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軌跡重合
早朝, 眾大臣手持笏板站在太極殿中,陛下還未來時氣氛較為鬆快,有的好言的大臣喜和前後左右的大臣嘮嗑。
蕭靖軒胳膊肘拐了拐一旁打瞌睡的祝茴:“世叔, 聽說欽饒下月就要入宮當值了?恭喜恭喜。”
祝茴睡眼惺忪的聽著蕭靖軒的恭維:“還好還好, 臭小子也算有個差事, 省的每日鬥雞遛狗的。”
蕭靖軒餘光瞥見皇帝從側邊而入,立馬正色,前後左右的扒拉一把打瞌睡的朝臣,內侍尖銳長嗬:“皇上駕到。”
朝臣們全都跪地行禮, 祁帝瞧不出喜怒:“眾卿平身。”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段知珩神色一恍然, 瞧著內侍甩拂塵的樣子, 記憶逐漸與前世重合,隨即定了定神, 剛要開口, 就聽一旁的熟悉的聲音說:“臣有事啟奏。”
他猛地一回頭,看著站出隊伍的蕭靖軒一如前世般躬身稟奏, 看著他嘴巴的開開合合, 吐露著熟悉的字眼,甚至連表情都如同前世一般。
怎會如此,這一世他分明未同蕭靖軒說這事,可事情走向還是按照前世的發展, 他再一次如前世一般成為世族的眼中釘。
朝堂之上,紅袍官員郎豔獨絕, 意氣風發, 滿目俱是憂國憂民之色,言語間擲地有聲, 不急不緩的駁斥著官員勳貴的異議,從頭至尾沒有紅臉,妙語連珠,氣定神閑。
台上的祁帝雖未讚賞,可從表情間還是可以窺見滿意之色,蕭靖軒退回去後,段知珩嘴比腦子快,他飛快的說:“陛下,臣有事稟奏,方才蕭大人所言雖甚是有理,但臣以為不妥。”
祁帝撩起眼皮,視線看向他:“太子,你可知你在說什麽?”段知珩的異議讓許多世族重新振奮,但是卻打亂了淮王一派的計劃。
段知珩頂著祁帝如刺般的視線說:“臣,以為不妥,既是國事,蕭大人這般以蕭氏作則,別的勳貴世族怎可冷眼旁觀,須得團結一心,才能發揮最大的影響,依臣看,各位家中底蘊深厚,挑選三家帶頭,同蕭氏一同去安置流民。”
段知珩說的也有理,且並未推翻蕭靖軒的提議,祁帝麵色緩和了些,可是旁的大臣卻不滿意了,紛紛嚷嚷憑什麽,他蕭靖軒想做的事那就讓蕭靖軒去做,他們憑什麽要一起。
反對的聲音極大,段知煦一眯眼:“三弟這般,是否過於強人所難了。”
段知珩冷冷的看著他,難得強硬:“都是為了社稷,為了百姓,損一損世族的利益又怎樣,若天下為官者都這般自私,百姓還如何相信我大祁朝廷,連人心都無法攏獲,難道身居官位就隻會是魚肉百姓嗎?”
“殿下,慎言。”以丞相為頭的朝臣趕忙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著段知珩說。
眾臣被這強硬直白的表達震驚到了,他們實在沒想到一向冷淡寡言的太子會這般,周丞相麵如菜色,難看的要命。
祁帝卻是不輕不重的輕斥:“朝堂之上,注意言辭。”
段知珩拱手:“陛下,江山社稷為重,百姓為先。”
半響,祁帝說:“此事容後再議,退朝。”
朝臣們心中紛紛鬆一口氣,擦了擦冷汗躬身行禮。
下朝後,蕭靖軒追上段知珩與他並肩而行:“殿下為何要這般疾言令色,方才臣提出的建議已是最好的法子,若…”他還未說完就被打斷。
段知珩目不斜視,蹙著眉說:“若是站在世族的角度,你的法子自然是損己利人的,我且問你,是你自己要這樣做的?”
蕭靖軒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是,怎麽了?”
“你可知,你這樣做會讓蕭氏站在風口浪尖上,原先背地裏已經有人想害你們,現下好了,恐怕整個世族都視你為眼中釘。”
蕭靖軒訝然:“殿下是如何知道…罷了,就如同殿下說的那般,社稷為重,百姓為先,臣,責無旁貸。”隨即他彎下腰深深地拱手叩拜。
段知珩用手托住他的雙臂把他扶起來,低聲說“孤擔不起。”
“殿下哪裏的話,隻是沒想到方才在殿內您會那樣說。”蕭靖軒一臉“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太子”的表情。
段知珩垂著頭不說話,蕭靖軒想起什麽似的說:“對了,臣有一個人想問殿下引薦一番,方才上奏此人與我誌同道合,最先的法子是他提出來的,想法倒是與我頗為契合。”
段知珩唰的轉過頭,凝重的問:“誰。”哪個龜孫王八羔幹的。
“此人為國子監先生,昨日殿下也見過,孟九鈺孟先生。”蕭靖軒微微笑著。
天氣陰沉,遊雲聚在一起,不停湧動翻滾,時不時傳來的悶響雷聲,孟九鈺正在堂內講課,聽到悶雷聲停下了聲音,提醒窗邊的學子把軒窗關好。
沒一會兒,雷聲愈發的響,裹挾著劈裏啪啦的雨聲落下,清脆聲響惹得堂內先生無法靜心講課,因著天氣驟變,屋內也有些冷,孟九鈺幹脆放了學子們回家。
“孟先生,這是今日的記分。”蕭枝雪挪過來把一個小本子放在孟九鈺邊上,孟九鈺把小本摁在一旁,從下邊掏出個油紙包來放到她麵前。
蕭枝雪的腦袋越探越近,芋頭餅的香味隔著油紙包飄了出來,孟九鈺瞧著她貪食的樣子有些發笑:“給你的,吃吧。”
蕭枝雪聞言不客氣了,扒拉開油紙包非常有禮貌的遞給孟九鈺意思了一下,孟九鈺擺手後才塞到自己嘴裏,腮幫鼓鼓囊囊的,吃的嘴巴邊上還有些小碎屑。
瞧著孟九鈺盯著她瞧,還有些不好意思,突然見孟九鈺視線一轉笑容淡了下來:“見過太子殿下。”
蕭枝雪唰的轉過頭,垮下了臉,而段知珩對蕭枝雪的表情已然見怪不怪,接受良好,且刀槍不入,該來還是來,把蕭枝雪前世做的事情全部再重新做一遍。
“孤今日來,是應蕭大人之言會一會與他誌同道合之人,聽說孟先生也頗為讚同蕭大人在朝堂上為百姓挺身而出,以蕭氏作則與世族對立,今日,事情已如先生所期望的發展。”低沉的聲音在堂內傳開,正在吃點心的蕭枝雪聞言一愣。
孟九鈺的笑容徹底收斂了,他視線沉沉的望著段知珩,眸中情緒翻滾,段知珩亦迎了上去。
蕭枝雪呆呆的看著孟九鈺,嘴角還黏著點心碎,段知珩說的她聽懂了,她阿兄今日還是如同前世一般走上了老路,而始作俑者不再是段知珩,變成了眼前總是溫文爾雅的孟先生。
她有些迷茫的望著孟九鈺,良久她低下頭問:“先生,為何要這麽做?”聲音很小,小到有些底氣不足。
蕭枝雪像是一個再次被人背叛的小獸,自相識起,孟九鈺為她出頭,信任她,總是微漾著清淺的笑意,與他相處如沐春風,讓蕭枝雪感覺很舒服,加之他與阿兄是好友,這讓她對他的信任更加一分。
隻是她沒想到孟九鈺會這麽做,或許在他的立場有不得不這麽做的難言之處,可是他的行徑已經與蕭枝雪心中的想法所悖,她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孟九鈺抬起手想摸摸她的頭,卻被蕭枝雪躲開了,她有些難過,所以放下了手中的點心,一語不發。
“容妹覺著我做錯了麽?”孟九鈺耐心的問她,而段知珩冷眼旁觀看著孟九鈺哄騙她,心中嗤笑,狐狸尾巴都露出來了,還要遮掩。
蕭枝雪小聲:“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麽說,難道讓她說以後她的阿兄會因為這件事而承受不明之冤嗎。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我隻是做了我覺得應該做的事情,讀書和考取功名不就是為百姓做事麽,容容覺得先生說的可對?”孟九鈺的聲音依舊溫和,但是聽在段知珩耳朵裏卻有絲不對勁。
蕭枝雪覺得好像是對的,但是又覺得哪些地方覺得不對,又因著孟九鈺的自稱變成了先生而不太敢反駁。
段知珩忍無可忍上前把蕭枝雪拽開:“夠了,這些事與她無關,你與她說這些做甚。”
孟九鈺笑笑:“身為國子監的先生,我隻是告訴了她道理而已,功名半紙,風雪千山,你阿兄也是如此。”
段知珩拉著蕭枝雪往外走,待走出很遠後,她突然醒了過來一般,掙脫開了段知珩的手,有些氣惱的說:“你放開。”
段知珩鬆開了她的說皺著眉頭叮囑她:“你莫要被他騙了,孟九鈺沒安好心。”
蕭枝雪聞言心中好似有團氣梗在胸前,又漲又悶:“你還好意思說孟先生,我看你才不是好人。”她頭一扭撂下他就往外走,段知珩心中一滯,卻瞧見蕭枝雪返了回來。
她瞪著圓圓的眼睛,支起腦袋朝他的胸前狠狠一撞,撞的段知珩悶哼一聲,後退了些許。
隨即提著裙子跑了出去。
段知珩無奈的揉了揉胸前,瞧著她跑了出去。
蕭枝雪跑到國子監門外時正巧撞進了蕭靖軒懷裏,蕭靖軒伸出一指摁著她的腦袋,摁遠了些:“毛毛躁躁的,又不看路,都已經及笄了的女子還是整天東倒西歪。”
蕭枝雪滿腹的火氣瞬時偃息旗鼓,抬起一隻手做了個鬼臉,複而跳到蕭靖軒身上,趴在他寬闊的背上腦袋一埋,聲音很誇張的說:“啊,還是小時候的感覺。”
蕭靖軒發笑:“嘖,這是國子監門口,成何體統。”話雖如此他也未讓蕭枝雪下去,任由她撒嬌。
段知珩隨後而出,看著這一幕,眼神有些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