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壹零陸

金花顧不上自己, 捧著肚子下地,抿兩下頭發,喚吳良輔帶著小太監們進來拾掇。自己坐在床邊, 緩揉著福臨的背出神。有孕的是她,可是吐的反而是他, 現在雖開了窗,殿裏仍舊一片酸臭的汙濁氣, 她聞著味道皺皺眉, 多虧沒泛酸。倒是他,嘔到後來都是苦水了。

“吳良輔,這些都收著。即刻傳太醫,過會兒這些汙物也一並給太醫看。”皇後想了想, 對著正跪在地上收拾狼藉的吳良輔吩咐, “這麽著, 直接傳太醫去坤寧宮, 養心殿一時半刻住不得。”說著用手在鼻尖扇了扇,又去握皇帝的手,軟語商量,“萬歲移駕坤寧宮。”

修手冰冷,她順著袖管往上摸,捏到一個肌肉發達的手臂,鼓鼓的肉疙瘩。他原是個精壯的青年, 現在像個柔弱的病西施,她心裏揪著,看他蒼白的臉, 星目闔著, 綿軟地躺在帳子裏。

等小太監收拾停當退出去, 她才用兩隻熱手暖著他,嬌聲說:“萬歲今兒反常,是不是吃了什麽喝了什麽不相宜的?”

剛聽說他捏了寧妃的手,兩人還險些……她忍不住又急又氣。明明說好了,有了她就不能有別人,他如何不自重,跟寧妃有這些親密舉動,又被寧妃看了私隱處,**把養心殿弄了個烏煙瘴氣,“男德”呢?扭頭不想理他。

等他這麽吐,她又心疼。剛慟成那樣,她來了也止不住,哭得像個孩子,可她一著急,他馬上掛著淚來安慰她。好看的難看的,說得出口說不出口的,他都攤開了坦白給她,又不像是不守“男德”的架勢,仍是事事以她為重,樣樣都怕她傷心難過委屈。

他反常,她不得不多想想。要是那回太後沒幫她,她一個單純的穿越女,想不到那些宮闈歪招,既然見識過那些歪招,她就該警醒些,別屈了他。太後幫過她,太後就能幫別人;那些下作手段,太後能用,旁的人也能用。

況且,她從來沒疑心過他的“男德”,實是樣樣做得夠好。他對她一向忠貞,認識她之前的事當然不能論,認識她之後,他對後宮的女人不聞不問,年少猖狂的,就為了她“不樂意”,硬生生素了三個多月,不能不說恪守“男德”。日常在慈寧宮,一雙眼睛就跟長在她身上似的,從不越過她的肩頭往身後的美人們身上看。對著她各式各樣表忠心,握著她的手一定要送到唇邊親個不休,夜裏竭力地各式花樣,若是這樣還有餘力想別的女人,他可真是天賦異秉。

她站在床邊正想著,他猛地坐起身,像個孩子似的摟著她的腰,臉貼在她小腹上,囔著鼻子委屈地說:“謹貴人和寧妃都來送東西,說是什麽科爾沁來的廚子做的點心,朕想著你肯定吃過,也想嚐嚐,若是好吃就叫到坤寧宮做給你吃……”

那就是了,謹貴人,太後的外甥女兒,太後不幫她幫誰,謹貴人和寧妃又交好……她點點頭,拍拍他的寬背,替他做了主,說:萬歲起個駕,去我宮裏躺著吧,這屋子的味兒,沒毛病也給熏出毛病來。”她再待下去,怕也要受不住了。

他緊摟在她腰上不動,她像是捋貓兒毛兒似的,手順了順他後腦勺:“剛是我急了,先漱漱口,換衣裳回家。萬歲的奏章還帶著嗎?”身上的甜香氣向他籠過去,她探探手捏了捏他柔軟的耳朵,歉意地說,“我想錯了,不是您本意背著我跟別個相好,摸一下看一下都不打緊,甚至再生出阿哥格格來,我心裏難過,也替你做主。”

福臨環抱著她,嘴貼在她腹上,一把聲音都被捂在她緞子麵的絲棉袍裏:“你倒說說看,你怎麽替朕做主?”

“萬歲起初也曾不喜歡我。太後用說不出口的法子,萬歲才肯抱我,後來又全了我在嬪妃前的麵子,了了太後給的差事。”兩人不約而同伸手去找對方的手,那次春夢未償,隻在她脖子上留了幾個遮也遮不住的痕,他還把她手捏青了。他掌心貼著她的手背,手指仍舊冰涼,隻有手心裏一絲溫熱,全捂在她手背上,他有一絲暖就想全給她。又貪著她身上的香軟,他輕輕攥緊了她的手:“誰說朕不喜歡你……朕喜歡你,打起頭就喜歡你。”他往她肚腹上拱一拱,一把聲音都喂給她緩緩拱起的那個突。

“您就是不喜歡我,要不,那夜自己解了袢兒走了。”她手指順著他耳廓的軟骨滑到耳垂上,調皮地擰了擰他柔軟的耳朵,接著說,“先不說這個,先說‘替你做主’。今兒的事兒我隻聽了個大概,左不過是萬歲不願意,但是寧妃願意,結果……嗐,我說不出口。可是萬歲不願意,怎麽能起那個反應?萬歲想過嚒?”越說,她心裏越清楚,大約這事兒瞧著是謹貴人和寧妃出頭,實際太後在背後撐腰,就是要分了她的寵。可就算這樣,話也不能直說,隻能引著福臨自己想,她明說總有挑撥母子關係的嫌疑,“宮闈的這些法子,太後原用過幫我……”

福臨順著話頭,幽幽想起大婚後在慈寧宮喝的那碗味道古怪的涼茶,喝完渾身燥,止不住地愛皇後那副裹在豔色袍子下的身子,恨不得馬上吃到嘴裏,也多虧有那碗藥茶,他跟她之間本來隔了一層冰,不知要過多少時日才能破的,突然就破了,以後忽遠忽近,總是肌膚先親近過。後來他見她,沒有藥勾著,單她這人,仍引得他止不住地要往她坐臥行走處看。有她在,其他人都黯然失色,他傾慕她,但總不至於像那次一樣,丟盔棄甲迫不及待把她送到唇下。之後的愛慕裏還多些敬重疼惜,所以他能忍那麽多回,硬壓下心裏的鼓噪,耐心等到有一日,她“樂意”,他才顫顫巍巍圓了夢。

今日何其相似,他對寧妃沒意思,身子卻無度地敏感,寧妃一碰他,他不自覺起了反應。另一頭腦筋發蒙,寧妃拉他的手,在他麵前赤著胸前的白膩,他覺得不對,但是何處不對他卻想不明白;金花有一句話,他一直印在心裏,臨事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

寧妃硬強他,驚得他**。想著金花,又覺得對不住她,他的小媳婦,又香又甜,隻是身子弱,他覺得自己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都不是人,也說不清。心裏委屈極了。本來殺伐果決的一個人,六歲登基那刻起,再沒當過稚子小兒,無論前朝後宮,輕易不流露自己的情緒,在前朝是不能露;在後宮,他母親不允許他露。借著中了藥,他終於尋了個機會蛻去天子的硬殼,心境回到六歲時,父親龍歸大海,他跟母親一日之間成了孤兒寡母,柔弱無依……忍不住找回小兒的任性,他蒙嚓嚓哭了一場,又抱著他最愛的小媳婦賣乖撒嬌。臉埋在她肚腹間,吸著她身上的甜香氣,依在她柔軟的身上,由著她全不當他是天子,放肆地揉他的背,擰他的耳朵。她是比剛嫁他時富態得多,連腰腹都變厚了,小肚子鼓鼓的……這時刻,太尋常,又甜蜜,他簡直不舍得光陰流逝,不想把臉拿下來。

可惜吐了,想是終於把那些邪穢吐幹淨了,他理智回潮,三魂五魄歸位,他倒要聽聽她怎麽“替他做主”。

福臨抬起臉,露出那雙含著淚的細長鳳眼,嬌滴滴看著金花,委委屈屈問:“然後呢?”

她手在腰上不尋常地扶了一下,身子就往帳子裏倒,說:“萬歲,我想坐,您這麽墜著我,我腰酸。”她坐下又不說,用袖子捂捂鼻尖,玉白的小手在胸上順了兩下,頓頓,“咱們回家說,太醫將到了,這氣味熏著難受……

“替朕做主呐?”

“回去我歪著跟萬歲慢慢說。我們現在嬌氣著,出來這半晌,累了。”她兩手都捧到腰上,扶著挪了挪,滿臉幸福地嫣然一笑,“萬歲換哪身兒衣裳,我伺候。”

*

坤寧宮。

太醫請了脈,開了張清熱解毒的方子,龍體無礙,祛祛內毒。皇後捏著方子看了看,又叫太醫來回話,細細查考過每味藥的藥性醫理,才慢吞吞說:“去吧,熬了藥送進來,看萬歲愛不愛喝吧。”

呼和預備了熱牛乳,皇後自己先飲了一碗,又攛掇著皇帝連喝兩碗。她隱約記得牛乳能跟有毒物質結合,減弱毒性,若是有藥還沒吐幹淨,喝了牛乳大約能解毒,隻怕他還要泄幾天。他精疲力盡倒在榻上,寶音單單給皇後送來一個軟靠倚著,心疼地問:“娘娘,身上還受用?剛好些,下午又折騰這一會子。”

等寶音退下去,福臨閉著眼睛說:“你這個乳娘,心裏隻有你,朕也病著,她獨獨掛著你。”

“我們不一樣。”她一隻手摸在肚腹上,來回摩挲,如今,唯有這鼓脹讓她安心,若他不守“男德”,那她就跟娃娃相依為命;他守“男德”,別人來生撲他,她預備給他做主。她還想讓他當爹爹帶娃娃哩。前朝檣櫓灰飛煙滅,後宮含飴弄兒,她喜歡這種反差。

作者有話說:

往後兩周三次元的工作都隨時待命,沒有周末。

人菜癮大,盡量有時間就戳幾個字兒,謝謝你們沒拋棄花花和小臨子,當然還有崽崽。

最近看了某女星的孕肚,才大膽讓花花也凸肚了。