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魚與熊掌
李銘心抱著文件, 對池念說,自己回房洗個澡放份文件,等會回來, 繼續陪她看。
小丫頭嚼著口香糖, 目不轉睛吹泡泡, 隨意點了點頭。
她先進的自己臥室。
擱下文件,翻了幾頁紙,隨便一掃就是好幾個長生詞, 李銘心為難地皺起眉頭。
她以前隻翻譯過海事文件, 那邊對內容要求不高, 沒有語法錯誤就可以。池牧之給的這份文件一看就高深晦澀,醫學名詞專業性太強。
她眯起眼睛, 認真讀了幾行, 看出這是一份最新的前列腺癌診療指南, 明白主題是什麽再往後翻, 看到後麵附了一份兩年前的國際診療指南, 立馬明白這不是簡單的翻譯。
要在翻譯之上理解總結, 區別兩份指南之間作出的更新和修訂。
這是專家做的事!
她連前列腺都沒有, 理解起來很費勁。
李銘心揭起前兩張紙, 一邊眉頭緊鎖看, 一邊機械刷牙,越想越覺得自己幹不了這事兒。
手機震動時,李銘心正在做事前準備,沒聽見。
洗澡的這十分鍾裏,她想好了, 等會見到池牧之要把這事兒推了。她的翻譯能力不能駕馭這種文件,會誤事的。
心中揣著重要事, 粗粗掖好浴巾,李銘心沒作旁想。
手剛按上門把,那頭一股推力。
洗浴後溫熱shi濡的背脊貼上牆麵,涼得她反射性後仰。
池牧之不耐煩地蹙起眉宇,嚴絲合縫將她箍於手臂之間:“又不接電話?”
怎麽老是不接電話,不回微信。他都不知道她是看見了還是沒看見,是真高冷還是在釣他。
李銘心正要說話,一開口就被他啄w的動作吞去了話語。
她不知道,挑逗完的15分鍾裏,池牧之始終繃著。後麵等得實在燥了,還手動了會。此時此刻,仍充著血。
李銘心耽溺片刻,迅速偏頭,掙脫出一口氣,猶記得要事:“那個......我不擅長,專業性太高了。”
池牧之沒聽明白。什麽專業性太高?這些事——斷續的w和腰際的d弄,不是挺專業的麽。
他壓抑呼吸:“什麽?”
“翻譯。”
“不擅長?”他笑著搖了搖頭,不信似的。
“嗯,我看了一下......那個......”她呼吸不勻。
“沒事的,我相信你。”箭在弦上,他不想說這事。指尖穿進浴巾,左右一挑,躋入主題。
李銘心認為自己的能力被高估了:“不是,我的意思是......”
池牧之挑起她下巴,“沒事兒。”
“不是......”
他偏至耳側,蠱惑地壓低聲音:“你一開始也不擅長勾引我。這事兒,做做就熟練了。”
不是一回事!
但是,算了......
李銘心被施入的j弄打亂理智,掉進了他的陷阱。
但迷藥作用隻有十五分鍾。
十五分鍾後,她失去耐心抽離出來,把他丟房間,利索套上T恤繼續陪池念看電影去了。
原因有二......
一是進房差不多半小時了,怎麽洗澡也該洗完了。
二則是池牧之當她瓷器似的,手指細細摩挲溝h紋路,認真觀察她麵色表情,與那日判如兩人。
那天他像是要毀了她,今日又跟見了鬼似的,視她若珍寶。大物件不舍得給,摳摳索索,就舍了2-3根手指。
她以為會是一場很短促的偷歡,畢竟那個“來”字如此精簡。誰知這少爺慢條斯理,像是又要耗一整晚。
答應了池念洗完澡就繼續看電影,不能食言。
李銘心爭分奪秒鑽進動畫片的跳躍光影。
盤腿坐下後,身體持續了長達幾分鍾的錯位感知。
仿佛fingers仍在穿梭。
池念上癮。
她喜歡死兔子朱迪和狐狸尼克了!電影結束前的十五分鍾,她哼哼唧唧打開手機買周邊玩偶,還非要給李銘心買個樹獺閃電。
“Miss Li!你好像閃電哦!尤其是手機打字的時候。”
李銘心算正常偏慢。但哪有那麽慢。
她與池念調笑幾句,催她進去睡覺,明天還要上瑜伽早課。
池念照例擁抱她,精神世界仍沉浸在電影的氛圍裏:“哎,我好想住進zootopia,它們有好多朋友哦。”
“會的。”
*****
李銘心跑路前與池牧之進行過一次簡短的對話。
她燥熱地催促他,能不能快點!他用fin的頻率回應,但那不是她要的頻率。
再回到房間,池牧之正在打電話,麵色顯然不快。
池牧之大概沒遇見過那種時候腳一踮地真走了的人,掛斷手上這通電話,冰冰冷冷地問她:“電影好看嗎?”
“還不錯。”她很知道這時候要幹嘛。手動為其複蘇,貼住他頸窩示弱。
“李銘心你很拽。”他沒被人這樣晾過。
“那你也拽給我看看。”李銘心踮起腳,半挑釁半勾引。
有些堅韌的東西很快被撞碎了。像瓷器一樣碎了。
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做了一會,他好像很忙,來了好多電話,一個接一個。李銘心無聊,慢慢沉下身,自學起新東西。
她用c齒描摹茁壯線條,標記般留下自己的味道。
零點,迎財神的煙花熱烈撞擊夜空,賊心不死的富人們偷摸在此地放肆。
李銘心坐在她的財神爺身上,聽著熱烈招財的爆破聲,隨天空節律一上一下。
身心合一。一時飽滿,一時空虛。
這個夜晚明亮吵鬧,煙火持續鬧騰了兩個小時。
一點結束,他們相擁緩了會。
李銘心拉著池牧之去看煙火。
池牧之房間的落地窗視野和主廳一般好。他們chi身躺在地板上,碎碎說著話。
他輕撫她纖瘦的背脊,問她在這裏住得還開心嗎?需要添什麽嗎?
李銘心回答:開心,不需要。
好似知道會是這個答案,他沒有意外地低笑了兩聲。“李銘心,你是怎麽長大的?”
為什麽最幸運的事是沒有被qj?
李銘心:“什麽意思?”
他說:“你不怎麽笑。”
她埋進他胸膛,摟住堅實想了想,“你知道高考考過兩次的感覺嗎?”
考過一次的人,十年後依舊會把夢回考場稱之為噩夢,考過兩次的人,人生的快樂就像被直接剝奪了一半。
她的快樂本來也比別人少,如此就更稀薄了。
池牧之不懂,不過,“你知道在ICU裏躺一個月的感覺嗎?”
開放傷口,身上全是管道,不知道是通向器官還是通向靜脈。不敢亂動,沒人說話。疼的時候,手邊有個鎮痛泵,按兩下就可以舒服,可人是空白的。他像是科幻電影裏的實驗人,不死不活地活了一個月。
每周的一次探視,他都以為可以見到女朋友,但沒有。頭頂懸著的一張張臉都是親近的家屬,但沒有她。到第三周的時候,他有點明白過來了。
但他也還是會笑。
李銘心:“我討厭考試。”但我,隻會考試。
一般自己能掌握的事,李銘心都不會失敗,比如考試。而一旦人類加入變量,事情就會開始糟糕。於是隻能挑她最能風險控製的路徑走。
她會有生理衝動,會有情感依賴,但本質上,她誰都不相信。
她不喜歡人類,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
“我討厭下雨。”但以後還有無數場雨。
ICU是聽不見雨聲的,它像個小倉庫。
但醫護走路推車的動靜,儀器報警嘟嘟的聲響,頭頂鹽水無聲的滴落,24小時此起彼伏,吵得像一場一下一個月的雨,怎麽也不停。
她說:“不過,我習慣了雨,也習慣了考試。”
“所以不笑?”
“我的不笑和你的笑,本質上沒有區別不是嗎?”
池牧之笑了:“怎麽會沒有區別?”
她仰起頭看向他,平靜地說:“可是我們心裏都不在笑。”
不是嗎?
她喜歡池牧之笑,無害又養眼,但他偶爾露出傷感的消沉,比如此刻,竟比笑還抓人。
頰上搭來一隻手,彼此深深對視一眼,唇齒再度糾纏起來。
財神日清晨,天蒙蒙亮,李銘心衝了個澡,背了頁單詞。
池念起來時,李銘心已經坐在餐桌前,在吃阿姨包的肉包子了。
初五她還得去遊泳館上班。坐上公交,她收到金助理的微信。
那邊發來份電子檔的CSCO,對她說,不需要逐字逐句精確完整翻譯,這是線上會議的材料,中美兩邊都會有人匯報,這邊翻譯的東西隻要池總能看懂就行。
李銘心問,萬一她翻譯錯了呢?
金助理很自信:沒事,池總有數的。
如果隻是翻譯給池牧之一個人看,就好辦了。會議在二月三號,其實也不是很寬裕,虧池牧之還說慢慢來,不急。
丟下帆布包,倒了杯水,李銘心換上醜兮兮的工作服。
她倒出4片消毒片衝了桶水,艱難地往泳池走。她力氣不算小,但拎著桶走路姿態總不會優雅。
童家河也剛到,跑過來幫忙拎到泳池邊,問她早飯吃了嗎?
李銘心回答完,他又問,今天你回學校嗎?
她想了想,說回的。
他咧嘴一笑:“那下班等你一起走?”
現在初五,預約客人多了,不像年三十初一那會能不按時間走人。李銘心換班比他晚半小時,如果一起走,勢必要他等她。這就沒必要了。
李銘心拒絕:“不用了,我這邊比較慢。”
“沒事!我等你。”說完他一蹦一跳走了,沒給她留拒絕的機會。
這邊不僅包吃,還包一張休息床。每個點出去巡一次環境,簽個字,空的時間全在休息室。有大把時間學習。
如果不是住宿家教,李銘心覺得這活做做也不賴。
五點,李銘心下班。童家河站在工作人員休息大廳橫屏打遊戲,邊上坐著幾個同款的黝黑健碩。見她出來,他立刻切了屏,迎上來:“走吧。”
休息室的人齊聲驚呼,像是見證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李銘心一向認為這種起哄很無聊,朝他們點點頭,背上包走了。
等公交的時候,童家河說完一籮筐話。大意是他覺得這兒薪水不錯,也不累,畢業可以做救生員,或者還可以考個健身教練證,上去做教練,現在私教課也挺貴的。
還說,他同學都進學校當老師,但他不想,學校管得嚴,太累了。他不喜歡束縛。
李銘心沉默聽著,沒有應聲。
他訕訕看了她一眼,走到邊上點了根煙。倒是沒繼續再說廢話了。
上了車,他坐在她身側,終於問起了莊嫻書。他問,你是不是認識那天那個姐姐?
李銘心說,是女孩子,所以能說上幾句話。
“可是她對你很好。”一見麵就一副熟人的樣子。
“是嗎?真的嗎?”李銘心充楞。
她全程裝內向和不善言辭,熬過了一趟公交車程。
他的體育係在南校區,先她一站下,李銘心跟他說完拜拜,下一站也下了車。
假期的校門口很蕭條。
李銘心經過校門口那條學生最常逛的街,比往日多逗留了一會。
一貧如洗的人和擁有十幾萬的人走在路上,狀態是不一樣的。
李銘心過去走過路過,從不看櫥窗內的衣飾,再琳琅吸睛,優雅華麗,對她來說也僅是地標一樣的符號。這日目光膽敢投向櫥窗,愣神般看了好久。
這衣服鮮紅大字標著特價399。這個數字她完全消費得起,但還是捂住了手機,沒有入內。
她的衣服剛好夠穿,不必添置。
她不想變的貪婪。
一旦錢花出去,養成習慣,就會需要更多的錢維持這個水平的生活。
沿著這條街走,盡頭有兩家房屋出租中介。門店破爛,即便是女孩子也要躬身才能入內。
李銘心沒進去,立在門口看了會租房售房表。
這邊好像是什麽學區,平方單價比圖書館後街要高一些。
98年建成的老小區,50平都要160萬。好遙遠的數字。
她專程回學校拿筆記本電腦。池念的筆記本是蘋果的,她用不習慣,有些翻譯插件沒有,裝起來麻煩。
她剛收拾好,手機又響了。說實話,自從認識了池牧之,她的手機老響。
一接起,金助理公式化禮貌的聲音傳了出來:“李老師,在忙嗎?”
“不忙。”
“你現在是在哪裏,我這邊需要去接一下您。”
“怎麽?”
“那邊女方臨時改了時間,約在今天晚上見麵,池總叫您現在去。”
女方?池總?叫她?去哪兒?
李銘心一頭蒙,但主題還是聽清楚了:“我現在打車30分鍾到白公館換衣服,時長約5分鍾。金助理40分鍾內到白公館接我,來得及嗎?”
安排得很好很清晰,半句廢話都沒有。
金助理笑了一聲:“李老師會化妝嗎?”
“我會稍微弄一下。”
金助理理解為她會。
李銘心理解為能見人就行。
冷風翻滾過草坪,鋪天蓋地卷起一陣沙塵。
她背著電腦和畫筆一路小跑,顛簸之中又想起了他們的一個片段。
那次雨中,她說他酒後迷醉的似笑非笑像是快要s精的樣子。
他問,你看過?她說沒有,但想看。
這兩回,她總想看。
還暗中押注,會不會比酒後的笑還要勾人?
然而他始終沒給她看。她捕捉到那些衝刺時刻,掙脫出清醒,試圖欣賞他泛濫失控的迷離。他像是知道她要看似的,要麽伸出汗手捂住她的眼睛,要麽把她翻個麵,甚至壓了隻枕頭在她麵上。著急,生氣。
心中熱火燒得很旺。原來這種東西泄了一層,還有無窮無盡。
欲望像開了荒。燒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