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三個丫鬟都要跟著過去, 落湘院裏還是留一個比較好,沈雲簌決定把妙圓留下來。
妙圓有些不樂意,她已經把自己的物件都收拾妥當, 見沈雲簌沒有帶她的意思, 追出門道:“姑娘, 讓奴婢也去琉璃巷吧, 奴婢還從來都沒去過呢。”
“我是看望爹爹,又不是出去玩兒, 不宜跟太多人。”沈雲簌邁著步子往外走。
“往後奴婢是一定要跟著姑娘的, 就是以後姑娘離開了鎮北侯府, 那奴婢也跟姑娘一起走, 奴婢以後是您的人, 別把奴婢落下呀。”妙圓懇求道,忽閃著一雙大眼睛。
沈雲簌沒想到妙圓說出這番話來,也沒空跟掰扯:“那你們自己商議吧,快一點。”
妙圓衝著秋蕊嗬嗬一笑, 搶過她手裏的包袱,和沈雲簌一道出了門。
一路上, 沈雲簌都在猜測,父親為官清廉,又體恤百姓,怎麽忽然就起了衝突呢,也不知道他具體傷勢如何,心裏七上八下。
到了琉璃巷, 沈雲簌火急火燎的下了馬車, 來到前院正房裏, 看到沈弘之躺在一張搖椅上, 身上蓋了一張毯子,正眯著眼睡覺。
瞧著他滿是滄桑的臉,定然外麵吃了不少的苦,沈雲簌鼻尖酸酸的。
這時,陳農小跑著過來,他正在膳房吩咐下人煎藥,聽到沈雲簌來了,忙過去相迎,可到了門口時,才知道人早已進了正房裏。
陳農站在門口小聲道:“姑娘來了。”
沈雲簌回過身:“陳叔,我們去外麵說。”
出了房門,沈雲簌問道:“父親哪裏受了傷?”
“老爺腿受了傷,需要修養一段時日,這段時日跋山涉水的操勞,回來就睡了。”
“尋的哪位郎中?”
“城東張郎中,他最擅長治療外傷的,腿上已經敷過藥了,內服的藥正在膳房裏煎著,姑娘勿要擔心,傷勢不大。”
沈雲簌難以理解的是為何父親會和那些鎮民氣衝突,於是隨陳農去了正廳裏仔細詢問。
這次去烏和鎮,陳農沒有跟著去,他也是從工部一位郎中嘴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在勘察地形快要結束時,烏和鎮當地的鎮民因為田地補助一事起了衝突,因戶部沒有把剩下的補助款發給鎮民,卻破壞了大量的田地,得知沈弘之一行人是官府的人時,那些鎮民以為又要破壞良田,從中阻撓,不讓一行人過去。
沈弘之本想好好調解一下,再仔細了解具體的情況,奈何當地縣令帶著一些官兵過來,試圖鎮壓烏和鎮的鎮民。
雙方情緒高漲,沈弘之想製止雙方,卻被圍困其中,跟隨沈弘之的人本就不多,即便高升呐喊,侍郎大人會做主,也沒人聽勸。
而與此同時,邊關的一支回京的騎兵路過此地,正打算在烏和鎮安營歇腳,卻遇到了民眾造反之事。
帶兵的李承霄快馬加鞭,率先趕到,還未弄清楚緣由,兩方就要打起來,從他們的口中得知,鎮民反抗是因田地被毀,無奈才和官府作對。
隻聽人說工部侍郎也在其中,瞧著那個不惑之年的大人奮力阻止,嘴上解釋著緣由,還讓大夥息怒,可雙方哪裏聽勸。
見有人舉著鋤頭掄了過去,李承霄試圖阻止,卻為時已晚,關鍵時刻把人拉回,而他被傷到了後背,之後便是一陣混亂,為了保護好沈弘之,他又挨了好幾棍。
後麵的騎兵及時趕到,鎮民也沒了氣焰,拉扯過程中,沈弘之還是受了傷。
這時,小廝過來,告知沈弘之已經醒了,膳房裏的藥也已經煎好了。
沈雲簌來到房內時,沈弘之瞪了陳農一眼,覺得他多事,此事,本不想告知沈雲簌,沒什麽大不了的。
把藥遞給父親後,沈雲簌轉過身去,她忍不住的想掉眼淚。
沈弘之一口氣把藥喝完,笑著說道:“為父不是跟你說過,這眼淚是珍珠,掉不得。”
此話一處,沈雲簌就更加忍不住了,轉過身來一邊哭一邊道:“就是故意不愛惜自己。”
“誰說的。”
“娘親在的時候,您可不是這樣,您看看現在,整天就是忙,明知道有危險,為何還要上前去。”
看來沈雲簌已經知道事情的原委,解釋道:“當時情況緊急,為父是瞧見裏麵有個孩子,才這麽著急上前勸阻的。”
沈雲簌抹了眼淚問:“真的嗎?”
“什麽時候騙過去你,為父很愛惜自己。”
看著父親受傷,沈雲簌除了擔心他的身體,還有些氣他總是不顧自己的安危。
自從母親去世後,沈雲簌就覺得父親變了很多,他每日都要給自己找許多事情做,不是公務上的事,就是家裏的事,好像一刻都不願意停下來的似的。
“阿簌以為爹爹想故意把自己累死,好去找娘親,不要我和哥哥。”
“說的什麽話,你和你兄長都未成家立業,不把你們安排好了,我回去,怕是你娘親也會不理我。”
“爹爹,這今日讓阿簌住在家裏,不回去了,等您什麽時候好了,再說。”
“不行,房子還住不得人,至少半個月的修整,夜裏太冷,你還是回去,別讓為父擔心。”
“ 您傷成這樣,我擔心他們伺候的不夠仔細,還是讓我留下來。”
沈弘之想了片刻道:“要不,你幫為父去做一件事吧。”
“何事?”
“李將軍為了護我周全,受的傷比我嚴重,一時半會怕是無法去看望他,明日你帶著禮物上門,詢問一下傷勢如何,這禮物一會讓陳農去準備,今日,你且回鎮北侯府去。”
沈雲簌不放心,沈弘之撩開身上的毯子,讓沈雲簌看了看包紮的小腿:“瞧把你嚇的,沒有多大事,你是不是以為被人抬回來很嚴重,主要是太累了,這一路就想睡覺。”
好一番勸說,沈雲簌才願意回去。
方才沈雲簌和沈弘之交談的時候,妙圓一直都在旁邊伺候著。
她想不明白,為何要沈雲簌幫著去道謝呢,差家裏的管事一樣也可以。
這位李將軍她可是知道,年已弱冠,驍勇善戰,長得也是一表人才,與世子有些交情,他曾來過鎮北侯府,府裏的丫鬟們都躲在遠處看,此人雖然是將軍,卻是一副文雅做派。
男未婚,女未嫁,又有救父之恩,不知為何,妙圓覺得自家世子有些危險了,再加上姑娘本就不願意嫁給他,這事,怕是越來越懸了。
回了落湘院,妙圓找機會接近沈雲簌,伺候的事全都自己做。
趁著隻有兩人的空擋,妙圓上前道:“姑娘,奴婢可否跟您商議一件事。”
“何事?”
“您明日就不要去李府道謝了,不如讓奴婢帶著禮物前去替您道謝。”
沈雲簌擺了擺手:“那多沒誠意啊,還是我親自去。”
“不會的,奴婢會帶著滿滿的誠意去道謝。”
沈雲簌狐疑的看了妙圓一眼,覺得她奇奇怪怪的:“為什麽不想讓我去?”
“嗯……是因為,那李將軍奴婢見過,長相真是一言難盡。”無奈,隻能先撒個謊,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還有呢?”
“他麵如夜叉,還喜歡看貌美的女子,此人萬萬不能招惹,道謝的禮物奴婢來送,這人還是別見了吧。”
沈雲簌轉過身看著妙圓,覺得這丫鬟今日格外殷勤:“他長得什麽樣不重要,別替我拿主意。”
妙圓點了點頭,瞧著沈雲簌雙眼不停打量她,方覺得有些心虛,灰溜溜的走了。
申時已過,魏臨處理完公務,正準備散值回府。
卻注意到桌上有封書信,書信是昨日送過來的,從外觀來看不是什麽重要的信物,他一直都未打開看。
臨走前,他才把信封拆,信上說沈雲簌愛慕昭瀾書院裏一位擅長射箭的學子,他薛齊光覺得自愧不如,會收了這份心思,也勸他不要肖想了,末了還寫到,同是天涯淪落人,他很理解這份求而不得的心情。
魏臨眉頭緊鎖,把書信撕了個粉碎,看來那日還是嚇唬的不夠,簡直是**裸的挑釁。
所謂空穴來風,若真無此事,這薛齊光不會這麽大膽的寫封書信給他,沈雲簌故意避著自己,難道是心裏有了人?
這時,長易跑過來,把沈弘之在烏和鎮的遭遇講述了一遍。
這麽多天了,以為戶部會長點記性,把剩下的田款補發給鎮民,沒想到依舊知錯未改,魏臨也沒心思多想了,隻吩咐魏臨:“這個時辰,王太醫應該已經從宮裏回來了,你拿著我的牌子去一趟,把他請到琉璃巷。”
長易接過玉牌正要走,又被魏臨叫來回來。”
“表妹可知道此事?”
“表姑娘已經去琉璃巷了,這會應該已經回去了。”
魏臨上馬直奔琉璃巷,見到沈弘之,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心中已然明了,戶部隻顧著補戶部裏的窟窿,卻還是沒有及時發放田款補助,導致鎮民依舊激憤。
“沈大人,回頭我會上書一封,您這幾日好好養傷,其他的事我來管。”
“那就有勞了。”
“一會,太醫院的王太醫會過來給您看腿傷,他的醫術超群,善於治療外傷。”
太醫院的人沒幾個官員請的動,想來魏臨動用了自己的關係,沈弘之想要起身弓手感謝,又被魏臨按了回去:“小事一樁,無需放在心上。”
一番交談後,魏臨又去了一趟官署,擬了一本折子,又吩咐人去戶部查賬,等他忙完,天已經黑了。
回到鎮北侯府,魏臨很想去落湘院裏問一問,所謂的昭瀾學子的事是不是真的。
可夜已經深了,他若過去,似乎不太合適,駐足了一會,正要走,被院裏的春羅看到。
“世子,您怎麽在這裏呀?”
“路過,你家姑娘歇息了嗎?”
“還未歇息。”
“沈大人的事我已經知曉了,要她不要太擔心。”
“是,奴婢會轉告的。”
沈雲簌正在房裏忙著備禮,除了沈弘之交給她的,她還想把魏老夫人前日裏送的補藥轉送出去。
這大補的東西自然要給需要的人,於是讓妙圓把那兩顆人參放進去。
春羅把魏臨在門口的事告訴了沈雲簌,以為魏臨尋她有事,沈雲簌出了落湘院,卻沒看到人影。
北院內,魏臨端坐在書房裏,直到長易回來,跟他說:“今日妙圓去了馬廄,特意叮囑車夫,說姑娘明日要看望一位將軍,要他把馬車備好。”
“是李承霄嗎?”
“嗯,是沈大人要表姑娘去看望的,這次,李將軍為了護沈大人,受了傷。”
“大驚小怪,什麽都打聽。”魏臨揉著眉心道。
“世子,不是奴才多嘴,這李將軍人中龍鳳,沈大人讓自家姑娘去道謝,是不是……”
剩下的他就不說了,讓魏臨自己去品。
沈雲簌早已到了議親的年歲,作為父親,定然要為兒女籌謀,沈弘之若是想讓李承霄做乘龍快婿,或許會借著這次機會讓沈雲簌看上一眼,依照他的性子,不會逼著沈雲簌嫁給不喜歡的人,若是沈雲簌看上了,那他呢?
見長易還在門口,魏臨把人喚進來:“你去告訴車夫,想辦法讓他等我下朝再去。”
明日早朝後,他直接來鎮北侯府,時間應該趕得上。
魏臨越發覺得,抱得美人歸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此前他還胸有成竹,可現在,越發的沒有把握了。
翌日早朝,因沈弘之人等和李承霄被刁民打傷一事,朝堂之上吵得不可開交。
一半大臣認為,烏和鎮就是一群刁民,以武力鎮壓才好。
而另一部分則是覺得事出有因,戶部處理不當導致。
上次禦史台給出的結果是,戶部先緊著江州的災民發放賑災糧款,而烏和鎮這邊,正在清算處理中,唯有什麽異樣。
若是要比起來,這群大臣唇槍舌戰的功夫,比他後果的妃子吵架厲害多了,永徽帝也是聽的頭疼。
魏臨默默算著時辰,這個時間,該下朝了,可這個架勢,還不知等上多久。
等著眾大臣爭論的差多了,他出了列隊:“啟奏陛下,臣可否問鄭大人兩句話。”
“你問吧。”永徽帝道。
魏臨轉向鄭成均:“鄭大人,烏和鎮的田款補助還未發放是嗎?”
“當然,去年江州水災,更需要賑災款,這烏和鎮的事其實並沒那麽著急,你若不信,可以去查賬,這賬上寫的是明明白白,一個銅板都不少。”
“那就奇怪了,昨日從工部了解到一些情況,那些鎮民說,這田款已經發了一部分,戶部賬上也未少銀兩,這發出的銀子莫非是鄭大人體恤百姓,自討腰包。”
鄭成均的臉色頓時煞白,事情本壓了下去,他把銀子補上,讓人做了一份賬冊,最多也是個辦事不力的下場,可如此一來,他貪墨銀子的事就被知道了,該死,竟然被魏臨繞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