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讓你惦記小喬的東西,我讓你惦記!”,二嬸馬林英剛說完,就一聲驚呼,因為向老太太已經拎著掃把撲向了她。

向老太太沒打她臉,但她卻能精準掌握力道,把馬林英打得哭爹喊娘,打完了馬林英,向老太太又把掃把對準了向前奮。

“媽,你打我幹啥啊,又不是我說的,哎喲,別打了!”,二叔向前奮被打得滿院子躥,向老太太滿臉殺氣地在後麵追。

“不打你打誰?你是男人,管不住自家媳婦兒,讓她惦記一個小輩的東西,你不害臊,老娘就打到你們害臊!向前奮,你也別裝無辜,誰不知道你自小心眼子就多,說不定她倆今天這一茬就是你在背後攛掇的,從小到大,你一撅屁股老娘就知道你要拉啥樣的屎!你還跑!”

向前奮自然是死不承認,奈何向老太太精神頭十足,哪怕他一個人大男人跑的也沒比向老太太快多少,臉上身上還是挨了不少,到最後,臉被打得青青紫紫,身上也泛著紅痕,看樣子,打自己兒子,向老太太真是下了死力氣,馬林英她已經很留手了,至少沒打她的臉。

宋大丫因為是孫媳婦,免遭了這一頓打,不過看著公公婆婆都淒慘無比的樣子,心下也知道害怕了,縮著脖子坐在桌角死死抱著向苗苗安靜如雞。生怕自己發出響動讓向老太太注意到也衝著她一頓毒打。

向老太太叉著腰站在大門口,冷冷盯著兒子兒媳:“我告訴你們,小喬不管以後掙多少,那都是她自己的,你們要是誰敢貪小喬的東西,老娘先把你們腿打折。還有,別總念著那點兒工分,臉大的覺得是你們養了小喬,那時候老娘一個人幹的活頂你們兩個,難道養不活我自個兒和小喬?誰敢再胡咧咧,老娘撕了誰的嘴!”,她一個眼刀向馬林英瞪去,嚇得馬林英忙拚命往後縮。

向小喬站在向老太太身後,被她緊緊護著,從小到大,一直如此,向老太太單薄的背影是一座能永遠為她撐起一片天的巍峨高山。

“奶,等以後我掙了錢蓋了新房子,您就搬去和我住。”,進了屋子,向小喬幫向老太太煮豬食時說道。

向小喬是認真的,她和褚餘年肯定是過不下去的,到時候離了婚,從褚家要來的地就沒了,和褚餘年一起蓋的房子,雖然她出了一半的力,但還債全是用的褚餘年的錢。

她也不爭那個,她隻要褚霆。

等她以後掙了錢就自己單獨蓋一棟,到時候把向老太太也接走。別看現在幾個叔叔嬸子都怕向老太太,但等她老了沒有力氣了,卻被幾個叔叔嬸嬸虐待,他們口口聲聲說向老太太偏心,把老爺子的工位留給了向前進,害的他們隻能在農村苦哈哈的種地,還不滿向老太太老是偏心她一個外嫁孫女。

偏偏向前進也覺得向老太太薄待了他,村裏的房子和地都沒他的份,現在當著工人覺得自己占了便宜,等到九幾年下崗潮以後,這些就全變成了對向老太太的怨恨,他們一家子在城裏沒了工作,在農村又沒房沒地,過得苦不堪言,到最後都把這一切歸結到了向老太太的身上。

向老太太為了幾個子女操勞一生,臨老不能動彈了卻被幾個子女當皮球踢來踢去,挨餓是常有的事,甚至還對她動輒辱罵。

想到前世她看到的這一切,向小喬死死咬住嘴才沒有哭出聲。

這輩子,她絕不會讓疼她入骨的向老太太落到如此下場。

向老太太隻當她是小孩子說天真的話,哪有奶奶跟著出嫁的孫女住的,樂嗬嗬地敷衍她:“好,奶奶等小喬掙了大錢孝敬我。”

向小喬低下頭悄悄掩去淚意,不管奶奶信不信,反正她就是這麽打算的。

另一邊的向家二房,正好也在說這件事。

向前奮被打的鼻青臉腫,齜牙咧嘴叫喚著讓馬林英給他找塊帕子敷一敷,馬林英自己都被打得渾身痛,便指使宋大丫去幹,宋大丫踢了踢向家飛,向家飛便認命地去找帕子了。

馬林英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向家飛的背影,沒出息的東西,被媳婦兒管的死死的。

向家飛拿著用熱水燙過的帕子進來,正聽到向前奮惡狠狠地說:“死老太婆,到底分不分得清誰親誰疏,這麽向著一個嫁出去的孫女,小心老子以後不給她養老。”

向家飛猶豫著說道:“爸,你這麽說奶奶不好吧,要是被她聽到了又得打你一頓。”

向前奮便恨恨地捶了捶床,“要不是怕別人說嘴,還真以為我怕了她,她這偏心就是帶了根的,對我們兄弟三個,她裝的倒挺公平,到最後還不是把老爺子的工位給了老大,還幫他養女兒。真把我惹火了....”,最後他沒說出聲,不過眼睛裏的狠意讓人心悸,說到底,他還是最在乎那個工位。

馬林英和宋大丫同仇敵愾,都覺得向前奮說的很對。隻有向家飛,看著向前奮真情實意恨奶奶的模樣,後背發涼。

老爺子死的時候隻有大伯成了年,工位不給他就要黃,因為煤炭廠工作累,人家指明了隻要成年的男人。

奶奶讓大伯去上工不是最有效益的計劃嗎,雖然大伯那人確實沒良心,掙了工錢隻有沒結婚的時候拿了幾年回來,後麵連人都不回來了。

後麵向老太太便沒給大伯分房子分地,在向家飛看來,這已經是向老太太能做到的最公平的法子了。

向家飛小心翼翼地問向前奮:“奶奶老了以後,你真的打算不管她嗎?”

向前奮呸一聲,牽動了臉上的傷,齜牙咧嘴道:“...我管她去死!”

向家飛聞言,很為向老太太老了以後不能動彈的生活擔憂,村裏也有不孝敬老人的人,那些老人過的日子太苦了,簡直不是人過的,想到現在這麽精神頭十足,厲害麻利的向老太太老了也許就要過上那樣的日子,向家飛心裏頭很不是滋味。

但他沒什麽本事,也不敢違逆向前奮。

向家三房裏倒是另一番場景。

黃玉紅問了向前鬥:“小喬真去縣城賣吃食了?”

向前鬥點點頭:“是真的,生意還很不錯。”,他低著頭一臉琢磨的樣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那她也算有了一條出路,要是褚餘年真念了大學就不要他們母子了,至少也能自己掙錢不至於餓著。”,黃玉紅看了看低著頭坐在窗戶下納鞋底的向小玲,歎一口氣,向小喬從小就厲害,哪怕爹媽不在身邊,誰都欺負不了她,誰要是欺負了她,她自己能報仇的當場就還回去了,自己真要對付不了的,便會找向老太太告狀,祖孫兩個能把欺負她的人生生刮下來一層皮。

成了村裏聞名的大小煞神。

不像他們家小玲,長成這樣,隻怕沒有哪個男人會喜歡,膽子又比兔子還小,就算嫁了出去,被欺負了恐怕也不敢吱聲。

偏偏自家男人一點兒都不為小家玲打算,甚至覺得養這樣的閨女,別人不肯要,拿不到彩禮錢不劃算,平日裏吃穿用度都對閨女幾近苛刻,十七歲本該是花骨朵一樣的年紀,要不是向老太太和向小喬有時候看不過眼把向小玲叫去吃飯,這孩子隻怕比現在還要不成人樣。

黃玉紅對比著向小喬,再看看自己的小玲,一顆心仿佛放在油鍋裏煎。

向小喬第二天照常出攤,隻是這次剛剛賣完涼皮,就有郵局的人來叫她:“向小喬,你是不是向小喬?有你的電話。”

“電話?”,向小喬茫然,誰會給她打電話?

“你快點兒的吧,那人說是你男人,就是每個月給你寄錢的那個。”郵局的人催著向小喬去接電話,一邊走一邊小聲抱怨:“啥人啊,凶得要死...”,郵局的人可不負責幫人接電話的業務,那邊一打電話來他們便說沒空去叫人。

對方沉默了一下,冰冷著聲音陰沉沉地道:“不幫我叫我媳婦兒來接電話,等我回去你別想有好日子過,我是褚餘年。”

褚餘年!對於縣裏這個名人,郵局的人還真知道。

於是掛了電話就慌忙火急來找向小喬了,好在向小喬這兩天在縣城賣涼皮已經賣出了名氣,她每個月都會去郵局取錢,郵局的人也認識她了,倒沒廢什麽功夫。

去接電話的路上,郵局人訕訕地對向小喬說:“等會兒你可得和你男人說清楚,我們一掛了電話就來找你了,等他回來了千萬別找我們的麻煩。”

向小喬莫名其妙,褚餘年從小隻有被別人欺負的份,白瞎了那副凶狠又匪氣十足的長相,他會找誰麻煩?

向小喬到了郵局,郵局的人讓她取了一個快遞,向小喬知道這是褚餘年回去又寄錢回來了。

郵局的人還給向小喬搬了一個凳子讓她坐著等電話,褚霆靠著向小喬站著。

向小喬不想接,向老太太還在守著攤子呢。

就在向小喬準備走的時候,電話打了過來。

郵局的人把聽筒遞給她,看向小喬猶豫不想接的樣子,比誰都著急:“快接你男人的電話啊,別讓他等著急了。”

向小喬接過電話,喂了一聲。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褚餘年低沉清冷的聲音才從聽筒裏傳過來:“我到學校了。”

“我知道。”,向小喬抿著嘴回了一句就不說話了,褚餘年也沒了聲音。

以前這時候,都是向小喬說,褚餘年聽,現在向小喬一閉嘴,兩人之間就無比沉默。

“你在家裏還好嗎?”,褚餘年的聲音永遠都那麽冷冰冰的。

想到他麵對王楠那副柔情似水的樣子,向小喬心裏冷笑一聲:“挺好的,不勞你操心,沒什麽事的話就掛了吧。”想起什麽,向小喬又說道:“對了,以後不用寄錢了,我自己能掙錢。”說完啪嗒一下就把電話掛了。

郵局的人聽她和褚餘年接電話愛答不理的語氣,敬佩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另一邊的褚餘年聽著電話被掛斷後的忙音,許久後才沉著臉放下了電話。

傳達室的老爺子小心翼翼地問他:“媳婦兒不理你了?”

褚餘年沒理他,怒氣衝衝走出傳達室,悶頭鑽進了學校操場邊的小樹林裏,沒一會兒,裏麵傳出一道極壓抑的嗚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