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權勢

金花眯了眯柔媚的桃花眼, 眉眼彎彎,神情卻淡漠,嘴角垂下去, 現出一絲冷厲,細細看了看眼前的眾嬪妃, 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老虎不發威, 她們都當她是病貓。情急, 先把靜妃的氣焰打一打,以後,回頭細想吧。

“靜妃,你把本宮的話, 都當了耳旁風。”說著她往前傾了傾身, 手把著袖口, 一使勁兒, 指甲的邊緣變成淡白色,繼續冷著臉說,“本宮頭回跟姐妹們見麵,就囑咐姐妹們要和睦,事事以太後、皇帝的身體健康、子嗣繁盛為念,不要嚼舌根子,拈酸吃醋, 自找不痛快……昨日太醫診症,慈寧宮隻有太後和本宮,你如何得了信兒?宮裏亂傳消息, 這消息真的也罷了, 還不真, 怕是牽著不少奴才,念在隻是傳了句本宮的渾話,本宮暫時不追究。隻是你還犯了議論萬歲爺的錯兒。”

說完,她端起蓋碗兒,慢悠悠捏起碗蓋兒,撇了撇浮著的茶葉,淺呷一口,燙茶過了過舌尖兒,澀澀的苦味兒激得她一凜,她心裏稍稍安定了些,大約情勢還不壞,此時立威還來得及,既然靜妃不辯白,她就繼續說了:“不罰你,以後這個來議論萬歲爺,那個也來議論萬歲爺,再張狂些,連太後也議論上,本宮是罰也不罰?”金花說著,捏著帕子印了印嘴角,說話的聲音沉重悶響,聞者隨著她的語氣也情緒一頓,生出不可捉摸的敬畏,她又朗聲說,“佟妃順利產下三阿哥,本宮心裏很安慰。本宮還是那幾句話,希望姐妹們多在萬歲爺身上用心,盼著姐妹們多多傳喜信兒,少做那些有的沒的蠢事兒。托三阿哥的福,今兒個心情好。靜——妃——”她拖長聲音喚著靜妃,又盯上她,說:“把《心經》抄廿遍,交予本宮,下次做法事時供奉焚化了,算是你為皇帝的子嗣祈福。願你靜心正意,祛了那些雜念,多把心思用在正處,也別辜負了這個封號。”

看起來寬宏大量,其實有幾分捉狹,靜妃能有什麽正處可用心思,皇帝最厭她,還沒瞧著她先皺眉。他倆十幾歲結仇,是真的仇。順治帝那麽以大局為重的人,不顧朝臣反對,堅持廢後。若是換個他可心的人就罷了,結果換另一個他不認識的博爾濟吉特氏的姑娘。不過,金花還是希冀就此把這位前皇後點醒,修身養性,以後無波無浪地好好過日子。

謹貴人本來聽靜妃發難,樂嗬嗬坐在一旁看戲。

先是靜妃占了上風,冷嘲熱諷皇後想美事兒一舉有孕,又斥皇後當麵一套背後一套,霸著萬歲爺專寵,皇後額上都冒汗了。沒想到還沒高興地飲完一盞茶,皇後先變了臉色。她看戲的興致更濃了,萬萬沒想到,這位虛掌鳳印,日常病貓的嬌人兒竟然拿皇後的威勢壓靜妃,還說要罰,命靜妃抄經?

謹貴人被太後護著習慣了,宮裏除了太後,她誰也不放在眼裏,她在萬歲爺麵前都能自說自話半個時辰,萬歲爺皺眉也止不住,她還懼誰?脫口而出:“皇後娘娘,靜妃姐姐不會寫漢字兒。”言下之意皇後連罰人都不會,還在她們麵前拿什麽架兒。謹貴人看靜妃不說話,很厭嫌靜妃欺軟怕軟。明明就是個晚輩,當年她們姐妹嫁來京中前,皇後還是個小女孩兒,不及車輪高,一口一個“姑姑”“姑姑”的,跟個蔥頭似的追在她們姐妹身後。

從大婚時她就沒把皇後看在眼裏,不過是博爾濟吉特氏唯有金花年齡相當又未出閣,給她撿了個皇後之位,萬歲爺最討厭博爾濟吉特氏的姑娘,當了皇後日子也好過不了。如今大婚兩月,皇後竟然跟皇帝關係親厚,這大大出乎謹貴人預料;可是專寵又犯了太後的忌諱,太後早晚要讓她吃教訓。皇後竟然還茫然不知道自己的斤兩,臉大如盆拿捏起後宮之主的架兒來了,一邊是萬歲爺,一邊是太後,哪有她擺譜的位置。

金花冷著臉皮笑肉不笑一下:“隻要心誠,真心實意為太後和萬歲爺祈福,照貓畫虎描下來就成,不拘寫的多鐫秀。多謝謹貴人提醒,佛理不通,抄經的好處也打了折扣,本宮請萬歲爺賜個精通蒙漢文字的法師為靜妃先講三日《心經》的功課!機會難得,恩準謹貴人陪靜妃一塊兒聽。”望了眼殿外,高聲叫“吳不服!”

吳不服預備過後給皇上報信兒,正在廊下側耳聽殿裏的動靜,聽到皇後叫他,忙小跑著進殿跪下,就聽皇後說:“等靜妃和謹貴人聽課,派你去督著,萬一功課師父不勤謹,你直接去告給萬歲爺。”

吳不服應著,心想這是個什麽差事?讓他去瞅著靜妃和謹貴人學禪?蒙語他哪兒聽得懂。自從皇上指他到坤寧宮伺候,帝後兩人商量好的一般,給他派這些幹不懂的差事。心裏疑惑著,重退回廊下,想不通,夜裏尋個空兒,去向幹爹討主意。

金花見靜妃和謹貴人還愣著,換了張笑臉:“謝恩吧?”聽課抄經,底子裏是個罰,可表麵看著是給靜妃和謹貴人為太後和萬歲爺祈福的機會,天大的恩典,皇後賜給嬪妃恩典,她們當然得謝恩。至於打落牙齒硬吞,心中怨恨,若是表露出來,皇後就再加個罰,料他倆也不敢。

金花忍不住在心裏咂麽權勢的甜頭。

等靜妃和謹貴人行了禮,她看看這一殿的花紅柳綠,說:“哪位想一起聽課,跟本宮說,本宮著人安排個大點兒的屋子。”意思是還有人為了孕事來觸她的黴頭嗎?趕緊說出來一起罰。

美人剛剛蠢蠢欲動看熱鬧看笑話的,都熄下去,人人安靜得像鵪鶉,更確切是沒嘴兒的葫蘆,生氣兒都沒了。說白了,誰也不想抄經。秋天了,雖然秋老虎厲害,可是天高風爽,白日請過安,去禦花園看看花喂喂魚多開心,誰要窩在屋子裏抄經。夜裏更別提了,皇後的份例高,夜裏也亮如白晝,又是戳燈、又是角燈、還有銅燈,油燈、蠟燭隨便點;位份低的嬪妃屋裏隻有一根拇指粗的蠟燭,還要留著上淨室時用呢,誰有多餘的蠟抄經。

金花點點頭,也不用在袖子裏攥拳了,說一不二好爽快,她再敲打敲打所有的嬪妃:“明日姐妹們早早兒來,來遲了的別怪本宮罰。”早上烏蘭都看不下去了,念叨總有人請安遲到。既然都端好皇後的架兒了,趁勢強調下請安紀律,拖拖拉拉,一會兒進來一個人,一會兒進來一個人,影響她開會的效率。

“散了吧。”

金花回側殿,先把胖大橘抱在懷裏,又嚷:“早上的酒再給盛個小碗兒來。”這次不是酒壯慫人膽,這一碗要吃了鬆鬆腦瓜子,剛在殿上忙著想東慮西,不想讓她們欺負,又要罰得合情合理,別叫太後挑出毛病來。團隊不好帶,上司又嚴格,中層小領導隻得如履薄冰。

就是她昨夜把福臨噎了。

躺在榻上,把胖大橘抱在懷裏,伸出自己玉白的小手細看。她長了一雙小巧的手,彈鋼琴拉小提琴都有點小,老師看了搖搖頭,評價說“沒天賦”那種小。昨夜,就是這隻小巧的掌,被福臨修長的手覆得嚴嚴的,大掌邊緣的溫度直接透過衣裳傳到她平平的小腹上,他還說:“要是真的就好了。”大手的溫度,過了一夜好像還在她手上,也不知是吃了酒還是怎麽,她臉熱起來。

抬眼看他,他夜裏陪著她在景仁宮,白天一早去上朝,傍晚時,剛用完點心,丹鳳眼硬撐著抬眼皮,眼色神色都很倦,卻極溫柔,留戀地拉著她,說這句許願的話。他想她肚子裏有他們的小娃娃,她的也是他的,陰陽**,靈氣所鍾,情情愛愛凝成的一點晶。

奇跡。金花是現代人,她一直認為懷孕就是奇跡,無數的步驟條件,不缺一樣,偏偏都剛剛好,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之後還要一點點長大,順順利利生產,不是每個母親和每個小娃娃都有這麽多好運氣。

她權衡了再三,硬著心腸抬起頭,對著他一笑:“表舅舅,人小福薄,擔不起那麽大的好運。”腸胃難受著,也改不了那沒來由的笑,睡飽了,還格外歡欣靈動。

福臨聽她這麽說,好像她整個人都燙手,一下撒了兩隻手,轉過身,背對著她坐著:“是被佟妃生產嚇壞了?”明明早上還樂意著,遞過來香軟的唇,跟他一起舔著唇齒間的空氣,如今怎麽就又推著不讓他近前。

是如他所懼,被婦人生產嚇怕了?還是早上他會錯了意?她也不是一次,有求於他就殷勤摟在他身上,況且她確實有事。剛剛求了太後讓佟妃自己撫養三阿哥。入關後,宮裏還沒有嬪妃自己撫養子嗣的,況且這次還是個阿哥。娃娃由太後撫養,或者送出宮,不光防止嬪妃溺愛孩子,更防著外戚。佟妃父親是皇叔濟爾哈朗的外孫女婿,朝中正經八百的官兒,正是太後要防著的那樣外戚。金花是提前知道這個恩典難求,所以一早巴結他,讓他幫腔?怪不得她早上見他走的時候一臉不舍,欲言又止,不是為了留戀他,是為了求他。

他本來想了一天,今夜就跟她攤牌,他要跟她生娃娃,生他們的娃娃,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像她又像他。他不計較她身上的血脈,他不在乎她的姓氏,他也不理會她生了兒子之後蒙古的勢力會不會在朝中興風作浪……就是單純的心潮澎湃,他心裏的不好受鼓噪著他要跟她好,好了又好,隻有這樣他才能好受些。要是她說自己小,他就說等她。總之那些蒙古、滿清,不做真夫妻的鬼話,都擋不住他要跟她好。

唯一能擋他的,就是她的心意,若是她不樂意……如今他看她笑容滿臉的臉上,明晃晃寫著不樂意。

金花揉著胖大橘幽幽想,太醫還沒來,福臨硬說他養心殿有事,要先走。她還悄悄拽了拽他袍子角,他一把拽脫了,頭也不回自走了,剩她自己在慈寧宮又吃了一頓催生的教訓。

他是生氣了啊,好像還挺氣的,這麽多回,頭一回背對著她說話。明明剛剛還要生猴子,扭頭就生氣了,還氣哼哼走了。大婚夜他自己解了袍子角走了她還沒生氣呢,多不吉利。昨夜拽拽他袍子他還能自己拽回去,不知道親兩下能哄好嚒?

作者有話說:

求收預收。

周末愉快啊!

想去景仁宮抱小月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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