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不去
韓小英淡淡的解釋了一句。
“今天垃圾少，沒什麽撿的，我就早點兒回來了。”
“行吧，回來就回來了，正好有個事兒跟你說一下。”齊淑珍攏下耳邊碎發。
她接著說道：“你三嬸家麗娜，你還記得吧，她身體不怎麽好，你三叔三嬸平時工作又太忙，沒時間照顧她，就想你姐跟麗娜做個伴兒，可你姐不是不在家嗎，媽想讓你去。”齊淑珍沒有說實話，怕她不樂意去，就想出這一套說詞。
等一會好把戶口頁哄過來，明個悄悄兒改了，再報完名下鄉，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她不想去也得去。
“媽，你讓我去她家當保姆，那我還上不上學了？”齊淑珍前世也是這麽跟她說的，她傻傻的還信以為真了。
後來還是孫桂玲一時太激動，家裏饑荒終於有望一次還掉了，她得意忘形，說話時不小心說漏了嘴。
她原本是很高興的做好了飯，因為有肉吃了，沒想到卻聽到了讓她替吳麗娜下鄉的事。
她當然不樂意去，下鄉那麽苦，她才十四歲，從來都沒幹過農活，下了鄉根本養活不了自己。
再說她大姐已經下鄉了，根本不用她再去了。
可是吳家開出的條件實在太豐厚了，豐厚得讓她媽問都沒問她，就答應了人家。
對她還不說實話，連騙帶唬的。
知道真相那一刻，她是真傷心了，她媽從來沒當她是親生女兒，從來不替她考慮，明知道她對上學有多執著，還是無情的，一下子就斬斷了她對未來所有的期盼。
她沒吃上肉不說，還被她媽跟大嫂輪番數落了一頓，軟硬皆施的逼她下鄉，等她後來終於妥協了答應了，肉早吃沒了，而且誰都沒想著給她留一點兒飯，那天她餓了一宿。
昨天重生回來，再見到這些所謂的親人，她心裏是一點波瀾沒有，感覺很陌生，更不會對他們還抱有什麽期待。
“小英，你可別瞎說，現在可不興雇傭人的，讓你去是跟麗娜作伴，又不用你幹活，多好的事兒，要不是咱跟人家有親戚關係，你想搶都搶不來。”齊淑珍耐著性子勸哄道，“你三嬸不會虧待你的。”
“媽，我不去！”還作伴兒，真當吳家是什麽高門大戶，給小姐選伴讀呢！
這天下哪有白吃的飯啊，你想要吃總得付出什麽。
吳家出錢出票，他們家出人，這是等價交易，誰家也不可能占誰家便宜，還不虧待她。
不虧待她，就不會讓她一個十五歲不到的，替十七歲的去下鄉了。
孩子永遠是自家的好，別人家的當然都是草，可以隨便犧牲。
“不去怎麽行，我都答應你三嬸了。”齊淑珍有些急了，語氣不大好。
這丫頭一向聽她的話，這兩天是怎麽了，她說的話都不管用了，還跟她頂嘴。
“不是沒定下來嗎，我要上學，不想去給她們家當傭人！”韓小英沒有立馬戳穿她的謊言。
轉身進了隔間，換了身上的髒襖子，準備拿去洗刷一下，這衣服實在太髒了，上麵還有一股臭味，要不是天冷，這味兒估計能把人熏個跟頭。
她就這一件襖子，也不敢按在水裏搓洗，隻能沾水把領子袖口刷一刷，不然一宿晾不幹的話，明天出門沒法穿，這春寒料峭的，肯定會被凍感冒的。
孫桂玲一直沒有插言，有婆婆在，她一個當嫂子的，不好說太多。
等劉秀娥走後，她就回屋喂孩子去了，不過她可豎著耳朵在聽呢。
屋裏又不隔音，婆婆跟小姑子的話，她在自己房裏也能聽得十分清楚。
聽小姑子說她不去吳家，還想上學，她聽了心裏有些著急，孩子沒吃飽就給放下了。
等韓小英拿著換下來的棉襖去院子裏刷洗，她就躡手躡腳的進了小隔間，四處翻找了半天，卻怎麽都找不到被韓小英的戶口頁，不知道藏哪兒去了。
她出來對客廳裏的齊淑珍搖了搖頭，婆媳倆十分默契，剛才一個望風，一個翻找，可惜白忙活了。
孫桂玲一時氣惱，就站到屋簷下，指責起在院子裏刷棉襖的韓小英來。
“小英，我說你咋這麽不懂事兒呢，咱媽都答應三嬸了，讓你去就去唄，還上什麽學啊，家裏這麽多饑荒，哪有錢給你上學，你也老大不小的，就不能替家裏想想。”
馬上到手的鴨子要飛了，孫桂玲比誰都著急，家裏饑荒是她嫁過來時欠下的，不早點還上，她家韓誌剛就得一直扛著，沒完沒了。
“我上學怎麽了？沒用你一分錢吧？”韓小英冷眼看著孫桂玲，還當她是以前呢，怎麽說都不會為自己辯解，任她擠兌。
孫桂玲一噎，臉色漲紅了，韓小英上學確實沒用過她錢，她剛才的話是自打嘴巴。
還想說什麽，小蓮這時從屋裏出來了。
“媽，二姐不樂意去，我去。”
三嬸兒看著就是有錢人，去她家肯定能有很多好吃的，還不用幹活，二姐不去她去，不上學也行。
“你去幹啥？人家要的是你二姐，不要你這麽小的丫頭。”不然讓小蓮去也行，小英可以留在家裏幹活，還能掙錢，可惜小蓮太小了，下鄉根本不可能。
小蓮一聽，不高興了，反駁道：“誰是小丫頭，二姐不就比我大三歲嗎！”
“大三歲也是大，再說人家指名要你二姐去，沒你什麽事兒，趕緊進去看孩子去！”齊淑珍此時有些不耐煩了，聲音都尖銳起來。
小蓮哼了她一聲，扭頭進屋去了。
韓小英好笑的，嗬嗬笑起來了。
小蓮心眼子多，信了她媽剛才的話，以為去吳家是享福呢。要是知道，去吳家是替吳麗娜下鄉，她肯定躲得遠遠的。
家裏兄弟姐妹六個，頂數她最傻了。
上輩子她就輕信了她媽的話下了鄉，等後來明白過來時，她人已經在鄉下，麵朝黑土背朝天了，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韓小英幾下把棉襖刷完，使勁擰幹，然後搭到爐子旁的椅子上慢慢烤幹。
她洗洗手準備做晚飯了，出去翻了一天垃圾，中午又沒吃東西，早餓得不行了。
“小英，你先別做飯，把事情說明白了。”齊淑珍截住她逼問道，大有不答應下鄉就不許做飯的架勢。
“媽，你不會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打算吧？”韓小英再次定定的看著她，說實話就那麽難。
齊淑珍眼神躲閃了一下，隨即沉下臉，“瞎說啥呢！”可能還是有些心虛吧，說完她就扭過身去了。
並沒看到韓小英露出的滿臉譏諷，她更不會想到，她自以為最好拿捏的女兒，早把她的偽裝看得一清二楚，根本不會相信她的話。
“小英，媽不是說了，讓你去是作伴兒的，媽都答應你三嬸了，你不去算怎麽回事兒？”
韓小英垂下頭，不想看她虛偽的臉。
“媽，你就別哄我了，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聽見了？你聽見什麽了？”齊淑珍心裏一慌。
都到這會兒了還瞞著她，韓小英幹脆挑破直說了，“吳麗娜要下鄉了吧？”
齊淑珍訕訕的笑了一下，這死丫頭耳朵怪靈的，真讓她給聽見了。
“那個，小英，你聽媽說，不是媽故意騙你，讓你去確實是跟麗娜有個伴兒，你三嬸說了一定對你好。”她隻字不提下鄉的事。
反正隻要到時候吳家把錢票給她，是下鄉還是做別的，都得聽人家的。
“媽，你跟三嬸商量要了多少錢？三百還是五百啊，我這小身板還挺值錢的哈。”前世是四百，還有一些票卷，她是去了吳家才知道的，她媽沒跟她說。
下鄉走時，卻隻給了她一個破被褥卷，別的什麽都沒有，後來還是劉秀娥看不下去，給了她十塊錢。
劉秀娥可能也是怕她太早餓死在鄉下吧。
後來要不是實在熬不過去，又怎麽會那麽早嫁就人，讓自己更悲苦的活了十八年。
那十八年過得有多苦，她就有多恨，多怨，這個把她當貨物一樣交易出去的親媽！
“小英，你？”齊淑珍看著眼前的女兒，說話怎麽如此尖酸，好像從來沒認識過一樣。
韓小英不想再廢話了，“媽，下鄉我是不會去的，就算你拿到我的戶口頁，替我報了名我也不去，實在把我逼急了，我就去舉報你們！”
聽說她要去舉報，齊淑珍頓時給嚇得臉色慘白，下意識的捂住胸口，一臉的不可置信。
“小英，你，你可不能那麽做，你是要毀了這個家呀！”這個死丫頭，平時不吭不響的，想不到這麽有主意，還要舉報她，這心也太狠了。
可她還是不想放棄，這丫頭從小就心軟，總會替別人著想，沒準兒她再好好求求就會答應了。
於是，她臉上馬上露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淒哀的道：“小英，媽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咱家那麽多饑荒，再不還人家說就要收房子，你總不能看著一家人無家可歸吧？小英，算媽求你，去吧。”
韓小英就那麽看著她，神情依然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