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毒殺
像此類的事, 喻姝從不會去問他,因為她覺得便是問了,他也未必肯說。
魏召南待她是好, 正妻該有的尊榮他都給了。可是他不止待她一人好, 芳菲堂的每個人, 他都能和氣說話,給的吃穿用度都是好的。
喻姝一路上想過盧家的事,想過他的事,始終沒吭聲。
她仍由他握住她的手走, 經過無數座林苑宮闕,越往大內, 端漆盤食案魚貫來往的宮人也越多。除夕的夜晚寒冷, 她還是適時地把手抽了出來。
他們先往福寧殿聽訓導,這時殿裏已經來了肅王夫婦與鄯王。
除夕不比尋常宮宴, 皇子有了妻室便要帶來, 而今夜鄯王卻隻孤身一人來。
皇後坐高椅,麵點梅額, 一身深紅緯衣迤邐長延。她吃了一口茶, 忽看向鄯王:“怎不見你帶崔氏來呢?”
“麟哥兒近日染上風寒,熱燒不下,她心急呢,在府邸親自照料。”
麟哥兒......
就是年初被崔含雪換掉的孩子?
喻姝靜靜坐在底下座, 身邊的秦汀蘭眼角微俏,掰著指甲, 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皇後雍容的臉上浮出擔憂之色, 放下茶盞:“那孩子還未滿月,又是歲冬, 不比大人能耐寒。過會兒宴後,本宮讓徐禦醫也去瞧瞧麟哥兒。”
鄯王說了兩句謝恩話,再打量一眼皇後的臉色。忽而低下了頭,有點不敢看人:“母後,還有一件喜事。”
眾人神色忽地凝起。
饒是喜事,見他如此,也約莫知曉幾分不好。喻姝回想起鄯王在校場羞辱人、趾高氣揚的模樣,再一看這時的膽怯,隻覺得啼笑皆非。
她知道魏召南該是恨鄯王的,順道瞄了眼他的臉色。比明顯看戲的汀蘭、肅王不同,魏召南隻是順著手中的茶盞,目光平淡得如月下清泉。
“母後可還記得我那側妃呂氏?她去年剛小產,好在今年養好了身子,前兩日大夫給診,竟又有身孕了。”鄯王抬頭:“今日我帶了她來,向母後討要個恩典。”
“難怪不帶崔含雪來呢。”汀蘭掐了把花葉,極小聲道。
喻姝忽然想起很早的一回,也是她初初嫁來時,秦汀蘭曾提過鄯王的側妃,似乎還是位得寵的人物。
呂氏......
鄯王的生母是呂昭容,呂氏應是他外祖家的表妹。從這來看,情分卻是要比崔含雪深些。
“你今日帶她來了?”
皇後雙目微眯,半晌後都沒有言語。殿中眾人也沒人吱出聲,鄯王更是不敢言。
他突然暗暗後悔帶呂氏來了。
因這女人一句話,幾滴眼淚,倒沒得讓他走這一遭罪。也怪崔氏那婆娘不懂事,她又不是大夫,留下來麟哥兒就能好了?要是她肯來,皇後也不會這麽生氣了。
此時殿外忽有動靜,竟是大皇子夫婦與琰王夫婦已到。
皇後瞧見琰王,臉色有所舒緩,笑著讓四人平了身。終於吃了口茶,連連道兩聲也罷,問鄯王:“既來了,那她人呢?”
鄯王麵露喜色,忙道:“就在殿外候著,兒臣讓她進來給母後磕個頭。”
說罷,他便外出領回人。
隻見一雪肌美貌的女子嫋嫋進屋,跪身伏拜,眾人的目光皆聚到她身上。
鄯王見此,麵上頗有得意之色。他這表妹嬋兒,可是難得的美人。崔氏的容貌已經算不錯了,但嬋兒還要更甚一籌。
前不久魏召南大婚,鄯王見他娶了個天仙似的夫人,心頭本就不舒坦。可喻氏在大家跟前又不常說話,旁人說笑,她也隻會應幾聲,可見是個沒趣的木頭。而嬋兒嘴巧,又懂討人歡喜,還不知比喻氏強上多少。
一想到這個,鄯王可算好些了。
喻姝本也在打量這位側妃,原還在心念,是怎樣的人物能逼得崔含雪無立足之地,哪怕偷換孩子也得穩住地位。
如今瞧見是為感歎——實實在在是個柔弱美人兒。何況還是呂家的女兒,雖為側妃,出身也不差。
鄯王的喜怒常在臉上。琰王從來都是瞧不起他的,如今見他換了正房,反帶個小妾,心裏更是笑人蠢。不過也約莫知曉這樣做何為——
琰王的目光在側妃柔軟的腰肢、鵝蛋的臉頰上多停了幾分,姿色是不錯,也難怪把四弟迷成這樣。但比起五弟那位可人兒,還是遜了些。
一想起沒得到手的女人,他心裏又癢癢了。
......
皇後望了眼窗外天色,除夕家宴也要開始,不欲再多蹉跎。
心裏又清楚鄯王帶這側妃來想做什麽,她自然是肯的,巴不得鄯王做多錯多。可一念及自己帝後的顏麵,不想落人規矩不正的口舌,便隻好賞賜了些東西,讓人先在福寧殿待著。
一幹人等隨皇後儀駕往碧霄閣去。
今日來宮宴的,除卻皇帝的宮妃,還有許多宗室之人。低矮烏木案上菜肴豐富,有主食、羹湯、三色糕點。單鵝肉便有炙鵝、白炸春鵝、五味杏酪鵝三種。
見過禮後,喻姝同魏召南入座。
皇帝應是極看重琰王的,特特與他說了好些話,連帶著幾位世子也在笑誇琰王。
碧霄閣十分寬敞,中間笙歌曼舞,明明也隔了些許遠,偶爾幾個字眼還是能飄過來,什麽文采斐然、謙遜儒雅、思敏好學......
更有甚者誇他不在女色上留心,作風雅清。喻姝想起他的女人確實是諸王中最少的,房裏隻有正頭夫人和一個侍妾。
說完便有一道眼風刮過魏召南,某個世子笑道:“咱這殿下好,不貪女色。有的府裏不僅一堆美人,連秦樓楚館那種地兒也得逛逛,可不知是不是從他娘骨子裏帶出來的下賤。”
喻姝倒茶的手聞言輕輕一晃,水花濺落手麵,燙出丁點紅星。有人抽掉了她手裏的茶盞,拉過蔥白的小手,幹淨的帕子一點點擦過手麵的水漬。
魏召南淡笑:“夫人做事也未免太不穩妥了。”
此話正說,忽然一聲巨響轟然,滿桌山珍佳肴的玉盤掃落在地,喋喋嗒嗒碎成幾瓣,烏木低案哐得一聲被推倒。
喻姝連忙望去,隻見正對麵的杜貴妃口溢鮮血,整個人已經倒在地上,華冠散落,兩隻瞳目瞪得圓大,死不瞑目。
眾人一時間皆是驚駭不已。
伺候貴妃的宮婢嚎啕,琰王目眥欲裂穿過正中的歌舞,連帶撞倒數十個歌伎,跪在生母身旁緊緊摟著:“傳禦醫!傳禦醫!”
與此同時,大太監扯著嗓子高呼護駕,上百個佩刀侍衛蜂湧而上,將碧霄閣層層圍住,劍拔弩張。上一刻還是華庭笙歌,下一刻肅殺獵獵。
喻姝縱使有點膽子,但何曾見過這樣大的場麵,心下突突地跳,連喘息都變得困難。
萬千浮雲過腦,她竟想起薄皮史文裏說的宮變,還是除夕這一夜,閣外尚有劈裏啪啦的炮竹,一如噌噌兵刃交接。
魏召南眼色變深,捏了捏她的手。
皇帝從高台上快步下來,盯了眼貴妃,又伸手去探氣息。
不久後,終是神傷哀然。他的雙目本就深邃威嚴,此刻更像是要吃了人,隻是礙於帝王顏麵,才沒使他當場斬殺。冷冷森笑:“膽敢在禦前行刺,真是好大的膽!徹查,給朕徹查,碧霄閣所有人都不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