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如何阻止上一世的軌跡
春寒料峭, 行在道路上,微微寒意裹挾著暖陽浮在臉頰、脖頸處,蕭枝雪撩開車簾, 迎上刺目的陽光, 有些享受的眯起眼睛, 突然視線一黑,她睜眼瞧去,孟九鈺的大掌橫在她的眼前。
“小心些,春陽刺目, 不可這般直視,對眼睛不好。”孟九鈺話語裏帶著笑意提醒她。
蕭枝雪鼓了鼓臉頰, 有些不好意思, 總覺著她還是個小朋友一般,要別人照顧。
孟九鈺五指虛虛的張開, 陽光從他指縫裏泄露了出來, 隱隱綽綽、忽明忽暗的灑在蕭枝雪臉上,她閉起一隻眼, 皺著臉頰從縫隙裏瞧去。
孟九鈺有些好笑, 似是無奈,屈起手指朝她的腦袋中間敲了一下,輕輕的,帶著些縱容。
蕭靖軒瞧著有些無語, 伸手把她拽了回來:“安分些,多大的姑娘了, 還是這般沒大沒小的。”
蕭枝雪老實巴交:“喔。”言罷繼續撩開一個小角瞧外麵。
馬車很快行至永安樓, 照舊人流如潮,賓客往來間熱鬧聲不斷, 小二很有眼識的上前為他們牽馬車,另有人來引著他們往雅間而去。
三人進了一件竹字號房,屋內確實頗為雅致,許多地方擺著些似竹般的盆栽,小二麻溜的報上一串菜名,蕭靖軒挑了些魚蝦、偏甜口的菜色,又讓小二撿幾樣賣的最好的上。
“許久未下棋了,可來一局?”孟九鈺袍裾向後掀開,端雅坐下後道。
蕭靖軒頷首,他隨即招呼小二拿來一副上好的白玉棋,永安樓內不止可以吃吃喝喝,還可以下棋、彈琴、賦詩,吃喝玩樂應有盡有,棋局擺好後,蕭靖軒伸出一隻手:“請。”
蕭枝雪百無聊賴,便起身躡手躡腳的往外走,蕭靖軒察覺後提醒:“莫走遠,早些回來。”
蕭枝雪又鼓了鼓臉頰:“知道了。”
說完蹦噠著出去,還不忘給他們關好門。
外麵的聲音比在裏麵聽的清楚些,熱鬧聲、叫好聲
從左邊的梅字號房間傳來,她有些好奇的想過去看看。
裏麵似是在劃拳,時不時談論一些野路子趣事,江湖上的、朝廷上的、還有官宦家的秘辛,蕭枝雪聽的津津有味,時不時捂著嘴笑一番。
“你們可知土地改革的事?最近朝中吵的熱火朝天的。”裏麵突然傳來一道聲線,聲線頗為嚴肅,似是在故意壓低,蕭枝雪耳朵驟然豎起來,湊過去仔細聽。
“自是知道的,這麽大的事如何不知,你們說陛下至今未表明態度,到底是忌憚世家還是心中也是不願的。”
“誰知道呢,帝王之心深不可測,要我說指定是等著出頭鳥主動跳出來。”
蕭枝雪聽著逐漸蹙起了眉頭,又想起了上輩子的事,她依稀記著,某次她去尋段知珩,站在東宮的律政殿外聽著他和幕僚談論如何算計她的父兄,按照時間來算,上輩子這個時候段知珩態度轉變,且時常帶著她往蕭府去。
想去這些,蕭枝雪牙恨恨的咬著,愈發覺著他昨日受傷為何不再重些,最好斷筋斷骨,一輩子下不了床。
這一世她未入東宮,不知她父兄還會不會做這“出頭鳥。”蕭枝雪走神的想,手不自覺的搭在了門上,浮出了一個影子。
許是她的動靜有些大,也許是屋裏有人是練家子,一瞬間讓屋裏人察覺到了,屋內人銳利的視線驟然間掃視而來,厲聲開口:“誰。”說著跳下塌,朝門口疾步而來。
蕭枝雪一驚,後退幾步,卻撞入一個寬厚的胸膛,她還未抬眼看是誰就被捂著嘴巴閃入一旁的空房間內,門被輕飄飄的關上。
門關上的一瞬間,這邊的門也被疾步走來的人打開了,男子劍眉星目,眉骨深邃,警覺的環視周圍,他們的談論聲雖不大不小,但有劃拳聲掩蓋,且就算是聽到了也不會聽清。
什麽人會貼著門來偷聽。
男子環視了一圈回到屋內:“別說了,這裏不安全,背後談論帝王,隔牆有耳,殿前司的探子到處都有。”
眾人紛紛散去,屋內蕭枝雪大氣不敢出的被捂著嘴,眼睛因被嚇著了而微微瞪大,滴溜溜的轉。
孟九鈺緩緩鬆開捂著她嘴巴的大掌,有些不舍,掌心的柔軟和暖意蹭著他,臉頰很小,大掌覆蓋上去剛剛好,此刻他一隻手就可以掐住她的臉頰,近在咫尺。
二人靠的極近,呼吸聲可聞,互相纏繞交織,孟九鈺有些心猿意馬,可惜蕭枝雪似是沒那根筋,待那些人走後,扒拉開孟九鈺的手,探出頭去看了看。
而後縮回來,抬起頭,無辜又抱歉的笑笑,在孟九鈺看來格外的心虛和可愛。
“以後小心些,這些人都是世族養的幕僚和門客,若是被他們發現,你父兄牽連事小,你若是被他們抓了去,可就出事兒了。”孟九鈺聲線暗啞,語氣卻正經不已。
蕭枝雪察覺到二人挨著有些近了,立刻離得遠了些,垂下頭,呐呐的點了點。
“知道了,孟大哥。”
孟九鈺勾起唇角。
好乖。
“走罷,你阿兄該等急了。”孟九鈺帶著她往雅間走,蕭枝雪語帶不解的問:“孟大哥為何會出來尋我,不是在和阿兄下棋嗎?”
“我擔心你。”孟九鈺說的直白,目光柔柔的注視著她,卻不想蕭枝雪神經大條裂開嘴笑笑:“多謝孟大哥。”
菜已經上齊,蕭靖軒在雅間裏等他們,見他們回來,眉毛一挑,略帶不滿:“菜都已經上齊了,你們去了何處,我當你們拋下我一人自己去逍遙快活。”
隨即眼神有些凶的對著蕭枝雪:“又跑哪裏去了。”自從上次在郊外跑馬和國子監被人陷害,蕭靖軒就有些敏感,生怕她再亂跑然後被有心人傷害。
蕭枝雪坐在凳子上,屁股慢慢的往過挪,笑的特別甜,伸出手指戳戳蕭靖軒,再戳戳,惹得蕭靖軒發笑,屈著手指戳她腦仁。
蕭枝雪語氣軟軟糯糯的,眨巴著眼睛對著蕭靖軒撒嬌,瞅的蕭靖軒直呼受不了。
“吃飯吧吃飯吧。”蕭靖軒給她夾菜,永安樓的菜色聞名遐邇,蕭枝雪剛準備夾起一筷子糖醋魚塞嘴裏,忽然頓了頓,放在碗裏,小口小口的吃著。
蕭靖軒給她剝蝦,無意中瞧見有些發笑,臭丫頭,還知道害羞。
一頓飯吃的很盡興,兩位哥哥不停的給她夾菜,不知不覺就吃的多了些。
飯後休憩,蕭枝雪倚在窗前吃水果,蕭靖軒與孟九鈺繼續下棋。
孟九鈺突然嚴肅起來,斟酌著:“今日其實我有件事要與你說。”
蕭靖軒眼睛不抬,語氣漫不經心:“何事要這麽瞻前顧後。”
孟九鈺:“流民日益增多,朝中因土地一事頗有爭議,陛下雖未表明態度,但是你我都清楚,他在等,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和人。”
“我想,這個人,整個潯陽城都找不到第二個比南冠客你更合適的人了。”
哐,蕭枝雪手中的蘋果從手中掉落,咕嚕咕嚕的從這邊滾到了孟九鈺腳邊,蕭枝雪有些恍惚。
她方才沒聽錯吧,蕭枝雪雖不懂朝中事,上輩子後來知道了阿兄被利用後也去專門了解了前朝事態,雖明白的雲裏霧裏,但是也知道若是她阿兄最開始沒有強出頭,便不會有後麵的把柄,也不會遭人記恨陷害。
二人的視線齊齊的集中到她的身上,蕭枝雪麵色蒼白,神色有些發愣,瞳孔四散,蕭靖軒急忙問:“怎麽了?”
蕭枝雪謔的起身,嚇了兩個人一跳,她閃到蕭靖軒身旁,急著說:“不能不行不可以,阿兄你不能去。”
饒是孟九鈺再溫顏悅色,這下也聽明白了,收斂了笑意,心下有些驚詫。
蕭靖軒剛要說什麽,就見孟九鈺打了個手勢,稍安勿躁,便閉了嘴,孟九鈺有些好奇,便問:“容妹為何這般說?”
蕭枝雪急得六神無主了,但是她又不能說自己是重生回來的,若是隨便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豈不是被人當成胡言亂語,他們也定然不會放在心上。
“我…我以前課業不上心,自這幾月上心後時常想著哪怕以後不能幫上阿兄和爹爹,也要理解他們,關心他們,先生說的這個我雖聽得一知半解,但方長我在那梅字房外聽到了陛下在等出頭鳥。”
蕭枝雪語速很快,在很費力的組織語句。
“出頭鳥…槍打出頭鳥,不是什麽好詞,我覺得不行,阿兄不能去做這事。”蕭枝雪盡量顯得理直氣壯。
蕭靖軒悶笑間又很感動,原以為他先前與她說的那些事隻是撒嬌聽個熱鬧,沒想到她竟這般放在心上。
他頓時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覺悟,一旁的孟九鈺笑笑:“容妹有這等關懷之心,實在是南冠客之幸,我亦羨慕。”
“但是朝中之事不是這麽簡單的,此次你阿兄並非是為了朝廷也不是為了陛下,是為了百姓,百姓流離失所,我等豈能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之心。”
蕭枝雪傻眼了,她有些委屈的低下頭,她不知道什麽百姓,什麽朝廷,她隻知道她不能再看著阿兄走上上一世的路,不能看著蕭氏被陷害,成為風口浪尖上的沙礫。
蕭靖軒見蕭枝雪神色委屈,便朝著孟九鈺使了個眼色,讓他閉嘴,隨即摸了摸後腦勺安慰道:“容容別難過,這事兒還未有著落,你孟大哥也是憂心社稷百姓,說話嚴重了些。”
“阿兄自然是知道容容的一片好意,可有時候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的,莫擔憂,船到橋頭自然直。”
蕭枝雪被順了毛,吸了吸鼻子點點頭,對著孟九鈺說:“先生對不起,是我不懂事了。”
孟九鈺摸摸她的頭:“無妨。”
回府的路上,蕭枝雪明顯有些神思不屬,孟九鈺與蕭靖軒也未繼續談論這件事。
馬車轉過彎,駛入通往蕭府的小路上,蕭枝雪照舊趴在窗前,視線掃過一角,複而移了回去,遠處牆角站著一道人影。
隱在明暗交織處,默默的對上她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