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歸霧

夜深,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用來照明的小台燈電量不足燈光微弱。

又一陣強風吹過,窗戶發出“吱呀”的聲音, 謝淮京猛地睜開眼, 第一時間去看身旁, 見懷裏的人睡得恬靜才重重舒了口氣, 側身將人圈在身前, 低頭親她額頭。

遲霧腦袋在他懷裏蹭了蹭, 甕聲甕氣, “怎麽了?”

“做了個夢。”

遲霧仰頭,睡眼朦朧,“噩夢?”

謝淮京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水汽,“夢見我們分開那天, 我怎麽找你都找不到。”

遲霧睡意沒了大半, 手搭著他腰, “噩夢已經醒了。”

謝淮京輕笑,將人摟得更緊,“嗯,噩夢過去了,是美夢成真。”

夜雨過後,又是晴朗的一天, 空氣裏彌漫泥土的芬芳和桂花香,天邊掛著淺淺的彩虹。

遲霧往脖子上塗了三層遮瑕才作罷, 製造者衣冠楚楚,臉上帶著饜足的笑。

“還好穿的是長裙子, 不然我根本沒法出門。”遲霧合上遮瑕,瞪他, “你能不能溫柔點?”

謝淮京看著她脖子,笑得不正經,“是誰哭著喊快點的?遲par這是要事後翻臉?”

他靠過來,掐著遲霧不堪一握的腰將人提起來,遲霧害怕的下意識圈住他腰。

“你別胡來,馬上要出門了。”遲霧怕他興致又起。

謝淮京捏住她下巴,“取個證。”

遲霧還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他已經俯身親下來,與此同時手機攝像頭對準兩人,在唇與唇相貼時按下快門。

“遲par,記得負責。”他眉眼帶笑,“我可是有證據。”

“......”遲霧:“我才是需要取證的那方好吧。”

謝淮京將手機揣進褲兜,抱著她出去,“不用,因為離不開的人是我。”

遲霧摟著他脖頸,暖金色的陽光將他們籠罩。

謝淮京和遲霧踏上回臨江的路。到達居住的小區,車還沒挺穩遲霧便看見在涼亭觀看別人下棋的爸爸,爸爸也瞧見他們,手裏還拎著菜朝他們走來。

“回來了。”

遲霧點頭,扭頭看從另一邊過來的人。

謝淮京在她身旁站定,神色認真,“遲叔叔您好,我是謝淮京,遲霧的男朋友。”

“好好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爸爸有些激動,“快進屋裏。”

謝淮京上前兩步,接過爸爸手裏的東西,“叔叔,我來吧。”

回到家,謝淮京和爸爸去了廚房準備晚飯,遲霧被從廚房驅趕,好奇的去聽廚房裏兩人在說什麽。

“合約的事小伍都跟我說了,叔叔放心,我會解決這件事。”謝淮京說。

“合約的事是我們簽下的,不管該承擔什麽後果我們父女都會一起承擔。”爸爸歎了口氣,“小謝,叔叔知道你是好孩子,但你和小伍—”

爸爸後麵的話沒說下去,遲霧心一緊,正要擰動門把就聽謝淮京道—

“我是真心喜歡小伍的。”謝淮京嗓音輕柔,“從大學時候我就喜歡她了,想要跟她結婚,攜手過完一生。我知道叔叔您的擔憂,但這些年,我已經從父母的掌控下脫離,我不會再讓當初阻礙我和小伍的事再次發生,她不需要去麵對那些是是非非,隻需要開開心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會一直做她的後盾,支持她,保護她,愛護她。”

“叔叔,請您相信我,給我一次證明的機會。”

“我不會阻攔你們,你們分手之後,她不想讓我擔心,就自己在夜裏躲起來哭。”

遲霧手僵在空中,一顆心酸酸漲漲。

原來爸爸都知道。

跟謝淮京剛分開那段時間,不管白天裝作多平安無事,但夜晚那些壓抑的情緒全都湧出來,她不敢哭得太大聲怕吵醒隔壁房間的爸爸,隻能蜷縮成一團在被子裏哭,她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但其實爸爸早就知道,隻是怕她傷心便一直不提。

遲霧回到客廳沙發,沒一會兒廚房門推開。

晚飯吃得較豐盛,三人隨口聊了些家常,吃過飯謝淮京主動攬下洗碗的活,遲霧去廚房幫忙,爸爸摘下圍裙,拎著保溫杯下樓去看別人下象棋。

“偷聽我和叔叔講話了?”

遲霧用清水清洗碗裏的泡沫,“什麽叫偷聽?”

謝淮京輕笑,“正大光明的聽。”他頓了頓,“我跟叔叔說的都是認真的。”

遲霧垂著眼,“我知道。”

兩人配合著將碗洗完,遲霧打開冰箱拿了一盒雪糕,瞧見盒子的桃子,想起很久之前的約定,“欠你的桃子。”

謝淮京將圍裙掛在牆上,扯了張紙巾擦手,一手接過桃子,一手扣著她腰將人抱坐在流理台,“不是已經還了?”

遲霧沒明白,“我什麽時候—”

話說到一半,注意到他目光臉一赧,“臭流氓!”

謝淮京哼笑,隔著裙子薄薄的布料揉捏,在耳邊低語:“這個味道更好。”

“......”遲霧磨了磨後槽牙,沒忍住踢他一腳,“走開!”

把人逗得炸毛了又軟著聲音哄,謝淮京拿了小刀給他家姑娘削桃子皮,骨節分明的手與油桃形成強烈顏色對比,他將桃子遞給她,用紙巾擦拭指尖的汁水。

“約了我媽什麽時候見麵?”他問,

“明天下午。”

謝淮京點點頭,“我跟你一起去。”將小刀鋒利的一麵彎回刀鞘,他摸出手機,隨口的問,“原來那張卡還在用沒有?”

“在用啊。”遲霧答,“怎麽了?”

謝淮京沒回答,但遲霧看見他手機劃到轉賬界麵,她那張銀行卡在最上麵,他倒背如流的輸入銀行卡卡號驗證,然後轉賬。

“你幹嘛?我不要。”遲霧去奪他手機。

謝淮京沒讓,確定已經轉賬成功才放下手,“我知道你很獨立,不想欠別人的情,不想給別人添麻煩,但我們是男女朋友關係,是攜手要過一輩子的夫妻,我們可以互相依賴。”

“何況這些錢,本來就是因為你才有的。”謝淮京握著她手,“就當,是我遲到這幾年的賠禮,讓我為你做點什麽。”

他眼睛很好看,風流多情到淡漠陌生再到如今的深情繾綣,遲霧從裏麵找到自己,十指相握的手緊扣。

遲霧和安華溪約在一家咖啡廳的包廂,遲霧和謝淮京到時安華溪已經到了,不止是她,還有謝正明和一名律師,正是當初負責他們簽訂合約的那位。

見到他們,安華溪麵上沒什麽變化,淡淡笑了下,“我還以為律師都很遵循合約條款,現在,不過爾爾。”

遲霧在她對麵坐下,聞言也不惱,“是我違約在先,我願意承擔違約的後果。”

“真以為翅膀硬了,把錢給了你們就能安穩在一起了?”安華溪施施然品著茶,“我們謝家的門,可不是誰都能進的,我們不同意你們又打算怎麽呢?是遠走高飛還是私奔?做一輩子名不正言不順的情人?”

“不管他跟我到哪裏,隻要我打個報警電話,說個人口失蹤,就能輕而易舉找到你們,拆散你們。”安華溪笑道:“遲小姐,好心提醒你一下,不要盲目相信男人,尤其是,謝家的男人。”

謝淮京臉色沉了沉,正要說話遲霧扯了扯他袖子,轉而對安華溪道:“您說得對,他是您兒子,不管到哪裏血緣關係是斬不斷的,但他是你兒子,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們誰的戰利品和附屬品,他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要的人生,您如此大費周折的拆散我們,明裏暗裏提示我們早晚會分手,您是在害怕什麽呢?”

“害怕自己沒得到的,自己兒子得到了,害怕自己這幾十年跟丈夫的較量淪為輸家,害怕回望這幾十年發現不過是日複一日的重複,發現到最後,自己一無所有,所以才會那麽想要將他控製在自己掌心,您的確是在報複,報複他父親,報複他,同樣也在報複自己。”遲霧看著她,“捫心自問,如果真的想離婚,想追求自由,您真的做不到嗎?不過是把自己的怯懦轉變為怨恨,達到寬慰自己的目的。”

安華溪臉色變了變,但到底從小喜怒不露於表麵,很快便掩蓋。

雖然夫妻倆平時冷漠以對,但這時卻是站在一條線上的,謝正明冷哼一聲,沒看遲霧而是跟謝淮京說話,“這就是你找到的女朋友?目無尊長沒有規矩,謝家的臉麵經不起她這麽敗。”

謝淮京神色淡淡,“正好,今天我就與謝家斷絕關係。”

謝正明麵色一怔,遲霧也驚愕。

謝淮京牽著她手,把那張銀行卡推到律師麵前,“這卡裏麵有五個億,夠賠付她的違約,剩下的,就當這十幾年的撫養費,雖然,你們也沒養過我幾天。”

他單手揣兜,掃了眼對麵的兩人,“謝氏的手續和公章已經交給管家了,留給你們自己管吧,我的事無需你們再插手,如果你們還想故技重施,我不保證謝家會成為第二個唐家。”

“混賬東西。”謝正明動了怒,“你在威脅我?”

“就當是。”謝淮京看著他,“當年,你們不正是因為發現我有了自己的實力而不計手段摧毀嗎?說起來還得謝謝你們,要不是這幾年借著謝家,我還沒這麽快擁有跟你們抗衡的資本。”

謝淮京攬著遲霧肩膀,溫聲,“我們走吧。”

遲霧點頭,“好。”

包廂恢複寂靜,謝正明被謝淮京的話氣得不輕,安華溪喝完杯裏的茶,起身離開,全程沒看謝正明一眼。

從咖啡廳出來,謝淮京坐在車裏看著外麵的人來人往,想抽煙想到什麽作罷,拆了顆水果糖到嘴裏嚼著。

遲霧沒成想他今天陪著自己過來是早已做好跟家裏割裂的決定,擔心的看著他,“謝淮京。”

她溫聲喊他,謝淮京偏頭對上她關切的眼,笑,“沒事。”

遲霧才不信真的沒事,說到底那畢竟是他血濃於水的父母。

謝淮京掐了把她的臉,把另外一顆水果糖喂給她,“遲小伍。”

他聲音很低,“這次,我是真的一個人了。”

遲霧傾身,上身越過中控台去擁抱他,“你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