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才是小貓神!
天上開始飄小雪,狂風卷著雪粒子斜斜地往下肆虐。
季庭嶼沿著雪坡深一腳淺一腳地向上爬,正好和從山頂呼嘯而來的風雪跑了個臉對臉。
像是有無數把牛毛鋼針密密麻麻地紮在他的臉上、脖子上,刺刺地疼。
眉毛眼睫結滿厚厚的白霜,嘴唇紫紅紫紅得裂出血來,雙手也被凍僵了,烏雞爪子似的往大雪裏插。
兩輩子加一起都沒這麽狼狽過。
他佝僂著身子,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摔倒了不知道多少次,臉上磕得青青紫紫,張嘴都能哢出一口血來,但站起身後還是一秒都不停地繼續往前。
一路上想起很多事。
半年來的種種混雜著前世的記憶,快要把他難以負荷的腦袋撐爆,專門為賀灼做過的那些側寫畫麵,就像翻飛的膠卷一般在腦海中放映。
搖搖晃晃的卡車上,他抬起滿是硝煙味的手指撫摸自己的眼尾,用那樣落寞的語氣說:“我有七次差點衝下山,隻為了保護一個我想保護的人。”
解決完第一波戰地獵人,他變成巨狼馱著自己在雪夜裏狂奔,用平靜而又尋常的聲音承諾:“我不是別人,我死都不會背叛你。”
第二波戰地獵人追殺到防風洞,他堵在洞口和自己訣別,淚水淹沒了他冰藍色的獸瞳:“我不明白,為什麽老天爺給了我找回你的機會,卻隻給我見一麵……”
後來他們死裏逃生,**著身子互相取暖,他一下一下輕拍著自己的後背,用快要將人溺亡的溫柔嗓音哄慰:“不要怕了,我不會消失,我會讓你的生命中全都是幸福開心的事。”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做到了,他毫無保留地愛著季庭嶼,守護著他的記者部。
他從來沒開口要過任何東西,得到一隻玉鈴鐺都會傻乎乎地開心很久。
他隻是單純地想和自己付出所有才換回來的小貓長相廝守,偏執到貧瘠的一生隻有這一個意義。
那麽當季庭嶼把他趕走時,他還能去哪呢?
隻有死路一條。
一想到這裏,無盡的悲傷就像炸彈一樣在季庭嶼心頭引爆,大滴大滴的淚落到雪上,將冰涼的雪層燙出淺坑。
他已經爬到山頂,迎著凜冽的寒風舉目四望,白茫茫一片找不到一絲賀灼的影蹤。
“賀灼……你到底在哪……”
貓咪踉踉蹌蹌地奔跑,嘶聲喊叫,絆到山石上,頭朝下栽進雪裏,幾近絕望。
倏地,一縷熟悉的味道被風吹到鼻尖。
他從茫然變得驚愣,眼神從渙散慢慢清明,上身一點點撐起來,傷痕累累的身體像一麵重新被舉起的破旗,毫不猶豫地衝向風來的方向。
不知跑了多久,終於在距自己五十米遠的山峰上,看到兩個人,一口棺,賀灼坐在棺材裏,手中端著白酒杯,緩緩送到嘴邊。
“不要!”
他不敢想酒杯裏裝的是什麽,扯著嗓子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大喊,但迎麵而來的風將他的聲音吹到身後,無法向前傳遞。
“喝吧,喝完大醉一場,了卻身後事。”對麵桑卡手裏撚著一串佛珠,老神在在地念誦著往生。
賀灼一身薄衣,半垂著眼,心如死灰,端著那杯酒連是什麽都不問,仰頭就要把酒送進嘴裏。
下一秒,尖嘯的槍鳴刮過耳膜。
隻感覺掌心被狠狠一震,酒杯頃刻間碎成幾片,燎起的火星灼燒過兩根指尖,恍惚間抬起眼,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從混沌的風雪中奔到自己眼前。
“賀灼……”
季庭嶼如同一隻終於找到巢穴的小獸,悲慟地呼喊著他的名字。
賀灼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張開雙臂接住他。
貓咪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把棺材撞翻了,兩人相擁著橫在棺木上,一個渾身冰涼,一個全身滾燙。
賀灼發了高燒,意識不清,以為自己做夢被他抱著:“我是已經死了嗎,還是回光返照……”
季庭嶼的心都要裂了,拚命搖頭。
“沒有死,沒有死,我就是在抱你。”
賀灼笑了,說話慢吞吞的,呼吸也慢吞吞的,就像前世跳傘前在他墓前那樣:“你為什麽跑這麽急呢,流了好多血,你這麽不會照顧自己,讓我怎麽放心。”
季庭嶼沒頭沒腦地,說得很急。
“我找了個新的隊內醫生,素質考核,我問他一個問題,人被燒死前最後的感受是什麽?他說會很熱。”
“那你把他辭退吧。”
“為什麽?”
賀灼默了默。
“因為被燒死前隻會感覺冷,我試過了。”
季庭嶼的眼淚瞬間奔湧而出。
所以剛才看到的那些,都是真的。
他受過了自己前世受的所有罪,知道斷腿有多疼,知道失聰有多不便,知道毒藥會致幻,知道被燒死前會感覺冷。他就是用這些把自己從萬念俱灰的死局中搶出來,一路護到如今。
“其實……我早就原諒你了。”
貓咪抖動耳尖蹭著他,一字一句地哽咽道:“臧先生說,隻有我心甘情願地回來才能重生。那從我選擇和你一起回來的那一刻,就已經原諒你了。我那麽害怕、那麽想要解脫,還是選擇和你一起,再走一遍全程。但是你用自己消弭了我的痛苦,所以我全都忘了……”
賀灼眨了眨眼,混亂地怔住,聳兀的喉結上下滾動一下:“你怎麽會知道——”
話沒說完,直愣愣地向前栽倒。
“哥!”季庭嶼嚇得瞪大眼睛,連忙接住他。
那一秒鍾裏呼吸驟然凝滯,開口都是顫的:“別這樣……不要這樣……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現在,不要丟下我……”
肩膀被一根心虛的指頭戳了一下。
很想假裝自己不存在的桑卡出聲提醒:“季主任,他好像……隻是在發燒。”
貓咪水盈盈的眼睛一下子呆住了。
“……發、發燒?”
伸手摸摸他額頭,確實滾燙得厲害。
再屏住呼吸去摸脖子,脈搏還在。
季庭嶼猝然泄氣,把他摟進懷裏一下一下地用耳尖去蹭,轉眼瞪向桑卡:“你給他喝的什麽?”
“……”桑卡討好的笑還僵在臉上,心道早知道是這個態度剛才就不告訴你了。
但他不想得罪這位瘟神,連忙解釋:“就一點安眠的東西,會讓他睡一覺,我看他精神不太正常,又帶著記者部的徽章,就想把他搞暈了帶下去,送到你們基地。”
季庭嶼這才徹底放心:“多謝。”
天空上傳來一聲急迫的鷹唳,沙漠青貼著烏雲向山頂低飛降落,看到季庭嶼沒事終於放下心,視線下移到他懷裏的賀灼:“哥,他怎麽樣?”
季庭嶼身心俱疲。
“趕緊回去,他發燒了。”
-
賀灼本就重傷未愈,還把自己裝在棺材裏在雪山上凍了兩個小時,不發燒才怪。
一試表體溫直接飆升到四十度,額頭熱得能攤雞蛋。
醫生幫他用上速效退燒藥,營養針混著葡萄糖一起往血管裏輸,又指使沙漠青和羅莎琳把季庭嶼抬去診室。
“老大,賀總底氣好沒大問題,但少說也得昏迷個兩三天才能醒了,我先看看你的傷。”
“不用,我一點事沒有。”季庭嶼頭都沒抬,說什麽都不去,拖著一身傷非要給賀灼守夜。
羅莎琳他們勸不動,就隻能由著他。
擦洗身體,來回換毛巾,每半小時用酒精揉一次手心腳心,季庭嶼親力親為,做得生疏但仔細,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
做著做著眼淚就不經意地往外滑,嗚咽著低下頭,伏在他胸口喃喃:
“哥你快點醒吧,你看看我……”
短短一個晚上,快將兩輩子的淚都流幹了。
賀灼不醒,他懸著的那顆心就總不能放下。
閉上眼就是狼王前世的慘狀,他選擇跳傘之前容貌盡毀、行將就木的模樣,有時甚至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看他胸膛起伏稍一微弱,就要伸手去探探還有沒有鼻息。
閘刀從賀灼後頸移開,懸到了他的脖子上。
就這樣耗到了第二天中午,季庭嶼終於撐不住倒在病床前,羅莎琳一邊念叨著“兩個祖宗輪班折騰人”,一邊止不住心疼,把季庭嶼抬去診室檢查。
輕微腦震**,身上有幾處程度不同的軟組織挫傷,醫生讓他住院觀察幾天。
但他怎麽可能住得下去。
當天下午輸完液,趁著護士換藥的功夫就跳窗戶溜了,跑到雪山上漫山遍野地掏雪窩子,把獵戶藏東西的雪窩子全霍霍了,才找到一隻公皰鹿。
熟門熟路地取了鹿鞭血,回到基地口對口地喂給賀灼,又給自己洗了個暖融融的熱水澡,一絲不掛地鑽進他被窩裏,用自己給他發汗。
賀灼被他照顧得很好。
身上清爽幹淨,再小的傷口都做了包紮。
季庭嶼撐著他的身體麵對麵坐在**,給兩人圍著厚厚的三層被子,汗水通過**相貼的皮膚慢慢分泌,漸漸交融,他臉上終於浮現出紅暈,有了絲人氣兒。
季庭嶼眼睛腫得鼓鼓的,像隻可憐的金魚。
他長久地注視著賀灼,不厭其煩地去檢查他的耳朵和雙腿是否完好,同時後知後覺地發現,一切都有跡可循。
在雪山上被戰地獵人追殺,他的腿被炸彈炸傷,賀灼會那麽生氣那麽崩潰。
在大胡子家養傷時,賀灼醒過來第一句話就是問他耳朵是不是壞了。
知道了威廉的事情當機立斷就要辦他,聽說娃娃臉出現前所未有地慌成那樣,在郵輪上拚死也要殺掉那隻變異章魚……
因為他太害怕了。
他怕季庭嶼再一次殘廢,再一次失聰,再一次被折磨。他刻骨銘心地記得他的小貓前世受過的每一絲痛楚,害怕季庭嶼的人生重蹈覆轍。
卻唯獨不記得,那樣生不如死的折磨,他自己也切切實實地經受過一遭。
“對不起……”
是我把這些都忘了……
季庭嶼低頭,將臉埋在他溫暖的肩窩裏。
“被子散了。”
許久未說話的幹澀嗓音在耳邊響起。
貓咪怔愣兩秒,猛地抬起頭。
和他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金魚眼又要被淚浸濕:“你醒了,我、我去叫醫生。”
抹抹眼睛就要下床。
一條手臂從後腰按上來,溫熱的掌心兜住臀部向上一提。
他被賀灼整個抱到了腿上,黏膩的胸膛沒有一絲縫隙地貼在一起,心跳共享。
“我剛睜開眼時,還以為我們在防風洞,你脫光了坐在我懷裏,為我發汗。”
賀灼在被子裏僅僅擁著他,一隻手按著腰,一隻手伸上來,將季庭嶼纖細的脖頸完全攥住。
這是一個僅需三秒就能掐死人的手勢,代表著掌控和威脅,仿佛懷裏人再從他身邊離開一下,他就會做出難以挽回的事。
但季庭嶼並不害怕,他享受這樣的賀灼。
他試圖帶動氣氛:“防風洞裏沒有床。”
“嗯,如果有床我當時就把你辦了。”
貓咪抿抿唇,低下頭去。
要是擱以前,他不揍人也要反嘴一句,但今天卻低著個腦袋乖得像朵小蘑菇。
好像隻要賀灼能醒過來,不要再像前兩天那樣半死不活的,要他做什麽都願意。
“你不該給我個解釋嗎?”賀灼撫著他的臉慢慢靠近,就想要親上去那樣:“你為什麽會知道臧先生。”
季庭嶼聽到這三個字就開始心髒抽搐。
“去找你那天,我、我出了車禍。”
賀灼神色瞬間慌了起來,伸手就要解被子。
“沒事隻是腦震**。”季庭嶼壓住他,“我昏迷了,不知道做夢還是幹嘛,被帶入很多很多個空間裏出不來,看到了我們兩個的……前世。”
賀灼驚訝地動了動唇。
季庭嶼說:“我看到你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陪著我。日落時幫我打敗爬山虎怪獸,打雷時在窗外淋一夜的雨陪我,還誇我鼓勵我,把我得到的第一朵小紅花戴在頭上和小朋友炫耀。”
“你陪伴我度過了童年最孤單的那幾年,但我長大後就把你忘了。”
“我還看到你在閣樓裏自殘,你在一個小破廟前求生拜佛,你被打斷腿,打穿耳朵,放火燒自己,用狼毛幫我做了隻小貓,說這是我完整的身體,然後、然後你就從山上跳了下去,我攔不住,我什麽都做不了……我拚命叫你你都聽不到,我——”
“好了小嶼,別說了,你心跳過速了。”
賀灼捂住他的嘴,幫他拍著後背順氣。
季庭嶼的情緒越來越糟糕,語無倫次,一哽一哽地喘。
賀灼掐著他的脖子,讓他深呼吸。
可他快要被自責吞沒,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不住哭泣:“對不起,我全忘了,你為我做了那麽多,但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不該忘的,我還對你說了很多傷人的話。”
“沒關係,小嶼,不要想了,從這件事裏出來好不好,你要哭缺氧了。”
賀灼低頭把他放躺在**,從床頭杯子裏沾了點水往他額頭上淋。
“來,看著我,我沒事,我好好的,看到了嗎?把你腦子裏的畫麵都替換成現在的我,都過去了。”
季庭嶼痛苦地緊閉雙眼,哭喘到胸口急劇起伏,條件反射地想抬手往自己臉上輪巴掌。
賀灼知道他發病了,罩在他身上攥住他兩隻手腕,把巴掌換成一個又一個吻。
“好了,深呼吸,我替你打了。”
說一句就在他臉上吻一下,哄一句就親昵地蹭蹭鼻尖,說是要打他,卻口對口地喂給他一勺蜜。
季庭嶼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胸口的起伏慢慢和緩,張開眼睛望著他:“你再親親我,我好想好想你……”
他第一次這麽直白地表達情愫,卻並不讓賀灼竊喜,隻有心疼。
把貓咪揉進懷裏,整個罩在他身上,邊吻邊揉頭發和耳朵,溫柔得要將人淹沒,粗獷的手臂卻始終把他兩隻手腕按在頭頂,像是鐵籠將他囚禁。
賀灼吻得很深。
先含住兩片果凍認真吮,舌尖描摹過唇珠飽滿的輪廓,而後輕輕挑開,**。
靈活而強悍的魚闖進珊瑚礁,吻得他口腔裏冒火。季庭嶼嗚嗚咽咽,不知道該怎麽配合。
“不會動了?”賀灼逗他。
小貓羞赧地垂下耳尖,卻說出一句以前打死都不會說的話:“你不教,我就親不好。”
賀灼眼底湧起熱潮,低頭變換著各種角度吻他,咬他,手臂肌肉繃得越來越緊,肩膀高高聳起,遠遠看去,就像一隻獸罩在他身上吃他。
隻能從縫隙裏窺見貓咪潮紅的臉蛋,快被吻化了。
晶亮沿著他的唇角向下淌,賀灼退出來幫他吻掉,看一眼他意亂情迷的模樣,本來想停下,卻又再次將這個吻加深到徹底。
他們吻了將近半個小時,被子裏溫度越來越高,季庭嶼的嘴唇早就沒了知覺,又腫又麻。
賀灼抬起頭來,最後吻在他額角的傷口上。
“小嶼,我想你從苦難中解脫,無憂無慮地過完這輩子,那些仇恨由我來記就好,我會幫你報仇。”
“至於你說我為你做過的事,那不止為你,也為我自己。我犯過的錯我會認,我釀成的悲劇自然也由我來挽回。我想要你,就要付出代價,這是再公平不過的交易,我並不覺得是在犧牲,你也不要這樣想。”
他牽起季庭嶼纏滿紗布的手,輕輕貼上自己的臉頰,彎起的唇線內斂而性感:“我要你愛我隻是因為愛我,不是因為我為你做過什麽。愛我嗎?”
“嗯、嗯,愛你,很愛你,我以後每天都要說一百遍我愛你。”季庭嶼恨不得把賀灼揉進心髒裏,讓他看看那裏麵已經被他添滿。
“那親我一下?”
小貓立刻仰起頭,還是不會他那種讓人腦袋空空的吻法,隻會像啄木鳥啃木頭似的親親鼻尖,親親臉頰,親親眼睛,再親親嘴巴。
最後那一下沒找好角度,壓著他的唇親出好大一聲空響,好險給隔壁都聽到。
季庭嶼人都傻了,呆呆地瞪圓眼睛:“怎麽這麽大聲兒……”
賀灼笑出來,還想要他,“舌頭伸出來給我。”
季庭嶼乖得要命,想怎麽樣都給他。
兩具身體躲在被子下一絲不掛地磨,磨著磨著就竄出火兒,賀灼把他翻過去想幹他,季庭嶼紅著臉往上縮:“哥你等等……”
“等什麽?”他呼吸粗重,早已等不及,迫切地想要做些什麽來確認季庭嶼還屬於他。
“乖一點小咪,讓我進去。”
“可是一會兒羅莎琳要來送飯,你又做不完……”
賀灼動作一僵,心梗地趴在他身上。
突然問了句:“我會讓你困擾嗎?”
“什麽?”
“自大,強勢,易怒,好色。”
他把季庭嶼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複述一遍。
貓咪連連搖頭:“你知道我說的是假話。”
“沒關係。”賀灼躺下來,將他撈到懷裏吻了吻額頭,不讓他看自己的臉:“你不用否認,我知道自己的秉性,我確實這樣。”
“不僅如此,我還偏執,頑固,不擇手段。”
“我想要的人,無論如何都要得到。我認定的東西,就一定得是我的。”他眼底閃過一絲落寞,低低地說:“因為我想要的,也就隻有那麽多……”
“為什麽非得要我呢。”季庭嶼的聲音有些啞,像是不明白:“我看到你的前世時一直在想,我們隻相處過一個禮拜,真的值得嗎?”
賀灼笑了,仿佛他問了個蠢問題。
“因為你是第一個願意愛我的人。”
“你為我比賽騎馬撿哈達,跑了第一名,你坐在馬上對我笑,在眾目睽睽之下說要把你的心意獻給我,那是我前世最幸福的時刻。”
他話音停頓,望著頭頂一片刺目的白,仿佛做好了準備要把自己剖開,娓娓道來的腔調就像在講一個和他無關的故事。
“分開那天,你說要我去過我自己的生活,可我並不知道我的生活該是什麽樣的。我這兩輩子,除了你,再沒遇到過一點美好的事情。”
“我本來隻是一頭2S級的小狼。”
季庭嶼不敢置信地望向他,腦袋裏閃過一個可怕的猜想:“那你……”
“就是你想的那樣。”賀灼點頭。
“我沒有龐大的體型,沒有像牲畜一樣的欲望,不弑殺,不暴虐,不狂躁。但他們不滿意,他們嫌棄我的資質,嫌棄我給家族丟臉,就用各種方式去改造我。”
季庭嶼驚愕地僵住,心疼地看著他。
賀灼卻像早已釋懷,雲淡風輕。
“我那時隻有四歲,什麽都不懂,我以為自己不聽話才會被父親和外公懲罰,每天打那麽多的針,被割開皮膚,扯著骨頭往體外撕扯。”
“但我並不恨他們,我以為隻要越來越強壯,他們就會像正常的父親和外公那樣愛我,擁抱我,把我舉得高高的,讓我坐在脖子上。”
“但是並沒有,第一次實驗失敗了。”
季庭嶼心尖一抖,看到他嘴唇顫動好幾下,才說出口:“他們當著我的麵商量要怎麽處置我這個廢品,再新生一個小孩兒。你看,我從小就是被厭棄的東西。”
外公和父親用他去做改造實驗,失敗了就想毀了再生一個。
母親拚命把他救出來,愛護他,教養他,陪伴他,賀灼以為她是真的愛自己。
但她臨終前卻說漏了嘴,她去世前神誌不清的五分鍾,說漏了她隱瞞一生的秘密。
“我父親當年得到她的手段並不光彩,還害死了她的初戀情人,她恨了我父親一輩子,並對我這個流有他血脈的產物憎惡至極。卻又因為我和她的初戀情人有同樣的瞳色,所以逼迫自己將我教養長大。直到臨終前,她都要我清醒地知道她並不愛我的事實。”
賀灼的語氣沒有一絲悲傷,眼睛卻失落地垂著。季庭嶼想要抱住他,被他輕輕阻止。
“然後就是你,我的……初戀?”
他揉揉貓咪的耳朵,講起他們兩個的開始。
“我們在雪山上一見鍾情,互生情愫的那天晚上,我和你說過很多,還記得嗎?”
季庭嶼心酸地點點頭:“你說,你有很多生理缺陷,自卑敏感,暴虐重欲,進入狂躁期容易失控,讓我認真考慮能不能接受這樣的一個人。”
但他原本可以不用走這條路的。
賀灼彎起眼眸,那天季庭嶼的話還曆曆在目:“你告訴我,你並不介意。”
“你說身體是最忠誠的戰友,永遠和我並肩作戰,即便所有人都不愛它,我也要愛它。小嶼,那是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和我說這些。”
他看著季庭嶼的眼睛,虔誠的模樣仿佛在追逐天空上那顆獨屬於自己的流星。
“你很強大、很美好,你是第一個我想要放下所謂可笑又可憐的防護罩去爭取的人,你不知道等待你回國的那兩年我上了多少心理訓導課來控製我的狂躁期和壞脾氣。後來你回國了,我求婚了,夢想成真了,我也有了會尊重並愛護我的伴侶,但是……”
他嗓音陷入艱澀:“但是我剛碰了你的頭發一下,你就用槍指著我。”
“抱歉,我當時,我生病了……”季庭嶼也垂下了頭,眼淚將他的頸窩打濕,心疼得無以複加。
賀灼抱住他,又親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生病,你害怕得發抖,但我沒有看到,我那時很自卑,我以為你和別人一樣厭棄我,把我當成挽回你家族的工具。”
“我看不到你的傷疤和痛苦,我隻想帶著我可憐的自尊心逃離那個地方。我……很怕見到你,怕你露出和其他人一樣的眼神。”
狼王並不強大,他隻是一個被改造過又失敗了的實驗品,一個想要有人愛他的可憐蟲。
如果季庭嶼當時沒有生病,一定會挑起他的下巴,對他說:“哈?大點有什麽不好?我就喜歡大個兒的毛茸茸,抱起來很紮實。誰要是再說你大,你告訴我,我把他揍回家!”
但是陰差陽錯,他們在最好的年紀一見鍾情,卻在最差的時候結為伴侶。
“我真想把威廉挖出來鞭屍……”
季庭嶼忍著淚發狠道:“我還要回國把你爸揍得滿地找牙,我再也不要叫霍華德外公了,下次匯報工作,我要掏出他的假牙扔進廁所裏。”
賀灼破涕為笑:“好,領導幫我報仇。”
“我們還要再去騎馬,我給你贏哈達,我們再過很多很多個新婚夜,把床都造塌。”
他說什麽賀灼都點頭,都說好。
最後翻過身,壓在小貓身上,自上而下鄭重地望著他。
“我和你說這些不是想你可憐我,是想告訴你,我不是什麽正常人,心理也不健康,如果我想,你知道我能做到哪一步。”
季庭嶼的心髒猛烈跳動起來,如同幼小的動物感知到危險,會下意識縮起後頸。
“你想說什麽?”
賀灼看了他一會兒,倏地笑了,一把攥在他緊縮的後頸上,帶著野獸的威壓抵住他額頭,讓季庭嶼汗毛直豎。
“我不願意違背你的意願,我想你能幸福灑脫,所以你第一次提分手我會放棄,會離開。”
“但這是最後一次。”
“以後,如果你再對我說分手之類的,你的自由和事業,就統統別要了,明白嗎?”
季庭嶼聲音顫抖起來:“你要永遠囚禁我嗎?”
賀灼看著他眼中的恐懼,有些心疼,但還是殘忍道:“這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話音剛落,季庭嶼噗嗤一聲笑出來。
猛地翻身壓在他身上,挑起他的下巴,像征服了勇士的國王。
“嚇唬誰啊?你現在應該怕的是我把你鎖在尼威爾,一輩子不給出去!”
賀灼眼底的笑意像漣漪般散開。
“所以你要一輩子和我在一起嗎?”
“嗯哼。”
小貓頂著雙金魚眼神氣兮兮。
“去他大爺的野路子小貓神!我才不信他,從今以後我就是小貓神,我說要和你一輩子,就和你一輩子!誰敢攔著我,我就殺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