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香宵(三)

福臨見金花的小手掠著兩人的袍子角把玩, 靈巧的手指在明黃和正黃之間翻,指上禿禿的,便問:“戒指呢?”

“脫了。摘了沒人給戴, 自然就沒戴了。”說完,手中的結打好了, 她又在荷包裏摸了摸,淡然一笑, “一會兒萬歲給我戴嚒?”這一句說得含著若幹期待, 又有些寂寥,活脫脫秋日空帳,她對鏡攬妝,卻無人賞看, 更無處炫耀, 傷心失落都平淡如紙。

他心裏又不好受起來, 以前是她喚他“表舅舅”他不好受, 擺明了要拒他千裏之外;現在她有一點傷心、失落,甚或是失望不如意,他也不好受,仿佛她是鮮靈靈的花,一個花瓣兒彎著了,蜷了邊兒,花兒還沒嚷疼, 他先心疼。

船正行到湖中,兩岸的宮闕亭閣在夜色裏若隱若現,初時還能望見跟著她倆的小宮女和小太監在岸上候著, 眼下也杳然不知所往, 近處是一片茫茫的水, 一篷孤舟,世上隻有她和他。戴個戒指,何用等一會兒。

他收了槳,伸著長腿從艄公座上閃身下去,小船震了震,他倆就麵對麵,團團坐著。

他掌心朝上伸手,她從荷包裏捏出戒指輕巧地擱他手心裏,食指鬆手的時候還調皮地在他手心裏轉個圈,撓得他心癢。

捉著她的手戴好了,照例把她的手送到唇邊,薄薄的唇觸著她細白柔軟的手指,又用下巴頦的胡茬去刺撓她。耳邊是她的嬌語:“那以後天天給我戴?”

“不光天天,還有火油鑽。”他輕歎似的說出這兩句。

金花本意不過是撒個嬌,沒想到之外又得了個承諾,心裏喜滋滋的。又想這不是哄人嚒?分明現在他不知跟太後鬧什麽鬼,連日日見麵都做不到,兩人在他的宮裏跋山涉水躲到湖上,才能恣意拉拉手,說句話。

夜裏起了風,水上皺起一楞一楞的波,風向合宜,烏篷船就自往水南的荷花叢裏**,她看著船漂,笑一句:“這風吹著船行起來了,表舅舅您這艄公原來是個‘假把式’。”

福臨聽她說,也發覺船自己漂比他劃來得快,難得方向也更準。頓時不好意思再回去艄公的座上坐,站起身預備去篷裏把火折子點起來,看看酒還溫不溫。

一轉身才發現金花把兩人的袍子打了結,怨不得她剛拽著他的袍子角翻手指,從艄公座上邁下來隻要一步,他覺得衣裳墜墜的,還當是她仍舊沒鬆手,牽牢他的袍子,誰知是她拿兩人的袍子打了結。

她仍舊用那雙飽蘸了星光的桃花眼看著他,就連尖尖的眼角也仿佛蘊著星,閃著波,隻是嘴角垂著,下巴微皺,這臉上的神色就有點冷冽。

他瞬間悟了她為著什麽。順著袍子角回身蹲下,麵對著她說:“朕補給你。”

“那您先說說,如何補?”她像是早知道他要這麽說,也不看他,盯著船舷,話卻追著。

補?他也知道是句空話,正日子過了,再來一日也不是那一日,再來一次也不是那一次,他解了袍子去景仁宮時就想到了,他陪著佟妃,那皇後就得自己守個空洞的喜房。隻是他沒想到後來對皇後生出這麽多喜歡,還有這麽多舍不得、不好受,都是他以前沒嚐過的。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給自己埋下這一劫。

“朕以後日日陪著你。”

“那也不是大婚那一天了。”她一邊說一邊垂著頭,他恨天上星星夠亮,她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裏,想裝瞧不見都辦不到。他二婚,在他看洞房花燭沒什麽稀奇,甚至,再來一次大婚也不是難事;可她跟他就僅有一回,她嫁了他就是嫁了他,竟是無論如何找補不了。貴為天子也有彌補不了的遺憾,倒不回去的時光,哄不好的美人兒。

想到這兒就紮煞手了,想抱她又怕她掙他,隻能愣愣蹲在她旁邊,宛若一尊泥羅漢,倒不知道該怎麽過這條河了。

福臨正無計可施,一隻灼熱的手握上他的衣裳,輕巧揉了揉,水蔥樣兒的手指頭照準胸口戳了一下,耳中聽她柔柔輕輕歎了一句:“多虧萬歲身子好,隻不知是不是也是假把式……”他扭頭,正對上金花滿臉壞笑扭回臉來。

她還記得剛大婚那會兒,她去找他商量佟妃母親進宮的事,他說皇後生產,丈母可以提前進內伺候,她覺得他言語旖旎,想戳破他卻不敢,隻能乖巧垂著頭裝聽不懂……現在終於反過來了。

偏這個呆人,空生一張俊俏的臉,還有一身腱子肉,後宮那麽多美人,孩子生了好幾個,她都把袍子角打結了,他還規規矩矩垂手蹲在她身邊,連手都不敢伸。這意思還不明顯?他還要等她怎麽主動……

她正想著,這人“騰”往後退一步要站起身,腦袋一下撞在篷頂上,多虧內裏襯著錦繡,外頭又是軟竹篾,隻“嘭”響了一聲,船身疾晃了晃。

金花本來手支頤坐著,這一下坐不穩,身子往後傾,手撐在船板上。“哎……”這一聲還沒完,他弓著腰伸手把她拽倒,長臂一使力,托著腰把她撈進篷裏。她腰身在他臂彎裏,軟身半躺著,桃花眼彎彎,笑眯眯看著他,伸手去摸他的後腦勺,說:“磕疼了嚒?”一對鼓鼓囊囊的胸脯就在他眼前隨著船顫,一陣一陣的甜香直往他心裏**。

另一手托著她後頸,他兜唇要去撫平她朱唇上的齒印兒,她一扭臉,伸出兩隻溫熱的小手托住他下巴頦,小聲說了句:“萬歲,您掌個燈。”

點了燈也不過一豆亮,烏篷船裏地方窄,火大了怕把頂上的底下的錦啊秀啊褥啊人兒啊點著了,不過他翻身回來看時,還是吃了一驚,就著那盞昏燈,她解了兩顆紐子。

白馥馥的一片肌膚,上頭是一頸白膩細瘦的脖子,兩片櫻紅的小腫嘴緊緊抿著,剛還灼灼閃的桃花眼如今閉著,兩片小扇子似的睫毛一個勁閃,還在大喘氣,翹鼻子的鼻翼隨著氣息微微地翕。

明明什麽都沒露,先看得他心驚膽戰,生怕她一扭身兒又自己摁著領子滾到一旁去。之前吃了太多教訓,再多也不敢看,更不敢動,他斜著身子,乖乖把臉湊上去,唇碰著唇,他才試探用手輕輕握住她的肩。

從來都是別人逢迎他,自從遇上她才改了章程,她說起才起,她喊停就停,她要什麽給什麽,還不能躲,更舍不得躲。先接了她的唇,

逮不住,丟不下, “啵啵”聲在唇線裏被無限放大,

一口氣反複在兩人間吐納。

灼人的掌心,

衣裳還齊齊整整的,手一貼近身就給他熨了個麵紅耳赤。初時他還硬撐,後來掌不住,

再這樣下去,遲早同昨日一樣,他強打著精神攥住她那雙不安分的手。

以為她多厲害,結果隻是個花架子,待兩人衣裳扯脫淨,她硬閉著眼睛,眼圈皺起一圓兒褶皺,兩手交纏在他頸上,緊緊摟著他,一邊在他耳邊喁喁:“您別瞧。”

這才算是見了真章。

包在衣裳裏可觀的,少了衣料束縛隻有更壯觀,他掌心撫

又念著吞她喉裏的那一腔氣兒。鶯兒啼囀,再多一聲兒,他唯恐還沒等花兒紅他先凋了。

小嬰孩兒的手躍躍欲試要叩門,她硬撐開迷離的星目,尖尖眼角欲墜未垂的淚灼著他:“萬歲,我是誰?”

“皇後?”他定定神,撫著香汗黏在鬢邊的頭發,“噗噠”“噗噠”印下一個又一個輕慢的吻,吮幹她淡淡粉紅的眼角。麵上越輕緩,裏子越急緊。她皺著眉在他唇下搖頭,一邊鋪陳著往後拗,頭發灑了滿船板,她心裏癢,身上疼,食色行家,……

終於玩脫了,翻了船。

“朕的妻?”他想不出別的,頓了頓,又用嘴唇去量她的翹鼻頭。

她苦笑著,纏緊了手臂,借著他的脖頸欠身到他麵前,隨著那豆光忽忽跳的眼睛,直望到他心裏去:“是我。”說完這句,終於撐不住鬆了手,又皺著眉軟著腰跌回層層疊疊的錦繡裏。

他突然了悟,追著湊到她耳邊,喃喃:“金花……”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皇後?曆朝曆代,多少皇後?光他自己,就有兩位皇後。妻?靜妃也曾是他的妻。剝了這些頭銜虛名,舍了祖宗禮法,甚至解了頭發,脫了首飾,蛻了衣裳,隻是金花。她,眼前人。捏一顆花生,“咯嗤”,搓了紅衣遞到眼前,謔笑著湊上來親他,抱著他的孩子躲在他懷裏哭,吃得酩酊閉著眼睛到處尋他的唇……他愛惜的她,假使她不是皇後,不是他的妻,他也照舊愛她,不過時有了這些虛名,他光明正大隻愛她。

“是你嚒?”他囁嚅著堵上她的唇,從頭回見麵就魂牽夢縈,看她兜兜轉轉,心急又心疼,做得天下的主,偏做不了她的主,又幫不了她,隻能靜靜守著她。“是你嚒?”終於要如願以償,

烏篷船無聲地漂到荷花叢裏,給荷葉羈絆住,靜靜停在湖上。嬌喘鶯囀,斷斷續續在水上回響。

後來還是她雙臂緊緊纏在他頸上,在他耳邊小聲帶著哭腔說了句:“假把式。”他才狠著心,不出意外的,船往水裏頓了一頓。……

看她哭,又去尋她的手,扣著她捏緊的拳往她手心裏探,每次拉手都隻能拉到個拳,無論他怎麽扣如何探都解不開,他原也不知道她一個現代人心裏的那些疙疙瘩瘩和心結,說不清捋不明的親戚,無論如何不能結的珠胎。

她僵了一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滾,渾身一激靈,明知先苦後甜,但初時還是讓她起栗發顫,一口氣吸進去就沒力氣吐出來。等忍過了,先騰在雲裏,又溺在水裏,落不實,更喘不上氣,隻能勾著他的脖子,拚命從他腔子裏渡氣,……

喉嚨裏亂響才知道自己還醒著,又仿佛不是,劍眉星目在眼前晃,她使勁睜著眼想看他的臉,隻是矇矓中思緒飄忽,腦中的弦時繃時斷,她隱隱約約想起來避子的湯藥,她還沒吃。

“吱呀楞呀”,烏篷擦著碩大的荷葉“呱啦呱啦”響,船舷在蓮蓬竿兒上一力蹭,船舷染綠了蓮蓬折了頭,船身搖搖擺擺,周圍還有一圈一圈的漣漪,不斷漾開。烏篷船**漾個不休不止,……

“萬歲,我暈船……”她終於忍不了了……

作者有話說:

比心。

【男女主無血緣關係,遠親,按照現代婚姻法可以結婚】

放棄了,整段整段刪了。

我覺得我預收和【專欄】要雙雙過50,現在雙雙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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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收:清穿乾隆不是我姐夫?

傅酉酉對清朝不感興趣,卻清穿了。

富察氏,連名字都沒有,隻知道父親是封疆大吏,兄弟有九個。

等等,她有個兄弟叫傅恒?

她猜,姐姐裏有一位必是乾隆元後。

乾隆就是她姐夫?

她捧著瓜子兒對著弘曆“嗑嘣嗑嘣”,興致勃勃圍觀這位翩翩皇子和哥哥姐姐們在府裏歡宴,不知是哪位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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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要出嫁,那下一個該她,她也得預備起來,捋捋城中青年才俊,選個夫婿。

女怕嫁錯郎,此事不好將就,她認真組局赴宴,挑中幾名好兒郎。

家世相當,前程也明朗,人都英俊正派,配她剛剛好,她也很動心。

比不上未來的皇帝姐夫,反正她的心也沒那麽高。

誰知,議婚都不成。

灰了心,躲在家裏當宅嬌娥,柔媚可人,摟著母親撒嬌:“在家當老姑娘,額娘養兒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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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曆打年輕就見一個愛一個,多情、風流、倜儻,霽月風光都用來哄姑娘。

對女人,他“端水”到極致。

直到發妻薨逝,傷心欲絕,他才幡然醒悟,他愛的一直是她?

再睜眼,他重生了,生在還未娶妻那一年。

他疑心發妻也重生了,因她像是知道他花心“端水”,嫁他不幸,滿城招婿,隻不看他!

見到他笑靨如花,殷勤喚他:“姐夫!”

這一聲“姐夫”令他大慟,半條命都去了。

生怕她輕輕鬆鬆就嫁了。

他去府中拜訪,聽她對母嬌歎“老姑娘”,又“不嫁弘曆”……

她竟寧可當老姑娘,也不肯嫁他!

他險些把銀牙嚼碎,從此一刻不敢耽擱,千方百計追著傅酉酉訴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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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曆有個燧囊,本應傅酉酉縫給他。

重生回來,她提了一句,他同個小媳婦一般,窩在屋裏搓絨拈針,縫了一個,獻寶似的捧給傅酉酉。

她勉為其難打開看看:“還成吧,王爺愛‘端水’,每個女人都送一個,也太累了,要不這個……您拿回去送人吧。”

他委委屈屈伸出滿是針眼兒的手指頭,囁嚅:“獨福晉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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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酉酉有孕,弘曆想起頭回她吃盡苦頭,殷勤圍著她捧帕執壺,噓寒問暖。還紅眼圈。

她趕他去側福晉屋裏睡也不肯,硬要在她寢房外間睡榻。

等孩子出世,他恨不能自己撩袖當乳娘,把娘倆兒捧在手上怕摔,含在嘴裏怕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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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後,弘曆改了命,福晉生的長女沒夭折,長子也活潑健壯。

發妻一改之前的小心翼翼、節儉勤謹,活得恣意豪闊,還毒舌:

“王爺,您這詩,俗。”

“萬歲,這瓶子,活脫脫農家樂。”

他也不辯,更不敢駁,隻要她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