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咪

這是一場力量完全懸殊的殺戮與追逐。

巨狼如同惡鬼一般在夜色中穿梭,白森森的獠牙上纏繞著絲帶似的血絲。

飛濺的血沫腥臭,碎肉和斷肢鋪滿原本聖潔的雲斷山腳,歹徒聲嘶力竭的慘叫充斥山穀,血腥味要持續數日不散。

短短五分鍾,賀灼解決掉了所有歹徒。

最後一個,就是威廉。

他前世將季庭嶼活活逼瘋,賀灼也要他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特意將他留到最後,甚至幾次抓別人時從他旁邊經過都不會動他一下。

這讓他全程被死亡的恐懼籠罩,看著一個個手下或是被巨狼咬掉腦袋,或是被撕裂身體,或是攔腰變成兩半,眼球骨碌碌地滾到腳下。

他驚恐地縮在雪堆裏,將這些死狀統統代入到自己身上,恍惚間看到掉在腳邊的腦袋,竟頂著自己的臉!

可一摸脖子,頭還完好地長在那裏……

目睹死神行刑,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輪到自己,如同脖子上懸著一柄鋼刀,將他逼得精神錯亂。

從一開始的恐懼想逃,變成後悔不該來招惹季庭嶼,到最後甚至想要自殺解脫,卻連動一下的膽量都沒有。

直到渾身浴血的巨狼走到他麵前時,他已經失禁三次,褲襠上一大灘腥臭的尿漬。

狼王居高臨下,獠牙上血珠滴答。

威廉嚇沒了半條命,跪在地上瘋狂磕頭,說隻要他放過自己,就把所有錢都給他。

“好啊。”賀灼報出一串銀行卡號。

“我正好殺煩了,就給你三分鍾逃命,回去後把錢全打給我,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威廉喜出望外,沒想到這家夥裝得深情,卻也是個利欲熏心的陰險小人!

他提起褲子就跑,連滾帶爬地逃竄,三分鍾時間變得尤為漫長,每跑一步心跳就加速一秒,最後逃到峽穀口看到自己的車時胸腔內幾乎爆炸。

希望就在眼前,威廉癲狂地衝上車發動引擎,打了幾次火都打不著,急得他想下車去看。

剛一扭頭,一隻占滿整個車窗的血紅色狼瞳驟然出現在眼前,死死地盯著他。

“三分鍾到了,剛跑到這兒嗎?”

“啊啊啊——”威廉崩潰地嚎叫起來:“你答應放過我的!你說我把錢給你你就放過我!”

“就你那仨瓜倆棗,還不夠我喂兩次貓的。你讓我放過你,那你當年為什麽不放過他!”

巨狼嘶吼一聲,衝上去扯掉威廉的耳朵,將他從車裏拖出來倒摔在地上,扒開他的嘴往裏大把大把地灌雪,就像前世那四名傭人對季庭嶼做的那樣。

威廉鬼哭狼嚎,嘴裏顛三倒四地叫嚷:“別殺我!你不能殺我!我和你無冤無仇,你殺了我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我讓你夜夜不得安寧!”

“好啊,你敢來我就讓你再死一次,你敢來嗎!”巨狼一爪將他的腦袋砸進地裏,攥住他的雙腿活生生往下撕。

威廉疼得撕心裂肺,邊打擺子邊神誌不清地哀求:“殺了我吧……給我個痛快……如果、如果我之前欠過你什麽,你說出來,我十倍、不,百倍還給你……”

“原來你也知道欠債要還的。”賀灼冰涼的目光毫無波動地落在他臉上,聲音決絕而狠厲:“但你欠我的根本還不清,就拿命來抵吧。”

山穀外在進行一場慘絕人寰的虐殺。

山穀內,沈聽已經帶著沙漠青和餘下三十多個記者部隊員趕到現場。

他是跟賀灼的直升機一起來的,兩人先到基地發現空無一人,又順著他們的車轍追上被圍困住的車隊。

賀灼讓沈聽下去救人,自己先行趕往雲斷山,多虧他沒在路上浪費時間,否則晚來一秒,季庭嶼現在已經是馬蹄下一攤爛肉了。

“哥!”沙漠青朝季庭嶼飛奔過去,看到他一身血,眼眶瞬間就紅了。

“我不該走的,我應該留在你身邊保護你……”

“好了,我這不沒事嘛。”季庭嶼拍拍他的肩,確認弟弟還安然無恙也鬆了一口氣。

沈聽走過來:“季主任,嗚嗚他……”

“他沒事,和傷員一起留在基地了。”

沈聽點頭,緊擰的眉頭終於舒展:“灼哥和威廉呢?”

季庭嶼示意他看向山穀口:“來了……”

隻見陰黑的峽穀口,巨狼嘴裏叼著一癱不明物體朝他們走來,到近前才看出那是威廉。都碎成一攤分不出鼻子眼睛了,嘴巴居然還在一開一合地呼吸。

眾人一陣反胃,捂著嘴狂吐,連帶著看向賀灼的眼神都變了,隱隱帶著忌憚和恐懼。

剛才圍觀全程的不止威廉,還有記者部二十多號人。

任誰看見平日裏那麽優雅紳士的一個人變成一頭暴虐的巨狼還分分鍾把七八個人咬成齏粉,都得做幾天噩夢。

他們下意識後退,孟凡則直接癱倒在地。

賀灼愣了一下,走向季庭嶼的腳步忽然頓住,像是怕嚇到他似的不再上前。

可下一秒,貓咪卻自己朝他撲了過去。

“哥……”

他張開雙手抱住巨狼的吻,帶著哭腔喃喃,毫不介意地用耳朵蹭他髒汙的毛發,甚至抓著他的胡子來尋求安全感。

堅強了一整晚的小貓隻有在他麵前才會露出軟弱的一麵,賀灼骨子裏的凶性瞬間被柔情淹沒,溫柔地伏低身子匍匐在他腳下:“到我背上來。”

他現在的樣子那麽恐怖,聲音卻那麽柔軟又輕緩,就像一陣停在屍山血海上的微風,隻願吝嗇地撩過季庭嶼的耳尖。

隊員漸漸不再怕了,尤其當季庭嶼拽著巨狼的胡須、踩著巨狼的鼻子,往狼王頭頂上爬時,那畫麵甚至有些喜感。

沙漠青也發自內心地笑了一聲。

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看清,有些東西除了賀灼,再沒有任何人能給季庭嶼。比如讓他卸下偽裝的安全感,又比如讓他肆無忌憚的底氣。

狼王給貓咪的愛,強大過世界上任何一塊盾牌。

為防夜長夢多,他們一致決定,今晚就處死威廉。

這條掌控尼威爾長達十年的變色龍,以一己私欲葬送了上千條人命,毀掉了無數人的理想,用他自以為神聖的方式審判這個處決那個,今天終於輪到他自己。

巧的是,當賀灼問季庭嶼怎麽處置時,貓咪說:“燒了吧,我不想讓他的屍體汙染尼威爾的土地。”

前世那場奪去季庭嶼性命的大火,如今也降臨在威廉這個始作俑者身上。

他們把他放在石頭堆裏,淋上汽油,用猴子的隊服纏在木頭上做成火把。

火把點燃,在黑夜中亮起一束光,被隊員傳遞到季庭嶼手上。

他騎在狼王背上,冷漠地向下俯瞰,威廉正在用唯一能動的眼珠仰望著他。

那一刻,季庭嶼的心忽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承托起來。

他感覺到尼威爾的寒風正從四麵八方吹來,匯聚到他單薄的脊背,風中夾雜著無盡的呼嚎和嗚咽,如同數千條亡魂在齊聲哭泣。

羅莎琳哽咽道:“孫敬平,你來了嗎?”

隊員們眼中泛起淚光,互相倚靠著依偎在一起。

季庭嶼輕輕撫過那團風,高舉起右手,和數千亡魂一起擲下火把。

熊熊大火一觸即燃,從威廉的身體開始,直燒到晦暗已久的天空,籠罩尼威爾長達十年的夜幕終於被撕開。

風雪退場,星星從雲斷山頂爬上天空。

賀灼說一顆星星就是一縷從仇恨和苦難中解脫的靈魂。季庭嶼趴在他背上默念:那孫敬平一定是最亮的那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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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記者部小隊損失慘重。

孫敬平永久缺席,二十幾名隊員都被馬踢傷,最嚴重的是季庭嶼,左手骨折,髒器被撞到出血。

他們共救下災民三十四個,挖出遺體十九具,其中包括一名幼童兩名老人,格蘭一家全部遇難。

逝者的苦難已經結束,生人卻要背負著哀痛繼續存活。

季庭嶼在醫院養病的這段日子裏總是會想起他十七八歲時做過的一場美夢,夢裏他擁有一塊反向的鍾,能夠逆轉時間回到戰爭和災難還未發生的那一天,勸誡人們握手言和或者速速逃命。

但夢終究是夢,他沒有能夠逆轉時間的鍾,隻有記錄苦難的相機和石頭。

十七歲到二十五歲,足夠他認清自己的渺小無能,警醒自己不管經曆什麽,都不要變得冷漠無情。

出院那天,賀灼幫他找來一塊石頭,四四方方還黑黢黢的,說是從雲斷山腳下撿的。

季庭嶼見到那塊石頭的第一眼就知道賀灼為什麽選它了,因為它長得很像猴子的眼罩。

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賀灼拿起小刀問他:“要刻什麽?”

季庭嶼想了許久,說:“2018年6月14,威廉落網,孫敬平歸隊,月亮回到了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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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過後第一件事就是災後重建。

記者部大樓要推倒重築,災民也要另找地方安置,所以季庭嶼傷還沒好全就鬧著要出院,就怕基地出什麽亂子,沒想到回來一看,賀灼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領導不在,他就是領導。

在隊員心中的分量絲毫不比季庭嶼輕。

畢竟是憑一己之力把他們二十多號人從鬼門關拉出來的活菩薩,敬仰崇拜自不必說,甚至還招攬了一幫小迷弟,有事沒事就要看他的本體。

賀灼剛開始看在他們痛失戰友心情低迷的份上,就給看了兩次。

結果這幫人愈發蹬鼻子上臉,不僅看,還要扯著他的胡子合照。

這怎麽可能,賀灼就沒讓除季庭嶼以外的人碰過自己的胡子。

他不幹了,甩起尾巴就走,那幫小兔崽子在後麵追他,被他一爪全部撂倒。

經過那一晚,他們和賀灼也算有了過命的交情,以前和他稱兄道弟完全是看在季庭嶼的麵子上,現在叫一聲灼哥則是發自內心。

當然賀灼也不會讓他們白叫。

季庭嶼住院半個月,本以後回來會看到:大家悲痛但堅強地扛著大包,拉著水泥,一邊緬懷猴子一邊辛苦蓋樓。

結果賀灼直接畫好圖紙找了專業施工團隊,隊員們啥事沒有,每天就負責玩。

基地裏新增了台球廳、遊戲廳、甚至以前的圖書館底下還搭了一個小清吧。

救災那晚廚師的手受傷了,沒法做飯,賀灼就從國外請了兩位米其林三星大廚回來,專門負責變著花樣地伺候這五十幾號米蟲吃喝。

他買下那架直升飛機,開了邊境通行證,每天早上從各個港口運輸高檔生鮮來尼威爾,先到醫院給季庭嶼留一份,剩下的全部拉到基地,在大院裏搞成十米長的自助流水席。

鮑魚龍蝦海鮮牛排隨便吃,大幾萬的酒全天無限量供應,一到固定的某天比如星期四就搞個抽獎,獎品從一套臨江大別墅到勞力士手表不等。

以前吃糠咽菜的艱難日子是一去不複返,記者部在賀灼的帶領下成功過上了紙醉金迷又欣欣向榮的美好生活。

金錢的芬芳讓他們快速從苦難中解脫,將塑料戰友情拋諸腦後,但仍未泯滅的良知又指責他們不要這樣。

於是隊員們每天都掙紮在:嗚嗚嗚猴子哥你死得好慘,但A5和牛真特麽好吃,嗚嗚嗚猴子哥你怎麽能英年早逝,但我今天中午抽到了勞力士,這樣的水深火熱之中。

羅莎琳看到季庭嶼還挺驚訝:“哎老大你怎麽來了?”

“你猜你為什麽叫我老大?”

這他媽是我的基地!

“啊忘了忘了。”羅莎琳沒心沒肺地笑起來,“那正好,今天飛機拉來兩大箱海膽,我們搞個篝火舞會吧,歡送猴子一路走好,行嗎賀總?”

“我才是你老大!你問誰呢!”

“害,什麽你是他是的,你們倆不一家的嘛。”羅莎琳像撥弄小孩兒似的在貓咪腦袋上揉了一把,衝賀灼擠眉弄眼。

賀灼笑了笑:“搞吧,你們自己安排,酒別開太烈的,小嶼還喝不了。”

“得嘞!”羅莎琳朝身後一吆喝:“賀總說今晚篝火舞會!兄弟們燥起來!”

隊員一陣歡呼:“賀總萬歲!老大牛逼!”

季庭嶼酸溜溜的:“我牛逼個屁,你們都快成他的隊員了。”

“當然牛逼了,你嫁得好哇!”

貓咪反應兩秒後,當場炸毛。

“小兔崽子我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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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晚會的地點還是在冰凍湖邊。

中餐西餐法餐日料繞著大榕樹圍成一圈,前麵站著個穿燕尾服的配餐小機器人,頭上戴著猴子的眼罩,誰從它旁邊經過都要欠兮兮地敬它一杯。

“來敬平同誌,五萬一瓶的香檳,沒喝過吧,哥們替你幹了。”

“雙頭鮑,據說是拍賣級的,哥們替你品一品。”

“勞力士,剛抽的,哥們替你戴一戴。”

季庭嶼看得哭笑不得,眼眶慢慢濕了,和偷偷抹眼淚的隊員一起撇過臉。

“你準備這樣哄他們到什麽時候?”

“到他們可以接受猴子的離開時。”

季庭嶼心髒酸脹,臉埋進他懷裏,“謝謝……”

他之前還一直擔心隊員經過那個慘烈的晚上和猴子的離世後會一蹶不振,沒想到賀灼隻用幾天就把他們的心態調回來了。

雖然方法簡單粗暴了些,但有用就好。

季庭嶼手上還打著石膏,獨臂大俠似的吊在脖子上,怎麽呆著都不舒服。

賀灼就變回本體,讓他窩在自己打滾、晾肚皮。

季庭嶼拿他尾巴撓癢癢,還揪著他腦袋兩邊稍微長一些的毛毛編麻花辮兒。

狼王一臉的生無可戀,但貓咪玩得開心他也隻能縱容。

有人過來給送海膽看到季庭嶼在玩賀灼的胡子,“哎呀還是老大有特權啊,賀總從來不給我們碰胡子,挨一下要打人的。”

季庭嶼一臉恃寵而驕的妖妃樣兒:“廢話,這是我對象還是你對象!”

“呦呦呦,宣誓主權啦!”

一群人喝大了在那起哄,季庭嶼給鬧得臉紅,賀灼非常受用“我對象”這三個字,用狼頭摩挲他的臉頰。

住院半個月,兩人一直沒怎麽親密,季庭嶼身上都是傷,賀灼也忙得團團轉,現在一切塵埃落定,兩人都有些情動。

“你怎麽就這麽招我喜歡啊?”

季庭嶼貼著巨狼耳邊喃喃。

賀灼沉靜兩秒,說:“因為你的世界有很多人,而我的世界隻有你。得到你的愛是讓我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耍了無數手段和心計。”

“寶貝,你是命運給我的恩賜。”

季庭嶼眼底**起漣漪,看著他熏熏欲醉。

“回去吧,我有點頭暈。”

狼王將他叼到背上,走回宿舍。

隊員都在外麵嗨,樓裏空無一人,沒有開燈,昏暗的環境好似在廢棄大樓裏**。

賀灼一進去就變回人形,不顧自己還赤身**,將他擁進懷裏就吻。

兩人跌跌撞撞地上了三樓,四片唇就沒分開過,恨不得把對方吞進肚裏。

好不容易到了房間,賀灼猛地小貓按在門上,季庭嶼不小心咬破了他的唇。

“嘶……”賀灼抿抿嘴,在他額上落下一個溫情的吻,“想我了?”

季庭嶼意亂情迷地抬起眼,害羞但坦誠地把額頭抵在他肩上:“有點兒……”

即便是聖僧也得被這一眼看得破戒,賀灼勒著他的腰按進懷裏,眼神寵得沒邊兒了,哄著他問:“給你換個花樣要不要?”

“又要幹嘛?”

賀灼小聲說了句話,就見貓咪的眼睛猛地瞪大,耳朵像小狗一樣向前彎去,顯然沒想到還能這樣。

“我靠我靠你這個變態你要點臉吧……”

“所以要不要?”

“要。”季庭嶼沒臉道。

賀灼噗一聲笑出來,在他臉上嘬出個草莓印:“真可愛,小咪。”

“咪個屁!別給我亂叫!”

“過來。”賀灼躺下拍拍他的腿。

“坐我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