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克己複禮◎

原以為薛齊光已經走了, 沒想到還在這裏,不對,他應該是故意在這裏等著她呢。

此事, 斷然不能承認, 秦悠裝作是一場誤會的模樣:“這位公子, 我不認識你,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你把小爺我耍的團團轉,還想當做不認識。”

再裝下去也毫無意義, 秦悠抓緊了手裏的硯台, 指著上方的道:“你看上麵有隻小鳥。”

就在薛齊光抬頭向上看時, 她撒腿就往外跑。

這個節骨眼了, 竟然還騙他, 薛齊光緊跟著追了出去。

秦悠身體靈活,跑的也快,在人群中來回穿梭,一下子就沒了影。

薛齊光氣喘籲籲的停下腳步, 朝著不遠處一車夫走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追她是追不上了,但他可以在她家門口守著。

果然,等到晚霞漫天時,這位師父出現了。

怕她再跑,薛齊光躲在一排竹子後麵,直到人進了巷子裏後, 他才跳出來將人攔住。

秦悠大驚失色:“你怎麽跟到這裏來?”

“沒想到吧, 我看你還能跑到哪?”

秦悠語氣也軟了下來:“薛小世子, 箭法已經教給你了, 我又沒做傷害你的事,你犯不著這麽窮追猛打吧。”

“我不是來跟你算賬的,這裏說話不方便,你跟我來。”

這裏還有街坊四鄰,搞不好被兄長嫂嫂知道,又得挨罵,也的確不是說話的地方,既然做了事,自然是要承擔的,於是跟著薛齊光來到另一處沒人的巷子裏。

瞧著周圍的房舍陳舊,沒有住人,想來也不會有人來這裏。

“本世子我從未被人這麽騙我,還是被一個女子騙,你說我該怎麽出這口惡氣。”

“那你打我吧,我不還手。”秦悠道。

打人他斷然做不到,何況還是個女子:“我不打女子。”

“那我跟你道歉,我又不是故意,當初也是你追著我不放,非要我教你學什麽箭法,我也是看你箭術一般,不忍心而已,另外我的確想賺一些銀子,既然咱們銀貨兩訖,幹嘛不能放過我。”

是啊,為何不能放過,薛齊光也覺得自己跟一個女子計較太多,畢竟她也是教了自己許多射箭技巧的,另還教自己投壺,上次他還因投壺贏了一些銀子,照這麽看,花到秦悠身後的銀子早就回本了。

可他還是覺得自己被愚弄,被騙了感情,曾經是真的把秦悠當成了莫逆之交,到頭來,自己成了一個笑話。

他當初還利用此事去取笑魏臨,最後,被取笑的卻是自己。

最重要的是,秦悠女扮男裝時,他什麽話都說了,就連他的一些私事,眼前的女子也知道的清清楚楚,現在麵對秦悠,有種被扒光衣服的感覺。

“我現在就一個要求,那個……那件事,你千萬不能說出去,否則,我對你不客氣。”薛齊光的語氣裏帶著威脅。

秦悠疑惑不解:“什麽事?”

“就是我的一些私事。”

秦悠依舊想不通,薛齊光好像沒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你的什麽私事?”

“就是那日我喝了些酒,口無遮掩說出的私事。”

秦悠點了點頭:“我明白,我不會把你傾慕阿簌的事告訴別人的,我保證。”

“我早就沒有這個心思了,我說是另一件,另一件。”薛齊光被氣的抓狂,覺得秦悠是故意的。

“那我就不知了。”

沒有辦法,此事除了秦悠,也隻有身邊的人知道,於是小聲提醒:“不要把我是童子之身的事告訴任何人,否則,我這風流倜儻的名號就好不保了,記住了嗎?”

待他說完,秦悠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你不說,我都忘了,好在你提醒了,若你再來刁難我,我就把這件事說出去。”

“……”

薛齊光傻眼了,他好像自己跑過來給自己挖了一個坑。

“你放心,隻要你不過分,那我就也守口如瓶。”

說完這話,秦悠瀟灑轉身,夕陽的光輝撒在她的身上,一頭簡單挽起的青絲,幹淨利索的及膝花鳥暗紋褶裙,身邊從不帶丫鬟,雖說有一身蠻力,但也挺可愛的,比他之前遇見的女子都不同,與相處起來,也十分的輕鬆自在,可惜,她怎麽就是個女子呢。

薛齊光微微長歎,也出了巷子。

臘月中旬的天氣,冷的人隻打哆嗦。

琉璃巷沈府,沈雲簌趴在榻上看賬冊,今日太冷了,她連門都未敢出,故也懶得讓春羅梳發,隻用一根發帶將一頭青絲在後腦處紮起,屋裏暖烘烘的,也未穿足衣,細嫩白淨的一雙小腳翹起,悠閑又自在。

看著沈雲簌這幅模樣,像極了一張美人圖,莫說魏臨喜歡,她看了也喜歡。

時至今日,她才對沈雲簌有了全麵了解,在鎮北侯府可不會有這幅模樣,也終於明白她為何急著回來。

在琉璃巷,沈雲簌無論做什麽事都未有人說什麽,懶散的靠在椅子上,不在意坐姿和站姿,喜怒哀樂也是全然掛在臉上,不高興的時候,麵對父兄,也依舊是愁眉鎖眼,絕不會刻意逢迎,相反的,沈時堯還會耐心勸解。

沈家雖然規矩不多,且很有溫度,當初她被選到鎮北侯府做丫鬟的時候,她覺自己十分幸運,如今來看,現在過的才叫日子。

當初堂兄告訴他,伺候表姑娘是一件美差,她還半信半疑,如今看來,的確是一件美差。

這時,春羅從外麵回來,遞給沈雲簌一封請帖,請帖是鎮北侯府送來的,明日是魏家的家宴,要她和沈時堯一起過去熱鬧呢。

沈時堯接到宮裏詔書,要他親自麵見永徽帝,斷然是去不了。

好些天未見魏惜和魏老夫人,沈雲簌還是有些想念的,這次回去,自然要準備一些薄禮,她按照每個人的喜好寫了一張單子,交給陳農去準備。

魏老夫人禮物的她是親手秀的一副仙鶴圖,魏惜則是一副親手做的耳衣,耳衣上繡的是兩隻可愛的兔子,她這個喜往外跑,有了耳衣,就不怕凍耳朵了。

翌日,沈雲簌起的很早,春羅也認真仔細的給沈雲簌梳妝。

沈雲簌在一眾發飾裏看到魏臨送的那一枚簪子,上次她答應過魏臨會戴上它。

若今日就戴它,會不會顯得太刻意了,可若不戴,魏臨看到會不會說點什麽。

好在它小巧,便春羅戴在不易被瞧見的地方。

春羅不懂自家姑娘的小心思,隻能照著她說的去做,明明這麽好看一支簪子,為何要藏起來。

比起昨日,今日風小了不少,但依舊冷得厲害,隨便潑地上一碗水,不一會就結了一層冰,出了門後,沈雲簌一刻離不開湯婆子。

來到鎮北侯府,大夥都已經到了。

沈雲簌進了廳堂裏,放覺屋裏屋外是兩個季節,林嬤嬤上前來接應。

“表姑娘可算來了,老夫人方才還問姑娘你呢,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就差你了。”

推開隔扇門,沈雲簌隨著林嬤嬤進去。

魏老夫人見到人來,忙招呼沈雲簌坐過去。

這裏除了魏臨,所有人都在,不知為何,沒見到他人,心裏有些小小的失落。

和魏老夫人寒暄兩句,便把自己帶來的禮物分給大家,男子大都是文房四寶之類的,女子都是按照各自的喜好。

薑氏喜歡飲茶,沈雲簌選了一套上等茶具,餘氏是一對晶瑩剔透的玉鐲子,鄧氏和曹氏則是金鑲珠花發簪,形狀略微不同,一個梅花,一個牡丹。

曹氏最喜牡丹,這身上繡的,頭上戴的,都是牡丹的形狀,這份禮物也算投其所好了。

魏老夫人見了沈雲簌的仙鶴圖,眉眼彎成了月牙,這幅仙鶴圖雖然不大,也知費了不少功夫繡的。

魏惜則已經把耳衣戴上,要丫鬟拿著銅鏡過來,想親自瞧瞧。

家宴結束後,也未見魏臨回來,沈雲簌把給魏臨買的狼毫交由林嬤嬤,想帶著春羅和妙圓早些回去。

剛出福安堂,就見一熟悉的身影朝著這邊走來,沈雲簌停下腳步,攥緊了手裏的帕子。

妙圓對春羅道:“咱們倆去落湘院裏,看看有沒有什麽東西落下。”

“應該沒有……”話還沒說完,就被妙圓拽著走了。

算下來,她和魏臨十多日未見了,這期間,魏臨差人送來了上次幾盒茶葉,又送了兩條魚。

不知為何,再次見到他,有種就別重逢的感覺,心裏猶如一頭小鹿亂撞,即便再緊張,也要時刻保持自己的儀態。

待到魏臨走近,沈雲簌恭恭敬敬的行禮:“表哥。”

魏臨上下看了一眼沈雲簌,心裏略有些小小的失望,方才見了他就停下腳步什麽意思。

上次接沈時堯的時候,可是樂開了花,可見到他呢,卻是這幅沒精打采的模樣。

“在琉璃巷住的慣嗎?”魏臨問道。

這話問的,自己家裏怎能不習慣,沈雲簌不由的腹誹,但依舊老實作答:“嗯,挺好。”

站在外麵怪冷的,魏臨握住沈雲簌的手道:“這裏冷,我們回北院說話。”

沈雲簌忙抽回自己的手,四周望了一下,好在沒什麽人。

“表哥,這於理不合,我該回去了。”

“時間尚早,你就不想和我在說說話。”

見到魏臨,她心裏是挺高興的,但總感覺隨了他的意,是放縱,是沉淪,是不矜持。

“我帶了禮物給你,放在林嬤嬤那了,若有事的話,你可以現在告訴我,若無事,我也該回了。”

今日進宮,本是可以和其他其他同僚在宮裏用午膳,可這樣就錯過了和沈雲簌見麵的機會,好在他及時趕過來。

可從沈雲簌的表現來看,她並不期待和自己見麵。

魏臨靠近一些,低聲問:“你就這麽不想見我?”

“想呀,但如今見到了,我也該回了,表哥,希望你也克己複禮,休要再壞了規矩。”

克己複禮,魏臨輕輕舒了一口氣:“好,就照你說的做,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還不打算回琉璃巷,府裏還需要采買一些物品。”

魏臨點頭,也不再強求,若再做出違背沈雲簌意願的事,把人給嚇跑了,就不值當了。

其實也習慣她這樣若即若離,可就在沈雲簌回身之時,瞧見她發間的那枚紅豆簪子,本鬱悶的心情忽然通透了些。

回到馬車上時,沈雲簌遇到了長易,閑聊了幾句後,才知魏臨馬不停蹄的趕過來,午膳都未來及用,因魏臨覺得,見她一次不易。

沈雲簌有些慚愧,也覺得今日對魏臨太冷淡了,那些去街上采買的話也是臨時找的街口,她很擔心魏臨想上次那樣,再做出肆意妄為的舉動。

魏臨回到北院,坐在案桌前沉思。

長易覺得今日情況不妙,從食盒裏端盤子時也是小心翼翼的。

等他忙完,來到魏臨身邊,卻見他眉眼舒展,嘴角微微勾起。

“世子,您趕緊用午膳吧。”

魏臨擺了擺手,示意他下去。

上次聽同僚說,這女子若是主動帶上男子送的簪子,說明此人已經是她心儀之人。

他們好些天未見了,她竟然記得戴上自己送的簪子,這說明那日的話記在了心裏,也把他記在心裏了,她隻是略微含蓄了些,並不代表不在意自己。

與沈雲簌這種若即若離的感覺,還真讓人心頭**漾,神魂顛倒,今日,也算滿足了些。

隻聽門口一道聲音傳來:“世子,您趕緊用膳,要涼了。”

沈雲簌回道家中,得知了一件喜事。

沈時堯接到吏部的調令,由江州通判調任禦史台任職,任侍禦史一職。

對沈雲簌來說,不管是擢升還是降級,隻要沈時堯留下來就好,與莊家的婚事,也可以有條不紊的進行。

初到禦史台,自是許多公事要忙,這個消息,沈時堯交由沈雲簌去告之莊家。

沈雲簌十分樂意,也想和這位小嫂嫂早些相熟,帶著沈時堯準備的禮品,一大早就去了莊家。

莊曉儀原本也在憂慮這件事,成婚後,必定要隨著沈時堯一起回江州,她舍不得自己的雙親,卻也無可奈何,沈雲簌遞來了消息,心裏的石頭落了地。

今日,她本是打算去見拜見曾教導她禮儀的嶽嬤嬤,既然沈雲簌來了,決定帶她一起去。

這位嶽嬤嬤在京都城裏極有名望,莊父身為國子監司業,官職不高,根本就夠不到,但因有恩與嶽嬤嬤,便收莊曉儀為弟子,教養她禮儀、花道、茶道。

馬車行至嶽家宅院前,沈雲簌和莊曉儀下了馬車,以此同時,一輛華麗異常的馬車也隨之而來,並在嶽嬤嬤的宅院前停下。

接著,一位滿頭珠翠的女子下了馬車,此女是南佳縣主。

在看到沈雲簌與莊曉儀時,南佳縣主也是一副驚訝的表情。

自上次沈雲簌被魏臨帶走,她就未再去叨擾過,那日也看得出,魏臨對她的行為很不滿,她也不想再自討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