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小了
韓小英不為所動。
齊淑珍一個人說不下去了，白著臉，搖搖欲墜的，看著馬上要暈倒的樣子。
孫桂玲立馬扶住了她，一臉關切的詢問道：“媽，你沒事兒吧？”
齊淑珍靠在她肩膀上，捶著自己胸口，“小英啊，你去吧，就當媽求你了。”
孫桂玲也配合得瞪起眼睛，“小英，看你把咱媽都氣成啥樣兒了，你快點兒答應去吧。”
“不去，你們別逼我了。”一哭二鬧三暈倒，齊淑珍的手段也就這麽幾樣，韓小英根本不在意。
況且齊淑珍身體好著呢，別人不了解，她活過一次的還能不知道。
上輩子一直到她重生之前，也沒接到她媽的去世的消息，肯定活得好好的呢，那會兒她媽可都快七十了。
一個經常病歪歪的人，活到七十也算高壽了吧？現在能有什麽好擔心的。
不過她既然想演，她就配合她好了，看她能演到什麽時候！
韓小英語氣堅決，齊淑珍騎虎難下，隻好讓孫桂玲把她扶進去，到**躺著，臉上的表情陰沉沉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孫桂玲趕緊安慰道：“媽你別生氣，我再去找找看，實在找不著，咱補辦一頁就是了。”補辦是挺麻煩，得上街道去開證明，不過也費不了多大事兒。
齊淑珍躺在**，心下轉了又轉後，還是搖搖頭。
“不行，不能補辦，萬一讓旁人知道了這事兒不好，再說你剛才沒聽死丫頭說，逼急了她就去舉報嗎？可不能把她給逼急了，要是她去被舉報了，不說別的，吳麗娜肯定得下鄉。”
她們韓家小門小戶的，可得罪不起吳家，就算吳家不會把她們怎麽樣，她也不敢賭。
孫桂玲又進去翻了翻，還是沒找到，她也沒轍了，攤手坐到床沿上，有些埋怨。
“媽，我說你也是的，怎麽不跟小英好好說呢，你騙她幹什麽。”誰被哄騙下鄉誰不生氣。
“我哪知道她聽見咱們說話了，我還以為她不知道呢，好好商量肯定也不行，小英不會同意的。”齊淑珍有一絲後悔，不應該隱瞞著。
可已經這樣了，她後悔也沒用啊，小英這臭丫頭一心就想上學，也不知道有什麽好上的，又不能考大學，找工作也費勁，讀書人都讀傻了，替吳麗娜下鄉多好的事，死倔死倔的就是不去，氣死她了！
“媽，那這事兒就這麽算了？”孫桂玲不甘心，四百塊錢呢，不拿到手太可惜了。
齊淑珍當然不會輕易放棄，“先等兩天的，等她氣消了，我再好好跟她說說。吳家那頭也不是很著急，這還不到四月份呢，離下鄉早著呢。”
她有足夠的時間慢慢說勸，最後要是實在不去，就是綁也要把她綁到鄉下去。
齊淑珍低著頭，沒人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那絲狠厲。她平時看似懦弱無用，但招數用在自己女兒身上是毫無顧忌。
要是這樣能立起來也行，韓家也至於到了要靠賣女兒來還債的地步，說白了她就是自私自利。
尤其在家裏男人沒了以後，她既不想自己太辛苦，更不願意承擔起撫養兒女的責任，借著身體不好，把膽子推給了長子，她呢，則兒扒著兒女們挨個吸血，骨子裏卻是欺軟怕硬。
但凡哪個兒女心軟對她貼心，她就專門拿捏哪個，韓小英從小被她攥在手心裏，當奴仆一般使喚 ，任意拿捏，沒想到今天所有招數都不管用了。
此時她很慌亂，總覺得這個二女兒，也要跟下了鄉就音信皆無的大女兒一樣脫離了她的掌控。
她極其不甘，就想到了用極端手段，一次榨幹這個女兒身上的所有的價值。
至於別的，她不會考慮。隻是眼下還不行，還沒到那個極端的地步。
韓小英知道她媽不會輕易放棄逼她下鄉，肯定會有後招，不過，她才不在意。
她心裏早拿定了主意，下鄉是肯定要去的，而且她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個家，隻是有些事還得從長計議。
婆媳在屋裏嘀嘀咕咕的，商量怎麽對付她，韓小英不去理會，進了廚房。
把早上買的五花肉切了。
半斤肉，全都切了也沒多少，隻能將肉剁碎些，拿蘿卜，家裏也沒別的菜，燉了一鍋蘿卜湯。
再蒸上一鍋摻了高粱麵的玉米麵窩窩頭，有肉有湯還有幹糧，今天這頓是她們家日常夥食的頂級標準了。
肉香味一出來，誌強就眼巴巴的蹲在鍋邊等著，飯菜剛好，韓誌剛到家了。
難得是她二哥韓誌勇也回來了。
韓誌勇今年二十一，五官隨了齊淑珍，有些男生女相，體格單薄，從來沒吃過辛苦，臉上皮膚很白，看著就缺少陽剛之氣。
他十五歲就接替了齊淑珍燈泡廠的工作，一個月有三十多塊錢的工資，可他不著正調，工資別說往家裏拿了，還不夠他自己花的。錢花沒了就回來要，他要齊淑珍就給，拿了錢就不見人影。
家裏饑荒是指望不上他，孫桂玲又藏自己的眼兒，手裏有錢也不拿出來。
誰讓韓誌剛是家裏長子呢，父親又沒的早，下麵五個弟弟妹妹都要他養活，再加上一個身體不好的媽，誰家姑娘樂意嫁進來，被這一大家子脫累著。
孫桂玲當初相看時也不太樂意，但她娘家認錢，說隻要韓家彩禮給到位，就同意讓她嫁過來。
齊淑珍不能看著兒子娶不上媳婦，可韓家沒別的什麽親戚，跟吳家又不來往了，更別說借錢了。
最後還是韓父生前幾個關係不錯的同事，被齊淑珍求得沒辦法了，給湊了一筆錢，讓韓誌剛娶上了媳婦。
錢好借可不好還，家裏大小八張嘴，去掉吃用的，韓誌剛一個人的工資，能剩多少，夠家用就不錯了。
饑荒是一拖再拖的。
齊淑珍剛才也不是全然哄騙韓小英的，年前年後的人家來要了好幾次了，最後一次放了狠話，再不還就要她們家房子。
誰家都不容易，可齊淑珍手裏除了糊火柴盒那幾塊錢，哪裏還有什麽錢。
劉秀娥今天的到來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讓齊淑珍抓住了希望，她怎麽可能輕易放棄。
韓小英想明白了這些，已經把飯菜端上桌，齊淑珍也被孫桂玲扶著出來。
韓誌剛進門就感覺家裏氣氛不對勁，但他一向沉默寡言，什麽也沒問，接過小英給他盛的湯就吃起來。
韓小英沒再管別人，都有手有腳的，她才不挨個伺候呢，給自己盛了大半碗湯，裏麵零星的飄著幾個肉丁，坐下剛要喝。
就聽小蓮在一旁打趣道：“二姐，你都要去別人家享福了，怎麽還吃這多肉。”她嘻嘻嘻的，眼神裏卻帶著不滿。
二姐真是的，自己盛那麽多，也不說給她盛一碗，這兩天還古裏古怪的，跟她也沒以前那麽不親近了。
韓小英吹了吹碗裏的蘿卜湯，先喝了一口，然後慢條斯理的道：“我說了不去，想去你去唄。”
“我，我小，人家不要。”讓去她也不去了，她都聽見了，去了是要替人家女兒下鄉的，她可不下鄉。
“你馬上十二了，今年不行，等過幾年就差不多了，到時候讓媽給你找戶好人家。”不想下鄉的有錢人家孩子很多，就齊淑珍這樣的，能幹一次就能幹出第二次來，小蓮被當貨物拿去交易是遲早的事。
“我才不要呢！”小蓮生氣的撅起嘴。
“那你就閉嘴，我吃點兒肉媽跟嫂子都沒說什麽，你嘰歪個啥！”她真是眼盲心瞎，平時對她那麽好，現在她不過多吃口肉就不樂意。
小蓮癟癟嘴，沒敢再吭聲。
桌上其他人都忙著吃飯，沒人理會他們姐妹之間的眉眼官司。
倒是韓誌勇，看著碗裏的肉丁，眼珠子轉了好幾轉，“媽，我沒錢了，給我十塊錢。”
“你不是剛開完工資沒幾天，錢這麽快就都花沒了？”齊淑珍一臉的不可思議。
“就那幾塊錢好幹什麽，我早花沒了。”韓誌勇一副吊兒郎當的，單腳踩在椅子上，吃飯沒個吃飯樣。
要不是不想當二流子，他連班都不想上，辛辛苦苦一個月就那麽幾塊錢，不夠他吃幾次國營飯店的。
在坐的心裏明鏡似的，有錢他就不會回來吃飯了，肯定是沒錢了，才想起回家。
“誌勇，媽這也沒有錢了。”這個兒子是生來討債的，回來就要錢。
齊淑珍不想給，她兜裏也確實沒多少錢了。
“你有錢買肉吃，怎麽就沒錢給我！”理直氣壯的，被說教了兩句說得心煩了，對齊淑珍瞪起眼睛來。
齊淑珍嚇得縮了一下脖子，她有些怕這個混不吝的兒子，手下意識的伸到兜裏就要掏錢，被韓小英攔住了。
“媽，有錢你不留著還饑荒，給韓誌勇敗霍去，有幾個女兒也不夠你賣的！”韓小英麵若寒霜。
“臭丫頭，你說啥呢，讓媽把錢給我！”韓誌勇不明她在說什麽，但不耽誤他罵人。
齊淑珍唬著臉，剛要罵小英死丫頭，硬生生忍住了，從兜裏拿出兩塊錢。
“誌勇，媽先給你兩塊吧。”
“媽你打發要飯的呐！”韓誌勇嫌少。
“你可不就是要飯的！”韓小英在一旁撇嘴嘲諷。
“韓小英你再說，信不信我抽你！”韓誌勇揚起巴掌要打，但被韓誌剛給拽住了。
韓誌剛手勁大，他掙脫了幾下都掙不開。
“我說錯了嗎？你就是要飯的，你甚至連要飯的都不如，人家要飯還會吹拉彈唱，討好賣乖呢，你呢？回來就理直氣壯的要錢，誰欠你的啊！”
韓小英今天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的怨氣，這會兒終於忍不住爆發了，這個韓誌勇就是混蛋，不是他，家裏饑荒早還完了！她也不用被逼著下鄉。
她一通喊叫發泄完之後，她轉身躲回屋去了，韓誌勇混不吝的，沒人攔著真會揍她。
韓誌勇氣呼呼的甩開了鉗製著他的韓誌剛，“這死丫頭今天吃火藥了，火氣這麽大！”
“誌勇，不怪小英生氣說你，咱家是真沒錢了，要債的都來家裏要好幾趟錢了，你也體諒體諒媽，行不行？”齊淑珍語氣近乎哀求。
韓誌勇想了想，他媽大概是真沒錢了，“那你少給我點兒也行，我沒錢吃飯了。”
齊淑珍不想吳家的事節外生枝，趕緊把兩塊錢給他，打發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