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歸霧

遲霧給警方提供了這段時間自己收集到的一些資料, 警方一一核對後提交法院,等待開庭。

開庭時間是十一月底,臨江迎來冬季。

遲霧和謝淮京接著王黎一家前往法院的路上, 被雨水衝刷過的路麵凹凸不平, 雨刮器不斷清理擋風玻璃, 遲霧透過車內後視鏡往後麵看。

三個人坐得筆直, 局促緊張不知所措, 還有一絲茫然, 但更多是對終於看見希望的激動。收回視線時與偏頭看來的謝淮京對視, 兩人相視一笑。

到法院時門口有不少記者,見他們下來舉著話筒和攝像機朝他們跑來。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向他們砸來,他們一個都沒回答,穿過人群到達庭審現場。

謝淮京在旁聽席就坐, 遲霧和王黎一家到原告位置。

“不用緊張, 等會問到什麽如實回答就可以了。”遲霧說。

夫妻倆點頭, “哎。”

他們剛坐下,兩個男生被法警帶到被告席上,父母試圖闖進來哭鬧,但皆被法警攔在外麵。

“篤篤篤”三聲法槌落下。

“肅靜,庭審現場禁止胡鬧!”審判長威嚴的聲音落下,原本哭鬧的幾人被震懾住, 噤聲不敢說話。

開庭時間到,法槌落下。

“茲原告王黎訴被告呂亮, 王衝猥褻□□一案,現在開庭!”

對方也請了律師, 一開始對方咄咄逼人,試圖將事情歸結到雙方自願的情況下, 王黎被對方一個個問題問得渾身發抖,語無倫次的反駁否認。

眼見自己這方優勢,王衝有些得意,“她已經要穿裙子,不就是等著勾引人。”

“肅靜!”審判長麵色微沉,“被告王衝,現在並非你發言階段。”

王衝悻悻閉嘴。

遲霧提出異議,“我反對。”

審判長點頭,示意她陳述。

“對方律師稱這隻是同學之間的玩鬧,並說是我當事人主動招惹的,但據我和呈上來的證據所知,被告兩位早已在初一下學期輟學,我當事人係一名初二的學生,相信各位都知道,清平鎮的初中分為兩個部分,初一和初二在新校區,初三在舊校區,兩個校區間隔兩條街,根據案發時間,我當事人一放學就踏上回家的路,請問是在何處主動招惹被告兩位的?”遲霧看著王衝,“還有適才被告所說的,我當事人穿著學校統一發的校服,怎麽在被告眼裏就成了故意勾引人?難道穿什麽還需要一個個詢問我這樣穿合不合適嗎?根據自己齷齪的心思妄自給別人貼上標簽的行為,是否是你們理所當然傷害別人的借口?”

“若如被告人如此說,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認為,你們穿著如此不入流,一看就是罪犯的樣子?”

對方律師沉聲,“遲律師莫要含血噴人!”

遲霧輕笑,“我不是在以你們的思維進行合理舉例嗎?怎麽到你們就急了?”

遲霧懶得跟他們多做口舌之爭,呈上一份醫院的堅定報告,“這上麵是我當事人在醫院做的檢測報告,案發當天我當事人自衛反抗時抓破了對方的臉和手臂,皮膚組織與兩位被告的吻合,適才對方律師陳訴說是雙方自願,若真如此為什麽雙方身上都會留有傷口?”

審判長查看那份鑒定報告,又讓法警檢測兩位被告身上的傷勢,完全吻合。接著審判長又傳喚了證人何雪上庭,人證物證俱全的情況下,對方根本無法狡辯。

事已至此,這場案子已經很明顯了,法官敲錘落下,呂亮和王衝係未成年人按照律法本可以從輕發落,但兩人在法庭上仍然不知悔改,並是兩人試圖□□幼女,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賠付五萬元。

隨著法官宣判的法槌落下,遲霧重重鬆了一口氣。

這個結果,比她想象的更好。

庭審結束後,外麵的記者還聚集著,遲霧簡單回答了這場審判的結果,看著距離最近的鏡頭。

大雨停歇,烏雲散開,太陽帶來新的光明。

“不要覺得自己受到傷害是難以啟齒的,烈陽之下,黑暗無處可逃,我們亦當無所畏懼。”

這場案子結束,將王黎一家送回去後,遲霧和謝淮京正要離開,王黎捧著一個盒子跑過來。

“謝謝你們,這個,是我自己折的,希望遲姐姐和哥哥白頭到老。”

這句話聽得很順耳,謝淮京沒客氣,“當然。”

遲霧俯身,“這件事過去了,你也不要再多想了,好好生活。”

王黎仰頭看她,“我以後可以成為和姐姐一樣優秀的律師嗎?保護其他人?”

遲霧和謝淮京對視一眼,輕笑,“當然了,姐姐當初選擇律師,也是因為想要保護身邊的人。”

遲霧深深看著謝淮京,“現在,已經實現了。”

她溫聲,“加油,有夢想誰都了不起。”

.......

回臨江的路上,遲霧好奇打開那個盒子。

裏麵全是粉色的千紙鶴。

“我記得你原來也喜歡折這個。”謝淮京說。

遲霧怔愣一下,“那個時候念書,大家都在疊這個。”

沿著痕跡還原,兩人回家將庭審結果告訴了爸爸,爸爸聽完開心的合不攏嘴,“我就知道你會勝利的,今晚我們出去吃。”有熟識的人經過,爸爸不忘分享,“我家小伍今天開的案子又勝訴了,對方判了三年,罪有應得。”

八卦是人類天性,一時間好幾個叔叔阿姨圍著爸爸,詢問這件事的原委。顧忌到王黎的隱私爸爸並未說得太詳細,隻大概轉述了庭審結果,遲霧和謝淮京走近旁邊的便利店。

“您好,歡迎光臨。”

機械女聲在頭頂響起,謝淮京從自助飲水櫃裏拎了兩瓶白桃氣泡水,付款時遲霧又拿了一盒水果糖,拆了一顆喂他。

“甜嗎?”她問,

謝淮京低頭親她,“甜。”

“......”

王黎案結束後,遲霧休了幾天假,謝淮京天天陪著她。

有時兩人會去附近的古鎮散步,有時謝淮京會騎著自行車載她回村子裏。

“謝淮京。”她坐在電動車後排,攬著他腰。

謝淮京應:“嗯?冷嗎?”

遲霧臉貼在他寬闊的後背,“想見見我媽媽嗎?”

謝淮京笑,“好。”

臨江的冬天比饒京來得早一些,砌了水泥地的路麵結了細碎冰塊,電動車輪子在上麵有些打滑。謝淮京兩條腿放下,以防車子摔倒。

到達媽媽墓前,照片上的女人依然笑得溫柔。遲霧將手裏的花放下,“媽媽,我來看你了,這是我男朋友,謝淮京。”

謝淮京深深鞠了個躬,“阿姨您好,我是謝淮京。”

遲霧看著母親,“我媽媽和我爸原來是一個工廠的,兩個人是自由戀愛,我媽媽是個孤兒,被福利院養大後為了謀生活來到這裏,兩個人相愛,結婚,然後就有了我,但我媽媽因為從小成長原因身體太弱,生我的時候大出血,難產而死。”

“我睜眼開始就隻有爸爸,那個時候家裏很窮很窮,爸爸一邊要工作一邊要照顧我,把我放在背簍裏,走到哪兒帶到哪兒,有時候我困了,就睡在他用衣服鋪成的床裏,每次吃飯他都會讓我先吃,然後說自己不餓,說自己吃過了。”

“後來,爸爸在工地上幹活出了事,雖然賠了錢但也沒幾個工地願意要他,他隻能四處給周圍的人打零工,不管多熱多冷,隻要給錢就去,攢著每一分錢都花在我身上。那個時候,我就發誓以後要掙很多很多的錢,讓他過上好日子。”遲霧聲音顫抖,“我不能失去他,錢對我來說,太重要了,隻要爸爸能活下來,我放棄什麽都可以。”

包括他。

謝淮京將她擁入懷裏,“我知道。”

他怎麽不知道呢,如果他父母願意愛他一點,他也會如此。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她將心裏的話全都說出來,“我害怕我們生活閱曆的不對等,我怕你現在愛我,等到幾年十幾年後,發現我們之間不可彌補的差距,我們最終會走向兩看相厭的地步,而我不想那樣,我也怕你耿耿於懷當年的事。”

所以她帶他來見她媽媽。

謝淮京輕撫她頭發,“離開我,你難過嗎?”

遲霧點頭,“難過,心都要疼死了。”

謝淮京:“那後悔嗎?”

遲霧:“不後悔。”

“不管重來多少次,你都會做一樣的選擇。”謝淮京低聲,“我也一樣。”

不管重來幾遍,他依舊會愛她。

“我自知無法跟叔叔在你心中比較位置,我不會有什麽不滿,也不會有什麽不甘,能成為除叔叔以外的第一順位,我就滿足了。至於你說我不愛你的事,根本不會發生。”謝淮京將她推開,確認沒哭,轉身看著墓碑上溫婉大方的人,是許諾也是真心話,“阿姨您放心,從今以後我會盡我所能來愛小伍,不管是十年,二十年,直到我老去,直到我再也睜不開眼,她都是我唯一的選擇,唯一的愛人,永不改變。”

遲霧看著他,“你也是我的唯一。”

天色漸晚,兩人手牽手離開,微風吹起兩人衣擺,遲霧覺得冷往謝淮京懷裏拱。謝淮京展開大衣,將人捂在懷裏。

假期之後,遲霧開始忙起來。與此同時謝淮京接到饒京那邊的電話,他父親生病住院了,雖是脫離了,但到底是血濃於水的關係,謝淮京回了饒京,遲霧放心不下陪他一起回去。

醫院裏,謝正明躺在病**,安華溪並不在隻有請的護工。

謝淮京將帶的東西放在床頭,在商場馳騁半生的人眼裏精明算計不在,臥病在床妻兒都不在,看上去竟有幾分淒涼。

謝正明看著他們,還掛著點滴的手指著謝淮京,依舊是原來那般命令的語氣,“公司那邊,現在去處理。”

謝淮京沒動,眼裏隻剩失望,“到現在,你還是想著公司。”

他這個兒子,永遠排在後麵。

掌心傳來溫度,是遲霧緊緊握著他的手。

他對她笑了下,轉而對謝正明平靜道:“你維持一輩子的謝家,要垮就垮在你自己手裏,我會給你請護工,請人照顧你,給你養老送終,但也僅此而已,就當,報答你的養育之恩。”

“你自己保重。”

說完,謝淮京拉著遲霧轉身離開,到門口時,他忽然頓住,“我不會成為第二個你。”

從醫院出來,謝淮京帶遲霧回了一樣謝宅,他在那裏的東西不多,收拾完之後便和遲霧離開。遲霧知他心情不好就默默陪著他,陪著他收拾完畢,從身後抱著他。

“我們回饒京來吧。”

回來吧,她知道他也很痛苦,那畢竟是他父親。

謝淮京收拾東西的手頓住,回身看她。遲霧勾著他脖頸,踮腳湊近,“這一次,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