靖軒早已進了宮。
太極殿
宣平侯語氣激昂的訴說著今日的委屈:“陛下,那些流民欺人太甚,如此罔顧律法強闖朝臣府邸,該全下獄斬了才是。”
“是啊是啊,不僅如此,還妄圖毀那些姑娘們的清白,豬狗不如,行跡十分惡劣。”另一位伯爺附和道。
段知珩皺眉拱手:“陛下,此事原本就因宣平侯宣揚大擺流水宴席,允許城中百姓皆去參與,流民們去了,卻被拒之門外,被嫌棄,被侮辱,他們雖有的人罪大惡極,可更多的是因腹中饑餓與被欺騙後的憤怒才強闖府邸。”
“臣認為,他們罪不至此,反倒是宣平侯是否該反思,都是尋常百姓,你卻出爾反爾,最大的過錯方分明在宣平侯。”蕭靖軒附和道。
宣平侯聽著他們這般說,臉色一變。
周仲□□如泰山的給他使了個眼色,沉穩出聲:“陛下,老臣以為宣平侯隻是做了尋常人都會做的決定,那些流民本就不是城中百姓,無戶籍無納稅,還時常在南巷那邊與尋常百姓起衝突,阻攔執法,實乃可惡。”
“故而宣平侯有錯,可大喜日子,若是有不臣之心的人混進去,攪和了宴席事小,傷了各位朝臣事大。”周仲維淡淡的,三言兩語便撥轉了形式。
祁帝看不出喜怒,半響:“宣平侯禁足於府,罰奉三月,傷人的流民打入大牢,問罪。”
“即日起,無辜流民均安置於北巷,搭棚建築,布行施粥,流民緩過來後各個朝臣均必須分出莊子上的田地,租賃出去,協議白紙黑字在開封府過了章,價格須得透明公開。”
此決議一出,朝臣皆驚,一時間上上下下都是反對之聲,語氣激昂,慷慨陳詞不絕於耳,周仲維麵色難看,眸中暗光一閃。
祁帝淡淡的說:“此事就這樣定了,退朝罷。”
此時一位年邁的老臣站了出來,顫顫巍巍跪下:“請陛下收回成命,若是陛下執意如此,老臣唯有撞死在這太極殿上,自裁謝罪。”
除了蕭靖軒段知珩以及一些寒門,其餘朝臣見如此,均跪下附和,表示若是不收回成命,就跪死在殿上。
祁帝喜怒難辨,半響,笑了笑:“好啊,那正好,各位都死了,家中財產充了公,想來有不少錢,解決流民之難更容易些,朕倒是拭目以待了。”
朝臣心中一哽,似是沒想到祁帝會這樣說,麵色紅的紅,紫的紫,均憤憤不已。
蕭靖軒暗暗低下頭勾起唇角,憋笑。
段知珩眸色中閃過淡淡笑意,是非已經向祁帝表明,與其守舊,不如不破不立,劍走偏鋒,左右都是會招惹記恨,索性用的法子歪一些,達到目的便好,何必遵循規矩。
祁帝好整以暇:“無事退朝,此事全權交予太子,度支使從旁協助。”
周仲維揚聲:“陛下此舉,可是考慮過會寒了老臣們的心,流民的命是命,難道諸位的命便不是命了嗎?”聲音頗為渾厚,響徹太極殿。
段知珩不輕不重的說:“周相言重了,大是大非前不要無理取鬧才好。”言外之意,你也配與百姓相提並論,不瞧瞧自己幾斤幾兩,在江山社稷,庶民百姓前,你也好意思說這種話。
段知珩直白的話把周仲維說的麵色漲紅,他為官幾十載,還未在這樣一個黃毛小兒前吃了虧。
他顫顫巍巍的抬手:“太子殿下這話何意。”
段知珩:“字麵的意思,周相莫想岔了才是。”事實證明,人一旦不要臉說話做事,確實事半功倍,段知珩深覺自己上輩子就是太恪守成規了,都是重活一次的人了,朝中這些老妖精,都是些極要臉麵的人。
段知珩越跟他們明麵上對著幹,越能讓他們啞巴吃黃連,就算是背地裏,也最好都衝著他來,所有的恨與殺,都由他一人來背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