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魚與熊掌
二月飄忽, 陪池念看完二十部電影,便到了下旬。
池牧之很忙,除了周末, 他很少在家。在家的時候也經常開視頻會議。
去北京前一晚, 他沒回家, 直接從公司去了機場,登機前特意打來電話。李銘心接起,他意外了一聲:“接真快。”
也是響了幾聲才接的。隻是這幾秒這對於李銘心來說, 確實很快。
“池先生好!”她故意這樣打招呼。
他很接招, 自然地漾開笑意, 沒有噎到。
李銘心等了等,他沒有說話。
那邊背景音空曠, 隱隱能聽到風聲和播報的登機消息。
“怎麽了嗎?”她主動問。
“我一會兒去北京。”
“那......一路平安。”
這次他噎到了, 在電話那頭笑了很久。
李銘心並不好笑, 但好像隨便說句什麽, 他都能回應這樣的笑。
“李銘心。”
“嗯?”
“你未來有什麽想做的事情嗎?”
“沒有。”
“沒有?”
“事情會來找我的, 我不急著去想我要做什麽。”她隻做短期計劃, 粗框架至多規劃三五年。未來這個字, 對她來說太遠了。有沒有未來都不一定。
他說:“那現在想一個。”
李銘心像被布置了作業, 垂眼想了想:“我希望未來是一場好雨。”
那頭的池牧之:“......”
“不是因為你。”她捂嘴偷笑, 補充道,“我的人生一直在下雨,下太久了,下到我已經不渴望晴天了。太晴朗我應該也適應不了,畢竟, 欠虐的人會一直找虐。不如繼續下雨,但我希望它是一場好雨。”
她給了一段很不李銘心的回答。太長太虛了。
池牧之假裝聽懂了:“好。”
掛了電話, 李銘心才想起來奇怪,他打電話幹什麽?來問她的未來計劃?
李銘心未來的方向在當日下午考研查分時得到初步確定。
池念吵著要幫忙查,她便把網址準考證身份證給她,雙手擱在膝蓋,隆重地背過身去。
也許這是個錯誤的決定。
池念心理素質很差,手抖著輸錯四次,李銘心問了兩聲好了沒,卻隻聽到池念“咦”、“啊”、“怎麽會”,這種語氣詞實在太考驗人了。
3分鍾後李銘心沒忍住,自己上去輸了一遍。
她打得很快,界麵突然更新刷出分數,她的大腦都沒有和那個數字產生信號連接。
盡管模擬的時候無數次估過分,每個部分能拿到的分數也都心裏有數。她一直很保守,把自己的總分往低裏算。按照平日壓低了的算法,政治至少65,英語至少75,專業課210。爬上學碩的分數線是沒有問題的,但非法學最好能拿個高分去麵試,不然無法說服麵試老師。
學院沒有明確招收非法學的學碩,有幾個個例進去,都是極高的分數。李銘心知道,最好能上380才穩。
畫麵跳出最終成績,李銘心很陌生。她沒敢給自己392這麽高的預期。
像高考查分似的,夢一樣。
她和池念並排躺在**,聽池念碎碎念叨。
池念誇她怎麽做什麽成什麽,怎麽這麽厲害。李銘心也跟著飄了,心頭真的劃過,我怎麽這麽厲害的感歎。
她要了一天假回了趟宿舍,想去收集一些學生之間的“信息”。
室友已經瘋了,她331,借本校本專業優勢,聯係個學院導師,爬個專碩沒問題。
李銘心在路上就接到了電話,賣關子沒說分數。等到了宿舍,報出392,室友激動哭了。尖叫,跺腳,仿佛聽到神跡。
李銘心沒哭,她擱那兒掖眼淚,像家裏有出息孩子了一樣。室友堅稱,沒有李銘心,後麵的衝刺自己肯定熬不過去。331有她半份軍功章。
李銘心腦子裏在盤下一個計劃。跟她們隨便說了幾句,她去找那個賣她考研卷子並標記重點的學姐去了。
學生之間約飯地點很簡單,就在最豪華的一號食堂三樓。李銘心點了三個炒菜,和學姐聊了一個小時。
學姐剛通過法考,頂著一張小孩臉自稱老了十歲。她念的是國際法,聽說李銘心有意經濟法,連忙告訴她,經濟法那邊很卷的,每年都有上400分的大神。
李銘心關注過錄取信息,知道很難。
學姐又壓低聲音偷偷說,邱焱老師手下有個博士生,女朋友要考研,提前問過今年還要不要人?邱教授說,早都聯係過了,加不進來人了,讓他等明年或者換個老師聯係一下。
李銘心垂眼:“是嘛。”
“是啊!哎,看看我!咱國際法香呢!我們學院有國際法出境項目,我還沒問怎麽申請,但對外交流機會挺多的。”
池牧之早前的暗示有點像心魔,反複幹擾李銘心。
她回去,打開筆記,整理專業老師的名字,將自己的意願、能力、優勢和老師方向匹配,又爬上知網萬方看了些發表論文。
池牧之在北京待了一周,第一站骨科,第二站疼痛科。
當年的主治說他恢複得很好,ICU住一個月能這樣健健康康真的很少。大部分都有很多後遺症。
又提了一段,池牧之當年入院在急診耽誤了一天,進ICU時呼吸困難,脈氧很低,本來是要做氣切的,但搶救的時候聽說他女朋友離開了,家裏人交待如果他在裏麵問起來,不要提女朋友走了。幾個醫生稍微想了一下,沒切,換了氣插管,損傷小一點。他們想著,小夥子活下來估計還得去追女朋友,頸上留個礙眼傷口怕是要追不到女朋友了。
醫生記性真好,還問,後來那個女朋友呢?
池牧之頓了頓,無情地笑道:“哪個?忘了。”
說完,他和醫生都笑了。
疼痛科醫生推薦了一種臨床試驗中的新藥,稱原先的藥胃腸刺激太大,這個溫和一些。又說,這藥不要錢,不過得入組。
在醫生大費周章地解釋目的前,池牧之按停了對話,說他就是做這個的,他知道,入組吧,沒事兒。
回去的飛機上,手邊多了幾張影像片子、幾頁電子病曆還有幾盒止痛藥。
至於微信,李銘心愣是一條消息都沒發來。
池牧之發去的那張故宮養心殿照片,她也沒回。
真他麽拽。
*****
裘紅是個貪圖享樂且貪生怕死的人。
過去她得過一次腎結石,結石很小,小到醫生說不用治療,根本輪不上手術,多跳跳繩喝喝水就行。
可就這毛病,她愣是裝了十年腰痛。一搬家,就裝死,全留給李銘心搞。
最近,裘紅像是忽然明白世界上的男人都會離開她,隻有親生骨肉才不離不棄。她開始每天給李銘心發消息。
態度較之以前180度轉彎。
李銘心先當她是病中脆弱,對她產生依賴,等過了幾天,一個“錢”字都沒聽她提起,一些奇怪的設想不由冒出。
裘紅住院排得很快。她到省會醫院,第三天就住進去了,還開心地跟李銘心說,大醫院就是比小醫院好,窗外風景都好,一日三餐應有盡有,還有阿姨幫忙打水鋪床。
一個負能量過多的人得了大病如此積極,十分詭異。
李銘心主動問:房子呢?怎麽說?
裘紅:掛中介了,看看吧。
李銘心:哪來的錢?
裘紅:手上有點。
李銘心不信。
微信上心平氣和的好消息全部都指向了一個方向。那個縣城裏,沒有哪個男人能在困難時,可以把裘紅哄得不暴躁不發火。那裏都是窩囊廢。裘紅如果受了恩惠,也一定用盡全力把男人捧上天,有一誇十,絕不藏優。
這幾日她太異常了。
李銘心指尖劃到池牧之的對話框,又煩躁地刷了過去。
裘紅是她的底線。難堪的底線。
學法的時候,她專門查過如何斷絕親子關係。在知道法律上無法斷絕關係後,李銘心心裏做好了不管她,隻應付她的準備。
不管未來大富大貴還是山窮水盡,她都不會報答母親。
而如果有人替她報答,她會反過來恨。
明知道對方是好心,大大的好心,但她仍忍不住別扭。很難受很難受。
這種難受,甚至高於她拿下那十萬塊。
她可以為了自己的未來低下頭顱,但不願意為裘紅矮人一截。裘紅根本不配。
*****
考研出分上了熱搜。金助理盡職盡責,看到熱點,主動詢問分數。
李銘心沒報具體,隻說還不錯。
他問,需要幫忙聯係導師嗎?
是金助理自己的人脈,還是池總的人脈?
之前,李銘心真的很渴望有人幫忙,能幫她的人生一把。
但不知道為什麽,這時候金助理再問,她忽然覺得難堪。很難堪!
不知道裘紅住院的事,是不是也是他聯係安排的。
李銘心:謝謝,我先自己試一試。
她在三天內作出決定。
通讀文章後,她主動聯係了國際法的一位導師,萬分斟酌,編輯了很長的郵件。她沒有取最感興趣的方向,而是取了自己最優勢的方向。
本以為水很深,沒抱有期望,卻意外在當天下午收到回複。
老師說,分數很高,非常優秀,如果對國際法有興趣,可以到辦公室,見麵聊一下。
老師非常好,交流很愉快。他沒有明確給出一定會收她的回複,隻官方地表示,如果能過複試,那麽很歡迎她加入他們組。
李銘心告別時鞠了一躬,跟他說了聲謝謝。
走出法學院,她有股頗不真實的感覺。回頭看向鼎鼎有名的法學院大樓,她人空空的。
到校門口,坐上302公交,池牧之打來電話。
他問,晚上想吃什麽嗎?
“都可以。”
“在哪兒?”
她想了下,給他報了個最近的公交站台。
李銘心下一站下車,坐在站台等他。
春天來了,寒意依舊。
她愣愣地吹著冷風,曬著夕陽,莫名想起了去年深秋。他語氣傲慢,說要追她。她沒有相信,卻配合了行為。
他們坐在太白大道東的公交站台,心意不通,無話可說。
“追求”很假,卻意外走向真實。
不知道池牧之是不是自己也沒有想到。
*****
白色商務車駛來,甫一停穩,李銘心主動拉開車門,用力抱住了池牧之。
他本低著頭,正在回複消息。被她冰涼涼一身抱住,慢半拍地回應了溫熱,笑說:“這麽熱情。”
金助理坐在副駕,跟隱形人似的,頭都沒有回。
李銘心點頭,嘴角調動出職業的依戀:“嗯,我好想你啊。”
池牧之當了真:“那一個電話都沒有?”
“池先生日理萬機,我不懂哪個空檔兒可以。”
“李老師聰慧過人,多打幾個就能摸索到規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