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守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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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身上牽連太多, 不止是朝廷新貴杜家的女兒,還是琰王的生母,自是死了於別人有益, 才會籌謀毒殺。
喻姝尚不覺得自己這等身份, 會阻礙過誰的道路, 但聽了他的話,還是從頭下拔出一支銀簪探毒。見無毒,兩人也就安心吃了。
好歹是個除夕,今晚卻鬧成這樣。
因著扣押的緣故, 德陽殿外頭隻有侍衛守著。這裏太冷清了,不比王府, 過節時丫鬟婆子們還會圍在一塊熱鬧說笑。
魏召南見她吃完後脫了鞋坐到西窗邊的小榻上。她的身上披了件雪絨鬥篷, 軟毛領子襯得人麵皎白更甚。她側頭望著窗外飛雪,纖纖手指摸著窗格上的滕花雕紋。榻案上有一座蟠龍燭台, 火光照得人臉暖烘烘。
魏召南在此地過活二十年, 從不覺得院子外有甚可看。
比起屋外的琉璃瓦、枯敗的梧桐樹,他此時更想看的是她。難道她不比外頭酷寒的雪景暖和多了?
他走到榻邊, 彎腰提起地上繡了海棠花的翹頭軟鞋, 拉住她還在臨摹窗格的小手,笑笑說:“夫人在看什麽呢?這冬景好生沒趣,不若回了床早些休息。”
內室的小暖爐派不上用場,夜裏又是這等冷。
魏召南想起先前幾夜暖帳裏她溫熱的唇, 不由心思飄然。他想,抱溫香在懷, 不比大冬夜觀雪舒坦?
喻姝由他拉著手, 回過頭,眼眸晶瑩:“今晚不行, 今晚要守歲。”
魏召南此刻有點想把人強抬了扔**。但見他夫人如此柔軟,恰巧又穿了這身毛絨外裳,整個人軟得像顆雪球。他心頭熱熱的,隻好也坐到榻上,把人拉著坐進懷裏。
這已經是他能做到最大的讓步了。
魏召南低頭看她,雙臂環著她的腰,笑問:“歲有什麽好守的?”
他自然不懂喻姝,因為他就從未守歲,在意過除夕。每年宮裏有設宴,也不過是多了個吃飯的地方。這樣的夜於他而言,一睜一閉就能過去。
喻姝就不同了,她年小時貪玩,總能跟外祖家的表兄打鬧一團。放炮竹,逛廟會,沒少得玩。這夜對她而言自然是要守的,守出一夜,好像自己也就慢慢走過了一年。
“殿下若困乏不願守,妾便替殿下來吧。人常言‘歲燭徹夜長明’,有著‘長命百歲、福壽安康’的寓意呢。”
魏召南顯然不困,見她非要在這,倒也罷了。隻是夜裏這樣冷,他有心想跟她溫存。念了念,便提著她的腰把人分著膝按坐腿上。這樣一來,他就好跟她說話了,麵對著麵,他始終能盯住她的小臉。
喻姝覺得太怪了,這樣算什麽守歲,仍動著想起身。可他手臂力道太大,始終掌著她的腰。魏召南的狐狸眼凝著光,盯她的小臉笑問:“夫人同我說說,以前在揚州都怎麽過除夕夜的。”
喻姝無法,隻好跟他說:“揚州這一日有廟會,若早些出門,快入夜時,街上還有伶人、演傀儡的、吐火的、唱雜劇的......”
說起揚州,喻姝漸漸收不住了。講到盡興處,感覺有人撩開了她的裙裳下擺,手掌摩挲著小腿。她嚇了一跳,眉頭忽蹙,死死盯著他。魏召南不緊不慢道:“我正聽著起勁,夫人繼續說罷。”
原本好好講的弦斷了,喻姝如何肯再說。
她早叫他去睡了,可是他沒去。本來她也不是不肯同他做些旁的,隻是這裏不比王府,內室也沒有大暖爐。她尚披著毛絨鬥篷,穿了厚衣裳都覺得寒冷,更遑論褪去衣裳不留寸縷。
喻姝不肯,推著他的肩頭,想下來,可他就是不讓,好像有心想折騰她一番。
她僵持著,臉也急紅了,想起每回夜裏他擁她在懷裏,他太放縱,她不肯順著凶器再坐下去時,隻要她伏在他肩頭哭,魏召南總能好好聽她說話。
喻姝腦子靈光,一想就透,立馬便不鬧了,把腦袋伏在他的肩頭。他的錦衣上有蘇合香略微苦辣的香氣,她憋了憋雙眸,不一會兒就紅了,似低低哭道:“妾冷......真不願了,殿下又何必要這麽折騰......”
經她這麽一哭,魏召南愣了愣。以往都是鬧騰得厲害時她才會掉眼淚,這會兒竟這麽早就哭了?他想,他到底也沒欺負她。
可是她鬥篷毛茸茸的領子正貼著他的脖頸,人兒像小貓一樣伏在肩頭,他聞到她烏發間的梔子香,不由自主地伸手撫了撫她的背。
那人兒軟得跟什麽似的,一哭,跟激起他心頭的惡欲。但她都這樣了,魏召南此刻再想,卻也不得不順著她的意。
“也罷,冷就不做了,今夜隻當我陪你守歲來的。”
魏召南仍圈著她的腰,直直盯她的小臉:“你繼續說罷,我想聽你說。再說說你們正月裏會做些什麽......”
喻姝心想,他們明明可以坐著守歲,可他非要這樣抱她。
她朝窗外望去,尚可看見院子裏的四個守衛。隻榻案上還燃著燭光,好在那四個守衛始終背對他們,否則一轉頭便能瞧見屋裏光景。
她無數次地想起身,可是掙脫不開,耗到後麵也懶得耗了。怕他又想做些什麽,便咬著唇低下頭,讓魏召南看不見她的臉。她把下頜靠在他的肩頭,像說故事一樣,緩緩慢慢地說。
......
深夜凝重,榻案上的燭油一滴滴往下流。
喻姝話說得久了,不免口幹舌燥。又因為夜深,眼皮子漸漸耷拉下來。她講揚州的風俗講困了,便伏在他的肩頭昏昏欲睡。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雙粗糙的手掌撫過來,兩刻鍾前未做的事又在裙擺下隱隱開始。
魏召南擁著懷裏的人兒,心笑她明明是自己要守夜的,這也能睡著。
他不由念起府邸裏開得甚好的梅花,曾讓人剪了幾支放喻姝屋裏養著。如今過了幾日,他來屋裏瞧這梅花,伸手緩緩地探到花瓣上,輕輕摸了摸。
人兒還未醒。
他見那梅花甚豔麗,心中漸有惡念起,往重撚了撚。終於,懷中有異動,魏召南聽著一聲細小的嚶嚀。他素來便對梅花有種執念,原先隻是輕輕摸著花瓣,或許是有人澆過水,現在瓣兒雖幹著,但摸著又變得水嫩了。
魏召南心歎:果真是好好養著的。
......
喻姝終於清醒了,猛地直起腰身,驚愕不已地盯著他。隻見他仿佛不知事的,望著她的臉笑問:“夫人不是要守夜麽?不是要跟我講揚州正月麽?早知如此困,起先還不如同我回床。”
她臉上隱有不堪之色,撐著肩膀想起身,可是起不來。她難捱地咬著牙,眉頭蹙著:“你......別這樣......”
魏召南睇凝她姝麗紅漲的小臉,另一隻手摸了摸她額間的碎發。喻姝渾身有些發顫,十指緊緊攥著他肩頭的衣裳,攥得十分皺。她不知是酸是難堪,大約探得太裏頭,這回是真想掉眼淚了。她伏在他的肩頭低低抽咽:“不要了......屋外還有人......”
魏召南聞言,伸手滅了案上燭火。他把她擁在懷中:“好了,勿哭了,這會兒沒人看見了。”
喻姝連連搖頭,仍是不肯。她剛要開口,魏召南便知她要說什麽,先笑道:“不褪衣,不會讓你受冷,夫人便試試罷。若不是這偏殿裏沒酒,我也不會委屈夫人這樣。”
喻姝本還推搡著,聽他提到酒,心頭倏地一愣。她忽然想起,好像每回行房,他都要吃幾口烈酒,無一回例外。他曾說醉了便能糊塗過去,難道每一回都要這樣麽?
可他既不願做這種事,又如何要常常碰她呢。尤其是今日,便是沒了酒,他也是要折騰的。
喻姝沉沉呼著氣,咬著牙。她被困於這方寸之間,動不得,離不開,按著頭受盡酸楚,終是難捱地枕在肩頭。她凝神望著窗外寒冬高牆上的明月,這一年除夕竟是這樣守歲的。
往上看,窗外梧桐樹高大,枯椏寥葉遮去了半片天。
當年魏召南除夕夜裏守著孤燈,臨窗苦學後觀夜雪,原來和今晚喻姝看到的,是同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